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甜到爆炸的睡前小短文?
(已完结)岑吟遇见穆执的时候,是在南法的地中海峡湾。
男人骨相偏冷,点烟时姿态闲散矜贵,玩世不恭的轮廓却有几分东方人独有的柔和。
“要不要来我这。”他说。
岑吟挑眉,“你那有裙子换?”
“没有。”男人回答得理直气壮,“但可以有。”
成年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就好像是一场猜谜,不说破也不点透,你我心知肚明。
那一晚他开越野车,载着她沿海边悬崖兜风,弯下腰替她套上小高跟。
俩人在夜风的露台前拥吻,火花一擦而燃。
*
普罗旺斯的花海是蓝色的,就像初见时候的蓝雾。
短暂的相处过后,岑吟重归理智。
——一时兴起的相处,彼此就应该相忘于浪漫的初始地。
但岑吟没想到,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时候就是有缘分。
完全泯于人海后还是碰到了。
1、普罗旺斯的蓝雾1
法国南部。
地中海峡湾,卡西斯(Cassis)。
五月下旬的南法,总是天黑得很晚。即使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落日余晖依旧明媚透明得如同玻璃一般。
蔚蓝的天幕与峡湾的海水相交,在日暮下波光粼粼,像蓝宝石,晃得动人。
直至最后一缕阳光藏入海岸线的尽头,岑吟才慢悠悠地从餐吧的窗台收回目光,端起手中的酒杯抿了口。
这是一家舒适安逸的小资餐厅,游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轻扬舒缓的音乐声和清脆的酒杯碰撞声交迭响起。
在这个夏天的度假胜地,时间好像能被无限延长。
周围的顾客大多是金发碧眼,岑吟是这里唯一的亚洲面孔。
她靠坐在餐桌上,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
冰酒沿着杯壁的边缘转了一圈又一圈,未化的冰块碰上玻璃,她兀地停下了动作。
岑吟今天穿着一袭法式的拼接连衣裙,略微收腰的款式,后背是裸露的绑带设计,细直的裙带轻飘飘地搭在光洁的肩头,十分贴合餐厅里慵懒的氛围。
Elaine随手勾起她肩头的两条裙带,在指腹上绕了一圈,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Cenni!”Elaine忽然喊她。
“嗯?”岑吟侧过头应她。
“你看那边,那坐着一个帅哥!”Elaine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语气激动地朝她打了个眼色,英文的声调也跟着上扬。
岑吟随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帅哥,一头深棕色的卷发,成熟高大,看起来热情开朗,确实是她们这些外国女孩眼中的理想型。
“今晚我能把他搞定。”Elaine直直地盯着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媚眼如丝。
Elaine是意大利人,讲英文时语速很快,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些西西里口音,但她谈吐时总是流露出一股自信又张扬的劲,一如她的外表,因此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在岑吟接触到的女同学里,她是打扮得最大胆外放的一位,性感的明黄色紧身裙贴着小麦色的肌肤,微卷的头发里挑染着几缕浅粉色,衬得玫红唇色更艳。
岑吟弯起唇角和她笑了笑,“你确实可以,我相信你。”
岑吟知道她很开放,也清楚她的魅力,所以对她说的话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Elaine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撩了撩头发站起身来,朝她抛了个媚眼:“我去趟洗手间。”
岑吟还没来得及应,她便扭着腰走远了。
洗手间的方向在左边,她却特意从那个男人身后绕了一圈,再折回。
岑吟看她摇曳的背影,刚好瞥见那个男人捏着酒杯,好像也正若有似无地朝着Elaine投去某些讯号。
看来Elaine确实稳了。
两人眉来眼去的,今晚有戏。
岑吟无声地将目光收回,转而拿起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刚好亮起,弹出了一条WhatsApp的群组消息。
是他们社会学专业的群,群里有人发消息说自己回到巴黎了。
紧跟在那句话后面发来的是一张图,应该是在巴黎某个地铁站台上拍的,放大可以看到蓝底白字的法语站牌。
很快便有人跟着回应——“嘿,我们抵达尼斯了!”
