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推荐的小妈文学么?
同人CP的就算了,最好带着简介,谢啦----------------------------- 为了给我妈治病,我嫁给了身为首富的老头,给他闺女当小妈。
他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遗产都留给我。
没想到老头言出必行,当天下午就死了。
等我美滋滋来大学报道的时候,发现室友就是我那个便宜闺女,还处处针对我。
我:「逆子!我可是你妈!」
01.
为了让我二十岁就结婚,老头煞费苦心,特意将我带到了国外扯证。
「哥虽然年纪大了,但还算有点小钱儿,你放心,等我死了,这钱都留给你。」
嗯,南省首富=有点小钱。
上千亿啊那可是!
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儿看到我就爱得要死要活,非要把我娶回家。
也是赶上了,我妈重病,需要换肾,我为了钱,只能选择嫁给了他。
万万没想到啊,这老头说到做到,反应的时间都没给我。
证是上午领的,人是下午走的。
新婚当天变寡妇,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陈国华先生死后,遗产由妻子赵妃任意支配,包括女儿陈子涵的一切开销。】
葬礼结束之后,我看着那份遗嘱,把这辈子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扣 1 佛祖原谅我。
「请您尊重逝者!」
金牌律师刘小刚坐在我对面,看到我的笑容之后,义正言辞地提醒我。
我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想到了开心的事。」
刘小刚不说话了。
一旁,我的便宜闺女陈子涵愤怒地将合同遗嘱扔到一边,「不可能,我爸凭什么不给我留钱,凭什么给这个狐狸精!」
我甚是同情地看着她:「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宁愿给我这个狐狸精,也不给你。」
陈子涵气得发抖。
我笑得发抖。
但我没告诉她,其实还有一条隐藏协议。
【补充条款:四年内,赵妃必须照顾好女儿陈子涵,否则遗嘱作废。】
02.
开学当天,陈子涵摔了门,直接就从家跑出去了。
我没管,因为今天我也开学。
司机开着家里的迈巴赫,一路护送我到了学校门口。
一推开寝室门,我乐了。
哟,这不我的便宜闺女陈子涵吗?
陈子涵正坐在凳子上化妆,看到我进来,手一哆嗦,口红画歪了。
「你这个狐狸精怎么会在这里!」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全部放好,我才终于腾出空回她:「我也是这个寝室的。」
陈子涵惊了。
她难以置信、脸色又青又白,然后整个人愤怒地一摔化妆品,「我要找辅导员换寝室!」
「谁要和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住在一起!」
看看给孩子气的。
我心中母爱泛滥,走过去,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听话,别闹了。」
她被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动了,动手把我推开了。
稀里哗啦是因为我撞到了身后的桌子,化妆品掉了一地。
「你这个狐狸精,别摸我,恶心死了!」
陈子涵一甩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头出了寝室。
应该是去找辅导员了。
我叹了口气,将地上的化妆品捡起来收拾好,躺在了床上。
没一会儿,另外两个室友也到了。
一个叫刘丽,一个叫陶桃,看起来还是挺好相处的。
「来来来。」
我从行李箱摸出了两套化妆品塞给她们,「送你们的见面礼。」
陶桃惊呆了,小嘴儿长大了看着我:「这,这是海蓝之谜吧,好贵的!」
「不贵不贵。」我谦虚,「五千多一套,你们先用着哈,别嫌弃。」
开学第一天,和室友相处十分融洽,我很满意。
下午,陈子涵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寝室,显然是辅导员没有同意她换寝的要求。
「你也有。」
我掏出了那套海蓝之谜,递给她。
毕竟我准备了三套,特意拿来送给室友的,虽然花的是她爸的钱。
陈子涵啪的一下,将化妆品打翻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我:「谁要你的东西,假惺惺,还不是出卖身体换来的!」
说完,她扭头看向其他两个吃瓜室友。
「我劝你们也别用,你们可不知道,她为了钱,嫁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用这种狐狸精给的东西,你们也不怕烂脸!」
此话一出,两个室友顿时面面相觑。
她们看了看手中的海蓝之谜,又看了看我,犹豫半天还是没有还给我。
嗯,看来海蓝之谜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03.
没两天,风言风语就传出来了。
大一的那个赵妃为了钱,委身给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简直不要脸。
enmmm,说得也没啥错。
不过有一点需要纠正,我还没来得及委身,老头就走了。
好像赶着投下一胎,气氛到那儿了,不走不行。
「看到了吧,大家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陈子涵拿着手机,得意扬扬的举到了我的面前,「你等着吧,就你这样的狐狸精,是不会好过的!」
唉。
叛逆少女。
这些流言蜚语,说真的,对我造不成任何伤害。
从嫁给陈国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我的内心被自己武装得无比强大。
「不要脸!」
陈子涵看着我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她倒是咬牙切齿。
正当我准备开口的时候,陈子涵的电话忽然响了,我眼尖地撇到了上面的备注:【齐林】。
我:......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齐林吧?
「老公!」
陈子涵瞪了我一眼,接起电话,转头对着那头撒娇,「嗯嗯好,被一个狐狸精耽误了,我马上就来!」
随后挂断了电话就要离开。
我一把拦住她:「你去哪?」
「干什么!」
陈子涵不屑地看着我,「虽然我爸娶了你,但是你也别想管着我,我可不会承认你这个狐狸精!」
我抓着她的手,义正言辞。
「我必须得看着你,毕竟你是我闺女。」
陈子涵一把甩开我的手,「死狐狸精,就凭你也配当我妈?!」
「别跟着我!」
说罢,她一扭头跑出了寝室。
我也跟了上去。
不管是不可能的,虽然没血缘,但我毕竟拿了她爸的遗产,必须得看好她。
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更何况......
05.
我跟在陈子涵身后,看着她跑进了食堂,一下扑到了一个男生的怀里。
那个男生的侧影看起来十分眼熟。
人总不能这么倒霉吧?
果不其然,男生一抬头,我看清了他的脸。
妈的,化成灰老娘也忘不了他这张脸,我的前男友,齐林!
两个月前,我妈重病,在我无比难过的那段时间,他可是毫不犹豫地傍上了富婆,踹了我。
我至今还记得他说的话。
「赵妃,马上就大学了,你这样穷,还带着一个累赘,怎么可能配得上我?」
「好好认清现实吧,咱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三十六度的体温怎么能说出那样冰冷的话!
于是我同意了分手。
他傍他的富婆,我嫁我的老头,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没承想,他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女婿。
原来他所谓的富婆,就是我那个便宜闺女啊。
我想笑,他估计还不知道,现在富婆的钱,都攥在我手里。
「你怎么跟来了,我不是说了你不准过来吗!」
陈子涵看到我,顿时对我怒目而视,眼神中充斥着厌恶。
我摊摊手:「就许你吃饭,不让我吃啊?」
她被我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齐林皱着眉看了我一眼,问陈子涵,「你们认识?」
他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估计是怕我戳破他,有些紧张,搂着陈子涵的手都紧了紧。
陈子涵愣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有些支吾,似乎在寻找措辞。
我微笑了一下。
「认识啊,我现在负责照顾她。」
齐林顿时松了口气,嘲讽地看着我:「哦,感情就是个保姆啊,那你装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谁呢,就一个保姆也配这么和涵涵说话?!」
保姆?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嘲讽鄙夷的目光,想了想,没有反驳。
看到我没说话,陈子涵仿佛忽然笃定了起来,直接承认:「没错,她就是我的保姆,烦死了!」
齐林搂着陈子涵,瞥了我一眼。
「既然是保姆,那就听主人的话,别来打扰我们。」
我没说什么,转身去窗口打了四肉一汤,一点菜渣都看不到。
有钱,就是潇洒啊。
吃饱喝足,我回到寝室继续躺着,没过一会儿,陈子涵也回来了。
「齐林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之间的关系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看着陈子涵的侧脸,忽然说道。
谁知道陈子涵一下子就炸了,猛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说谁呢,就你这个狐狸精也配说我男朋友?」
「我看整个华国,就你最不是个好东西了!」
顿了一下,陈子涵继续补充:「更何况,你都不了解他,我们的感情轮不到你置喙!」
「齐林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我的保姆,别真拿自己当我妈了。」
我没说话。
躺在床上翻着手机。
世界上估计没人比我更了解齐林了,那可是我前男友。
当年他为了一己私欲把我给踹了,而且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那段时间我受到的伤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不想干预陈子涵的恋爱,毕竟她是成年人,这又不是早恋。
但是齐林那样的,绝对不行。
既然拿了老头儿的钱,该负的责任必须要承担。
06.
我特意百度了一晚上,叛逆期的少女应该怎么应对?
答曰:你跟她反着来就行了。
打个比方:抽烟不好,你就偏偏让他多抽,他自然而然地会戒烟。
真的吗?
我盯着屏幕上的回答,有些震撼。
要不......试试?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再次和陈子涵谈心。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其实齐林真是百年难遇的好男人,你俩一定得好好处,千万别分手!」
想了想,我又补充:「除了他这个女婿,我谁也不认!」
陈子涵惊愕地看着我。
「你大早上吃错药了吧!」
看来没啥用。
我愤怒地给那个回答举报了,我就知道不靠谱!
「我劝你少管我!」陈子涵瞪了我一眼,「找好你保姆的定位!」
现在的孩子真难搞。
我叹了口气,躺回床上。
忽然叮咚一声,微信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齐林?
他加我干什么?
我可忘不了当初我孤立无援的时候,他说删就删,一点情面都不留的样子。
现在怎么想到加我了。
我本来不想理会,这时,他再次发了一遍,并配上了一句话。
【赵妃,我有事找你。】
抱着疑问的心情,我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那边立马发来一句话:【我在寝室楼下等你,有事和你说。】
我服了,都来我楼下了不直接告诉我,非要我同意个好友,有毛病吧。
穿好衣服,我下了楼。
齐林站在楼下,看到我下来,立马招招手。
「有事说。」
我站在他面前,有些不耐烦。
齐林皱眉看着我,眼神之中带着失望:「妃妃,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跟你不熟吧,别叫得这么亲密。」
我立马后退一步,「我变成什么样了?」
齐林复杂的眼神打量着我,半晌,才开口,「你别瞒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可能是看出了我疑惑的眼神,齐林继续说,「你为了钱,去傍一个老头儿......」
原来是这事儿。
「那你嘚嘚啥,你不是也傍富婆了吗?」我不耐烦。
咱俩顶多算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齐林看着我,神色中带着难以置信,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一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和我怎么能一样,那个老头我听说他已经六十多了,你怎么这么拜金,怎么可以为了钱就......」
他似乎在寻找措辞,「怎么可以为了钱就去陪老头睡觉呢?」
「哎哎哎,你可别瞎说啊。」
我大吃一惊,连忙摆手,「你可别误会了,老头儿死了。」
还没来得及呢......
「幸好当初我没有和你在一起。」齐林复杂地看着我,「想不到你还克夫。」
我:?
07.
说得真好,下次别说了。
「你以前明明上进又努力,怎么现在变得这样拜金还势利?」
「不!」
我摇头,「我本来就拜金,你现在才发现而已。」
齐林憋了半天,憋出来几个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如果你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你可以离开了。」我皱着眉,十分烦躁地准备离开,「我实在没工夫跟你扯这些。」
某宝和某东还等着我的光顾呢。
「你现在在涵涵家里做保姆是吧?」
齐林忽然拦住我,「涵涵家境很好,你在她家里做保姆应该赚的也挺多的吧,别再把这份工作弄丢了。」
「还有,我们之前的事不要和涵涵提起,我怕她吃醋。」
我一脸问号:「你要是脑子不正常可以去看看脑科,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齐林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自说自话。
「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以后也不要在缠着我了,让涵涵看到了容易误会。」
「你没事儿吧?」
我惊呆了,「不是你非要让我下来的吗?」
怎么还反客为主,直接变成我缠着他了?
他可真应该吃点溜溜梅,我看他就是闲得慌。
「我在认真和你说!」
齐林皱着眉,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们的事情烂在肚子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会有以后!」
我刚想反驳,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一回头,陈子涵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齐林啪地一下撒开了我的手,「你家保姆一直缠着我。」
他的变脸和倒打一耙,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真的,我是不是应该给他道个歉,毕竟我有些自大了,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他!
从前,真特娘的没看出来这个齐林还是一个变脸大师啊。
陈子涵快步跑过来,一把将齐林拉了过去,挡在身后,神色警惕地看着我:「你到底想干嘛!」
「我......」
刚想解释,我却猛然发现不对劲。
一脸厌恶的寒门贵子齐林,还有挡在他身前护犊子一样的大小姐陈子涵,和我这个拜金的后母。
我靠。
这不对,我拿得该不会是恶毒反派的剧本吧?
此时此刻,眼前这场景,我活脱脱一个强拆苦命鸳鸯的恶毒继母啊?!
08.
这情况不太对!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别管我,听不懂吗!」陈子涵挡在齐林的身前,神色抵触地看着我。
嗯?
该不会以为我是来拆散他们的吧?
虽然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完全是出于齐林是个软饭男,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好。
自由恋爱我不反对,我只是反对齐林这个恋爱对象!
「算了。」
我挥挥手,看向齐林,「我懒得理你,我劝你好自为之吧。」
齐林神色之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而陈子涵则是警惕地看着我,直到我离开,还能感受到视线一直盯在我背后。
服了。
我躺在宿舍床上,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他们分手呢?
好歹我现在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最少也得看着她找一个正常人当对象吧?
齐林又拜金,还吃软饭,偏偏陈子涵还拿他当个宝。
防我跟防贼似的。
还没等我想出办法,开学一周时间已经到了,军训开始了。
陈子涵和齐林每天你侬我侬的,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看得我直心烦。
军训刚开始没多久,陈子涵竟然带着齐林来找我。
她看了我一眼,「我想给齐林买辆保时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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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那日,十八岁的太子在冬宴上当众对我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吓的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琉璃盏。缓了一下神,勉强挤出一点点微笑「当然了,瑜儿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母亲也欢喜你的不成」
随后又面向皇上行了礼「臣妾这几日受了点风寒,已是困倦的很,先告辞了」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我走出殿门口时,手里的丝帕被汗滲湿了一大片,只感觉头也晕脚下也站不稳。
「卿卿!」
我深吸一口气,心又悬的更高了一些,摆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瑜儿,直呼母亲名讳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娘娘,奴婢回宴拿些东西」敛秋识趣的走开了。
「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保持距离?」崔瑜一步步靠近我。
「瑜儿,我比你年长五岁,从小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知道多年前我就被赐给你当母亲了。我…」
「母亲,你也知道被赐给我了啊?」崔瑜贴在我耳边「本殿下说话算话」
感觉到耳边的温热,他的每一个说话呼出的气都晃着我的耳坠,我乱得一塌糊涂。
我十八岁时进的这深宫,皇上并不贪美色,所以连我这个人都没有见过几面。他只爱他的皇后孙氏。后宫嫔妃众多,他都不曾沾染。后来他的皇后去世了,他郁郁寡欢,患了病。不知怎么,有一日他踏进了我的殿门,说要封我为皇后,收养苏氏的儿子崔瑜。于是,在还未弄明白起因的时候,我就住进了这坤宁宫。
皇上并不常来看我,偶尔来的时候就一起吃顿午膳,然后就离开了。
其实我对他的感情也复杂,没有什么感情,又好像有些感情。
直到崔瑜第一次见我脱口而出的母亲,我才明白的彻底。
又是莞莞类卿的戏码。罢了,他也只爱他的皇后苏氏。于是我们始终相敬如宾。
知道崔瑜对自己异样的喜欢是什么时候呢?是前几日,他为了给我做最喜欢的吃食亲自下厨烫伤了手?是半旬前的风筝节给我做了一只纸鸢?还是一年前他教我骑马,我不小心摔了下来,他发了疯抱着我去找太医?还是……太多的细节太多的经历了。他也从一个我垂头看的小孩成长成了我得仰头看的小孩。小孩的喜欢…算得了什么呢…
今年的初雪来的特别早。坐在窗前,不到半个时辰,就堆了厚厚一层。
「敛秋,我想出去走走。」
「娘娘,外边风大…」
「无妨,我自己去就行了。」
「是。」
「母亲,雪很大。」崔瑜一边说着,一边为我披上了披风。
我有些不知所措「瑜儿,你应该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喜欢算不得什么。而且那日我也和你说了……」
崔瑜打断道「母亲,那日是儿臣不懂事多喝了些酒。儿臣知错,还请母亲不要在意。从今以后瑜儿一定好好读书,先告退了。」
果然…是小孩子的喜欢…
从那天开始,崔瑜再也未曾在我的面前失过态。
直到有一次午膳,皇上向我提及崔瑜的年纪。
「瑜儿应该也马上要弱冠了吧?」
「是的,还有一旬的样子」
「朕准备为他赐一门亲事。」
我手里的筷子一顿,看向皇上「是…是啊…挺好的…皇上自己可看好哪家门第了吗?」
皇上稍微思索了一下「朕最近国务繁忙,不如皇后来操办吧。」
我心里是非常不愿意接受这份差事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既然是崔瑜的母亲的身份再三推辞后答应了。
果然宫里面的消息就是透风的墙,仅一日各种自荐的或他荐的拜帖源源不断送来。
人人都知道当今只有一位太子,而他又是皇帝唯一的子嗣。不可质疑,他将是未来的天子。谁都想攀上这个高台,所以长安城内几乎适龄的贵族女子都附上了拜帖。
我仔仔细细挑选了三四日最终选出了二十位佳人,在之后就派人送去了崔瑜的东宫。
可是过了许久仍没有答复,我也实在没办法,亲自去了东宫。
我没有带侍从,也并未叫他们通报。
自从崔瑜被称作储君搬进这东宫已经足足两年了。这两年我未曾主动来过,一是不妥,二还是不妥。想来想去,又何必拘泥于这些不妥,倒让我们越来越疏远。
远远看见崔瑜在练剑,我坐在了一旁的亭内。他此时已经又高了一些,身着玄色衣服,束着银饰的发髻,面如冠玉,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似乎他也感觉到了多了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剑,回过头和我目光相撞。
我不知是太久没见紧张了,撇过了视线。
【母亲。】他已经几步来到了我的面前行了礼。
【本想不打扰你练习,谁知你自己就察觉了。】我讪讪地端起桌上的茶杯。
崔瑜收回剑【母亲一来我就知道了,只是现在风大了,还请随儿臣回殿品茶】
【也好。】
太子殿内
【母亲两年都未主动来过东宫。】崔瑜开口道。
就这一句话足以让我刚刚入口的茶噎着【无…】
【若是说无暇倒不必,听说母亲不喜外出,更不喜参加宴席】崔瑜打断。
我实在啼笑皆非,迟迟开口【不…不妥】
【哦?】崔瑜微微把弄着面前的茶杯【既然是我的母亲,何来看儿臣不妥的意思?岂不是还在怪罪那年我的冒失之举?】
【未…未曾…】我一时竟接不上话。
【母亲一撒谎紧张就口吃。】
我竟没想到崔瑜如此了解自己,立刻打算换个话题【前…】
崔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直视着我【若是母亲要说前几日的拜帖就不必了,我是不会考虑的。过几日我自会向父亲说明。】
看着他如此坚定的话语,我也无话可说【那我就先…】
【吃了晚膳走吧…】崔瑜似乎斟酌了一下【可以吗?】
【好。】我应了。
沉寂良久,我们都说不出什么话了。他不敢看我正如我不敢看一眼,似乎眼神的相撞都会牵扯出多余的情绪。
【我回宫了。】
【好。】
再淡不过的对话,见他转了身我也上了马车。我没有回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他肯定也这样吧。
皇上几年前的病更严重了他已经走不动路了,整日躺在榻上,我一直在旁侍奉着。
他把我认作了苏氏,整日沁儿沁儿的叫着。想着刚开始他听到我的卿字也说好,怪不得…
【沁儿…】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也被惊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滞停了一下,答道【皇上认错了,臣妾不是先皇后。】
他盯着我出神,还未开口自己就笑了【是卿卿啊,是朕糊涂了。】
【无碍,皇上先休息吧。臣妾先告退了。】说罢,我便准备起身。
【你可怪朕封你为皇后?】
【皇上说笑了,没有哪个嫔妃不想当皇后…】
【第一次见你时,你也不是如今这副端庄模样。朕还以为,你不会被这宫规礼仪锁住。卿卿,瑜儿责怪朕把你困住了。朕想了多日,也觉得愧疚不已。】皇上扶着床框坐了起来。
【天子的决定并无不妥之处,皇上多虑了。瑜儿还小,说话不懂事,还请皇上不要计较。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若是要怪,还请罚臣妾吧。】我赶忙跪下。
【你们两个还真是为对方着想啊。其实朕真不是来问罪的。只是朕时日无多,担心瑜儿会陷入这种情感。为君者只能绝情。若是你也同样喜爱瑜儿,你愿意殉葬吗?你愿意吗……】
………愿意
……………愿意吗?
