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爱
1.医院。
江恒紧紧的抓着手里的诊断证明，内心犹如坠入冰窖。
他得了胃癌。
医生说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让他尽早联系家人准备后事。
江恒的眼睛雾蒙蒙的看着诊断证明，手指用力捏的发白。
回家后，他看着空荡荡的家，毫无生气。
他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像往常一样，把饭菜做好后放在桌子上，自己一个人坐在饭桌前闷头吃饭。
“嗡……”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上面的备注格外刺眼。
“阿莱。”
江恒忙放下筷子，伸手去接电话。
“我今天回家，把饭做好后自己出去找酒店住，小玄不想见到你。”
“嗯，好。”
江恒的眼睛再次湿润，他抬手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珠，起身做了一桌美味的佳肴。
这个家，好像真的不适合他再待下去了。
江恒出神的看着房内，喉咙开始发甜。
他用手捂住嘴，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
江恒的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而冰冷的声音，语气里没有丝毫掩饰的嫌弃与不耐。
江恒的身体一僵，不敢回头看他。
他怕阿莱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手心湿润的东西是什么，绝对不能被他发现。
“我收拾一下就走，抱歉。”
江恒快速的冲进厕所，将手洗干净，拿起漱口杯漱了漱口，随后回房间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小包行李与邵莱和一名长相清秀的男人擦肩而过。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小玄了吧。
江恒看了看他，那个叫小玄的男人与他四目相对，挑衅般朝他笑了一下，眼里满是嘲讽。
江恒心里一惊，随后转身离去。
江恒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街道的繁华与喧嚣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
江恒有些吃力的抱着手臂。马上要入冬了，天气愈发的寒冷。但刚才出来时他走的匆忙，没有穿外套。
此时的他身体和心里一样冷。
单薄的身子穿梭在人群中，他似乎觉得这样可以获得一些温暖。
江恒走到一个酒店门口，向里面望了望，刚准备走进去却被门口的经理拦下。
“这可是五星级酒店，您要是没有那个能力还是不要进去自取其辱的好。”
经理将手臂横在江恒身前，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江恒默默的从包里掏出邵莱给他的黑金卡，故意在经理的面前晃了晃，经理的眼睛跟着黑金卡的晃动一起晃了起来。
“原来是贵客，是我冒犯了，还请原谅。”
经理收回刚才失态的模样，侧身给江恒深深的鞠躬，给他让了过道。
江恒没有心情去管他。
“没事，帮我准备一间房就好。”
经理连声答应，转头吩咐一群人去给江恒收拾房间，不一会便带着他来到了一间豪华的套房，东西应有尽有，但跟他和邵莱住的别墅还是略微俗气了一些。
江恒无力的躺在床上，身体成了一个“大”字。
江恒闭上眼，感受着柔软舒适的床褥，腹部开始传来一阵阵的绞痛。江恒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疼到嗓子发不出声，不一会额头便渗出了冷汗。
他满脑子里都是邵莱冷冰冰的脸。
想到这，他的鼻子一酸，伴随着胃痛开始抽泣，苍白的脸上泛出少有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变得湿润。
阿莱，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江恒就这么哭着，哭着哭着胃疼一会后便有所缓解，随后哭得累了便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与此同时，邵莱正怀抱着吴玄处理公司的文件。
吴玄在一旁嬉笑着捣乱，邵莱嘴里说着批评的话，但脸上却满是宠溺，还顺势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
吴玄随即便面红耳赤，伸手不轻不重的推了邵莱一把。
这个秋天，有人欢喜，有人愁。
2.