也附着一张照片,拍的是尼斯的棕榈树和蔚蓝海岸。
群里人虽然不多,但都是同专业的同学,互相都很熟,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聊得热火朝天。
岑吟指尖划拉屏幕,在一连串的群聊消息中看到有人上传了一张照片,正是他们这两天参加论坛时拍的大合影。
明媚的阳光下,一群人站在游客会展中心的大门,宽大的展板前,众人簇拥着前排的学者教授,笑容灿烂。
论坛其实在今天下午就已经结束了,闭幕式之后大家各自分散,自由活动。
有人直接回巴黎,也有人转道去尼斯还有摩纳哥玩,而岑吟和Elaine则选择继续在卡西斯这里多留一天。
岑吟是国内Top大学的一名大四毕业生,年初时以交换生的身份来到法国留学,上星期刚通过了最后一门课程的考试,所以直到回国前她都不需要再去学校上课,只需要好好完成毕业论文就可以了。
不过她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毕业选题,论文的底稿早已撰写完成,前几天刚提交给国内的导师批阅,现在就等着导师给她回复意见。
既然不需要去上课,时间也闲暇下来,她也就不着急回巴黎了,打算在南法这里再多逗留几天。
Elaine和她的情况一样,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干脆结伴一起。
/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群里的消息依然不少,岑吟随意划了划,正准备锁屏,屏幕上方恰巧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阿岑,嚴教授還是沒同意。】
发消息来的人是佘诗雯,港岛人,所以是繁体字。
岑吟疑惑,那边正是深夜时分,按道理这个时候是不会收到她的消息的。
但提起严教授,岑吟还是紧张了起来,低眸点开了微信给她回复:【真的没机会了吗?】
对方似是透过这半句看出她的急切,两三秒后一个语音通话打来。
岑吟起身准备到外面接电话,餐厅里虽不至于嘈杂,但总归不算安静。
她离开坐位前下意识想找Elaine说一声,却发现她和那个看对眼的帅哥正相挨着坐在吧台前。
两人不知何时搭上了话。
岑吟没过去打扰,撰起手机走出餐厅,远离了一片交谈声。
外面的天虽然已经暗了下来,但不是如墨般漆黑,反而看起来像是——克莱因蓝,给人深沉静谧的感觉。
街道上只有依稀几个人影,岑吟站在一盏浅黄的路灯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佘诗雯开口便是地道的粤语:“阿岑,我问过严教授了,他还是没松口。”
岑吟心一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佘诗雯见她没说话,自顾自补了句:“你也知道他脾气古怪了些,这说不准是好事。”
岑吟没吭声。
严明教授,港岛大学著名的国际与区域研究学教授,五十多岁了,在学术界一直泰斗级人物,资历深,声誉高。
岑吟从去年就开始申请他的研究生,但都被他拒绝。
给出的理由是他已经不再接收学生,但实际情况是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招的。
几年前他指导的学生还不少,很多人慕名而来,但到最后都熬不过他近乎“变态”“古板”的指导模式,纷纷选择转组或辍学。严明教授觉得现在的学生越来越吃不了苦,干脆就不再招生了,独自做学术研究。
岑吟欣赏严明教授的风骨,也对他做的学术感到由衷敬仰,即使知道他不再招生,也还是想尝试一下。
其实她的绩点很高,而且还有院长的引荐,她甚至还征得了一次视频面试的机会,为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她还费心自学了半年的粤语,但严明教授似乎就铁了心不再招收学生。
话筒里很安静,佘诗雯听不见答话,便试着问她,“你要不试试申请他手下的小老板呢?”
“那……”岑吟动了动唇,声线低而淡,“他手底下都有哪些老师呢?”