【娘娘…娘娘?娘娘?!】
【嗯?怎么了?】
敛秋长舒了一口气【奴婢还想问问你怎么了,一从皇上那回来就一直坐在这,话也不说一句】
【敛秋啊,我…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娘娘你乱说什么啊?快呸呸呸!如今也只剩下我们了,娘娘你说为什么就算这样你还要丢下我……】敛秋已经快要哭出声了。
【好啦好啦,我说的是如果嘛。】
如果我死了,大家是不是都会好过一点……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要见皇后娘娘!】皇上内官张公公连滚带爬跪倒在殿前。
我起身【何事?】
【不好了,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提着剑在乾清宫,侍卫们都进不去。】
我吓得差点跌倒,缓过神直奔乾清宫。
【瑜儿…有什么事你和母亲说…放下剑…】我一步步靠近崔瑜。
此时崔瑜的眼眶已是红透了,他举着剑指向皇帝【他要杀你!他要你殉葬!你还不明白吗?】
我看向皇帝,他此时毫不动容,甚至一点感情也没有。
【这是我自愿请求的,无关皇上。】我终于走到了他面前,连带他的手一起握住剑柄。
【我不信!我今天就要杀了这狗皇帝!让他不能拟旨意!我…】崔瑜失了控一样挣脱我的手,准备使剑。
我急不择言,一巴掌扇过去。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滑落在地。
大殿内所有人都沉寂了,连呼吸都停滞了。
【母亲就这样不想看见我?宁愿去死是吗?】崔瑜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泪水顺着脸颊轻轻淌下。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看他【是。】
他的目光暗淡,开始狂笑不止,徒手抓着剑身向自己刺去。
我怛然失色,伸手去抢,也被划了一道口子。
此时他已经刺进了自己的心脏,我也死抓着剑身不放。他手上早已血肉淋漓,胸前也在淌血。我也不肯放手,血顺着剑融进他的血里。他不敢用力,只能放开手去拉我的手。我拽住剑往边一扔跪倒在地,不停向皇上磕头【瑜儿不懂事,臣妾管教不严,请陛下恕罪。瑜儿只是一时糊涂,臣妾愿为他赎罪。】
只感觉头上的珠串被磕的散了一地,额头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流,我还是不迭的磕头。崔瑜拉住我,让我别跪。我还是不停,妄想皇上能宽恕他。
皇上摆了摆手,身前的侍卫抓住崔瑜,拉着他离开。
【皇上…皇上…臣妾愿意…臣妾愿意殉葬!太子…太子只是一时糊涂…臣妾愿意死…】我拖着身子向前更近了一步,万念俱灰。
皇上筋疲力尽的揉了揉太阳穴【朕知道了,来人扶皇后回宫】
【是。】几个侍卫上前拖住我。
午夜,我坐在桌前看着一点点燃尽的蜡落尽。终于,皇上召我进乾清宫。想必,他已经做好了决策。
【你可想好了?】皇上伏案提起笔。
【是,臣妾已经想清楚了。】我答道。
第二日,圣旨颁布,在皇上死后太子继位。
【皇上与皇后感情深厚,特许皇后在皇上死后一同合葬在皇陵…】
崔瑜走上前,一把夺过圣旨,狠狠摔在地上【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滚!都给我滚!滚!!!】他气的浑身发抖,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来。内侍端来的药也被打翻在地。任何人都不敢说话,只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我看着满地狼藉,摆了摆手【你们先都下去吧。】
待殿内只有两人,我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碎碗【瑜儿,我进这宫中算来大抵也该五年了。宫中的人都有不易,谁都不能决定自己能做到什么。就算是你的父皇,身为天子,也没有挽回自己最爱的人。为君者,最该舍弃这些。】
崔瑜有些无力的苦笑【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好,有什么资格做君王呢?】
他面向我【这些年我一直克制自己,告诉自己,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好过。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不逾矩,就会保你一世平安。这帝王之位,我不稀罕。我只想要陪在你身边,哪怕远远看着你,我也甘愿。】
【可是啊,瑜儿,这是不对的。你怎么能……】
崔瑜拉过我的手,还未来得及挣脱出来,他紧紧制住我。感受到双唇的温热,我谔的说不出话,想要推开,手也软的没了力气。我也贪恋这一份情,贪恋的失去了理智。
【卿卿,我带你走好不好。】崔瑜用手扶起我的脸,一字一句无比坚定的说。
我不敢看他,我怕他看破我的心事。更怕的是他冲破我内心的防线,我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城邸。轻轻摇摇头,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来年梨花开的时候,要来看看我。】我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已经够不着了。
想着第一次初见他时候,还比我矮一个脑袋。刚开始还胆怯的不敢抬头,一看见我眼里好像放了光,拉着我就叫母亲,哭个不停。当时年纪也还不大的我见了这场面也实在手足无措。
现在呢,这个小孩长大了,自己也够不着了。那个和我笑谈史书,颂吟诗歌的崔瑜,如今要成为天子了。那个会偷偷给我带好吃的,分享民间趣事的崔瑜如今要成为一国之主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眼红的可怜,像被遗弃了一样。也许是这样,很小的时候,母亲以这种方式离开了自己,多年后自己又要经历一次。
三日凌晨,皇上病逝,一杯毒酒端上桌,我拾起。敛秋抽泣道【娘娘!再……等等吧……】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可惜我等不到了,也不能够等。淡淡一笑,一饮而尽。紧闭的殿门被破开,一抹刺眼的阳光直闯目色。我抬起手想要抓住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头轻飘飘的站不稳,快要摔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又躺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瑜儿…】我触碰到他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我欢喜你的。】
玄汉末年,皇帝薨,多日后皇后宋氏殉葬,共葬于帝陵。长子崔瑜继位,时年二十。
【阿卿,快跑啊!愣着干嘛,爹爹来了!】一个十五六岁少年拽着我的衣袖就跑。
我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拉着穿了四五个巷子,最后来到了丞相府门前。
【不对,我不是死了吗…不对,我现在…】我慌乱的站不住脚,抬抬头看看牌匾,又看看地,最后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兄长…】
宋卿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摸了摸我的头【你没事吧,以前从来不叫我兄长。今天怪怪的…】
我略过他,今天的阳光格外晃得我头昏眼花。抬起左手挡住,稍稍透过一些光撒在脸上,很温暖。
【宋卿羽,你又跑哪鬼混了?竟然把阿卿也拐去了,看父亲等会回来不收拾你!】宋卿翌提着一把利剑就来。
宋卿羽吓得抓住我的肩【阿卿你可要救我,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啊啊,大哥要杀弟了!】
【大哥…】还未出声,已经已经哽咽了。
奇怪,怎么感觉如此这般难过。
【你是不是欺负阿卿了!我今天非得先打…】宋卿翌手中的利剑已经是按耐不住,下一秒就要砍宋卿羽脖颈上了。
【冤枉啊,大哥!】宋卿羽撒腿就跑,一头撞柱子上,摔倒在地求饶。
【怎么了?】宋卿蘅听着动静,穿过小苑来了。
【阿卿,怎么了?】
我抬起头【二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宋卿蘅被我的话一时糊的一脑子雾水,浅浅笑道【说什么梦话呢,他们这场面是…】
我脑子一下清明,也赶不及思考是梦还是死了还是重生了,毕竟再不说一句公正话,宋卿羽就快要死了。
我三步并作四步缓缓拉住宋卿翌的臂膀【大哥,我真没事。我们就是出府游玩了一下,三哥也未带我去鬼混。三哥,你快收拾收拾,等会爹爹回来保不准要揍你。大哥二哥,我们先去坐着等爹爹回来吃晚膳吧】
宋卿羽欲哭无泪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盯着一桌子盛宴怎么也吃不下【也就是说我只是做了个梦?不对…似乎有点过于真实了】我换了只手支着头【不过怎么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
宋卿蘅察觉到我的异常【阿卿,你怎的如此?】
【我做了个梦…不对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梦。我进宫当了皇后,然后陛下让我同他殉葬…然后我死了…但是好像…】
【说什么胡话呢,如果真这般,有我们在,我们定是要护你周全的。】宋卿翌看向我这个傻妹妹,有些无奈的笑了。
【是啊,阿卿你想太多了哈哈哈哈。是吧,爹爹?】宋卿羽笑得打滚。
宋尘从上桌开始就一直不吭,听了我一番话,更是脸色白煞了三分。
一向察言观色的宋卿蘅一下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该不会…】
第二日一道圣旨传到时,所有人都不信的胡话奏效了。
不过事情有了偏差,这次我直接当上了皇后。一个不好的想法让我头疼,该不会这次直接一步到位,加速死亡吧?
这两年的时间说来也快,转念就到了入宫的日子。
【卿卿】一个声音响起。
我的心脏被猛撞了一下。皇帝说过卿卿这两个字他很喜欢,但是事实上某个人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到现在还记忆深刻。
【为报花时少惆怅,此生终不负卿卿】记忆中的那句话和现实重叠时候我的脑袋昏沉的不像话,我缓缓转过身,那个人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好像又成熟了一些,没了少年时的稚气,有些消瘦的面庞。他就在面前,我却走不动了,好多好多的话卡在喉咙,半天却只飘出来一句【瑜儿】
【失礼了,我只是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他听了我的话后以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我,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出去。
【只是熟悉吗?难道…】我这时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身着的是龙袍啊。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张脸,明明就是那个人啊。可是为什么他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半跪在地上【丞相之女宋卿卿拜见陛下,陛下金安】
崔瑜并无明显的表情变化【无妨,朕来此只是和你说一些事情。朕本无意成婚,只是这个决策实属迫不得已。当然,朕也不会亏待你,以后的日子你可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朕只会立一位皇后,如同先帝一般。三日后,册封大礼会在前殿举行。宋姑娘,你如今是丞相之女,金陵城的郡主,以后你将是朕的皇后,一国之母,在朕死后你会是太后。你可以担起重任吗?或者换句话,你愿意吗?】
如果换做是先帝,我此时恐怕已经回答都来不及的跑路了。可是面前这个人啊,是崔瑜啊。【民女愿意,民女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入宫这年,先帝早就仙逝几年。我试着认为自己以前的想法只是黄粱一梦,可偏偏很多事情都出奇意外的相似或者说一样。我又遇见了以前最贴身的侍女敛秋,也住进了坤宁宫,重新封了后。只是,崔瑜不认识我了。他对待我,正如先帝开始那般,相敬如宾。我越陷越深,放不下那些话,只是他一点也不知。
我想着也没什么,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这个人了。毕竟,为君者只能绝情。我试着让他想起来,想尽办法见他,带他做以前我们一起做过的事。却只一次次换来他无比淡漠的神情,摇摇头【朕还有奏则没处理完,先回乾清宫了。】
那日,我担心他整日忙于国事,亲自下厨做了他最喜欢的莲藕汤。小心翼翼端去乾清宫,并未叫人通报。
【陛下可否日后少去坤宁宫看望那个人,我知道她是众朝推举出的皇后。可是…】尚书侍郎之女李婉儿娇滴滴的说道。
【朕已经想尽了办法推脱,有些麻烦。】崔瑜皱了皱眉头,合上手中的奏则。
李婉儿脸上马上抹了油光似的,贴近崔瑜【我就知道陛下是最爱婉儿的】
【李婉儿…】纵我再怎么冷静,也接受不了眼前的景象。我不敢相信的一遍遍重复不会的不会的,但是想起崔瑜确实没有像从前那样半分对待我。无力地端不住手中的汤碗,滚烫的半锅直径倒在手上。条件反射抽回,碎了一地。
【什么人!!?】崔瑜站起身来,朝屏风这边走。
顾不上手疼,我从偏殿狼狈不堪地离开。
等到坚持到坤宁宫门口,已是再没半点气力,紧紧抓住门框发抖。敛秋本是期待来着,看见我这模样吓得赶紧来扶【娘娘,你怎么…】
【无碍…】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应该想到的…只是…我不敢…】头麻木的厉害,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怎么就走进了殿内,好像脑袋空了一块。
心好痛,痛的喘不过气,我又见到了他,持着剑刺向自己的心问我是不是就这样不想看见他。我用尽力气想要抓住他,抱住他,怎么也抓不住,他的脸变得模糊,声音也越来越听不清。
梦中惊醒,汗滲湿一身,冷得发抖。我扶着床框直起身,一眼就望见了窗外的梨树。三月末的时节,理应说该开花了。但是只有光秃秃的树干,花苞也没见的影子,枝枝交错耷拉着,好像少一根整棵树就要倾倒了。
【娘娘这段日子精神气不大好 ,整日恹恹的,怎的今日起的这么早。】敛秋许是听了动静,推开门。
我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何时了?】
【寅时三刻。】
【前段日子还以为回暖了呢,想着三月就有的梨花看了。看来…得等着四月了…】我微微叹气。
敛秋垂下头【娘娘,那棵梨树没挨过冬季。本来打算这几日移走,换新的绿植。只是这几日您也不大好,生病了,所以耽搁了。】
【这几日…他来过吗?】
【陛下这几日听说娘娘病了,特…特地托人送了名贵的药材。还让太医…】敛秋有些支吾。
我深吸一口气,似用尽了全力【出去吧,本宫乏了。】
挨到天亮的时候,隐隐听到门外有人影憧憧。缓步移到门外,就见一三岁孩童手里捧着一颗树苗。
我走近【你这是作甚?】
孩童笑得烂漫【回娘娘,他们说这棵梨花败了,我觉得没有这棵梨花显得好孤独啊,所以去托人郊外挑了一株长势最好的梨树苗想着过几年就能见梨花开了。】
我看向他手中的树苗,倒真的像一棵茁壮的苗子。微微笑了【你倒机灵,是什么人啊】
【回娘娘,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只是生长在这宫中。平时住在霜华殿里,但是我可以常来你这里玩吗?因为他们都不和我说话,我闷极了。】本来还饶有兴致地说着,越说倒越委屈了。
【当然可以】我蹲下,轻轻摸摸他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娘娘,我叫鸶卿。鹭鸶的鸶,卿为朝朝暮暮的卿。】边说还边手舞足蹈地比划。
【和娘娘的卿字一样呢。】敛秋为我系上披风。
因为鸶卿的到来,坤宁宫又多了生气。不知不觉,想来崔瑜已经很多日子未曾来了。
【这小团子好像他啊…】我看着面前仔细习字的鸶卿回忆无穷。
敛秋端来点心【娘娘说的是谁啊?】
【一个故人】我捻起一块桃花酥,递给鸶卿【来。】
只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所有人都不记得了。
鸶卿张开嘴,双瞳剪水,一口吃下【娘娘,你好像我母亲啊。】
我一愣,看看敛秋,又看看他,不自觉笑了【为什么这样说啊。】
鸶卿眼珠子转了转,眨巴眨巴眼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好喜欢你。我从小生活在霜华殿,没见过母亲也没见过父亲,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们都叫我小公子,可是我是谁呢?那日我听嬷嬷他们在背后说我是前朝不知道谁的私生子,我好难过。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谁都不爱我,都不来见我。】
我看着面前这个小团子,他也就三岁啊。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什么胡话呢。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别想这些啦,我可欢喜你的。】讲完还是觉得不够安慰到他,我抱住了他【以后谁说你没有母亲就让他来找我,我就是你的母亲。】
小团子眯起一双笑眼,露出一颗颗小乳牙,随后亲亲我的脸【母亲真好。】
【母亲真好。】
【母亲真好。】
【母亲真好!】崔瑜端端正正坐着,前几日手被摔断了还缠着纱布,一脸的笑意却藏不住。
我小心翼翼把莲藕汤端在他面前【无妨,你以后和那几个王爷玩耍的时候可要小心点。今日摔断的是手,指不定明日摔断的是腿。】
【呸呸呸,母亲可不能咒我!】边说边还一副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好啦好啦,快吃吧】
崔瑜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我,一脸可怜巴巴。
【都多大人了,自己吃。】我转过头。
【母亲,您看我都这样了…】说完还一个劲好像要流泪的样子。
【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我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吹。
崔瑜笑的弯了眼,两颗虎牙森森【母亲真好!】
我有些苦笑,摸摸小团子的脸【傻孩子。】
敛秋轻声说【娘娘,嬷嬷来接小公子了。】
【嗯。】我看着鸶卿【明天再来找母亲玩好不好。】
小团子使劲点点头,端上我拿给他的桃花酥蹦蹦跳跳回去了。
