¤科技兽¤ 发表于 2022-9-21 16:52:36

粮食是国家安全的根基

中国碗要装中国粮。



并非多余的粮食焦虑



2021年5月22日,中国工程院院士、首届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得主、“共和国勋章”获得者、“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在长沙逝世,享年91岁。除了高规格追悼仪式,袁隆平的离世在社交媒体上也引发强烈反响,无数普通人的微信朋友圈被哀悼袁老的消息“刷屏”。袁老的两个梦想——“禾下乘凉梦”和“杂交水稻覆盖全球梦”几乎在一夜之间家喻户晓,也让无数人感动落泪。

袁隆平的离世深深触及万千心灵的背后,是粮食在中国社会的特殊地位。

《资治通鉴》记载,唐德宗李适(kuo)在位时,关中地区因为缺粮,即将引发军队骚乱,幸运的是,从江南调拨的粮食及时送达,千钧一发之际化解了危机。李适得知消息后,发出感慨:大米到了,我可以继续当皇帝了。千年来的朝代更迭,数不胜数的惨痛教训,使“粮食不足恐惧症”成为中国人文化与性格的一部分。历代王朝的有识之士很早就意识到,国家稳定离不开充足的粮食供应,没有充足的粮食就会引发严重的社会动荡。

这种传统,在今天依然具有弥足珍贵的价值。

联合国发布的《2020年世界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报告》指出,全球仍有近7亿人正在挨饿。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国际粮食市场主要供应方,如越南、俄罗斯、塞尔维亚等限制出口,进一步加剧了粮食短缺的压力。

2020年3月,越南政府决定禁止大米出口。紧接着,一个月后,俄罗斯阿穆尔州农业部部长宣布,6月份前,俄罗斯暂停向中国出口大豆。他还强调,由于俄罗斯大豆供不应求,所以阿穆尔州产的大豆必须在国内加工或者用于满足国内市场需求。该部长还透露,决定6月前暂停对华出口大豆的,不只是俄罗斯,还包括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11个独联体国家。

与此同时,国内某媒体在深圳益田社区采访时,发现这样一幕:一位老人从超市买了两袋大米,工作人员建议他退回去一袋,因为吃不完会生虫。这时,又有一位老人也在往外拎大米。

粮食到了不够吃的地步吗?根据官方给出的三组数据,可以得到答案。

2017年至2018年,世界谷物总供应量34.18亿吨,总需求量26亿吨,期末库存量8.17亿吨;2018年至2019年,世界谷物总供应量34.44亿吨,总需求量26.43亿吨,期末库存量8.01亿吨;2019年至2020年,世界谷物总供应量预计为34.67亿吨,总需求量预计为26.71亿吨,期末库存预计为7.97亿吨。

从20世纪90年代算起,国际粮价确实出现了几次波动。这几次波动并非孤立事件,与气候、石油、生物新能源等多种因素有关。

2008年出现全球粮食危机,是因为美国、澳大利亚遭受旱灾,粮食作物大面积减产,全球库存量降到25年来的最低点,再加上金融危机等多种外界因素,国际粮价飙升。主要粮食生产国限制出口,供应量不足。

与2008年不同,目前世界粮食的储备是足够的,但是如果其他主要粮食生产国纷纷效仿哈萨克斯坦、越南等国,实行出口管制,人为切断全球粮食供应链,很可能引发粮食危机。

粮食安全问题再次成为全球热点,表明了中国粮食战略的正确性,中国人或许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摆脱了粮食短缺“周期律”的威胁。



国际粮食贸易的黑手



新中国成立前,中国粮食的亩产量较低,农民在几千年内常常处在饥饿的边缘。1949年,全国粮食平均亩产量为69千克,人均粮食占有量仅为209千克。

1958年,国家首次提出“以粮为纲”的农业发展目标,强调粮食生产在农业中的突出地位。不过,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国内经历三年困难时期,粮食总产量大幅下降。直到七八十年代,中国的农业才逐渐迈入稳步发展阶段,粮食短缺问题得到根治。统计数据显示,1989年,国内粮食总产量达到40 745万吨,是1949年的3.6倍;亩产量达到246千克,是1949年的3.6倍。《中国农业年鉴1990》指出:“经过40年的发展,我国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基本解决了11亿人口的温饱问题。”