佘诗雯听见她这么问,似是松了一口气,兴致盎然地给她一一介绍起来。
岑吟却听得漫不经心,莹白的指尖捏着手机屏幕边缘,微微泛白。
心底像被什么无形扼住,除了遗憾,更多是不甘心。
她深吸口气,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侧了侧身子,扭头。
视线顿住。
她的身后种着一棵不知叫什么的树,枝桠坠着攘攘绿叶,满树的花却介于天蓝色和淡紫色之间。花团锦簇,悬停空中,像云,又像雾,像是邂逅了一场缥缈的浪漫。
花冠落地,风吹散一地。
她细看了两秒,夹烟的手顿住,抬起眸来时,才突然发现,原来这棵树后,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隐在斑驳的树裟,像是藏在一层蓝雾后,所以岑吟最初没有注意到他。
路灯虽不太明亮,但依稀能看清他挺立的面容轮廓,侧颜起落有致,深邃眼眶骨下的鼻梁笔直高挺,金棕色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是一家高档餐厅的后花园,男人宽肩窄腰,微倚坐在餐桌前,冷硬的腕骨处搭着一只械芯腕表,银色表盘在月光下泛着辉白。
日耳曼帅哥。
在这法国人遍地的地方,岑吟的脑海里却无端闪现过这个词。
他的肌肤冷白,手边摆着一个造型复古的打火机,像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生产的那种。烫金外表缀着一枚特殊的蓝砂石徽章,金属外壳的质感看起来特别好,一眼就觉得价格不菲。就同他本人气质一样,透着矜贵。
岑吟远远看去,男人恰巧偏头过来,两人视线就这么相交。
她这才看清了他的眉眼,眉毛有型,根根分明,瞳孔却是一汪澄澈的蓝,就像是峡湾里蔚蓝的海水,深情又迷人。
虽然他的骨相是偏冷的公子哥,岑吟却总觉得他皮相混合着东方人独有的柔和。
这股念头来得莫名,没由来的。
而且。
这男人看着,就感觉床上的技术很好。
岑吟忽地嗤笑了声。
不知是不是看透了她的笑,男人弯唇,平直的唇线勾出一抹好看的弧,笑意散漫疏离。
岑吟眉角一挑,心跳错漏了半拍,眼角余光却落在那满树繁花,心绪竟也变得像一团迷雾。说不清,道不明。
这树叫什么呢。
直到很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蓝花楹,学名Jacaranda mimosifolia,但其实还有个更浪漫的名字,叫蓝雾树。
——因为花店老板说,这花,就像一捧蓝雾。
满眼爱慕。
2、普罗旺斯的蓝雾2
“阿岑!”
“阿岑,你有在听吗?”
岑吟从听筒的几句喊话声里回过神来,她连忙移开视线,随后走远几步应道:“在听呢。”
语气有些心虚。
“刚为什么走心了?”佘诗雯问她,“在看靓仔?”
“靓仔?”
岑吟眼皮一跳,条件反射般看向坐在那棵树后的男人,恰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对面落座。
岑吟无声地收回视线,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刚刚,竟然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入迷了。
鬼迷心窍的。
“没……”岑吟又走远了两步,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那边不是半夜三更吗?”
“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
佘诗雯扬起声音,“我不在港岛啊,和严教授一起来纽约开会了。”
“哦。”岑吟应了声。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岑吟疑惑蹙眉。
“他手下的小老板啊。”
岑吟沉默,静了片刻,手中的女士烟被捏紧,“严教授给出的拒绝理由是什么?”
“他最近定了下一个project,这个project的研究方向将会聚焦在中东和北非地区,他可能觉得你系女仔,挨不了苦。”
佘诗雯顿了顿,又解释说,“这个项目到时候可能要去这些地方,条件肯定会艰苦的,他会这么想也合情合理。”
岑吟垂眸,一阵微风吹来,将她的短裙吹散,肩头处的带子随之翩飞,像只张扬的蝴蝶。
蝴蝶像一只扇着翅的鸟,努力翻跃过起伏的曲线,直至风停,缓缓停留在肩胛骨。
“诗雯,你能将资料发我看看吗?”
“可以啊!”佘诗雯回答得干脆,“不过,你还是不死心?”
“嗯。”岑吟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点点头,“我先研究看看。”
“你真是执着。”佘诗雯叹气,“如果我是你,早放弃啦!”