待鸶卿走后,敛秋凑近说【娘娘,我从嬷嬷那里打听了一下。确实宫里面没人知道小公子的身世,而且霜华殿里面的仆人这些都是半年一换的。陛下对小公子很好,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的,只是好像从未去看过他。也就是这半年才允许嬷嬷带着他到宫里面走走。】
【嗯。】我点点头,捋了捋鬓边的头发。
崔瑜第二日到来的时候我正教鸶卿作画。
少时我喜爱画画,父亲寻遍名家教导。少时成名,画技堪堪金陵城榜首。人人都知丞相小女善作画,只赠有缘人,千金难买。
只是,成为深宫之中茫茫之间一人后,只知有善绘的宋皇后,而不知宋卿卿。所有人都只关心国母是否也关心社稷,关心百姓,体恤君王。
相视而笑,我先低下了头【陛下。】
【嗯。】崔瑜走到桌前,用手触了触纸的边沿【画的极好。】
鸶卿咧开嘴看看我,又看看崔瑜【是娘娘教的好,陛下可会画画?】
我拉住鸶卿【鸶卿,不得无礼哦】
崔瑜目光穿过我【年少时有人教导过,及不上她半分,论来也谈得上会。】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的崔瑜握着毛笔站在我面前,题字写的是极好的,作得一手鬼画符,一脸不好意思。我只得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描绘。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一没掌握好,就飘到天上去了。一副山水画硬是被墨染黑了。
这句话仿佛他就是崔瑜,字字句句意有所指。回过神乱了方寸似的笑笑,再不敢给自己半分不清的感觉。
崔瑜坐在了正堂上【下个月,西域使臣拜访,盛宴交与你操办如何?】
【是,臣妾定会全力以赴。】我应下,抬眸【那不知臣妾父亲和兄长可否参……】
【参与的宾客你不用操心,我自会找人安排。你就和礼部尚书对对流程就行。】崔瑜站了起来【只是走一个场面而已。】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地方说不上来的怪异。我点头应下。
不日,爹爹一封家书告上,兄长被派遣边疆,二哥和爹爹去荆州处理政务,三哥也有病称恙不能参加盛宴。
我叹了叹气,揉紧了纸张【下次见面不知何时了…】
敛秋倒水的手一顿,直到茶水满了烫到手惊得摔碎了茶杯。
【怎么了?】我被吓得拉回现实,阻止她伸手去捡碎片【小心划着手。】
她形色仓皇,一边捡一边说【娘娘不必担忧,我也是看娘娘最近操劳过度担心的紧。】
我也觉得最近有些过分远愁近虑害得身边人也都整天焦思苦虑的【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罢,我有些乏了。】
敛秋没再说些什么,点头退下了。
果然,崔瑜说的走走流程就是场面活而已,一切事项都不需要操心。我跟着礼部尚书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就整日坐在观景台上俯瞰整个金陵城。
从进宫这段时间里这座城好像又变繁华了,特别是夜晚,遍布的星星火火。
盛宴来得很快,父亲和兄长果然都未曾前来,我有些失落,坐在高台上一直心不在焉。
【西域使者和清拜见陛下,陛下金安。】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跪下,稳稳当的鞠了一躬。
和清?我提了提精神,支起身看过去。使者鞠躬后昂起头直视了自己,那张脸是自己认识的人。
【卿卿,你认识?】崔瑜察觉到我的动作,说道。
我忙移开目光【好像一个认识的人,应该不会。】
崔瑜没再追问,和使臣寒暄几句,接着慢慢看盛宴。
宫中的宴席年年都是如此,并没什么兴致参与这些。早早和崔瑜称恙离席,一个人顺着御花园散步。
【阿卿小姐。】
我骤然转身【和清?真是你?你怎么…怎么会成…】
和清穿的是绣着异国图腾的玄色胡服,银冠束起高发,系着几缕彩带的辫子和青丝交汇垂下,眉目一紧【阿卿小姐出嫁后,我和丞相请命随大公子戍守边疆。燕阳一战后受了伤流落异族,被西域一个随行商队所救治,之后就扎根于西域了。】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这还不到一年就经历了这么多吗?我阿兄……】
【娘娘!】
我侧过身,是敛秋,她正风风火火奔向我【娘娘怎么在这,奴婢找了半天。陛下正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好,我知道了。】我面向和清【阿兄……】
敛秋挡住我【娘娘,陛下似乎有急事要觐见您。您先去看看吧。】
和清眉头锁得更紧了,朝我鞠躬【娘娘先去吧,臣也有事先告退了。】言尽,再从头到尾打量了我几番。
和清自小就生活在丞相府,他和二哥齐岁,从小跟着兄长练武,丝毫不逊色任何人。我出世后,几个哥哥们和他轮流照顾我,保护我。他自称是我的护卫,实际上,在我心中,他也是我的哥哥。
【和清哥哥!】我声音大了一些【安好。】
和清离去的脚步一顿,回头朝我笑了笑【阿卿,你也要安好。】
御书房内,赴完宴的崔瑜换了一件白色素袍,褪了些平时的帝王气,看着我从进门到御前。
双手相合,贴在额头【陛下金安。】
【免礼,你帮我研墨。】他面无表情,推了推旁边的墨台。
【啊?】
他挑了挑眉,重复说【怎么?阿卿不愿意了?】
我仔仔细细揣摩他重复的话,端起墨台往后移。
【就在这。】崔瑜左手一把按住墨台,墨汁瞬间撒了出来,溅我一手。
他不紧不慢拿起案边一条帕布,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握住我的手开始擦拭。
然而让我震惊的不是他的举动,是我根本没有条件反射的避开他的手。
我的瞳孔涣散,心一阵难受,深吸道【陛下可会欺骗我?】
崔瑜目色闪动,凝视着我,许久,淡淡一笑【过几日我要去行宫御苑,你可随我一起?】
见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心一沉【当然,臣妾定会随陛下前去。】
是夜,一场大雨,站在殿门口,伸出手,雨顺着手心淌落【敛秋,我从不知道心竟然可以这样疼。】
敛秋脸色素白,沉声【娘娘,我觉得陛下对你是有真心的。】
【是吗?】我放声大笑【早知如此,早知人心薄凉啊。】
一步一步走向雨中,像是多年前就陷入这深渊一般。
【怜君无那是多情,枕上相看直到明。】我抬起头,挽起足,掷出白色披帛【日照绿窗人去住,鸦啼红粉泪纵横。 】
【娘娘!】敛秋痛心不已,跪倒在地,拖住我。
细雨滲湿我的发髻,房檐下的灯盏忽远忽近,裙裾随风飘飞【愁肠只向金闺断,白发应从玉塞生。 】
【为报花时少惆怅…】跌倒在地,已经分不清是哭还是笑【此生终不负卿卿。】
去行宫别院的那日,阳光似比从前任何一天都要灿烂。跳跃的光线穿破殿门,映得敞亮。
敛秋扶我来到殿门【娘娘今天格外好看。】
我转过身,面向她,笑了一笑【曾经也有个人这样和我说过,大概是我糊涂了,好多好多话和今世重叠在一起。如果还记得的话,如果不止我记得。】
崔瑜的马車已经等候多时,敛秋扶住我【这身锦绣华服是奴婢挑选了许久的。娘娘喜欢素净淡雅些的衣服,所以选的浅蓝布料,手绣的梨花。奴婢也知道这红色绸带也衬你的紧,披帛选了红色。还有娘娘头上的珠串,奴婢选了您最爱的珠串和步摇。眉心的花钿也是,用红色描的您最爱的梨花钿。】
我拍拍她,笑了,踏上马車。
【娘娘!】敛秋泪珠串串,半天哽出一口气,声音已是哑的听不见了【记得。】
我掀起帘子,崔瑜正视,像是一直等候我的到来【卿卿。】
我没有说话,微微点头,行礼。
【今日你很好看。】
【多谢陛下】我捋了捋衣裙,坐下。
【从行宫回来后,如果可以,我们在一起,长长久久的】他看着我笑的灿烂【我说的是,一起才好…】
如果可以,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见你了。如果可以,下一世,我再也不要爱上你了。
我从不知道,行宫别苑竟是如此场景。数不尽的梨花簇拥开尽遍苑,白清似雪,纷纷扬扬,铺落满天。直觉得灿烂得刺眼,从不知,竟然会有如此美景。
缓缓步入别苑,崔瑜拉住我的手,这是这么久他第一次抓住我的手,我愣在原地,好像要把交织的两只手看穿。
【卿卿,我欢喜你。】
声音缥缈到被拉远到那日盛宴,崔瑜一身太子华服,耀眼,修长的指腹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盏。少年独有的不羁,一双冰冷的眸子抬起头不时就刺向我。我不得不避开,却又控制不了的与他目光碰撞。
酒过三旬,他的脸色有些微红,神情荡漾【这一杯,我敬母亲。】
我走下高台,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盯着自己的酒杯,又看着我的脸笑了【母亲,我喜欢你。】
我吓的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琉璃盏。缓了一下神,勉强挤出一点点微笑「当然了,瑜儿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母亲也欢喜你的不成」
和清破窗而入,和近卫厮打起来。眼前的景象消散到耳后,终被拉回现实。抽出藏出的匕首,抵上崔瑜的喉【不好。】
他却一点也不怕,紧紧贴住刀刃,明明就在眼前,声音却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没关系,我说的是如果,就像你以前也常常说的一样。】
刀光剑影中,刺入身,随着手中的匕首,我也倒地,看着穿出胸前的剑,红的和我眉间的梨花一样,我吐出一口血,怔怔笑了。
崔瑜根本没有提防我,连我杀他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那日拜别和清后,半夜他潜入我宫殿【阿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被突如其来的他吓一跳,好在看清来人【忘了什么?】
【你在父亲和兄长们早就死了啊。】他眼神红得厉害,情急之下抓住我的手【他们是被朝廷害死的!】
【说什么呢?】我笑了,倒了一杯茶水【和清你以前从不撒谎的。】
他猜到我不信,掏出一包东西,里面是一叠信和爹爹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爹爹的玉佩,他视若珍宝,连我们平时几个孩子都不能碰一下,此时却碎成了半块,边缘隐隐约约还有血迹斑斑。
我的手一抖,抽出信件—【阿卿,兄长我此次远赴边关恐凶多吉少。若我离去,好好照顾自己,爹爹和弟弟们也会护你周全。】
【阿卿,兄长的死因不明。高堂之上是非多,二哥蛰伏已久,陛下早已想要铲除宋氏一脉。我这次恐怕也要随兄长去了,你要安好。】
【阿卿,爹爹也看到你二哥的信了。你看见了没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想我宋家满门忠烈,从未做对不起陛下的事,人心薄凉,君绝啊。阿卿,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卿啊,我是三哥。爹爹和兄长们死了。他们死了。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没用啊……我好没用…我要和狗皇帝一绝死战。阿卿,我拜托了往日和宋氏交往甚密的旧友,他们定会拼死护你。兄长和爹爹为你留了一支死士,也定会护你。阿卿,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
【阿卿,若是你说一个不字,我们定不让你进宫。】
【阿卿,爹爹和兄长们想念你的很,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望见上一面…】
【阿卿,兄长我要远赴边关去了,来日不知何时再见了……】
【阿卿,二哥跪倒在城楼外,质问陛下,万剑穿心啊】
【阿卿,爹爹血书一封呈上,首级被悬挂城门九日。整整九日啊,我要带他回家,我要带兄长和爹爹回家…】
………
【阿卿,你要照顾好自己】
【阿卿,你要安好】
【阿卿,你要好好的】
【阿卿,你要活着。】
【啊!!!】我一封一封拆开,一封一封,万剑穿心,声音也连着一起搅在一块打碎,扭曲【你骗我!你骗我!!骗我!!!】我拽住他的衣襟【你骗我对不对!!说啊!!!说你骗我!!!骗我!!!】
他泣不成音,喉咙一阵苦涩【阿卿…】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多久之前…他们才送我入宫…还有信!信呢???】我推开他,发了疯翻找【信呢???!!我要找一找…你等一下…我找找…信…信…】
【阿卿…】
我翻找的动作一滞,回头朝他笑了【和清,我明日就求陛下让我回家好不好。这样就可以见爹爹和兄长了…】
【阿卿…】
【我求你别说了!!!】我笑得停不下来,摇摇头,捂住自己耳朵【我不是……我不信……】
【阿卿,你要振作,活下来,我帮你报仇】和清抱住我【我一定帮你报仇】
……
【阿卿!!!!】和清似被生生抽去筋骨,手上的剑刺穿的不是崔瑜,而是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替崔瑜挡了剑,不管那刻出于是有意识地还是没意识地,我对待面前这个人,终究狠不下心。
几个侍卫按住和清,我轻轻牵着崔瑜的衣角跌落。
崔瑜的呼吸被夺去,耳边嗡嗡作响,抱住我【卿卿,卿卿,卿卿】
嘴角不时流出温热的液体,初始腥味冲头,如今已好多了【我这一世,都是为了你而来的呀】
崔瑜痴傻在地,半天挤出一句【你记得?】
【记得,我的爹爹和兄长们死了对不对?】我微微侧头看向和清【他们的死不关崔瑜的事对不对?你虽然知道这点,但是却没有告诉我。我也知道,就算这件事情是先皇的错误,你也会置崔瑜于死地。】
和清捂着脸,隐隐约约能看出他扭曲变形的表情。
【我记起来了】感觉周围的空气被夺去,我深吸了一口气【以前听说人死的时候,这一生都会在脑子里面重新显现。我爹爹和兄长到底是怎么被害死的?】
崔瑜止不住颤抖【卿卿】
【卿卿】
毒药刺鼻的气味还在嘴里回旋,崔瑜发了疯一般抱着我喊着我的名字。
整整三日,崔瑜眼不合食不进,终于把我的一条命吊住了。我的记忆紊乱了,醒来的时候谁也不认得。
崔瑜心里想就这样吧也没关系,就这样一辈子吧。只要他的卿卿还在,只要他还能看着他的卿卿。
他将我安置到了最偏远的霜华殿,不管是多少次,不管是记得与否,我都一次次爱上了他。那两年时光,我只是宋卿卿,他也只是崔瑜。
我们在日出时相拥,日落时缠绵。
我止步于那座殿,仆从称他为公子,我为夫人,我的记忆中我也只是夫人,崔瑜的夫人。
不知为何,从来没有一点想离开这座殿的心思,就好像历经千万干漠的心灵找到一片小小的栖息地。
每天站在殿门口,看崔瑜一身白衣翩翩归来的样子成了我所有日子的守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后来,就有了鸶卿。崔瑜高兴的抱着我又哭又笑,他觉得这一世就这样安安稳稳过吧,此外什么也不奢求了。
和清双目怒视着崔瑜,开口【他在先帝的御书房翻到了密信。那一封一封信在告诉他,囚禁失忆的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以阿卿的性子,是不会和杀自己全家,屠自己满门仇人的儿子在一起的。】
崔瑜痛苦的闭上眼,不敢看眼前的人。东宫那几年,他从未理会朝廷,却没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他早就看破自己的皇子对皇后的心思,他心中的江山社稷大于一切,所以一步一步瓦解一切障碍。
【燕阳边塞常年被犯,戍守边关的将士往往都是九死一生。所以先帝派了宋家的长子宋卿翌。利用了他的一腔爱国热血,远赴战场。而一开始作为护卫的我自请随从。】和清继续说【谁知燕阳一战,身边近卫反叛,大公子拼死抵抗,知道了这个阴谋。最后虽然深受重伤,但好歹活下来了。】
和清开始大笑,笑声尖利又刺耳【你的父皇慌了,本来是想设局要他死的。没想到,又多了一个人知道阴谋。于是,就派了死士,活活乱刀砍死还在昏迷中的大公子。而知道这一切的我也难逃一死,四处被追杀,到了西域。】
和清挣脱守卫,完全不顾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侍卫们也因为崔瑜没有说话,不敢轻举妄动。【先皇本来想一个一个除掉,谁知道宋氏个个都聪颖。第二日宋卿蘅跪倒在城墙外质问陛下,他还庆幸自己留了心拦住一切给阿卿的家书。他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解到你根本不稀罕这个皇位。若是阿卿死了,还是自己父皇的计谋,你就更不会坐上这个位置了。】
我虽然大概已经知道一些,听到兄长如此这般境地,泣不成声。
【于是,宋氏被扣上了一个天大的帽子,反叛。】和清抬头看向殿外,又转过头【论整个国家谁最忠心!谁最不会反叛!谁!!!】
和清瞳孔震动,继续笑【若是你将阿卿保护好就算了,可惜你保不住。】
崔瑜张了张嘴,眼底现过一抹痛色。年少的他无畏又无知,坐在龙椅上的先皇一脸讥笑【若是掌握不好自己的情,朕不会怪罪于你。】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畏惧,那种冷笑仿佛要将自己从头到尾深深冻住了。于是,他克制,他疏离心尖上的人,逼迫自己不去想。
没想到父皇死后还有一封密诏给金陵四大家,那就是要宋卿卿死。明的他还能抵抗住,数不清的暗处爪牙也按耐不住了。
他们蛰伏多日,终于在鸶卿出世那日,支开崔瑜,一场暗杀,血洗霜华宫。
他一个人从殿前杀进,恨意布满全身,却只见榻上的人身下全是血,已是昏迷不醒。他恨,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
第二日,崔瑜提着剑在朝堂上乱砍。他好像疯魔了,他已经要被折磨疯了。一次又一次的,一次又一次要看自己心爱的人受伤。
新丞相薛雨自小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也不愿如此。提议说崔瑜可以试着冷落,四大家觉得不构成威胁了,自然会放过。
崔瑜决定卧薪尝胆,四大家放过了又如何?他不会放过,他要他们一个一个偿还。
只可惜,四大家又怎会放过自己。他们给我暗中下毒,大病一场又一场,崔瑜设了一场大局。他威逼利诱收买了四大家的一个杀手,再让杀手对外宣称宋卿卿已经死了。崔瑜将计就计,演得悲痛欲绝,将替死鬼风光大葬了。鸶卿被护在了霜华殿,大病中的我被送去了行宫别苑。再然后,崔瑜对外称看上已故侯爷温禾的遗孤,将我暗中带回宫中,册封新的金陵郡主。没人知道新的金陵郡主就是往日的金陵郡主宋卿卿。我又失忆了,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醒来的时候就是自以为已经过了两年被赐婚给皇后的时候。
薛雨联合其他几家清廉的世家推举我为皇后,这场戏还没结束,所以这段时间崔瑜对我表现的极度冷淡。
崔瑜不知道我还记得,我也不知道他还记得,我天真的以为已经是第二世了。
而我以为最开始醒来时与爹爹兄长在一起的时光,都是自己的臆想罢了。是自己缠绵病榻中的泡影,是自己思念过度造成的黄粱一梦。
他们早就死了,这两年光阴都是在明争暗斗…
【瑜儿…殿下…公子…夫君…陛下…】我又呕出一大口鲜血【这些都是你对不对。】
崔瑜慌忙地为我拭去嘴角的血,凄惨地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卿卿,我错了…我不喜欢你了…你好起来好不好…】
我用力勾了勾嘴角笑了,想起了那日先帝逼着他说不喜欢自己,一个背影,硬是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此时,他却觉得是自己的喜欢害了我。