2006年,《全国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纲要(2006—2020年)》发布,对未来15年土地利用的目标和任务提出六项约束性指标和九大预期性指标,其核心是确保18亿亩耕地红线——中国耕地保有量到2010年和2020年分别保持在18.18亿亩和18.05亿亩,确保15.60亿亩基本农田数量不减少、质量有提高。

当时,许多人对耕地红线提出不同意见,认为在全球化潮流下,粮食生产也可以根据生产禀赋的优劣进行跨国配置,中国可以通过进口更多粮食来满足需求。然而,国际粮食交易从来不是完美的自由贸易,幕后是严密的寡头操控。国际粮食贸易的主要四家巨头,即艾地盟(ADM)、邦吉(Bunge Limited)、嘉吉(Cargill)、路易达孚(Louis Dreyfus Company),前三者均是美国公司,美国政府可以通过对这几家公司的影响间接操控世界粮食市场。

这几家巨头正是粮食市场化的坚定支持者,其通过各种慷慨资助的研讨会和研究课题,游说其他国家政府放弃对粮食种植的行政干预,让市场“无形之手”自动调节供需平衡。

一方面是对政府“有形之手”的种种污名化,另一方面,这些粮食贸易巨头则肆无忌惮地施展着“有形之手”,通过种种手段干预农民的生产决策。在利润的指挥棒下,很多地方的农民放弃了种植粮食作物,改种效益更高的经济作物。嘉吉公司的前副总裁威廉·皮尔斯(William Pierce)说过:贫困的第三世界应该放弃主粮(大米、小麦、玉米)的种植,集中精力生产水果、蔗糖、蔬菜就好。

南美洲很多国家相信了这套话术,转向经济效益高的作物。结果,美国的低价粮食轻易地获得了当地主粮市场份额,乃至逐步获得垄断地位。

在对发展中国家的战略性控制方面,美国政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增加了一个可选项——粮食。基辛格有句名言:如果把主粮作为武器,对那些被援助的国家来说,要么屈服,要么绝育,要么饿死。

在美国对中南美洲国家的干涉中,粮食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1973年,智利发生军事政变,美国支持的奥古斯托·皮诺切特(Augusto Pinochet),推翻了民选总统萨尔瓦多·阿连德(Salvador Allende)。在这场阴谋中,美国中情局鼓动反对派破坏粮食生产,导致食品短缺、价格飞涨,粮食进口也很快耗尽了智利的外汇储备。阿连德曾向美国政府寻求帮助,但遭到无情拒绝。粮食供应的问题直接导致社会动荡。直到美国青睐的军事独裁者皮诺切特上台,粮食援助才重新恢复。在这场“精彩”的粮食市场操纵大戏中,白宫搞垮了不听话的外国领袖,遵照美国官方意向行动的几大粮食贸易寡头也借此大赚一笔,两方各取所需。

美国的粮商寡头,不只是在国外兴风作浪,对“自己人”也不客气。很多人觉得,成为美国农场主是一件很风光的事:一个家庭拥有大块耕地,高度机械化的耕作方式,产量惊人,收入丰厚,生活优渥。但事实上,粮商寡头不但把控着农场主的销售渠道,还垄断种子、农药、化肥的供应。农场主每年年初要从银行大量贷款,辛辛苦苦劳作一年赚的钱,除了还贷款,还要被这些寡头收割,收益并不很高;要是收成不好,还可能面临破产,而破产的下场就是被兼并。尤其是2020年,受疫情影响,大量农场破产,很多小农场被大农场兼并。

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也吃过这些粮商寡头的亏。2001年,中国加入WTO,甫一开放大豆市场,外资就疯狂涌入。为了拿到中国大豆市场的定价权,美国精心做局,制造美国大豆产量下降的假象,中国粮油企业普通高价买入大豆。然而,当年国际市场上的大豆不仅没有减产,反而供应过剩、价格下跌,导致近80%的中国粮油企业因为高进低出而破产,方便了这些美国粮商寡头抄底收购。

业内人士也曾分析,外资控制中国的大豆企业实际上并不仅仅是为了获取加工利润,而是在做一个非常庞大的全球战略布局,中国仅仅是这个布局中的一环。以艾地盟、邦吉、嘉吉、路易达孚为首的国际粮商,早已控制了南美洲大豆和美国大豆(巴西、阿根廷和美国是世界上最主要的大豆生产国)。跨国粮商控制了中国的大豆市场后,就形成了原料在国外、加工在中国的布局。