岑吟抬眉,有些事情,执着下去也不一定会转圜的余地,而放弃却很轻松,只需要一瞬间。但留下的遗憾呢,却可能会被无限期放大。
挂断电话后,岑吟又抽了根烟才回去。
吐着烟雾时,她又好奇心起地往那颗树后的男人看了眼。
又是一个对视,但分不清是谁先看的谁。
/
回到餐厅时,吧台前已经没有Elaine的身影了。
周围的其他顾客却还捏着玻璃酒杯畅饮,附耳时交谈甚欢。一股微醺的麦芽味在空气中淡淡弥漫,像是在消遣漫长的夜。
岑吟将扫视的目光收回,摁亮手机屏幕,刷新一圈,聊天的界面里没有看到Elaine发来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她去哪了,但可以猜到的是,她应该是和那个法国帅哥一起离开了。
岑吟招手侍者上前,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准备结账离开。
却被告知她们的账单已经付清。
她稍稍意外了下,浅笑着道谢一句,重新收起了卡。
在她离开时,侍者微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享受一个美好的夜晚。”
/
卡西斯的夜晚确实是美好的,五月的地中海,喧嚣中总是平白萦绕着一股谧然。
岑吟一边欣赏着南法的夜景一边往回走。
旅店并不靠近海滩,她七拐八绕钻了好几道小巷,最后沿着一段古老的鹅卵石小路上了个小山丘,才算回到了旅店的门口。
旅店不大,就两层,她和Elaine的房间就在楼上。
夜深人静,走道里安安静静的,小高跟踩在年代稍久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岑吟走到房门前停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却突然听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呻.吟声和喘气声。
好像有点激烈……
岑吟挑眉,心想,这旅店房间与房间之间的隔音也太差了些。
她下意识地以为这声音是从她们对面的房间传来的,可刚把钥匙插上,仔细一听。
不对,这女声怎么听怎么像是Elaine。
岑吟咬唇怔了两秒,很快就意识过来她们的房间里正在发生什么。
然而她无意做一个偷听的人,没有半分迟疑,她利索地将钥匙抽走,转身离开。
仲夏夜,真是一个听起来就像是令人意乱情迷的词,或意外或蓄谋的放纵都在这个词里暴露无遗。
刚刚在房间门口撞破那一幕时,她有过一丝意外,不过下楼时就想起了,她在巴黎租的公寓隔音也不好。
她常常撞见住她隔壁的邻居每晚带着不同的女孩回家,也总会在夜里的某些时刻,听见某些激烈的接吻声和床板剧颤的声响。
其实在这里当交换生的日子久了,更多奔放的事情见多了,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
出了旅店,岑吟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游走。
月影藏在了云层后,路灯掠下浮光。
微凉的夜风习习拂过她的长发,她一路越走越远,最后来到了一片海滩。
大抵是日落后人群散去,而周围又没有餐馆酒吧,人烟稀少,这片海滩显得异常静谧。
没有了喧闹鼎沸的人声,耳边只有低低的海浪声起起落落。
一阵海风吹来,迎面拂过海洋的气息,淡淡的咸味如同初夏般清新,她干脆脱掉了小高跟,单手提着,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海角的尽头,熠熠的灯塔泛着微光,不远处的岸边停靠着几艘小型游艇。
她伸手进兜里,掏手机想将这一幕拍下,却没料到一支口红随着她抽手机的动作一起掉了出来。
黑色的口红管掉在沙子上,滚了两圈,最后掉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岑吟低头看了眼,视线有些昏暗,但隐约能看到口红掉落的位置。
她将手机重新收起,弯腰将半个身子钻了进去,伸着手臂去够。但那管口红实在太靠里,她没办法,只好又伏下肩,往树丛里凑。
细长的指尖拨弄了两下,她仰着头,隔着错综复杂的树枝,隐约感觉自己触摸到了口红管。
但怎么好像越拨越远了。
她用力踮起脚尖,挨着层层的枝桠,又试了一次。
越来越往里了。
“……”算了,放弃了。
就让它留在这片美丽的海滩吧。
岑吟收起手,直起腰正准备钻出树丛,却发现整个人好像卡住了,动不了了。
她扭头瞥了眼。
糟了,系在裙子背后的两条缎带挂在了几根树枝上,缠住了。
岑吟叹了下,将手里的小高跟往侧旁轻轻一丢,然后伸着手去摸后背,试图将它们解开。但因为卡住的地方是她的视角盲区,她看不见,只能用手指慢慢地摸索。
好不容易将两条带子分开,她揪着其中一端拉了拉,又拽了拽。
但,怎么反而好像,越缠越死了。
“……”岑吟欲哭无泪,伸着手瞎扯一通。
该不会今晚要在这里和这堆灌木丛缠缠绵绵过一晚吧……?
她正郁闷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从身后低低地传来:“要帮忙吗?”
音质冷淡又懒散,英文里的尾音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瞬就消散在晚风中。
岑吟循声,轻轻转过头。
夜色沉暗,她看不清说话的人,只隐约看到他手指扦着烟,烟头火星吐息隐隐约约的,在昏昧里发出一点点亮光。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男人此刻就像是海里飘来一根浮木,她想抓住。
“先生,我后背的裙子缠住了,能帮我解一下吗?谢谢你。”
她说完,气氛变得静默,男人并没有答她的话。直到两秒以后,似乎欣赏是够了,他才转身灭了烟,迈着长腿走到她身后。
岑吟偏头。随之而来的,是很淡的烟草味和冷杉香,夹杂着苦橙叶的气味,虽然透着淡淡的苦涩,但很好闻。
他隔着距离解她裙子的结,动作轻轻巧巧,岑吟呼吸却还是不可抑制的加快。
“不行,解不开。”
“啊?”岑吟张唇。
男人停下手头的动作,“被你拉成死结了。”
“……”
岑吟回过头看他,“那怎么办?”