【我累了…累了…】声音一点点消逝,我看向和清【和清,你说得对,我若知道真相是不会独活的。可是啊,我也不会想让崔瑜死。鸶卿是我对不起他,没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帮我好好照顾他…我要去见爹爹母亲和兄长们了……】
崔瑜像个孩子一样摇头【不要…不要…不要…】
【我总觉得我们的时光太短…好多好多时候我都不记得了……】我有些委屈的呢喃【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命薄……】
崔瑜摇头,抖得不成样子。
【我不信…你看,本来我早该死了……】我抬头看向殿外【梨花开了…】
崔瑜喉咙一阵发颤,感觉天旋地转。母亲死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场景,他抱着母亲哭泣,母亲对他说窗外的梨花开了。
梨花开了,梨花开了,梨花开了…
崔瑜的父亲崔珂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征战北国受伤流连异地。北风萧萧,他与军队失联于大雪中。
那时候的崔珂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不同圈养在宫里面的其他皇子,他是十岁就能跟着护国大将军驰骋边塞的太子殿下。他生来就是要注定被人仰望的,生来就是要成为君主的。
他今日本来领着几名近卫勘测地形,未曾想到遇上暴风雪,与他们走散了。即使失联在雪中,时年十六的他也马上镇静下来,丢掉身上一切多余的物品,留下水和干粮。但是远远不够,他必须要在三日内想到求生的法子。否则,不被饿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茫茫大雪中,崔珂看不见边。甚至有时候一度出现海市蜃楼,金陵的景象不时在眼前恍惚。闪烁中,他好像真的看见了一点点微弱的火光。连滚带爬的,带着求生意识的,触碰到了石头。
那是一块形似小山的岩石,而背靠着的,就是一片小山洞。他来不及思考,跌跌撞撞走了进去。
一双纤细又白的手在火堆上拂过,看见有人闯入,舒缓的眉目立刻警觉起来。也顾不得一身白衫被蹭脏,抓起地上的匕首,就撤到壁沿。
崔珂眼前的场景由模糊到清晰,女子的模样逐渐勾勒出来。崔珂此时忆起了书中描绘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不同于南国,这个女子却有一座城甘愿为此倾倒的美貌。她的眉眼淡漠,深得不见眼底的瞳色,又白肤如雪,这不禁让崔珂又想起了北方的鹿。灵气十足的,生于北方,长于北方的。她的美貌不是可以随意亵渎的,她是能让人为此臣伏的。
崔珂一瘸一拐走上前,女子显然面色凝滞了三分,大叫【你别过来啊!!我杀了你!!】
崔珂旁若无人的转了个弯坐在火前,心里自顾自念叨空有美貌,可惜是个傻子。
女子:……………
女子贴墙缓缓蹲下,心有余悸,她也受了些伤,看体型是打不过面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崔珂转过头看着她,火光在他脸上闪烁,仔细看似乎还有血迹。
女子遮住脸,看向一旁,不敢说话。
【喻之。】崔珂思来想去,还是把母亲常常嘴上叫的名字说出来了。
【你可不像心里能表达出来的人。】她感觉到空气似乎安静了两三秒,又道【姓什么】
【崔。】
【崔喻之】女子重复了两次,又说【名字挺好听的,就是和你这个人不太像。】
崔珂不想说话,连着两日在雪地画圈,一股寒气冲头后头脑又发热。
忽的,额头感觉到一阵冰凉,下意识他抓住,他睁开眼,满眼戾气【干什么!】
女子似乎并未注意这些,她一脸无辜,眨巴眨巴眼睛【你受寒了。】
【不管你的事。】崔瑜不看她,拽掉她的手。
女子拿出药丸【这是我们北方特有的药,可治伤寒。】
崔瑜不说话,紧紧抿着嘴,平静的看着她。
【你还怕我害你?】女子眼睛又大上了一圈,顺手把药丸扳成两半,一半喂进嘴里,一半塞进崔珂嘴里。
崔珂正当反抗,又被死死摁住双手,怒目而视【恬不知耻!】
【得了吧?】女子松开他,坐在火炉另一侧【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不停添柴,火焰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生怕火灭了。偏偏适得其反,越加越小,最后浓烟滚滚。
两个人被呛得眼泪汪汪,咳得不行。
崔珂一把夺过烧火棍,撇开顶上压的多余的柴火,又在内部挖了一个空间【你这柴火密得没有空气了,怎么会烧的燃?】
【哦。】女子嘟囔道【我又没烧过。】
【看你衣着不平凡,你是北国哪家官宦人家小姐啊?】崔珂说。
【北国长公主苏沁宁】
崔珂挪动柴火的手一停,看向她,眉一挑面上好生讽刺【头一次见到流浪在外的长公主。】
苏沁宁显然对这话十分不满意【你别不信,我只是暂时困在这里了。等一会,我的护卫就回来找我了。看你这破烂不堪的样子,你是南国或北国哪个小将士吧?】
崔珂不答,靠着壁沿闭上眼睛,还是少跟战事中的对国扯上瓜葛的好。
不知沉沉的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山洞中只剩下柴火响动的声音,身旁一副羊皮制的地图,而异国公主早已不见踪影。崔珂把心里那个名字重复了一遍【苏沁宁。】
跟着羊皮地图崔珂走出了雪地,成功和队伍汇合。
数月有余,崔珂都快忘记了那个女子。
转机来到北国屡次战败求和,带了使臣前来签订书契。
条约的前几项是北国答应割地和每年交奉多少银两,看到最后一项,崔珂的目光闪动,那是北国答应将七公主送去南国和亲。
他暮然思起那个女子,她是否因国家战败而愁心呢?出现这一念想的他马上打住,正准备签字时,军营外烈马嘶叫。
下属来报【太子殿下,营外有个自称北国长公主的驰马前来说书契不严谨。说,说要修改契约。】
几个使臣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开口道【太子殿下,我们陛下有口谕,若是长公主来阻止合同的签订,不用理会。】
【哦?】崔珂挑起眉【为什么呢?】
【我国长公主向来不守规矩,她觉得此次书契签订不合心意。又自幼和七公主情谊深切,所以……】另一个使者说道。
崔珂身旁的一个将军说道【这长公主看来有些顽劣啊,这一国国君都决定的事情,且让她一个区区公主指指点点。】
一位年长的使臣悠悠开口道【长公主自幼聪颖,又善谋略,国君也常常让她参政,所以自然有些意见】
崔珂再次看了 一遍书契最后一项,露出一抹意外深长的微笑,缓缓走出营外。
一道鲜艳的红色打开了崔珂此时的视觉,苏沁宁竟然凤冠霞披着骑着烈马而来,居高临下。
身后的士兵和使臣也通通傻了眼。面前的女子只身前来,盛服浓妆韶颜雅容,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
崔珂觉得有意思,实在有意思【长公主这是何意?】
【阿双不能和亲。】苏沁宁面无表情狠狠看着崔珂。
使臣几个此时己经是惊愕失色,齐齐跪下【长公主不可啊,七公主这和亲也是万全之策啊。】
苏沁宁微微歪了歪头,艴然不悦【父皇那里我自然会去禀报,阿双不能和亲。】
【太子殿下,这……】一个副将开口道。
【那你又道如何?】崔珂说。
【换我和亲。】
此时已经不是几个使臣惊慌失措,在场的个个士兵都如此。
【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答应你?】
【凭我是北国第一顺位继承人。】苏沁宁跃下马,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
两月有余,崔珂带着亲赐的安和公主回了金陵。
那日,崔珂骑着骏马走在队伍的前方,苏沁宁着一身浅绿云杉坐在中间的马車。万人空巷,早早挂上了红色的灯笼,一派热闹景象,仿佛是他们的婚礼一般。
【你觉得安和公主嫁与谁合适呢?】玄武帝摆弄着御桌上的青花瓷。
【父皇定夺即可。】崔珂心一颤,并无表情。
【她必定会是个祸害。】玄武帝放下瓶子,走下高台,围着崔珂转了一圈【孤不想赐予你。】
【父皇定夺即可。】
【那就赐予给你的六弟吧,安安静静当个王妃也没什么不好的。】玄武帝笑了【倒是你,好好做你的太子殿下,要什么没有?】
或许吧,或许吧好好做他的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好呢?他也这样认为,什么事情能让他为之魂牵梦绕呢?没有什么。
玄武帝许了宫外一座住宅给安和公主,于半年后和亲六皇子。
【六皇子?】苏沁宁双手接过圣旨。
【六皇子?崔珂的那个同母同父的胞弟崔祈?那可是从小体弱多病,常年不能出府的病秧子。】同行的护卫首十七叫嚷道。
【十七!】苏沁宁看向他【不得无礼!且不说你说六皇子怎样,这可是在南国。】
十七知道公主善良,就算如此也不愿在背后议论他人。【是。】
【公主,六皇子的人传来书信。说,说六皇子近日又得重病,怕是不能亲自来拜访公主。听闻公主会武,赠与一把剑,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的是什么呢?苏沁宁想不明白也不想想。
来的时候正是梅雨时节,连着好几天都下着毛毛雨。好不容易躲开府内的眼线,偷摸着出门,一头砸进狼窝。
【哎呦!】苏沁宁捂了捂额头,惨叫一声。
【公主这是去哪啊?】头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站定,清了清嗓子【咳咳,闲来无事,大门口站站。】
崔珂认认真真看着她【想出门?】
【你能带我出去?】
【不能。】
苏沁宁咬紧下牙,转身就准备走。
【公主自己就可以出门,不必像个小偷。】
【崔!喻!之!】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恨的气不打一处来。
崔珂转身微笑,离开时一声不响。
简单收拾了一下,正走到门口。
【长公主。】
苏沁宁抬起头,正面对上一双桃花眼,眼角弯弯。
仔细看这双眼眸和崔珂有很大相似之处,只是更温和。
【六皇子。】
崔祈支起伞,微微笑【你认得我?】
苏沁宁恭恭敬敬说道【六皇子器宇不凡。】
【别。】崔祈笑得更深【公主妙赞了。】
两个人也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说些什么,场面一度尴尬。
崔祈也看出了苏沁宁想要出门的心思【公主可否赏脸与我同游。】
【当然可以。】苏沁宁坦荡荡的一个笑容。
两个人同撑一把伞,散步到玄武街。这是金陵城最热闹的一条街,苏沁宁认出这也是崔珂第一次带她来到金陵的那条街。
一条敞敞亮亮的大街四通八达,几层的小楼重叠,各类商铺相接。五颜六色的彩带绕着灯笼飘扬,让人眼花缭乱。小城接着小城,比起北国的冷调,这里简直能让人切身体会到盛世的感觉。
【酉时的玄武街黄昏将至落日的光会透过半截小楼】崔祈看着一脸没见过世面的苏沁宁,觉得有些可爱【戌时灯笼亮直到亥时,街上会更热闹。】
苏沁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那我们是不是看不到了?守卫说公主戌时不得出府。】
【所以我这不是专门带公主出来玩吗?】崔祈见雨停了,收住伞【只不过今日小雨,只有下次再带你看看晚霞半边天的美景。】
苏沁宁笑得弯了眼睛【那就多谢六皇子了。】
【公主见谅了。】崔祈连忙摆手。
两个人顺着街头逛到街尾,一路上有说有笑,甚是开心。
身后的二楼站着崔珂和他的近卫梧寒。
【看来六皇子和这位公主相交甚欢。】梧寒望着越走越远的两人【这条路已经逛了三次了】
崔珂全程冷脸【跟谁都笑得这么开心。】
梧寒插嘴道【公主倒没有吧。比如说跟太子殿下您就…】
崔珂拔剑。
【就…就…就显得…像是多年的朋友。】梧寒脖子上冒寒气,结结巴巴圆道。
内心默默嘀咕了一句像是多年的仇家。
梧寒站定【殿下你还要站在这里欣赏多久呢?】
【麻烦的女子…】崔珂念道一句,一个翻身跃下楼。
嗯????还未等到梧寒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已经提着剑飞下去了。再瞧着,竟然有五六个黑衣人围在巷子里面准备等长公主和六皇子拐弯了。
苏沁宁准备拐弯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身上没有带佩剑又拖着六皇子这个病人实在头疼。
她拉住六皇子的袖口【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六皇子一脸茫然【不是说再逛…】
另一个逛字还未来得及吐出,一把刀横在面前。苏沁宁扯过崔祈推到后方,一脚踢在黑衣人手上。黑衣人倒也拿的稳,反应过来一刀劈来。苏沁宁侧身避开,谁料左右又冲上来两人,一个旋身后移。打持久战也不是办法,苏沁宁看破另外的人已经转移了目标顺便攻击崔祈。
【小心!】苏沁宁冲上去,劈开马上要落在崔祈头上的一把刀,却来不及避开后面的人。
感觉后方剑刃划过空气的声音,她以为自己身首已经异处了,缓缓转过身,面前的黑衣人倒地,崔珂一身玄衣黄金冠,凌烈盛人。
忽得他一剑掷出从苏沁宁的耳边穿过,耳边的玲琅耳饰晃动,身后的另一个黑衣人倒地。
【太子殿下还真是武功超群。】苏沁宁冷笑。
崔珂上前,俯身靠近,用了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还你上次。】
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怎么都还不清了。心已经乱了,再怎么整理,都回不到从前了。
这四个字绕在苏沁宁的耳边回荡,久久散不去。
梧寒匆匆准备赶去,亲爱的太子殿下已经解决完回来了【查清楚。】
【是。】
崔珂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个女子缓缓转身透过面前的人和他相视。时间慢了,所有的落花停在这里。
温润红玉的嘴角上扬,明明是笑却那么假【太子殿下还真是武功超群。】
苏沁宁有些头疼,她竟然在面对崔珂靠近自己的时候心漏了一拍。就那么一拍,她就已经慌的直到现在都睡不着。
【十七!】
十七翻窗进入【长公主!】
【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走正道?】她更头疼了。
十七本来挺风流倜傥的一个人,傻呵呵地笑了【我刚好走到窗边听见公主叫我,我怕晚了。】
【倒也没有这么急。】苏沁宁站起来【有纸笔吗?】
【这时候就要吗?】十七还没等苏沁宁回答完,一个翻身又出去。【我这就帮公主拿。】
她工工整整写下一行字,笑得合不拢嘴【送出去。】
十七一脑子浆糊【啊?】
太子殿内。
梧寒【太子殿下,公主半夜送出一封密信被我拦了下来。】
崔珂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密信?】
【不知道,还未拆开。】梧寒递给崔珂。
崔珂拆开信封,看到第一行,脸都绿了。
上面醒目的写着【王八蛋,就知道你找人监视我。】
梧寒看见崔珂这表情瞬间好奇的不能再好奇了,偷偷凑近去瞧。这一瞧不要紧,直接笑出声来。
崔珂侧着头瞄了他一眼,梧寒连忙低下头笑。
苏沁宁实在呆不住,在府里面转悠了几日憋得头昏脑胀【十七!】
十七一个麻利的大动作翻进窗【公主何事?】
【我说你…算了算了…】苏沁宁叹气【等会给我找一身便装,我要出去。】
【是。】
她连着几日梦见戌时的金陵有多繁华,翻到墙门上也瞧不见一星半点。
十七不知从哪拖来一件浅色长袍,她简单从后宽宽松松系了发带【怎么样?】
【好看。】十七觉得公主一直国色天香,普通得衣服也穿得不像便服。
两人翻过围墙才走没两步,苏沁宁停了下来【太子殿下想跟踪就跟踪吧,别像个贼一样。】
崔珂冷着脸和梧寒走出来。
梧寒实在憋的脸都紫了,好半天吐出一句维护太子殿下的话【公主大可不必这样说,殿下也是关心公主安危。】
苏沁宁挑了挑眉,一脸玩味。虽然穿的朴素,却衬得自己本来的姿色艳丽【殿下,知道的肯定说你关心我的安危。要是不知道的,穿出去说你和我有点纠缠不清可怎么办啊?】言罢,还捂住嘴装作担忧的样子。
梧寒和十七在一旁看得呆住,长公主这演技…真烂
崔珂冷静严酷的朗目再也维持不下,顺着耳根红透了,面色难以掩饰的怒气【不知羞!】
苏沁宁倒也不急,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王八蛋平时就阴郁,穿的衣服也常年黯沉沉的,我不得气死他,看他还怎么跟着我。
一想到这,她按耐不住脚步上前,拉住崔珂的手,卡着嗓子,媚眼如丝【殿下~安和对于您一直都是如此啊~】
声音转了几个弯上去又落下,别说一旁的梧寒十七已经竖汗毛了,她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
恶心不死你,她越想演的越激烈。
谁知崔珂左手扣住她的手,右手一把搂住,眼睛锐利的勾住她,唇角荡漾坏笑,低下头靠近【好啊,沁沁就陪本殿下闲游一下吧。】
【没问题】苏沁宁脸色骤变,松开手,露出假笑【那殿下快走吧。】
于是,在梧寒和十七眼珠子都快掉地上的目色中,两人拉拉扯扯走了。
梧寒【你们家公主真奔放。】
十七【你们家太子也奔放。】
苏沁宁咬牙切齿地嗲着音调【殿下又不娶我,这叫他人看见如何是好啊?】
【那我娶你…】
崔珂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说这句话,握住苏沁宁的手止不自觉紧了三分。她吃痛的看向他,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竟也接不住下一句。
崔珂松开手【不会有人看见的…】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同时又接不住,这不是负心汉的惯用嘛。场面如同经历一场暴风雪后的平静。
最终走到玄武街的场面打断了这些,一盏盏金灯拖着月亮高悬,丝带被映衬下更加仙气飘扬。苏沁宁快步走上前望着楼间穿梭的光,伸出手,触摸不到,确能真真实实感受到。恍惚间转过身,与那个人隔望。
来来往往的人群茫茫,穿过两人的身旁。
那一刻,什么都是停止的。
那一刻,苏沁宁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可控制的颤动。一如第一次见那个男子走近,满脸血迹,脸色苍白,星眸剑眉中戾气十足,她却从中看到了一种倔强倨傲。
那一刻,崔珂瞳孔颤动,女子发丝系得松松散散,回眸的一瞬间发丝飘动。一步一步走向她,心也一步一步坠了进去。
【以后别穿这件衣服。】崔珂吐出一句。
苏沁宁【啊?不好看吗?】
【好看。】崔珂将她额前一缕发丝绕过耳后【但是别穿了。】
手指触碰到耳朵一刹那,两个人都打了哆嗦,崔珂更是表情古怪,他都有种转身就离开的冲动。今天晚上的他太不寻常了,中了蛊一般。
【金陵除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苏沁宁打破了僵局。
【公主想去哪?】崔珂看出来她其实心里早就有盘算了。
苏沁宁指了指前面最高的一栋楼【醉仙楼。】
【你能喝酒?】崔珂看着她。
苏沁宁倒了满大杯酒【北国人的酒量可比南国好太多了。】
于是,半个时辰后她就倒在酒桌上了。
梧寒用胳膊碰了碰十七【你背你们公主回府?】
【上次公主喝醉追着我呼了几巴掌。】十七连连摆手【再说了,她这样回府可不是全都知道她偷跑出来了。】
两人齐刷刷看向崔珂。
崔珂深深怀疑她是故意的。
无奈几个人抄了一条小路。两个人在前,两个人在后。
苏沁宁趴在崔珂的背上,难得的安静。呼吸声在耳畔轻轻,灌进里面。她轻轻昵呐着什么,崔珂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父皇的话又一响彻在眼前…
孤不想赐予你…
好好做你的太子殿下…
要什么没有…
种种话语都忆起了,唯独她必定是个祸害没有。也许是想起了装没听见,也许他根本不想想起。
脖子上有些湿,他侧过头,她闭着眼睛竟然哭了。
为什么哭呢?