对这些巨头来说,这样的全球产业链有利于分散风险。它们将其控制的美国大豆和南美大豆卖给自己的贸易公司,这些贸易公司再高价卖给中国企业。这些贸易公司的注册地一般在维尔京群岛或者新加坡,这两个地方都是避税天堂。这相当于跨国公司将利润转移到贸易环节。结果是,原料生产环节留给农民的利润少,大豆加工环节留给企业的利润少,最大限度地保证粮商赚取利润。

最危险的是,这些外资寡头都是“一条龙”集团化运作,从种子、化肥到运输通道,进行全链条把控。美国粮商在入侵中国大豆市场后,又盯上了中国主粮市场,曾提出要与中储粮合作,借助后者拿到粮食进出口自主权。毫无疑问,这些巨头想借中储粮,把控粮食流通,主导定价权。



耕地红线托住主粮底线



国际巨头们的图谋没有成功。以2006年“耕地红线”的出台为标志,中国粮食生产,特别是主粮生产,走上了坚决依靠自主保障的路径。

2010年以来,中国人均粮食占有量一直高于世界平均水平,2019年超过470千克,而国际粮食安全的标准线是400千克。在大米、小麦、玉米这三大主要粮食作物上,中国的自给率超过98%,几乎没有了被外部“卡脖子”之忧。

小麦和稻谷是中国居民的主要口粮,每年消费量为1.7亿吨左右,产量为3.3亿~3.4亿吨,产量大致是消费量的两倍。目前,小麦和稻谷的库存量分别为1亿吨和2亿吨左右。细分来看,国内小麦产量多年稳定在1.3亿~1.4亿吨,进口量约为500万吨,库存量在1亿吨左右;稻谷年产量基本超过2亿吨,2019年大米进口量仅为250万吨。

既然小麦、稻谷国内供应量充足,为什么还要进口?因为在贸易谈判时中国有相应的进口配额,小麦配额是900多万吨,稻谷配额是500多万吨,所以即使国内粮食供应量充足,我们也会进口粮食以完成配额。此外,为了酿酒、做面包等,需要进口一部分特殊小麦。

在中国,玉米在三大主粮中年产量最高,约为2.6亿吨,其中饲料需求在2亿吨左右。2016年,国内玉米库存量达到顶峰,甚至没办法消化完。这几年,政府通过各种办法将库存量压到1亿吨。

实际上,除了满足国内需求,中国还有余力对外出口粮食。海关总署的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累计出口谷物及其制成品的价值高达160亿元人民币。即便在疫情影响之下,2020年1月至2月间,中国依然保持了粮食对外出口。相比之下,正如本节开头提到的,一些粮食主产国则没有这样的定力,纷纷实行出口管制,人为加剧了全球粮食贸易局面的紧张和动荡。

中国人的主粮安全不用担心,但是这不代表没有软肋。中国大豆的消费量居世界第一位,但90%依赖进口。前面已经提到,2000年年初,国际粮商占领国内市场,低价倾销国外的大豆,导致中国农民没钱赚,失去了种植的动力。

2019年,中国大豆消费量超过1亿吨,国内产量仅为1 000多万吨。巨大的供需缺口主要依靠进口美国大豆填补。美国平原多,耕地面积居世界第一位,农业机械化程度高,政府对农产品的补贴又非常高,导致美国大豆具备极强的价格优势,对外销售的价格每蒲式耳超过9美元(美制1蒲式耳合35.24升)。

正是由于中国对美国大豆的巨大进口规模,在中美贸易摩擦中,除了手机芯片,大豆也是双方交锋的重点。有观点认为,这是我们卡对方脖子的武器:不买美国大豆,让它们烂在仓库里,可以切实“打疼”美国人。也有观点认为,国产大豆有限,如果不进口美国大豆,全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大豆出口量加起来,也不能填补这一缺口,反过来卡了自己的脖子。

实际上,这样的争论是没有意义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中美在大豆贸易上的相互依存关系,决定了任何一方都会极为小心地处理这一问题。2018年12月,在双方贸易摩擦短暂缓和期间,中方宣布重新考虑购买美国大豆,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立即在推特上积极回应:与中国对话非常有成效,我们可能再次举行高级别的会谈。

在主粮的自给率面前,大豆的贸易格局无疑显得非常刺眼,那为什么我们不自己种大豆?