男人低了低头,注视她的双眸。
岑吟微仰起头,这时才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怎么会是他……?
竟然还会在这里遇见他,她的心脏猛地提了一下。
那时离他有一定距离。现在靠近了,她才发现原来他那么高,她的身高才堪到他锁骨的位置。
两人对视,岑吟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睑处半垂的长睫毛。
在某一瞬间,她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这样柔和的睫毛长在这样一张浪荡公子的脸,有点可惜了。
“把它划断?”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划断?”岑吟回过神,惊讶抬眼。
“用什么划?”
“用这个。”男人说着摸出一把纯黑的瑞士军刀,修长的指尖勾着尾部转了一圈,挑着眉补充道:“如果你可以接受。”
“……”岑吟沉默,咬了咬下唇纠结了小半会,才点点头。
“好吧,麻烦你了。”
他后退了半步,收起刚刚的玩世不恭,指骨轻挑,勾出冷锐锋利的刀刃。
冷色的金属上刻着一行复古圆滑的花体字母。岑吟细看了两眼,那似乎是一个德文名,音译过来的话,应该是——穆执
穆执。
岑吟不自觉地默念了两遍。
“站好,别动。”
他的声音轻淡地响起,附带的气息几乎贴在她耳后。岑吟一时定住,脸颊连带耳后根蓦地泛起绯色,连呼吸都肉眼可见地缓慢了起来。
她身上穿着的是吊带裙,丝质的面料柔软垂坠,隔着布料,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男人手部的动作。
灼热的指尖温度如期而至,腰部最细腻的地方被轻揉捻过,岑吟后脊绷紧,脸颊也顺带被烫红了几分。
男人的指腹抵在她的肌肤上,将冰凉的刀柄隔绝开来,微砺的触感一点点顺沿肩胛线蔓延,岑吟感觉到痒,轻轻颤了下背,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衣物与金属摩擦,发出了极轻的窸窣声响。
紧接着,后背一松,裙子的两条绑带散开,摇摇欲坠。岑吟一惊,连忙伸手拽住了身上的裙带,但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男人从灌木丛里拉了出来。
男人察觉到她的窘迫,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裹在了她身上,“有裙子换吗?”
岑吟面露难色。
有倒是有,但她现在哪里还回得去旅店。
她没吭声,面前的男人也不催她,姿势懒散地站着。
脱掉了外套的他更显宽肩,笔直长腿衬着西裤。
明明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那么疏离清冷,却不知为何站立时偏偏有种像军姿一样的美好。
岑吟直视他的双眸,红唇故意轻咬了下,“我回不去了。”
3、普罗旺斯的蓝雾3
这句话,任由谁对着一个陌生男人说出来,都像是藏着一层暗示的意味。
面前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笑起,透着一丝暧昧,“要不要来我这。”
他的话乍听是问句,细品又不像。
海滩很安静,只有夜风袭着海浪撞击岸上的礁石,岑吟挑眉,“你那有裙子换?”
“没有。”男人回答得理直气壮。
“但可以有。”
岑吟扬着红唇,朝他眼睛凑近了些,“是你女朋友有还是你情人有?”