第二日,崔祈站在太子殿前。他的脸色很不好,嘴唇也苍白的不像话。一身素衣,显得更加病态。【皇兄若是中意长公主定可向父皇求娶。】
以往的崔珂或许要解释,张张口还是没说出话。
没有理由解释,昨晚上是他和长公主一起出去。他清醒地背了她回来,也知道若是自己带她回来必定会牵扯不少,更知道他此时不解释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但他就是脑子乱了,心乱了,一切都乱了。
崔祈挤出笑【但愿皇兄能好好对她。】
崔祈向玄武帝请求退婚,称自己缠绵病榻终日不得好转,更请求远赴荆州的圣水寺休养生息。
玄武帝答应了,毕竟对于这个儿子太多太多的亏欠。
崔祈辞去前找一趟苏沁宁。
【公主,我知道你的心中一直是皇兄。】他的神色平静,笑得温柔【放下心中的一切吧。】
也未待她说话,他便告辞。
崔祈从来不和崔珂争什么,或许他争不过,或许他不想争。所有人都觉得是崔珂欠他的,殊不知从小他就夺走了所有人的关爱。崔珂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步一步闯过来的,经历着比他人更多的严厉斥责。他的童年远比自己要痛苦的多。
没有意外的,苏沁宁成为崔珂的太子妃。
初冬,没迎来一场大雪先迎来太子的婚典。
红霞满天,秀带飘扬,苏沁宁在一众视线中凤冠霞帔一如那次驰骏马,只不过这次是坐进了四四方方的红轿子里面。
崔珂头上束起勾成的发冠,眉间勒着抹额,着红色喜服乘马走在前头。
他们心情都很复杂,一整套仪式下来居于一室的时候头还是晕的。
崔珂掀开苏沁宁的盖头,她微咬着嘴唇,垂下的眸抬起看着他,眉间一点落花衬得笑靥如花。
崔珂一怔,收回手。
苏沁宁倾上前,贴在他的耳边呼气【崔喻之,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有多娇羞吗?】
崔珂眉头一紧,后又看见对方幸灾乐祸的表情瞬时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抵身上前,一只手扶住床沿,一只手托住苏沁宁的脸,一个缱倦又克制的吻。他看着她,眼中明里暗里都是秋水,快要溢出来了。
【我以为太子 殿下是被我害得不得已才娶了我。】苏沁宁被这眼神刺痛,说出一句。
【从不食言。】
一觉睡醒已经正午,初冬时节竟感到有些燥热。身旁的女子枕在手腕,梦笑开娇靥,眠鬓压落花。虽不是夏,却也簟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她是他的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有一样东西仅仅是自己的。
枕边的人还在熟睡,崔珂凑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苏沁宁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呼吸紧了紧。
余下的光阴荏苒,崔瑜的到来让崔珂感觉此生圆满。
一步接一步的,崔珂得子,玄武帝去世即位…
几年后无比寻常的一日,北国又挑战事,城门屡屡告破。大臣提议由长公主求和,崔珂不允。
不日,一支北军突破国防长驱直入金陵。两人第一次有了正面交锋。
【你在骗我?】崔珂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沁宁。
苏沁宁未说话,事情已经很明了了。那幅国防图是崔珂前不久宽慰她说不会将她交出去,坚不可破的防线。防线破了,破了的还有他的。
【为什么骗我??】崔珂拽住她的衣袖,眉目阴翳,缓缓说出一句【为什么……】
【陛下真是好大的忘性。】她挣脱开【北国和南国的仇恨可不是和亲就能解决的】
【那为什么…你…又不继续骗了?】
【战事已定,倒也不必臣妾继续装了。】苏沁宁眼光闪动,掩袖笑道。
【你一直这样想?从未有半分……】崔珂看着她,心似刀绞。
【从未!】苏沁宁打断,看向殿外【天要亮了。】
崔珂不死心,将她正面对着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设计的?那日军营??!!】
【陛下何故纠结何时设计的?】苏沁宁靠近他的耳畔【臣妾可是紧紧在雪地跟了陛下几日。】
【你……你竟…从那时…】崔珂以为那日是巧合来着,没想到眼前的人心机竟如此之深不可测。崔珂觉得好陌生,好似从未看清。抽出剑,直指面前人心。提了提,最终又放下。
苏沁宁不愧贵为一国公主,脸色变也没变【君主最主要的就是绝情。陛下不懂,却忘了臣妾也曾是北国的储君。】
崔珂越过,一言不发走出殿门,走出国门。整整十日,他在血水中淌过,在尸堆中穿过,和将士一起厮杀。他不敢停下,脑子里全是那个女子的绝情模样。比起战场,更不敢面对和她的战场。
崔珂像个只剩下躯壳的人,提着剑,一身被染就的红衣,发丝杂乱,哪还有半分帝王相。
父皇说她必定是个祸害的时候他不信,直至被人砍到头上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他不怨她骗他,他恨为什么不能一直骗他。心脏好痛,身上好痛,好累······
敌军撤退城外,他再也撑不住的倒地,浸入血水中。天空一点也不作美,甚至有些阴郁,和他的心情一样酸苦的。很明显的感觉到从心脏延伸到喉咙,直冲上眼睛。
【将皇后软禁坤宁宫,任何人不得相见。】他合上眼【这雨水真是蚀眼。】
天虽阴郁,并未下雨。蚀眼的是泪,蚀骨的是心…
崔珂随军远征,数月有余击溃了敌军。
当他又一次站在坤宁宫内,内心已是酸甜苦辣滋味都尝了个遍。苏沁宁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好似生了重病,一遍又一遍织布。
【皇后何至于这么早露出破绽】崔珂磨了磨手中的扳指。
苏沁宁抬头,惨白的笑,哪还有半分以前神气的模样。【陛下何故为臣妾遮掩。】
崔珂木然,他封闭了一切消息,甚至不敢放她出去。
【别想死的那么轻松。】崔珂甩下一句,冲出殿门。
他是爱的,在家国之间,他都没有舍弃。
他是恨的,在他们之间,他都没有放弃。
他和她置气,妄想她能够低下头说一句自己错了。等啊等,挨呀挨,等到了她死的消息。
从那日后,他责令都不许在他面前提起皇后,开始几日还要远远的看宫殿一眼,后来干脆整日泡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直至张公公连滚带爬到前,磕磕巴巴喊出一句【娘娘…皇后…皇后娘娘…】
崔珂久违没听见这个称号,眉目黑沉。
张公公不敢继续说下去,又实在不能不说,一边磕头一边哭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薨了…】
太医曾说过在知道一些不能接受的情况下,会出现一些大脑眩晕空洞,呕吐麻木的症状。
崔珂扶着御案站起来,一刹那老了十岁一般【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薨了。】张公公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崔珂轰然跌坐龙椅上,几欲站起来,却手脚无力,心麻成石头。
被人搀扶着来到坤宁宫,崔瑜伏在母亲床边哭天抹泪,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她的领口前好大一片血迹,眉头微皱,苍白似雪。
瘦,太瘦了。崔珂拉住她的时候,感觉到好硌手。那双手已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纤细又白嫩,枯白枯白的。
他伸手擦拭她唇边的血,染红了自己的眼。
【沁儿…】
没人应答。
【沁儿…】
一片寂静。
【崔喻之。】
【崔喻之!】
【崔!喻!之!】
【喻之。】
【喻之。】
【崔喻之。】
【沁儿!】崔珂双目一睁,坐起来。
张公公轻声细语【陛下…先皇后已去世小半年了。】
【小半年了。】崔珂擦了擦额头的汗【朕糊涂了。】
张公公眼张失落【宰相有一女,和先皇后虽无十分相像,七八分已然…】
崔珂举目,生生摔碎一旁的玻璃器。
张公公仓皇失措【奴也是见陛下日夜思念先皇后…那日在皇宫雨亭瞥见了宋家女…把奴和几个随从吓了一跳…实在是…太像…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下去吧。】崔珂揉了揉眉头。
不日,崔珂见到了张公公口中的宋家女。
像,太像了,崔珂以为是幻觉,第一念头是日日劳思过度的作用。
女子捻了一支花,抽掉外围花瓣,细细靠近。
像,太像了,终究不是她。跟前的人少了分英气,多了些柔婉。不是他的沁儿,终究不是。
【你是何人?】崔珂敛了敛情绪。
女子捏紧手中的花,怯生生说道【臣妾是新入宫的宋嫔。】
【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妾宋宰相之女,名卿卿。】
【卿卿。】崔珂重复了一遍【好听。】
崔珂此生只对一人动过真心,也是在那人死后就绝了情。他何尝没有爱过人,哪能看不出崔瑜对宋氏的情感。他不能成全,一如他的父皇一开始也不愿他和苏氏一般。
跟前的闹剧在上演,宋卿卿磕的头破血流,崔瑜怒目而视自己。真有如此深情?不,他不信,他不信,他永远不信。
他的心早如磐石般坚韧,他罪恶滔天,他罪大恶极,他坏事做尽,连他唯一的儿子也恨他。
那她呢?她也一样如此吧。从南国和北国历百年的征战交涉,注定是一场梦。他的国家杀了她的母亲兄长,强压制数年,种种条约约束,逼得她和了亲。
他该下地狱,这样她临死都不肯亲口说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见的好才能实现。
洋洋洒洒的梨花披了一肩后,他将自己的剑深埋地下。原来不是她,是落下的梨花拍了肩。痴心妄想间,他不愿担负这么多,他只愿那日是一个小将士与她相遇。
那样他就能拉着她逃,逃到天涯海角也好,拐走她也好。
不,她不愿,那他也不愿。就止步于此吧,相遇也好,以后再也不见也好。
若是他能低低头,若是她能低低头。他应该听到的,他应该听到他的沁儿最后一句喻之,来世不要再这样苦了。
不要再这样苦了,再也不要这样苦了,都不要这样苦了。
苏沁宁撒了谎,第一次见面不是雪中,是她被掳走到达南北国边境。
他救了她,他没看清带了面纱的她,她记住了烈马俯视的他。再次相见时,她没有设计,没有告诉前来相救的随从,甚至给他留下了羊皮地图。
两国之间干戈不断,她没有能力化为乌有。世世代代的仇恨不能消停,她以自己为条件换几年安稳。四弟弑兄夺位,若是她不按他的方式继续当奸细,便要将几个年幼的弟弟和妹妹的头颅顶上。北国和南国终有一战,两国须有一方数百年再也没有战斗力才可以平息。
苏沁宁没有想要崔喻之娶自己。她也明白,他是甘愿中了她的计。喝的不醉,心醉了,止不住的眼泪滴落他的脖颈上,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骄傲,她倔强,她不是不愿低头,她带着满生愧疚陨落。她足够了解那个人,南国和北国好不容易又一次平息的战事又会被他带着仇恨填满。她只愿他恨她,恨一辈子,一直恨也罢。
北国有雪,南国有花。一句爱梨花,崔珂便知她思念故土的雪。满园的梨花开了开,败了又败。太子府里那几年,他们坐在梨花树下舞剑,下棋对诗。他们也如崔瑜想的一样,停在这里吧,就这样,就这样就好了,就这样一起。
命运多舛,若是崔珂能见证宋卿卿为崔瑜挡剑这一刻,可能会有些动容了。他们彼此深情,坚持了到了这一刻,直至消弭。
【梨花开了…】
【也落雪了…】
分不清了,分不清是梨花还是雪。分不清也好,混在一起,雪和梨花此后都要一起看才好。
【我说的,是一起才好…】
有没有想看番外的,因为是随笔写写,所以一直都不太勤奋。感谢一直有这么多朋友的支持,你们给了我很大的写作动力。虽然我不太勤奋,真是抱歉抱歉。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感谢每一位读者。祝愿大家平安喜乐。
【阿素,求你了,最后一次,今日我约好去赛马的。】
【不行的,上次已经被拆穿了。长公主,你这样下去,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会的,最近无暇有人顾及这个。我同你先换衣裳,随侍从出宫,你呆在殿中等我回来。】苏沁宁边说边已经解下发髻。
苏素还不肯答应,被苏沁宁东拉西扯换了衣裳。
门外传来侍从敲门的声音【长公主,今日新来的太傅已经在印月阁等候。】
苏沁宁带上面纱,给苏素扣上帷帽【阿素,你就随十七去印月阁。听完早课后十七会掩护你回殿,很快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换回来。】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放心,太傅是新来的,而且你只需要坐在屏风后就行。】苏沁宁信誓旦旦的说道。
苏沁宁拉起苏素站起来,两个人便换了身份各自去了相反方向。
【郡主,今日侯爷和夫人赴秦郡…】春雨贴近马车的帷裳。
苏沁宁一把掀开【你可说真的?!!】
春雨大惊失色,想喊出的声音硬是生生被牙咬碎吞了回去【长公主…长公主……怎么又和郡主……】
她似乎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被砍断几次一般,手脚已经发软的不行。
长公主和自己家的郡主容貌十分相似,若不是常常在身边侍奉的人基本上分不清。因此,这位长公主也常常软磨硬泡郡主换身份偷偷跑出宫去玩。而郡主的性格十分细软,是万不会一把掀开帷裳这样做。
苏沁宁面纱下的表情遮也遮不住【还愁怎么躲过侯爷他们呢,这下不是天助我也!】
春雨生怕谁听见了,声音又压下去三分【长公主…不…不可…】
【春雨】苏沁宁一手搭住她的肩【事已至此,你可要偷着隐瞒。放心,我是不会害你家郡主的。】
春雨不敢说什么,只好不自然的点点头,又将附近看了个遍。
印月阁内。
面前的男子曲身拱手道【长公主。】
苏素从未见过哪位太傅如此年轻,透过面纱,白衣黑发,轻逸飘飘,手握一把烟雨折扇。【太傅免礼,日后还请君不吝赐教。】
太傅抬起头,眼如温玉,眉又不浓不淡。润如春水,又不失远山的挺直。
苏素随十七入了屏风后的座,太傅介绍道【臣姓宋,名尘,字长苏。】
【宋尘,可是掸去尘土,卸下愁倦?】苏素思索一下,问道。
宋尘未料到公主竟然会就自己的名字展开问题,但也平静的应对【公主好见道,臣却还未做到。】
苏素自知自己有些冒犯【太傅见谅,可以行早课了。】
宋尘点头应下,开始授课。
另一边的苏沁宁到了侯府后又翻墙驾马风风火火赶往马场。谁知,没有等到相约的伙伴,却见一派漫天盖地的火势和一地的血迹斑斑。
她料到情况不妙,挥着马绳正待掉头。一根鞭子使来,她仰头躲过。另一鞭辟在马头上,马儿受了惊,失控冲撞,苏沁宁怎么都掌控不了,狠狠摔倒在地。左腿突然又被失控的马踏过,痛的她大叫一声。很快,几把剑双双架上自己的脖颈。
她将来人的面容看了个遍,是南国人,竟然都潜入到中都了。左腿看来已是断了,生生疼得厉害,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便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苏沁宁和一些人被押在囚车中,周围全是士兵。看这架势,不难算出应该是押往南北边境了,苏沁宁知道此刻必须得想个办法。
她撕下下摆的裙布,忍着包扎住伤口,额头痛出一滴滴汗。摸着脸,还带着面纱,若是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必定会被压迫住。
边境周遭已经失陷,为何边境北军未报军情?
苏沁宁经过的时候才明白,北军竟无一人生还。这一次,怕是一场恶战。
被人催促着下了车,与后面几个妇孺铁链扣着铁链,押往不知何地。
【这些是什么人?】
【回太子殿下,这些是在中都截获的北国百姓。】身旁的将士小跑上前。
苏沁宁轻轻探身,逆光下看不清脸,银冠金甲,手握一把利剑。她目光来回穿梭,想要寻找有益的东西。然而并不可能,这里是北国军营。
太子殿下先扫视了一遍,全是弱小可怜的妇孺。后又视线与苏沁宁交并,轻轻拽动马绳上前,一剑劈下铁链【都放了。】
将士慌乱道【可是这是北国…】
他再重复了一遍【我叫你都放了。】
【是…】将士挥手【都放了。】
铁链被斩断哐当掉落,在场的百姓不敢轻举妄动,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殿下说的可属实?】苏沁宁再次和他眼神交汇。
【句句属实。】
言罢,所有的北国百姓疯跑起来,沙尘被带过的风卷起来,四处逃窜。
崔珂的视线从最开始的地方飘到沙尘再最后回到苏沁宁的腿上。
他伸出手,不言。
她将手放置与上,比起跋涉的自己来说他的手同样没有温度。
烈马驰骋在风尘中,吹得人睁不开双眼,更有一种随时都会摔下马的感觉。
崔珂没有触碰到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苏沁宁紧紧伏在马背上,看着天边沙尘一线。
离北军最后一防线一百米时,崔珂停了下来,跃下马伸出手。
苏沁宁就着他的手下马【多谢殿下。】
崔珂没有回话,一个纵身跃上马,留给原地的只有那一排来去的马蹄印。
很快,印记也被卷散了。
她必须在自己还有力气之内,爬回北国最后的防线。到时候她将身上的玉玦现出,必定能回到中都。
仅仅一百米的路,走的她格外艰辛,格外艰难曲折。一股股“嘶嘶”声割破耳膜,她不得不边挪动脚步边拍打自己的头。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以为自己最后会埋没在这一片荒芜的沙漠中。
脑中突然抽现出一幅幅画面,她惊吓中坐起来,周围一堆人。
她怎么回来的?她不记得了。
【十七…北境沦陷了。】苏沁宁抹了一下额头,全是汗。
十七强按住内心的情绪【长公主…他们攻到中都了。】
攻到中都,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她不难意识到。北国如果再不想出措施,这个国家就要亡了。
【父皇如何决策?】
【陛下并无决策。】十七哽出一句【只是郡主…】
苏沁宁脑袋轰然一沉【被发现了???】
十七努力平稳语调【陛下将错归咎为郡主一人…说…说她蛊惑长公主…将其陷入危难关头…】
苏沁宁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奔往太和殿。
苏素跪在地上,泪珠盈睫。苏沁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种种因果皆是儿臣一人所为。还请不要怪罪…】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文钊君倒吸一口气【若是平时,朕也就视而不见。如今,你差点死在边境!!你知道自己身为储君的责任吗?!永嘉郡主和你都是要罚的,一并罚!!!来人!送长公主回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放出,违抗命令者,诛!】
【父皇!!】苏沁宁终是抵不过守卫的力气,生生被拖回殿。
【朕和你阿父虽不同属于一条宗系,但是都属于不会继承大统的一类。】文钊君像叙述故事一般【朕从小看惯太多冷眼,经历着和你父亲一样的境地。你说,你的阿父勾结外敌,朕该谅解他吗?】
【陛下!!】苏素猛抬起头【阿父不会…阿父……】
文钊君将进谏文书摔在面前【这是宣平侯所属管辖范围内的郡区太守和刺史三十多人的签名。】
苏素跪上前,接起文书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所有的,所有的证据确凿,都指向了她的父亲。
【朕可以留你们苏氏一族。】文钊君如同抛向井底一根绳子【你来做名义上的长公主。】
苏素一点也不傻,若是长公主被杀,北国失了储君,暂时如同空壳,四下必定不成模样;若是长公主现在不死,北国彻底被攻破那刻,皇族将会变成洗戮的血。
【永嘉能做什么?】苏素面色褪去。
【剜去双眼】文钊君抬手示意侍卫将刀递给她【和公主一样的生活。】
嵌入金边的木盘正正中间放置着一把镶着宝石胡氏刀,传说这是西域最锋利的一种,可以轻易划破皮肤,割断骨头。
苏素靠近,握住刀柄,双手交叉胸前,额前轻磕在地。随即转过身,相对殿门。
门外一颗青藤长势正好,密密麻麻长满刺,沿着宫墙翻出另一边。一只鸟停歇在靠近中上的地方…不,它不是停歇…它被缠住了双脚。任凭如何挣扎,寸步难行,反而血肉模糊。它被困住了,隔着半堵墙,像个没头脑的人。这时候有位宫人发现了它,斩断一些藤木,它奋力扑打翅膀,最终飞入天空的怀抱。它尽情盘旋,时而滑翔时而俯冲。
最后能看见这样的景象也不错呢,苏素想。
苏素举起刀,从左眼划到右眼,猛一下疼痛袭来,颠仆在血坑中…
【啊!!!】
脑中的画面又开始一幅幅闪过,苏沁宁来不及抓住,须臾间被剥离出来。
她已经被禁足几日了,也不仅仅是她,整个长公主殿的人都被禁足,心里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
【公主!!】十七将门快要拍碎了。
苏沁宁正入神,被惊了一跳【何事?】
【郡主在门外等候,说有事相见。】
苏沁宁心中隐隐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只是莫名其妙感觉又有异样。
苏素选在了相思阁与她相见。她带着帷帽,始终保持距离。苏沁宁不解,想要上前,被春雨拦住了【长公主,郡主这几日伤寒未愈,恐传染给人。】
【阿素…】苏沁宁弱弱喊了一句。
隔着纱也看不清楚苏素,她想要上前去也不能。
苏素哑着声音道【殿下,阿素没事。阿素来就是想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我们之后再相见。】
苏沁宁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答应你。我就是想确定你是否安好。那日是我的错,我必定竭尽一切来弥补。】
【我们大家都好才行。】苏素作了顿首。【殿下,来日再相见。】
苏沁宁不能多做挽留,知道她好已经是极幸运的事情了。
印月阁内,宋尘今日授乐理课。文钊君命人撤了屏风,两人头一次面对面。
只是,她已看不见。
【殿下,可会弹琴?】宋尘用布擦拭琴弦。
尽管苏素弹琴弹的如何天下一绝,她也只能说自己不会。
【太傅,怜霜不会。】
宋尘将琴放置两人中间,轻轻拨动几根线试探音齐否。之后将双手放置两侧,轻轻拨动琴弦。
低沉萋萋,像诉说一个悲苦的故事。琴声靡靡之音,引人心如绞碎。后又低沉浑浊,如灭亡的国音。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一曲终,静谧无声。
【太傅也有经历过颓废的光阴吗?】苏素问道。
宋尘低笑【殿下自然不明白,只是贴近了一件事,那就是可以用琴声表达。】
苏素伸出手,估摸着距离落下手心【如果一片昏黑,没有办法改变,只是无病呻吟罢了。】
【无病呻吟也好】宋尘看着带着帷帽的她【至少知道痛楚,那种在世的感觉。若是连痛楚都没有了,那就真的虚无了。】
苏素心弦好似被揉搓了一下,她的眼睛发痛的厉害。
宋尘说道【殿下的琴艺不在臣之下。】
【何以见得?】苏素心虚道。
【常年练琴者,十指尖会生茧。】
【太傅好眼力,略懂一二,只是我已很久不练了。】苏素佯装淡定,句句全是拒绝的意思。她现在已经觉得将自己的感情流露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宋尘不急道【殿下既然对琴声有如此高的见解,为何不展露一手?】
苏素自知无法拒绝,轻轻弹奏起了自己在侯府第一次学会的曲子。那是一首流行于民间的弹唱,想让流落在外的人听见了就快回家。她那时候弹的很欢快,如同让在外面嬉戏玩耍的孩童快回家吃阿母煮的佳肴。
苏素扣着琴弦的音不轻不重全落在心尖上,那时候啊,她好像就是过得这种生活。
现在呢,她回不去了。
剜去双眼是为了困住她,代替长公主活着也是困住她。她有怨,又不知道怨谁。唯有日复一日的怨自己,怨自己不能解脱出来。
越弹,琴声越杂乱无序。
“砰!”琴弦断了。
【太傅真是对不住,毁了你一把好琴。】苏素像做错事情的孩子,手足无措。
宋尘柔声细语【不必自责,琴事小,心事重重就大了。说句冒昧的话,臣与殿下年纪相差不大,虽不知殿下为何忧虑,但也懂得琴律。殿下若倾诉,臣必聆听;殿下若不想,臣也竭尽所能化解。】
也许是上天怜悯,苏素遇到了黑暗无光的日子里唯一的寄托。
战事就算日复一日严峻,经过北军优异的防卫措施镇压,也收回了三四座城池的捷报。
中都的危机解脱了,那么作为赝品的她,也就没有意义了。她知道只要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会关进矮矮的坟墓里。
苏素在被换掉的前几日,找到了苏沁宁,她想让她的面容去见一次宋尘。
触摸到双眼的疤痕,她忍不住颤栗。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是他想见的模样。
苏沁宁听着苏素平静的叙述整个经过,听她如何看完整个文书,听她如何接过匕首,听她如何剜去双眼,听她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疼痛中捱过,听她为了吊着一口气如何活了下来。麻木到站不住,看不清,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跪在地上磕头,若是她早些发现就好了,若是那日自己不任性就好了。
苏素抱住她也嚎啕痛哭【不怨你…我不怨你…】
苏沁宁悟了,悟了母后为何对父皇如此失望。为何兄长死了,母后选择了离开。她们都是,都是牺牲品。父皇不是真正为自己好,谁坐在储君这个位置上,就要安排好一切。
她倒枕捶床,日日噩梦惊醒。
她不能去见宋尘,她不是她。
头发松散搭腰,久未开封的剑已经起了旧尘,她一把劈开殿门。两排北禁军守在门口,若是直闯,自是出不去。她早已想好,若是不能改变,那就自伐。
双手握住一柄长剑,直扣脖子【你们上前一步,再见就是我的尸骨。】
北禁军统统慌了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来到了苏素这段日子所住的宫殿,一个人也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不可能!她一遍又一遍推开殿门,没有…没有…这也没有…没有!