从用途来看,作为经济作物的大豆很大一部分用于榨油和作为动物饲料。更通俗地说,大豆是一种副食原料,这就决定了其地位根本无法与主粮相提并论。按照正常产量,9 000万吨的大豆缺口,需要拿6亿亩耕地来填补,这无疑将大大挤占耕地资源,影响大米、小麦、玉米等主粮供应。而我们通常所说的粮食安全,主要指的是主粮供给安全。在确保主粮供给红线的前提下,副食经济作物的生产量则相当程度上取决于市场因素。

因此,面对大豆产业现状,为什么市场因素没有激发中国农民种植的积极性,是比为什么国家没有保障大豆自给自足更好的问题。



农村合作化的中国方案



学界有观点认为,在自由市场路线之外,中国还可以学习日本、韩国,建立“农业协会”,以保障农民的权益,提升他们耕种的积极性。这类协会基本成立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建立的目的确实是把农民组织起来,通过合作化的力量提高农业效率,保护农民权益,进而在宏观层面保障粮食的自给自足。起初,这些组织无疑是一种进步的力量:农民生产的农产品,农业协会帮助储存、加工、销售;农民需要化肥、农药,农业协会帮助采购;农民扩大生产需要资金,农业协会提供金融服务。

可发展到今天,这一类组织却成了双刃剑,原本服务于农业的金融业务开始向高盈利的银行业务发展,为农民提供资金帮助的本职工作反而成为不盈利的包袱。

东京大学一位研究公共政策的教授批评道:农协银行的资金中,只有百分之一二用于农业融资,剩下近三成流向了房贷,近七成索性流入证券市场,从事证券投机活动。更严重的是,农业协会发展成“巨无霸”后,绑架了所有农民的利益。在日本,农民种什么、种多少,都由农业协会说了算。前日本长野县知事田中康夫就抱怨过:“如果不按照指示定次、定量喷洒农药,不管农民种的是西红柿、黄瓜还是生菜,农业协会一概拒绝装货。”

日本农业协会的出发点是好的:维护最多数农民的利益,提高农民种粮积极性,实现粮食自给自足。但农业协会发展到今天,形成尾大不掉的“巨无霸”问题,值得中国人引以为戒。

中国为提高农民生产积极性,更多的是采取国家直接补贴的模式。从2002年起,政府补贴种植和良种,2006年后开始实施农资综合补贴。此外,以集体化为代表的中国农业农村体制“第二次飞跃”即将到来。“十四五”时期,我国将大力推动土地户籍制度改革,推动更高水平的农业合作化,这将是一次不亚于包产到户的变革,将进一步提高农民积极性,优化农业资源配置。

在一系列得当的措施激励下,中国主粮生产实现16年连增,2019年产量达到6.6亿吨,人均达474千克,蔬菜、肉、蛋、奶等副食的生产和消费,同样已经大踏步地缩短了与发达国家的距离,其中大多数品种也实现了高度自给。

不仅如此,目前中国人正由吃得饱向吃得好的方向转变。《中国统计年鉴2019》数据显示,中国人均原粮消费量从2013年的148.7千克,快速下降到2018年的127.2千克;人均肉类消费量则由2013年的25.6千克,上升到2018年的29.5千克;人均干鲜瓜果类消费量则由2013年的40.7千克,上升到2018年的52.1千克。人均肉类消费量的提高意味着畜牧业的快速发展。现代的畜牧业主要依赖杂粮饲养猪、牛、羊等家畜,也从侧面印证了中国粮食产量相对充足。

如果中国当年选择了另一条农业发展路径,放任耕地面积缩小、粮食依赖进口,那么在今天百年未有的全球化变局下,中国的粮食安全乃至国家安全,都将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

中国人用占9%的耕地,养活了占世界近20%的人口,创造了全球罕见的奇迹。袁隆平院士终其一生,都在致力于提高水稻产量,解决中国人的吃饭问题,这样的精神是需要大力弘扬的。只有农民有积极性、国家有坚实的政策,中国人饭碗里才能始终装着中国粮。

面对未来人民消费和外部环境的变化,中国粮食产业的奋斗之路并没有结束。在科学技术和合作社等组织方式的加持下,中国农业将创造更多奇迹,袁隆平“禾下乘凉梦”,也将在不远的将来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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