他们甜蜜的度过了这一晚，晚上在房间里两人激情的缠绵。
事后，吴玄躺在了邵莱的怀里，轻声地望着邵莱闪着碎光的眼睛说出了三个字：
“我爱你。”
邵莱目光一滞。
他现在并不是因为吴玄的甜言蜜语而动容，而是脑子里想起了另一个男孩的脸。
脑海中，两个少年在阳光下肆意奔跑，江恒拉着邵莱躲进了教学楼的角落，避开了一堆爱慕者。
“大帅哥，这么受欢迎，以后顺便把我也娶回家呗。”
江恒眉眼弯弯，像一朵纯洁恬静不张扬的雏菊，美丽而不刺眼。
那副画面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脑海里。
邵莱当时就这么看着他，好像受了魔咒般，脱口而出：
“好。”
两个青涩的少年就在这狭小的角落上演了美好的一幕。
但褪去了稚嫩与年少时的轻狂，两人的婚后生活从此再没了交集。
“阿莱，阿莱？”
邵莱的眼睛一阵恍惚，眼前的人与脑海中的影子重合不到一起。
他心里开始有些烦躁。
“睡吧，我有点累了。”
吴玄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落魄，但还是抱着邵莱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邵莱的眼睛闭着，脑子却很清醒。
——————
房间内，江恒正蜷缩着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江恒，你不会真以为我爱着你吧？你只不过是我当时的一个没有退货玩物而已。”
邵莱将一沓纸随手扔到了地上。
江恒小心翼翼的弯腰捡起，在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后身形顿住。
——离婚协议书。
邵莱走出了房门，没有丝毫留恋。
“签完字，你就可以滚了。”
说罢，邵莱就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后反锁。
江恒心中一惊。
“阿莱，阿莱你这是做什么？！放我出去！”
“等你想好了，我自然会放你出去。”
江恒绝望的拍打着房门，大声喊着：
“阿莱——！！！”
“！”
江恒猛地睁眼，惊魂未定的环顾着四周。
“……”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他独自一人默默失神。
刚才那个梦，是在暗示着他和邵莱的未来吗？
突然，胃里一阵翻滚，江恒急忙跑到马桶前，呕吐不止，吐了十几分钟后肚子里实在是没有东西，只能干呕。
江恒用尽全力将身体支撑在洗手池上，目光呆滞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周因为刚才的剧烈呕吐而有了些许的血色，眼下有点黑眼圈，身体好像比之前还要瘦上一圈。
江恒怅然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狼狈。
他曾经为了邵莱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为了他，他甚至付出了自己的贞洁与尊严，换来的却是他多年来的冷眼相待。
当初他为了邵莱的前途，硬着头皮和一个五十多岁的油腻大叔上了床，但后来这件事被谁传到了邵莱的耳朵里，竟然成了江恒贪图财务跟他的上司上了床。
当时邵莱恼羞成怒，没有听江恒一句解释，见到他就伸手打了他一个巴掌。
身子本就瘦弱的江恒经过了那个男人一夜的折腾，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邵莱的误会与这清脆的一巴掌，江恒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抿了抿嘴，迅速的转身便跑了出去。
邵莱以为他这是默认了，心里的怨气便更加重了，自此以后每次他看到江恒都会嗤之以鼻，犹如看到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东西，远避之而不及。
就连江恒的生日他也全然不顾，让一群人看尽了他的笑话。
江恒呆呆的看着马桶上的一片狼藉，心里愈发的无力。
他的人生，真的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也许是吧。
只剩下三个月，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江恒瘫坐在厕所的地上，顾不得地上的脏臭，仰头看向天花板，突然就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咳……哈哈哈哈……呜呜……”
笑着笑着，江恒就哭了起来，将头埋进了瘦小的臂腕。
……一切都回不去了。
曾经那个喜欢开心的笑，活泼开朗，眼里满是邵莱的男孩子，再也回不去了……
3.
窗外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挤了进来，寥寥的洒落在邵莱的脸上。
邵莱微微蹙眉，睫毛轻轻的抖了抖。
他以前的睡眠质量都很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邵莱瞟了一眼枕边的吴玄，他睡得正香。
邵莱起身穿了衣服，洗漱，随后回到房间俯身轻轻的吻了下吴玄的脸颊，犹如蜻蜓点水。
吴玄表面上波澜不惊，继续装睡，实际上心里早就已经洋洋得意的笑着。
看吧，江恒，这些原本属于你的幸福，你的东西，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等到了以后，就全部都是他的。
但邵莱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吴玄此时在邵莱的眼里就像一只软软的小兔子，当成什么宝物似的守着他。
哪怕将江恒的自尊踩在脚下。
邵莱下了楼，司机早已在楼下等他，带着他开车去了公司。邵莱坐在后面，发现后座放着的一件衣服。
他的眼里满是疑惑。
司机从后视镜观察到，开口解释道：
“邵总，这是之前夫人喝醉酒后我送他回来遗落的外套。”
什么？
喝醉？
邵莱皱了皱眉。
江恒是觉得他在家受了邵莱的委屈了，还是觉得寂寞了想出去寻求刺激？
邵莱冷哼一声，将外套扔到了脚下，狠狠地踩了一脚，皮鞋因为用鞋油仔细的擦拭过乌黑发亮。
“以后这种垃圾，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司机默不作声。
“还有，以后不要叫他夫人。”
“他还不够格。”
司机再次噤声，沉默的点了点头。
邵莱长腿一抬，搭在另一条腿上，伸手扶了扶黑框眼镜，漫不经心的看着平板。突然，屏幕上方显示了一通来电，备注写着“江恒”两个字。
邵莱厌恶的瞥了一眼，没打算接。
他感受到了司机的注视，心里一阵反感，伸手点了下绿色的接听键。
“小柴，帮我跟老板说一下，我要辞职，麻烦你了，过几天请你吃饭。”。
江恒的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刚睡醒。
邵莱皱着眉，冷冷的听着他说话。
“喂，小柴？怎么了，你在忙吗？”
“江恒，你这让人恶心的把戏最好给我收一收。”
邵莱冰冷的嗓音传进江恒的耳朵，江恒的身子一僵，脑子顿时清醒了几分。
“……阿莱？”
江恒见对方没了动静，赶忙解释道：
“抱歉，打错了。”
说完，他便迅速挂了电话。
江恒看着手机屏幕，通讯录上备注的黑体字有些模糊。
没错，他的视觉神经已经开始被癌细胞压迫。
江恒嘴角勾起，像是笑自己刚才的举动，又像是在自嘲，自己好像一个垂死挣扎的攀爬者。
邵莱就像那朵高岭之花。他拼尽全力的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也无动于衷。
剩下的最后这短暂的时光，就让他再爱他一回吧。
再过三个月，只剩下三个月，他就能和九泉之下的父母团聚了，邵莱也能将他心爱的人名正言顺的娶进门。
从此，他永远的退出邵莱的世界。
邵莱看着挂断的电话，心里一阵苦闷。
他们两人结婚五年，他厌烦了江恒五年，每时每刻无不在嫌弃着他，心里的憎恨与日俱增。
他曾经多么爱着他。
可他却只是一个贪图谋利的肤浅的贱人。
可他今天却感觉心里不痛快，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以前他的心里只有轻蔑与无视。
难道……错觉吗？
邵莱开始莫名的开始烦躁，叮嘱司机开慢点。
司机应了一声，迅速降低了挡速。
4.