最后一扇门,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桌子,桌子上一封信【殿下,阿素不怨你,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那天的要求。我知道殿下很累,阿素也是。还好,能苟活一条性命。来日方长,我们终会相见。】
【这段日子伺候郡主的人都被除了。】十七仓促赶到时【陛下赐给郡主番木鳖,郡主未死,只是声音失了。陛下还是给郡主了一条活路。】
【活路?】苏沁宁仰头大笑【活路就是剜去双眼?活路就是赐死她?活路就是连她的声音也不肯留下?我不明白…】
【殿下,北国消耗不起了。】十七急火攻心的模样已是写在了脸上【陛下决定和南国示好,签订契书。割让辖区,还有…】
苏沁宁抹掉泪【还有什么?】
十七一股脑说出来【还有让七公主和亲。】
【疯魔了不是??!】她站了起来【南国和北国常年战事连连,这不是让阿双送死吗?】
【殿下,这是朝廷推选最万全之策。】
苏沁宁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又一次闯入太和殿与高堂上的文钊君对峙。
【你这性子和你的母后兄长一模一样。】文钊君正审批奏则,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看来你听说了契书。】
【儿臣来就是想说,儿臣胜任不了父皇心目中的储君。】苏沁宁一字一句说道。
【你道如何?】
【既然已经决定好契书,无法改变。那儿臣愿替阿双和亲。】
【荒唐!】文钊君眉目黑沉,嗔怒睁目【真当朕不会罚你?】
她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当然可以,这世上就没有父皇做不到的事。父皇有退路千万条,怜霜没有,怜霜只是不想看身边一个个人都离去,不想午夜梦回都惊醒,不想为了区区一个头衔失去所有。】
文钊君想要从她的言语中挑出错来,却一点也找不到。【你走吧。】
苏沁宁也知道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跪拜在地【父皇保重。】
不日,她凤冠霞披赶去了南军驻扎军营。
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有宋尘。
他不明白,那样纤细瘦弱的女子是如何挑起这根大梁的。
他在公主出嫁南国前,请求见一面。
苏沁宁答应过苏素,同样会见面。
【殿下,这几日可安好?】宋尘莫名其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知道这个消息后难受了几日。
苏沁宁绕过屏风,这次她没有带任何面纱。宋尘觉得熟悉又陌生【看来公主暂且安好,臣就放心了。】
【太傅,你也要安好。】苏沁宁不能把真相告知他,若是让文钊君发现,那这个人也将会遭难。
苏沁宁恭敬行了一个拜师礼,打算离开。
宋尘第一次慌的语调都变了【殿下选这条路,可想过后果?】
【人生在世,谁又能想到以后的事情呢?】苏沁宁迈出的步伐停了片刻,又迈出门限。
【殿下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他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醒过来。是啊,人生在世,谁又能想到以后的事。
宋尘辞了太傅一位,踏上了南国的土地。他的阿父是南国人,阿母是北国人。自南北战争,阿父和阿母便分开,他跟着阿母在北国生活。
每个国家立场不同,他成了两国同样容不下的异类。阿母不愿承认这段往事,将年纪尚小的他抛弃在一个小村庄。吃别人倒掉的潲水,抢野狗的食物。
他活了下来,靠着偷偷听课的知识考上了学堂。年纪到了,参加了科举,中了进士。
也是第一次授课,谈不上有经验。每次上课前,他都会偷偷练习好多日,认为是运气的成分,怕配不上太傅的名号。
宋尘之前一直以为长公主就是和小时候那些富家子弟一样瞧不起他,可能更甚。然而并非如此,隔着帷帽的她说话如此轻柔,同他宛如知音,更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他知道了,原来长公主也有很累很身不由己无法改变的事。他可怜她,她的一字一句忧愁都记在心里。他能懂她的每一个动作,下一秒的思绪。
他也知道她是遥不可及的,身世背景是多么重要。
那就做个可有可无的人,远远的注视着她。
金陵城一向繁华,就算前段时间的战乱也没有打乱这种景象,似乎南国捷报归来是必然的结果。
而太子殿下带着和亲的安和公主回来的时候,金陵城更加热闹起来。人人都好奇,传说中的北国长公主,美貌是一等一的,琼花玉貌倾国倾城。
【他们真是这样传我的?】苏沁宁正修剪一株月季,已是笑得合不拢嘴。
几个侍女围在身后【这可没有假,公主甚至比这些传的还要美上甚多。】
苏沁宁笑笑不说话,眼神从窗前飘到窗外。
不知阿素如何了。
宋尘在北国时已经和南国的父亲取得了联络,父亲已是坐得了宰相的高位,也是多次规劝他团聚。
宋宰相重新娶了妻子,只是两人多年都无子嗣。他觉得偌大的家业和官位无人继承,又不想被旁人夺取。
几乎是宋尘一踏上南国的土地,几个侍从便出现在了跟前【公子,宰相有请。】
宋尘也顺从的来到了宰相府。
宋宰相在堂屋也等不及,竟然在门口就等候了。
一见宋尘,便迎了上去,拉住他的手【我儿!】
宋尘还不习惯,轻轻撇开他的手,恭恭敬敬行礼【宋宰相。】
宋宰相对这个举动也是早已料到【快快先进屋。】
宋宰相备了好大一桌宴,除了他们夫妇二人还有各种打不着边的亲戚。
宋宰相介绍道【尘儿,这是你的阿母王夫人。】
宋尘瞥眼看了看王夫人,他自是不想多个母亲【王夫人。】
王夫人也没介意,毕竟刚开始还不太熟络。她脸笑的像被施了化肥的花一样【尘儿,这是你的姑父和姨们。对了,这是你的冉冉表妹。】
宋尘草率地扫视一番,说了几句场面话。
宋尘一来就被宋宰相当成继嗣宝贝一样,爱护的不行,同时也拖着宋尘整天处理公务。
宋尘累的要命,倒床就睡。
第二日,终于习得片刻空闲。本想休憩一下,宋宰相备好了衣裳守在门前【尘儿,这几日也累了。今日就去参加百花宴吧。】
百花宴说罢也就是赏花,一群贵族文人骚客笔墨酣畅,斗个你死我活。宋宰相意不在此,而是让宋尘多去结交朋友,好在日后站稳脚跟。
宋尘无可奈何,他又匆匆跟着宋宰相前往百花宴。
那是位于郊外的一处花海处,被框成一处。
宋尘选了最靠边的位置,他也算才赋不浅,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参与。宋宰相仿佛处处熟人,早就东一交谈,西一交谈,不知去哪了。
等宴席开了场,宋宰相才坐回来【尘儿,为父给你介绍。】
只见宋宰相手指一指【这是太尉家的二子,这是御史大夫的独子,这是廷尉的独女…】
宋尘心不在焉,一句也听不进去。
【坐在前面的是六皇子,也就是北国长公主日后的夫婿…】
宋尘这才清明,睁眼望去。
宋宰相一看他来了精神,又络绎不绝【他前面的就是当朝太子崔珂。】
【崔珂?】宋尘盘算了一下,就是那个率军攻北国的太子殿下。
宋宰相点点头,又和邻桌应酬起来。
有一个公子哥上台报了幕布,这次的百花宴的主题叫做花,大部分的贵族公子们都开始互相夸赞起各式各样的花,基本都是牡丹一样的富贵之花。
争吵了个几个时辰也没争出高低,开头报幕布的公子哥只好打圆场【百花无王,这到底本就没有答案。最后一曲献给诸位,请到了醉仙楼的仙月娘子。】
仙月拖着一身薄纱从幕后被侍女扶着来到台前。宛如蝴蝶翅膀似的五彩细纱笼在身上,眼前一条白纱遮住眼目,红润的嘴唇让白皙的皮肤显得不那么清素。她没有表情,甚至感觉不到她这个人有感情。
刚开始台下还是有些吵闹,琴声响起的时候,周围都寂静下来。
轻轻荡起,宛如坐在秋千上一般的轻松自在。接着是水流滴答作响声,伴着婉转的琴声不快不慢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从很早之前,宋尘就不听琴也不碰琴了。那个很早之前,就是北国长公主离开的日子。每一声的琴声都将他的记忆赤裸裸的摆在面前,他不得不又一次记起那个人。
一曲终,此次的百花宴主题显得更加没有内涵。
宋尘一杯接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有些醉了,醉的忘了自己往日的清风体面。
摇摇晃晃四处乱撞,他不善饮酒,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灌到这种地步。
突然,身前似乎撞到了一个人,他也是眼冒金星一般脑袋一片混沌。
地上的女子慌乱地摸着墙站起来,她的眼前系着一根白纱。
宋尘也是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在下宋尘。】
宋尘两个字出来的时候,面前的女子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明显愣住了好久,手慌乱的晃动比划着什么。
宋尘许是酒冲上头没反应过来,也是毫不对刚才撞到对方的事道歉【是的,你是?】
女子也好像摔晕了一般,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摆摆手,连着做了好几下。
宋尘看清了她的样貌,又看了看她的手【刚才的琴,甚好。】拱手做了礼,跌跌撞撞又离去。
只剩下仙月一人滞在原地,听着对方的脚步一步一步远去。
宋尘在丞相府醒来时天已大亮,头晕头痛的厉害。屋外有小厮说到【公子,今日太尉家和御史大夫家的公子约您共赴醉仙楼。】
昨天自己也和他们并无交集啊,怎么今日…
宋尘应下,简单收拾好坐上类马车【今日丞相?】
小厮贴近马车【回公子,丞相今日被圣上召见,已经禀告过。】
宋尘料想是父亲铺好路,沉默到一直到醉仙楼。
几个富贵公子哥笑脸相迎,簇拥来到二楼。面前一道珠帘隔断,房间里面一应俱全。
一个面目俊朗的少年开口道【宋公子,在下是太尉的二子姜元】
【宋尘。】宋尘举起酒杯,机械式地微笑捧杯喝下。
姜元和另外几个公子开始高谈阔论,宛如那日在百花宴上。
一道熟悉的琴音响起,宋尘眉头一皱,隔着珠帘向下看【这是?】
姜元见久未说话的宋尘开了口,忙道【醉仙楼的仙月娘子啊,就上次百花宴弹琴的仙女。】
宋尘点点头,站起身撩起珠帘。楼下的仙月坐在舞台中央,眼上任然是那一条白色薄纱蒙住,一身白衣在光影缤纷交错的楼内显得如此仙气超脱。
宋尘觉得她的身影和轮廓如此像长公主,这个想法闪了闪又瞬间自己笑了。长公主此刻在南国的公主府还等着出嫁呢,再说了这是醉仙楼的仙月。
姜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公子对仙月感兴趣?】
宋尘回过神笑笑【只是觉得琴技甚好。】
姜元也认同的点头【仙月的琴技金陵城顶首,称仙乐姬。不过公子想听的话,等一下让仙月来独奏一曲。】
于是,楼下的仙月演奏完后被请上了二楼。身旁的一个侍女为她抱着琴,另一个扶着她来到珠帘前。
【你们说演一首什么曲子好呢?】一个公子哥叫嚷。
【最近火遍金陵的相与天怎么样?】姜元询问道。
【这首听的耳朵都生茧了,换一首有品的。】
一伙人吵的不可开交,姜元说道【那就让宋尘来说。】
仙月本来低头,听罢忽然抬起头,隔着薄纱都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安。
【不染,姑娘可会?】
仙月点头,侍女搬来桌子,她跪坐在前,伸手抚摸,一如当年。
不染风尘,卸下愁倦。
她看不见,他也看不到;她不能说,他也说不出。
几乎是一曲,从此宋尘就结交了这个知己。她的琴和诗都好,又或许是在琴声中找某个人的身影。
【你的琴很好。】宋尘叹气【和那个人一样好。】
仙月看不见,却也下意识低了头。
【可惜,我大概是再也听不见她的琴音了…】
仙月在纸上写下【缘浅切莫情深。】
宋尘也抚上琴【没有缘,谈何情深。谈何容易……】
宋尘麻痹自己,可是他也不愿麻木自己到忘记她。
他看向楼下,几乎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先站了起来。
因为楼下的那个人,是苏沁宁。
仙月听见宋尘站起来的声音,也是茫然不知所措,扶着旁边的圆柱站起。
【阿素!!!!】苏沁宁也在仙月站起来的那瞬间扭过头,全然不顾自己的端庄往楼上狂奔。
她怕,她很怕,她怕自己晚一步,眼前的人就又消散了。
仙月听到这声音的一刻,第一反应是躲避,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这一天虽然不是她料想的相见的日子,确也实在拖不起了。
身后的崔珂扫视了一眼整个酒楼,也跟上了苏沁宁的脚步。
十七先一步跃上楼,给了苏沁宁一个眼神【长公主。】
苏沁宁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宋尘,又看了看仙月。
这一切崔珂看尽眼底,转身对上梧寒。
崔珂后退一步,梧寒贴近【好像是宋丞相的私生子。】
仙月向宋尘比划请暂时回避一下的手势。他这几日也都能看懂一些手语了,离开前深深对上和苏沁宁的眼神,有多余的话但不能说。
苏沁宁没有回头【殿下先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处理一下。】
【好。】崔珂换了隔壁一间雅间。
最后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人,仙月先摸索着另一张桌子上的笔,苏沁宁扣住她的手背【我会。】
仙月笑笑,比划【殿下别来无恙。】
【你呢?你怎么样?】
【我很好,都说了我等着下次见面的。】
苏沁宁直直把人看了个遍【那就好。对了,你和宋太傅…】
仙月道【偶然相遇。他不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这副样子,又怎么配得上他?】仙月自嘲的笑了笑【就这样吧。】
苏沁宁的对不起还没开始吐出【好吧…对】
仙月先道【不必道歉。你呢?你真的要和亲?我这段时间也一直听说你的事。】
苏沁宁摸了摸仙月的琴【你知道的,我必须要走这条路。】
两人的谈话结束,苏沁宁推开门,便见宋尘在门外【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沁宁微微用了点余光,崔珂正跨步出来,然后一步步走近。苏沁宁知道他会允许她和仙月说话已经是让步了。
宋尘也不吃硬,死死看着她。
真是,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她用上了生平最惯用的假笑【殿下,要不再等等?】
崔珂习惯性略了个白眼【在视线之内。】
苏沁宁长舒一口气,很不自然和宋尘走到走廊的另一头。
【殿下,我…】宋尘满脸的关切都要溢出来了。
苏沁宁真不知道这个宋尘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说他不喜欢吧,又苦苦等待这么久;说喜欢吧,又认不出来究竟是谁。
【太傅,哦不,宋公子。其实吧…】苏沁宁很想说出来,又想了想苏素可能真的不想说【你应该多看看自己的心,多去感受。】
宋尘疑惑不解,他这些日子急的快要疯了。如今,面对面,所有的肝肠寸断的情感不知如何吐露。一时失控间,竟然抓起她的手。
几乎是一刹那,苏沁宁挣脱开,一把剑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
而握剑之人,便是崔珂。
梧寒实在想不通,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就上前而且把剑都架别人脖子上了。
苏沁宁打圆场【殿下你别激动,这是许久好友不见。】
【也不是如此诉说想念的吧?】
苏沁宁握住崔珂的手,把剑往下搬,她真害怕宋尘死倒自己面前。
苏沁宁卡在崔珂身前【宋公子,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好好的。就此别过。】
苏沁宁捻起两指,提起崔珂一小截衣袖往后走。
崔珂冷眼看了宋尘一眼,离开了。
宋尘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离开的两人,垂下。
苏沁宁倒了一大杯酒立在崔珂面前【太子殿下不醉不归!】
崔珂按住她的手【酒量差就别喝了。】
苏沁宁打呵呵挣开,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北国人的酒量可比南国好多了。】
半个时辰后,她倒在了桌上。
十七梧寒尴尬的对视一眼,又看向崔珂。
崔珂喝完杯中剩余的酒,叹气【真是个傻子。】
十七和梧寒都觉得他在说长公主,实际上都不知道的是他说的是自己。
宋尘回到了仙月处买醉,一杯接一杯。
仙月按住他拿酒的手,示意不能喝了。
宋尘看着她的手【为什么骗我?】
仙月身上温度一下子骤冷,收回手【什么?】
【是你。】宋尘似要从她眼上的薄纱穿透【对吧?】
仙月后退一步,还待狡辩【公子喝醉了。】
宋尘抓住她【学琴的人的手指尖都会有一层薄薄的茧,这话我说过。曾经的长公主手上就有,现在的长公主手上没有。】
仙月沉默,要离开。
宋尘也不放手【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变成这样,但是不管什么,我喜欢的,是那个人,是那个朝夕相处,是那个弹琴赋诗,是给我漫漫黑夜人生中带来一点光的人。】
仙月感受到对方手上的力度,眼睛发酸【如今,我早已配不上太傅你。】
宋尘说道【以前呢,以前的我也配不上你。甚至在这前一段时间,我苦苦寻找心中的那个人,也是觉得不能走到最后的人。为什么如今我们两个终于得已相遇,为什么终于知道彼此的感受,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宋丞相听到眼前自己最心爱的孩子要娶一个歌姬是万不答应的。
宋尘已然一副若你不答应,我也不稀罕继承你之后。他实在不明白,怎么短短时间内就如此情形了。无奈,为仙月削去奴籍,再伪造了身份。几乎是短短一个月,宋尘娶了她回家。
作为报答,宋尘也和宋宰相越来越有了血缘的亲厚。
后来,他了解了她之前的境遇,越来越觉得心疼。心疼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有这么多人欺负他的阿素。他恨不得拿一切来弥补,千方百计对她好。
两人有了孩子,大儿子宋卿英勇无畏,二儿子宋卿蘅才学博深,三儿子宋卿羽调皮捣蛋,小女儿宋卿卿懂事又可爱。
只可惜,苏素就算被宋尘多年的悉心照料,一身残躯也坚持不住了。多年的伤害让她的身子骨弱不禁风,也越来越不好了。
苏素走的那天,宋卿卿正摘了一朵梨花。很快,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蓝蝶停歇在了上面。宋卿卿小心拿着,生怕一点响声就让蝴蝶跑了。
谁知宋卿羽拿了两串糖葫芦左拐右拐,又蹦又跳奔来【阿卿,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蝴蝶扇动翅膀,又旋在了半空,围着宋卿羽转了转,停在了头上,好似在弹他的脑门一样。宋卿羽两个眼睛快要挤成斗鸡眼了,伸手去触碰,碰了个空。
宋卿蘅是被宋卿翌推门进来的声音醒过神来,先生交代他背诵的课文才读了一半。两人冲出书房的时候那只蓝蝶刚好在门口,也是绕着两人转了个圈便奔向苏素的房间。
宋尘怀抱着他的阿素,像个孩子【别丢下我好不好?】
苏素一点气力也没有了,拿出一个玉佩放在他的手中。
宋尘接住,认出了是第一日他们相见时,她环在腰上的玉佩。
蓝蝶扇扇翅膀停在宋尘的手上,也是苏素手垂下的那刻,蓝蝶舞着翅膀翩翩离开。
她自由了。
这篇文章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也是一年前偶然兴起看到这个问题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就写下来了。还是很感谢有这么多的人能看我的文章。我的文笔可能不太好,也谢谢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十分感谢很多朋友的关注和喜欢,这让我本来一个生活普通甚至有些灰暗的人在这上面找到了一些意义。之后如果还有好的想法也会写一些文章。感谢难以言表,最后祝愿大家都平安喜乐。 少年东宫嫡子 X 清冷太子侧妃
(已完结)
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但我是太子的侧妃。
我嫁进东宫的时候,太子与太子妃的嫡子都已经十一岁了。而我才堪堪十五。
大婚当晚,太子坐在床边取下了我手中的喜扇,却没有与我行合卺礼。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喜扇放在牡丹团锦的喜被上。
「你入了东宫不比你在家时,难免会有些不习惯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吃的用的,尽可去同太子妃讲,她是很和善的人。」然后是一阵窒息的沉默,仿佛是在思索,最后好像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又实在无法忍受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于是双手拍膝继续道,「如果你不习惯一个人吃饭,可以去太子妃那儿同我们一起用膳。」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好好看过我一眼。