江恒将手机开启了关怀模式，手机的字体和图标明显变大了许多，方便他看手机。
他再次拨打了电话，跟同事小柴说了辞职的事后，收拾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打车回了家。
江恒刚到门口，家里门口的保安愣了一下，随后犹豫的开口道：
“夫人，家里……还有人。”
江恒自然是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好，那麻烦你帮我把行李放回去，谢谢。”
保安接过手里的小包行李，转身走进别墅内。
江恒淡漠的扫了房子一眼，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娇弱的男声。
“诶呀？我说怎么大早上的觉得有点不安分呢，原来是江恒哥哥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吴玄穿着邵莱的白衬衫，慵懒的靠在门口，一脸得意的朝江恒笑着。
然而江恒并没有如他预期般愤怒或者指着他骂他贱人小三之类的话语。
而是微微一笑，对他说了一句：
“嗯。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吴玄愣了一下，但下一秒便恢复了他得意的嘴脸，假惺惺的抬手，示意他进来。
江恒与吴玄对面而坐，江恒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吴玄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江恒哥哥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江恒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缓缓放下茶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啧，这个绿茶，真难喝。”
吴玄怒目而视，他知道江恒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
“江恒哥哥，你……”
“过了三个月以后，邵莱和这个夫人的位置就都是你的了。”
没等吴玄说完，江恒直接将他的目的表达出来。
吴玄听后愣了愣，一脸狐疑的看向他。
“我得了癌症，晚期。”
江恒温柔的一笑，苍白的脸上却看不出其他的情绪。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将他单薄的身子衬的更加弱不禁风。
吴玄更加懵了。
他看向江恒的眼神变了变，随即又冷笑道：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你不可能会就此罢休的。”
江恒直直的看着吴玄，眼神真挚而坦诚。
“我要你保守这个秘密。”
吴玄看向江恒的神色变得复杂。
到了晚上，天开始变得雾蒙蒙，周围的路灯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亮了起来。
江恒安静的待在家中，开始烧火做饭。
他的厨艺向来很好，也许是因为他原生家庭的缘故，很多东西他都会的比别人多一些。
江恒把饭菜摆在桌子上，静静地等待着他回来。
在他死之前，还能够有一次跟他一起吃饭的机会吗？
他不贪图邵莱会对他产生什么改观，他只希望邵莱能够多看他一眼就好，哪怕只是一眼。
呵，他爱的多么卑微啊，但邵莱却从不施舍一个眼神。
邵莱一脸阴沉的回家，上楼看到江恒正双眼失神的坐在饭桌旁，心里产生一阵反感。
“江恒，我让你回来了么？”
江恒一愣，猛地回过神来，看到邵莱正冷冷的看着他，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
江恒没有理他，只自顾自的起身回了房间，拿上了行李就要往外走。
“站住。”
江恒一顿。
他难道是要挽留自己吗？
江恒的眼里透出了细碎的光，眼里藏不住的期待。
“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以后不用回来了。”
江恒眼里的光迅速暗淡了下去。
果然……
江恒转过头，冲着邵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憔悴的面容却有些让人觉得是受了什么样委屈，在强颜欢笑。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江恒经过邵莱后便开始用力的咬住嘴唇，克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但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向下掉。
江恒……你可真没出息！
江恒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抬手不着痕迹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一个袋子后走了出去。
不，应该说是用跑。
邵莱闭着眼靠在门口，等到江恒出去后，反手重重的关上了门。
邵莱心中冷笑。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收拾东西的动作好像提前练过了一样，走的比飞过的鸟还要快。
江恒啊江恒……
我终究，是不该对你抱有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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