我忍不住跟了出去,发现太子妃正在院外等他。太子妃可真美啊,慈眉善目一脸温柔,像我未出嫁时常拜的那尊佛,我一见到她就很喜欢。她淡淡地笑着向太子伸出了手,太子走上前也笑着握住太子妃的手,眼波流转的全是款款深情。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太子妃看到了远处倚在门框上的我,对我温柔一笑点点头算是打过照面,然后两人并肩离开了。
我倚着门框坐下来,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很想家。我的家不在这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京城,我的家在遥远的玉门关,那里有黄沙和大漠,还有挺拔的白杨与成群结队的骆驼。驼队走过「叮叮当叮叮当」,我就冲出家门用大哥给我的珍珠或四哥送我的丝绸去跟驼队的商人换那些他们从西域各地带来的新鲜玩意儿。我那时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不晓得有多快活。
可是三年前父亲殉职,母亲殉情,我与五哥扶柩而归,定居京城守孝三年。在今年的元宵宴上,陛下见到了我。可怜我年幼失怙无人照料,如今已到了适婚之时也无人过问,陛下说念在我父亲的份上一定要给我最好的姻缘,于是将我指给了太子。五哥说,是因为哥哥们都身居要职守着玉门关,所以我便再也不能回到玉门关了。
我在玉门关出生,在玉门关长大,可是现在我却再也不能回去了。于是在我被指婚给太子那个晚上我哭了一整晚。
现在,我又想哭了。因为大婚之后,我在长安唯一的亲人如今最疼我的五哥也要走了,他要回玉门关,回到大哥他们身边去。这偌大的长安城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想着想着我就很难过,搂着膝盖抱紧自己啪嗒啪嗒掉下眼泪来。
忽然啪嗒一声一颗石子砸到我跟前,我抬起头来看到我面前站了个小孩。他双手背后一脸桀骜地看着我,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样子。
他学着大人的口气:「你就是我父王新娶的侧妃?」
我擦干眼泪抬起头:「是。」
「你知不知道,我父王已经有我母妃了?」他凑过来想要看清我长什么样子。
我别过头闷声道:「知道。」
「那你知不道,我父王跟我母妃感情好得不得了,任谁都挤不进来?」他继续凑过来看我。
「没想挤。」我有些委屈,我只想跟五哥一起回家去。
「那你哭什么?」他好奇地盯着我头顶的冠,伸出手去碰冠上的翅。
看着他闪烁着的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我没有躲,由他去碰。
「我想家。」
「你是第一次出嫁。」他盯着我的冠玩得出了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急得说不出话来,侮……侮辱……人!看着我愤怒急切的眼神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道歉:「抱歉抱歉,我一时失言。千万别告诉我父王。」
我负气地站起来:「你……走吧。」我转身就要回房间里去。
他连忙抓住我的袖子:「哎……哎,你别生气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就是……童……童言无忌。」
我用自己认为最凶恶的眼神瞪着他:「总角小儿!」
没想到他一点也不怕反而大吃一惊地说:「原来你还可以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啊!我还以为你一次只能说三个字呢!」
我甩开他的手不看他,「无聊。」
「你的家在哪儿?我的家在东宫,我从来没有见过宫墙以外的地方。你的家远不远?你下次回家时能不能带上我?哎,你家有马吗?我想骑马,可我要明年才能开始学骑射呢。你会骑马吗?我觉得骑马可威风了。不过你肯定不会骑马。」他看着我泪眼汪汪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这么爱哭,一看就不会骑马。哎,骑马射箭上战场多快意呀。」
「我会骑。」被人小看我有些不服气,于是嘟囔着。
「你说什么?」不过他好像没有听清。
「战场,不快意。」我没有重复,因为哥哥他们说长安的女孩儿是不被允许骑马的,所以我也不能骑马了。我要是骑了马会被人笑话。我不明白,长安的路那么宽,也有很多男子在长安街上策马,为什么我不可以,即使会骑马也不可以。
好在他并没有纠缠着我的话不放,只是拉着我坐下继续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遇。」
我定了定神一字一句:「谢春风。」
在我嫁进东宫的第一个夜里,我与李遇坐在檐下,他那些叽叽喳喳的问题,冲淡了那夜我的孤寂。
2.
太子妃果然很和善,我去给她问安时,她留我用了早膳,还特意问过我的口味。
太子妃握着我的手慈善地说:「以后东宫就是你的家,我和太子还有小遇就是你的家人。」
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成婚十几载也不改情深。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个主位,如果不是皇帝执意赐婚,太子与太子妃是对多么难得的佳侣呀。我有些愧疚,我不忍心也不想破坏太子妃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所以我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太子妃对我很好,她叫人给我做新衣裳,送我漂亮的首饰,还亲自给我梳头发,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说,她时常一个人在东宫,都没有人能陪她好好说说话。她说她和太子一直想要一个贴心的女儿,可是却一直都没有缘分。
我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和太子是想把我当女儿一样养。于是我在心里重新定义了我的身份,是养女不是良娣。没有人会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就算是太子妃也不例外。
东宫的日子异常的无聊,虽然太子妃有时会教我书画女红,有时会带我泛舟湖上或去听戏,日子过得也挺开心,可是太子妃又不能总是陪着我,她还要照顾太子殿下。
所以我便总是和李遇厮混在一起。李遇很调皮。有人送给太子一只孔雀,他想要拔孔雀的羽毛给太子妃做扇子,我便帮他一起捉。我们滚得满身是泥,蓬头垢面地将孔雀羽扇送给太子妃时,太子妃与太子看着我和李遇狼狈的样子,相视大笑前仰后合,东宫其乐融融。
后来那柄羽扇成了太子妃最喜欢的礼物。
慢慢地,我发现我越调皮越不顾礼法,太子和太子妃就越高兴越喜欢我,看我的眼神就越慈爱,对我也就越宠溺。我就越来越喜欢和李遇一起胡闹。
他们纵着我,我就纵着李遇。他们把我当女儿,我就把李遇当儿子。李遇逃课我帮他掩护,李遇受罚我替他求情,李遇爬树捉知了我就替他望风。
小遇对我也很好,给我带爱吃的点心,替我抄太子妃留给我的课业。我睡觉的时候替我扇蚊子,自己被叮得满脸包。太子妃看见了他满脸包,又给我们一人做了一个祛蚊的香包。
在东宫的这段日子,是我在京城的这几年最快乐的日子。
李遇此时就扒在我墙头上小声喊我,拼命吸引我的注意。
「小遇!」我连忙提着裙摆冲过去,「快下来!危险。」
「快快,小风儿快帮帮我,我下不来了。」
我赶忙跑出去,踮起脚想把他抱下来却脚下一崴双双跌落在地,我舍生取义给李遇做了肉垫。李遇赶紧从我身上爬起来,查看我有没有受伤。我揉着酸痛的手腕还未起身就看到太子黑着脸站在我的上方。
我连忙爬起来和李遇一起跪好,太子拿着戒尺板着脸:「把手伸出来。」
我和李遇乖乖把手伸出来,太子举起戒尺,发现我在偷瞄,他没好气冲我道:「没说你。」吓得我只好把手握成拳小心地收起来。
太子举起戒尺「啪」的一声打在李遇的手上,顿时就疼得他龇牙咧嘴,手心立马红了一片。「啪」第二尺打下来李遇疼出了泪花。「啪」第三尺打下来我伸出手心挡在李遇手上替他挨了下来,手心火辣辣的。
「小风!你……」太子气结,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和太子妃迟早会把他惯坏的!」说完就负气离开了。
我和李遇相视一笑转眼又乐得没心没肺。
李遇把我拉起来:「小风,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不能叫我小风。」
「可是你都叫我小遇了呀。」
「我是长辈。」我摆出一副郑重的样子说。
「那我叫你姐姐吧。我一直想有个姐姐。」
我还是摇了摇头:「你不能叫我姐姐。」
「为什么?」李遇一脸疑惑,我看起来挺像他姐姐呀。
我沉思了一会儿。「算起来……」我迟疑着不太确定地继续说,「……我该是你小妈。」
「哎呀,别管这么多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肯定会喜欢的!」李遇拉着我跑了起来,微风拂面吹起我的发丝,让我想起在玉门关外的风。玉门关外的风,不像长安的风那么小意温柔。玉门关外的风很烈,烈得可以卷起数丈黄沙,烈得可以将人从马背上掀翻。
我在玉门关外策马奔腾,狂风卷着细沙扑面而来,即使我裹好了面纱、带好了帷帽还是能感受到黄沙打在脸上的磨砺感和刺痛。我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了。
李遇带我来到东宫的湖边,湖中心有座很大的假山,假山上有一座湖心亭。他从岸边解开一支小舟牵我到舟上坐好,拿起船桨娴熟地朝湖心划去。
李遇把船靠好,拉着我上了岸,却没有到亭上去。反而把我拉到亭子下面,在一个极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山洞。入口极窄,我能勉强通过。若是像太子那样的成年男子就只有侧身弯腰才能勉强通过。
挤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比起那小小的洞口里面要开阔得多,看起来起码能容纳四五个人。四周的岩壁上挂满了各种用细麻线捆成的一小捆一小捆的各种草药,周围岩石大大小小的凹槽里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泥人儿、木偶、小匕首,中间有一块平滑的像桌面一样的岩石,上面摞着几本医书、游记和棋盘。我惊讶得合不拢嘴。谁也想不到在偌大的东宫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
李遇得意地朝我炫耀:「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他拉着我坐下来,然后在岩壁上挂着的一排排草药里翻找起来。
他解开一小捆草药放进不知从哪里取出来的药杵臼里捣碾着,捣碎之后将留着青色药汁的碎药敷到我那只代他受过的手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捧着我的手吹了吹:「小风,你还疼吗?」
我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最喜欢的东西都在这里。父王看我看得很严,不许我干这个,不许我干那个。我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在东宫我也没有玩伴,现在我有了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啊。以后这就是我们俩的地盘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嗯。」我顺从地点点头。
「还有几天就是我的生辰了,等我过了生辰就可以去校武场学骑马射箭了,你一定要去看哦。我肯定是那些人里学得最快、最好的。」
「你想学医……吗?」我忍不住问。
「学医不好吗?」李遇反问道,「老师说医者救死扶伤是很值得尊敬的。他还叫我们见到年长的医者一定要行礼呢!可是父王不喜欢我看医书,他只会叫我学策论、学《四书》。他说医书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是旁门左道不务正业,没有哪一个皇子皇孙需要学医的。哎!如果我生在普通人家大概就可以学医了吧。」
「学好本领浪迹天涯,做个游医游侠,行侠仗义救死扶伤。」李遇说完一脸向往地傻笑起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隐隐觉得太子说得对,可是又觉得学医确实是很好很好的。四哥也跟我说过医者仁心。可是生在皇室的李遇却不被允许学医,就像我身在长安不被允许骑马一样。顿时我对李遇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我想问李遇为什么想学医,但是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我为什么想骑马。我想,我想骑马的心情和李遇想学医的心情大概是一样的。我想回玉门关的心情,同李遇想浪迹天涯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后来我知道了那种心情有一个名字,叫求而不得。
3.
东宫出了件喜事,太子妃怀孕了。大家都很高兴,东宫人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我也很高兴,这是我入东宫以来头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更让我高兴的是太子妃没有因为身怀有孕就忽略我,她对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好。
我搂着太子妃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娘娘,等宝宝出生我可以抱他玩吗?」
太子妃笑得眉眼弯弯:「可以呀,那你要对他好呀。」
我郑重地点头保证:「肯定比,对小遇还要好!」
太子妃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笑得眼睛弯弯:「傻姑娘。」
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子妃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整个东宫的人都在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降生,我天天都要趴在太子妃的肚子上听一听这个小家伙的动静才肯离开。
天气一天天冷下来,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整个东宫像是都裹在了一层厚厚的没有温度的云里。大家都变得不爱出门了,屋子里炭火烧得暖烘烘的,人也变得懒洋洋的。出去一张嘴就会冒出白腾腾的雾气,像是要把全身的热量都散完了,再冒着风雪走一段就浸了一身寒气。
我再去看太子妃时就不肯进门了,怕过了寒气给太子妃,每次只是站在门外问候几句。太子妃每次都会气得骂我,然后再心疼地让人给我送御寒的东西。
「不了不了,我不进去。」我摆摆手,推辞了合静姑姑,「姑姑还是去照顾太子妃吧。」然后接过了太子妃让她给我送来的汤婆子,推她回去。
我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冒着风雪走回去。
「啪。」一个雪球砸中我的脑门,顿时一脸的冰凉。我胡乱地拨开额间碎雪,果然看到李遇笑弯了腰站在前面。
我佯装转身快速弯腰抓了一把雪团成球,在李遇凑过来时以迅雷之势朝他丢去,正中脑门。这下弯腰大笑的人就成了我。既然开始了,我们就愉快地打起了雪仗,砸得彼此满身都是碎雪。
玩累了我们就并肩躺在雪地上,气喘吁吁,口中的雾气在腾空而飞的瞬间便消散无踪。我看着覆雪的红墙朱瓦和阴沉飘雪的天空,开口:「小遇,你就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开心吗?」
「当然了!」李遇兴奋地回答,「等他长大了,我还要和他一起打雪仗、骑马、爬山、射箭、放风筝呢!」
「如果是个女孩呢?」我又问道。
「嗯……」李遇想了一下,「那就给她做好多好多漂亮的衣裳,给她最大的东珠,最好的首饰,把全天下最好最漂亮的东西都送给她!」
得到了答案我还是不满足,继续追问:「如果她不喜欢那些呢?如果她就是喜欢骑马、射箭、打雪仗呢?」
「那就由她骑马、射箭、打雪仗!总之我要是有个妹妹,我就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姑娘!」
听着李遇的回答,我的心里洋溢着一种自在的喜悦,仿佛回到了我在玉门关的日子。哥哥们由着我穿漂亮的胡服,戴最大的珍珠。我骑着我的小红马,在戈壁、在湖边自在地奔腾,那时我是世上最快乐的姑娘。我就是像李遇说得那样子长大的。
我躺在雪地上,任由雪花纷纷扬落在我的身上、脸上,落进我的眼睛里,冰凉凉的又立刻消融。我长舒一口气咧开嘴笑了,因为李遇,我现在忽然开始有点喜欢东宫了。
冬天一日日走远,年关将至。太子妃终于在新年伊始临盆了。我们全都守在门外,在太子妃痛苦的嘶喊声中等了将近一夜,在曙光来临之前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合静姑姑出来报喜,是个女孩儿。
人人都高兴地欢呼,「呼啦」一下围起来向太子讨赏。太子笑着大喊了三声赏,高兴地不顾礼法抱着身边同样高兴得不知所措的李遇在院子里转圈圈。我从众人里挤出来冲进室内,脱下一身寒霜的狐裘,停在火炉边站了好一会儿,烤得身上全都暖烘烘了,才走进内室去看太子妃和新生儿。
太子妃虚弱地躺在床上,发丝凌乱、形容狼狈,额头上挂着细细的汗,看到我进来虚弱地笑了细若游丝地骂我:「你这丫头,还晓得来看我?」
我一个箭步冲到床前轻轻地扑到太子妃怀里,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娘娘,我吓死了。」
太子妃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慰:「小风儿、小风儿,娘娘没事,娘娘我啊福气长着呢。」
「来,你抱抱他。」太子妃温柔地示意我去抱小床上的婴儿。
我不确定地看着太子妃,她笑着点了点头向我给予了肯定。我开心地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床上的婴孩儿,她闭着眼睛小脸红嫩嫩地躺在襁褓里。
太子妃看着她眼中的喜爱与温柔简直要溢出来,我抱着这小小的婴孩紧张得简直要手心发汗,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是第一个抱她的人?」
太子妃笑着点点头,我高兴地简直要惊呼出声。我已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没有机会像哥哥们那样看着弟弟妹妹出生长大。作为老幺总是会被哥哥们取笑儿时的窘事与童趣。现在我终于也有机会见证一个小生命的成长了,等她长大我就可以告诉她,我是这世上第一个抱她的人,她是在我的怀里长大的。我看着她就像看着我自己。
可是我终究没能等到她长大。她只在这人间待了三天就回去了。李遇闹着要去抱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浑身冰凉安安静静了。
小遇僵直地立在她的小床前,脸色苍白声音发抖:「妹妹……妹妹……不会哭了。」
太子紧张地冲过去一把推开小遇,小遇失神地跌倒在地,头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香炉上。太子抱起她时,她已经气若游丝哭不出声来。我一手抱着怀里的小遇,一手捂住他的脑袋,小遇在流血。
我看着太子癫狂,那个尊贵的男人像疯了一样喊着太医,太子妃哭喊着想冲下床来看看她怀胎十月费尽力气生出来的小女儿,被合静姑姑死死抱住。所有人手忙脚乱着,所有的太医反复诊断救治着,还是没能挽回这条小小的生命。
她安安静静地在太子的怀里没了生息,太子妃已经哭晕过去。这已经是她失去的第三个孩子……
我跌坐在地上抱着小遇静静地哭着,浑身已经冰凉,手上的鲜血也已经凝固,就像东宫的空气。整个东宫被一股浓浓的哀伤笼罩着,久久、久久都不曾散去。
4.
冬天很快过去,春天转眼到了。
可是东宫却好像永远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季。太子妃病在床上,已经很少笑了,太子好像比往日更忙碌了,脾气也越发暴躁,小遇被罚得次数越来越多,被罚得越来越重。小遇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活泼,他眼里的光也好像在一天天地暗下去。
我总觉得,那个冬天留在小遇身上的时间最长、也最冷。
当我赶到的时候,小遇正跪在冰冷的地上,太子扬起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在他单薄的背上,血迹从衣内渗出来,一道一道触目惊心。他倔强地挺着腰,咬着唇不发出声音,却痛得眼泪不受控地一颗一颗掉下来。
我看得心一揪,不顾仪态,提着裙子冲过去跪在地上把小遇抱在怀里,心疼得直掉眼泪。
「小风!你让开!让我打死这个逆子算了!」太子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我觉得他真的会打死小遇的,所以紧紧地把小遇搂在怀里不肯放手。
「别打了,太子殿下,你会把他打死的!」
「我就是要打死这个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逆子!」太子的怒火无法平息,手中的鞭子无处落下,气得在原地打圈。
「太傅好好教他的东西他不肯学!非要跑去太医署学什么医!齐太傅是孤的恩师!被他生生气得背过气去!我今日不打死他!他就不知道什么是天地君亲师!就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儿子只是想学医有错吗?」小遇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小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太子:「你学医能做什么?太医署那么多太医哪一个不是家传世学,从小耳濡目染!他们哪一个不比你强?《孔》《孟》《管仲》你不学,《韩》《荀》《老》《庄》你不学,他们哪一个不比你看得那些游医散论强!」
「若有一日,这天下传到你的手上!你就打算用你那半吊子的医术治世吗?我今日不打醒你,他日你若为君就是百姓之祸!就是我不教之过!就不配为人父君!」说着强硬地将小遇从我怀里拽出来,「啪啪」又是两鞭。
我跪着扑上去把小遇护在怀里,泣不成声:「别打了!太子殿下别打了!小遇知道错了,求您别打了!」
「他知错?我看他不服气得很呢!」太子扬鞭作势还要再打,我扑过去按住他要扬鞭子的手。哭着说:「你要打就打我吧!小遇要是被你打死了,我和太子妃也不要活了!反正这个东宫已经死气沉沉很久了!」
这话深深刺痛了太子,他长叹一声悲愤地扔掉鞭子甩袖走了。
我把小遇抱在怀里,等到太子走远,怀里的小遇才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每一颗都像是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把小遇带回去替他上药,他背上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我一面上药一面忍不住不停抽泣着心疼得眼泪止也止不住,仿佛比他还要疼。
听我哭得这么厉害,小遇倒好像不觉得疼了,「小风,别哭了。我都习惯了,用不了几天我就又活蹦乱跳了。」
我不说话,哭得上期不接下气也说不了话。只是继续帮他上药。
「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人说过,说我是孤煞星转世,克父母兄弟,所以这么多年父亲母亲这么多孩子里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
「那不是你的错。妹妹是因为发疹才夭折的。」
「我小时也发疹!可我就没事!偏妹妹就没了。」
「那不是你的错。」我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
「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所以我做什么他都不满意。」
「可我想学好医术,只是不想再让母亲失去她的孩子,这难道也有错吗?」李遇委屈地放声大哭,哭得喘不过气,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把他抱在怀里。渐渐地,他哭得累了枕在我的腿上睡着了。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太子妃的寝殿却还是那样阴冷,她不让人熏香,不让人放暖炉,假装冬天还没有结束。
太子妃的病早就好了,可她还是不肯下床。我知道是太子妃的心里生了病。她不见太子,也不见李遇。每天只是躺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出神,短短数月太子妃已经形销骨立看不出往日光彩。
小遇在室外候着想进来请安,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太子妃,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她回过神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柔声开口:「娘娘,小遇来给你请安了。」
太子妃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背对着我躺下,闭上了眼睛。我轻叹一声退了出来,看着站在院落里的小遇,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他眼中的期待一下子灭了下去,扭头跑了出去,我知道他在哭。
「小遇!」我追了出去。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他每天都来,可是悲伤过度、日渐消沉中的母亲从来不肯见他。父母过度地悲伤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对于他来说未免过于残忍。
他一路奔向湖边,解开唯一一艘他被藏起的船,奋力朝湖心划去。
「小遇!」我在岸上喊他,可他头也不回。
我知道他很难过,因为我和他一样难过。东宫已经悲伤得太久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少再看到笑容,就像冬天从没有离开过。
我不能让东宫再这样子下去,我一头扎进水里。
小遇顿时慌了神,丢下船桨扒在小船边慌张地往水下找。
「小风!小风!」
我憋住气游到船的另一边,趁小遇全神贯注的时候猛地钻出水面扒着船沿,吓得他惊呼一声瘫坐在船底。
看着我冲他笑,这才心有余悸地笑了出起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终于病了。我发起了烧,躺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我只好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看见窗外的桃花忽然开了,经历了一冬的严寒在春风里开得正艳,如获新生。
5.
一大早,我就冲进了御花园。寻了一把剪刀,爬上枝头去剪开得最美最艳的桃花。爬树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在玉门关时就经常待在树上。
我知道桃花当然是开在枝头时最美,可是树又不会走,不能也不愿看它的人眼前去。
于是我剪了一大捧桃花,去献给太子妃。用各种从御花园偷来的花儿,把她的房间装扮得春意盎然。我叫人打开所有的门和窗,叫她好能望见窗外瓦蓝瓦蓝的天、大片大片的云,听见鸟雀欢快的鸣叫,感受到从春天吹来的习习的风。
我还在玉门关时,三哥就告诉过我说长安的春天和玉门关的不同,玉门关的春天带着萧索的希望,而长安的春天能治愈一切伤痛。我要把长安的春天当成礼物送给娘娘。
虽然伤痛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被治愈。但是每天看着满屋子的鲜花,人的心情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虽然对于娘娘的伤痛可能并没有什么用,但不管怎样,总要有人做点什么不是吗?
连续一个多月的鲜花终于赶走了太子妃的心上的阴霾,让太子妃的脸上重现了笑容。娘娘不愿辜负我,她现在至少愿意同我去花园走一走。
我帮她换上鲜艳的华服,合静姑姑亲自给娘娘梳妆。我们缓步来到御花园,阳光明媚,云朗风清,百花争艳,繁花团锦,美不胜收。我摘下一支桃花簪在她的鬓间,人面桃花相映红。
太子妃握我挽着她胳膊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然后轻轻地笑着说:「小风儿,谢谢你,为我做得一切。」
我把头轻轻靠在娘娘的肩上:「娘娘,你看,春天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东宫仿佛一下子从噩梦中醒来,众人也逐渐恢复了神采。东宫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全是因为太子妃的缘故。
太子终于放下了愁容回到了东宫,我们开始像往常一样在一个餐桌上吃饭,有说有笑。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小遇要继续到校场上练骑射,他央我去看。我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又看向太子,他们相视一笑点点头。得到他们的许可后,我拉着小遇的手欢天喜地地去了校场。
小遇换上一身骑装变成了挺拔的少年郎。他先练步射,十步开外十箭九箭正中红心,二十步开外勉强五箭十环、一箭脱靶,三十步外就已经很难十环了。不过,这在孩子中已经很难得了。
所以我笑着上前摸摸他的头鼓励他:「很不错。」
他却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换了张弓翻身上马去练骑射。我感受到他有些愤怒,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练骑射,然而还没来得及制止他,他就已经打马在校场上跑起来。
「嗖嗖嗖」三箭连贯而出,却全部脱靶。他不服继续打马,还要再射。然而马儿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迁怒在他胯下嘶鸣扬蹄,我顿时看出了不妥。马要受惊了!
好马性烈,它发起了脾气,嘶鸣着高高地扬起前蹄要把背上的伙伴甩下去。小遇惊呼一声,弓从手中脱落,他拉紧缰绳免得被摔下马背。众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反而使马儿更加紧张。马儿失去控制地狂奔,冲出校场。
我只好挽起袖子随便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扬鞭追了出去。
「驾!驾!」我大喝身下的马,紧追其后。
我策马狂奔,劲风打乱我的发,吹起我的衣袂,我却从心底溢出一种快意,像是冲破了某种枷锁,像是回到了我的童年,回到了我的玉门关。我痛痛快快地在风中策马扬鞭,像离弦的箭,像自由的鸟,呼吸仿佛都变得畅快。我好像把长安把皇城全都远远甩在了身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我。我简直要痛快地欢呼起来!
不过我还是很快追上了那匹受惊的马,我控制自己的马慢慢向它贴近并行,然后看准了时机一把将小遇捞到自己的怀里。
小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你……你会骑马?」
我骄傲一笑,颇不谦虚地强调道:「还骑得很好!」
看着小遇不可思议的眼神,一种强烈的骄傲自满由心底滋生起来。看着天上的一队飞鸟,我拿出马背上的另一张弓,把缰绳交到小遇的手上。
「拉紧缰绳!」大风会吹散我的声音,我只有提高了音量嘱咐道。
「天上一共十三只鸟,你想要哪一只?射头还是翅膀?」我搭起弓看着小遇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越发得意起来。
我瞟到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勾起了嘴角意得志满地自说自话:「我要……左边第三只鸟儿左边翅膀的第三根羽毛。」 连说话的声调都扬起了得意的尾音。
「小遇!看好了!」 说完我拉满了弓「嗖」的一声松开了手中的箭,随声而应一声短促的鸟鸣,然后从遥远的天空飘落一根蓝黑色的羽毛。那是我所知道的,小遇第一次惊讶地讲不出话来。
从那天起,小遇再也没有在三更之前睡过觉。他住得院子里「嗖嗖」的箭矢之声常响彻整夜。其实也不能怪他,连大哥都说我是天生的神射手。早在我像小遇这么大时,在射箭方面,军中就已经没有我的对手了。
虽然回到长安后,我放下了手中的弓,但是我心中的弓却从未放下。大哥说,你可以和那群羊生活在一起,但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只鹰。所以长安养尊处优的生活虽然磨平了我手上的茧,却无法永远磨平我心上茧。
因为大哥说过,我永远都是玉门关最烈的春风。
得益于我的间接督导,在自尊心的促使下,小遇的骑射进步得飞快。连太子都难得地对他进行了褒奖。
饭桌上,太子好奇地问小遇是什么让他这么用功,小遇难得地抿着嘴不说话。我看着小遇为难的样子开心地笑了笑,小遇答应我要替我保守秘密,就像我当初答应替他保守秘密。
「小遇说,他要在秋狝中猎到最大的猎物送给娘娘和您。」我笑着替他解围,小遇瞪大眼睛看着我,他深知自己的水平所以对此并不觉得感激。
我却很开心地冲他眨了眨眼,没关系,我会帮你。
6.
因为重新回到了马背上,让我心中的向往被释放,我迫不及待地开始期待起下一次的策马奔腾。而秋狝是最好的机会。我就放肆这一回,我悄悄地想着。
因为我的「解围」,小遇不得不更加勤奋。弓弦勒得他的手上鲜血淋淋,他也只能咬牙坚持。我将丝帕缠在他手上绑好之后,继续指导他搭弓。当然,是夜里避开了人,悄悄的。
百步穿杨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想要百发百中,至少要每天搭弓一千次。就算是很有天分,也需要加倍的练习,才能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这样重复而枯燥的训练,很快累得小遇胳膊都抬不起来,他沮丧地放下弓。
我把茶水递给他,他的手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连端着茶水都忍不住颤抖。我就接过来喂给他喝。
「风呀,你的箭术是怎么练得这么好的?」小遇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在他身边蹲下,递给他一方丝帕让他擦汗。对于他的问题我想了想,发现确实没有捷径可走,「可能是……天赋吧!」
小遇听到了我的回答,哀号着就势躺下。天赋怎么被打败?我只好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勤能补拙。」小遇并没有觉得有被安慰,反而翻了个身哀号得更大声了。
小遇院子里有颗很大的梧桐树,为了训练他,我在梧桐树上挂满了蜜饯和他秘密山洞里一切能挂树上的东西。
小遇看到被我布置好的树,不解地问我:「小风,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似乎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语气里已经隐隐有了求饶的意思。
「从今天起就不练靶子了。你就射这树上挂着的蜜饯儿。」
小遇有点崩溃,欲哭无泪地道:「蜜饯那么小怎么射啊?」
「靶上的红心未必有蜜饯大。」我不以为然。
小遇开始要放赖:「那是一回事吗?」 确实不是一回事,靶子是死的,每天练习一千次我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射中靶心。蜜饯小又被挂在树上,风一吹就是活得靶子,比靶心射起来成就感可高多了。可是我没说,我怕说出来小遇会再也不想练箭了。
「那你就射绳子。」我换了个自认为简单点的。
「绳子不是更难射?」小遇觉得自己快要被我逼疯了。
「这树上挂满了你最喜欢的东西,你记得要避开。」我说得风轻云淡,射不中比射中可简单多了。这是所有因素里最简单的了。
小遇哀号不止,干脆躺下开始在地上打滚撒泼:「我当然想避啊……啊啊啊……但是你挂得那些目标比蜜饯大多了,我怎么避啊……」
李遇是真要哭了。
我走过去蹲在小遇身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我以前都是把蜜饯吊在鸽子腿上射的。」所以我当时才能那么自信地问他,是射头还是翅膀。
蹲累了我就干脆坐在地上,「小遇,我的箭法和骑术那么好,并非全赖天赋。我也是付出了十二分努力的。抛开天赋不谈,光是我付出的那些努力就足以支撑我成为一个神射手。」
小遇听到这里不再撒泼,立马坐了起来,收起了胡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可是我回了长安之后,就再也没有挽过弓、骑过马了。可当我再次挽起弓,我就觉得我又回到了我在玉门关的那些日子,仿佛我的弓从未离手过。不是因为我的天赋,而是我有一种信念,我觉得凭我千百次的练习我早已和我手中的箭融为一体,我相信我手中的箭就像相信我自己。我能射中,是因为我相信我能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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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另一篇回答:
口口口:男主老实忠犬的小说有哪些?最近看过的几篇好的(ps:我只看bg)
1.《七x》凉鹤
第四篇是小妈文学~
强推!事实上这一本一共七篇禁忌文各有千秋,都挺好的,建议都看~
2.《重生之攻略手札》扶华
第一篇是小妈文学~
但是这篇无肉,不如七x香|・ω・`)
3.《后妈她翻车了》三日成晶
乐正海那个世界是小妈文学~
强推!这文建议从头看!文笔很好,女主渣浪美苏,修罗场极其带感!
4.《穿成虐哭大佬的白月光[快穿]》余微之
第二世是小妈文学,而且是两个继子,一个前男友一个现男友|・ω・`)
强推!同文笔很棒,建议从头看全篇!!!
5.《我成了DIO的恶毒继母》强推!!!
哈哈哈哈哈神了还有这脑洞,关于dio他妈(亲妈,dio唯一怀念的人就是他亲妈)我就记得那条粉红裙子了|・ω・`)
年下dio,一直觉得dio比jojo长得帅啊hhh
如果不了解jojo剧情的话就去看幻影之血,大概了解一下dio和jojo的敌对立场就行(jojo一家出行结果马车翻车,然后dio他爸妈经过现场正想趁火打劫,突然jojo爸醒了过来,dio爸就撒谎说是正要救jojo他们,人傻钱多jojo爸就信了然后留了信物给dio爸,后来dio杀了他爸之后就拿着信物去找了jojo爸并被jojo爸收为养子,dio一直看jojo不顺眼顺带着想抢占jojo家财产,为此无恶不作,dio反社会是没有理由滴!),原作剧情其实走的不多,不影响看文。
左jojo右dio,zb主义兄弟情还挺带感的哈
ps:后妈女主在jojo家捆绑dio给他灌输男德精神真的太他妈绝了!一想到dio这么悲惨,我就好想笑啊哈哈哈哈哈~
diodio在男德班的奇妙冒险
6.《她成为了魔王的遗产》好看!
美艳心机的人类小妈x四位性格迥异的恶魔儿子,有点刺激| ू•ૅω•́)ᵎᵎᵎ
7.《每个世界苏一遍》甄栗子
民国军装帅哥首先想到严宽kkk
第三个世界是小妈文学| ू•ૅω•́)ᵎᵎᵎ
这本也是剧情很好的文,甄栗子文笔有保障,建议从头看!
8.《总有情人为我自相残杀[快穿]》
第一篇就是父子相残!这个强推!真的好看,全文伴随修罗场,女主竟能不翻车?很绝很可以!
9.《高跟鞋与苹果》
性转版的bg小妈文哈哈哈~
妖艳恶毒男妈妈和他的炸毛猫猫|・ω・`)
男妈妈参考[全球最美男模安德烈皮吉斯]!
10.电影《晚娘》(钟丽缇演的)
11.《快穿之撩汉之路》第一世勉强算吧,女主已婚同时勾搭塑料姐妹的前夫和儿子,这个文笔一般般,书荒可入,比较bg小妈文真的很贫瘠Ծ‸Ծ
以下是鹅组推荐但还没看的:
《美人如钩》(女主后妃,男主皇子)
《窃玉》(po文,角色同上)
《收继婚》(舍念念的,角色还是同上)
《陛下不可以》(绝了,就跟皇子后妃干上了???)
《桃花与奸臣》
《夫死从子》(po文)
一定要去看哦~(´-ω-`)~
有发现新的会继续推荐的!
话剧《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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