男人压低身,俯首在她耳畔,“不好意思,你说的这俩,我暂时都没有。”
他顿了顿,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笑,“除了这俩,我也有办法给你换。”
成年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就好像是一场猜谜,不说破也不点透,你我心知肚明。
/
夜风有些燥,岑吟不偏不倚对上他的视线,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小高跟。
“我裙子松了不方便弯腰,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她故意说,半带娇嗔的口吻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勾引。
“怎么?”男人忽地轻笑一声,挑眉,“这么会指挥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身体却先行了一步,他弯腰将她沙滩上的一双小高跟拾起,眯着眼眸,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小腿和脚背上。
宽大的西服罩着她柔软的裙摆,两条细直的腿外露,藕段似的,在月光下白得发亮。那双光滑的脚背陷在细沙里,像小孩顽皮爱玩,才故意不好好穿鞋。
岑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丫子,勾着红唇,没说话。
男人难得好脾气地半蹲。
“穿吗?”他问。
“嗯。”岑吟眼尾带笑,轻轻抬起左脚,抖了抖沙子穿好。
“右脚。”他将一只小高跟放好。
岑吟依言抬起了右脚,鞋子套进去的时候,男人坏心眼的拽她右脚,她一个踉跄没站稳,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一种强烈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鼻尖擦过坚硬的胸膛,岑吟尖着嗓子轻溢了声,仰头时对上一双多情的眸。
“怎么没站稳?”男人坏笑一声。
“……”岑吟瞪他一眼。
穿好了鞋后,岑吟跟着他走出了沙滩,临到路边才发现他的车竟然是一辆霸气的黑身捷豹敞篷跑车。
他上前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颇显耐心地扶着车门站在一旁。
岑吟停顿了脚步。
“上车。”他的指节搭在车门,漫不经心地叩击了两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坐了进去。
车门被合上。
岑吟自觉系好安全带,偏头看他从车头前绕过,慢条斯理地走到左侧的驾驶位,打开门坐了进来。
车辆发动,引擎响起一阵轰鸣声。
车速不慢,晚风呼呼的擦过耳廓,夜风拂起耳后的发丝,紧贴在脸蛋和眼尾上,岑吟抬手挽了下,将四处飘散的长发重新别回耳后。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懒洋洋地开口,“冷吗?”
“还好。”
他还是将车速减了下来,嘴角若有似无地掀着弧度。
气氛安静下来,空气飘浮着无声的悸动。岑吟余光落在他握方向盘的手,冷硬的曲线青筋淡淡的浮现,莫名有种色.欲气。
“我们去哪里呀?”她问。
跑车沿着峡湾的公路一路往前开,旁边就是悬崖,悬崖下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漆黑,浪涛翻涌,他目光注视着前方,像是难得分心瞧她看一眼。
“酒店。”
/
跑车在峡湾的尽头停下。
——H??tel Les Roches Blanches
岑吟下车时抬头看了眼。
白岩酒店,她参加论坛前,查住宿时有留意过这家酒店,是卡西斯西部海岸著名的五星级旅游酒店,接待过众多名流巨星,就连英国前首相丘吉尔都曾下榻于此。
它面向卡奈尔角而建,由庄园经过大修后改为别墅酒店,只供注重私密的富豪入住。
岑吟跟着他往里走,路过开阔的露台时可以将蔚蓝的地中海一览无余,靠近海边的悬崖上还有两个无边泳池,几张度假的躺椅稀疏地散落在周围,可以想象到白天阳光照射在水面,映出的粼粼波光。
他最后带她进了顶层的一间别墅套房。
一进房间就能看到阳台外的海景,海面上偶尔划过几盏巡航灯,光影拂掠像是夏日躁动的烟火坠落。
啪——地一声。
灯光亮起。
“浴室和洗手间在这。”他随手拉开一扇门,“你可以进去整理一下。”
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开,岑吟看他背影一眼,转身进了浴室。
门合上,浴室的镜子前倒映着她的模样。
宽大的西服裹着细颈,长发披散着有几缕贴在了红唇上,她这才想起那支掉落在沙滩上的口红。
可能就永远留在了那片海滩。
岑吟打开了水流,洗了洗手,脱下了男人的西服,转过身看镜子。
裙子后背的绑带断开了,露出大片肌肤,她没办法,只好又重新把男人的西服套上。
又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岑吟开门走了出去。
套房里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岑吟绕着大床走到落地窗前,才看到男人就站在阳台上。
他叼着烟举着电话,懒散地倚靠在栏杆上。
光线晦暗不明,偶尔有手机屏幕的光划过他的侧颜,清冷的模样就像酒杯里久久不化的冰块。
岑吟不准备做一个旁听者,站在原地没上前。
男人此时却似乎有感应地转过身。他没喊她,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悠闲地看她。
准确来说是在观察她。
他从餐厅出来后一个人驾着车兜风,最后停靠在一片海滩前。那时他只打算在附近抽支烟,却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一只夜猫子。
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藏在了沙滩的灌木丛里。
他觉得好奇,便多看了两眼,就这两眼认出了她。
他难得会记得一个陌生人,但却记得她。
可能是因为无意中听到她用粤语聊电话,也可能是因为她抽烟时微眯在烟雾背后的眼。
很奇怪的,比起这里的女人,她看起来瘦弱得多,但在黑夜里依旧光彩明媚。巴掌大小的脸,尖俏的下巴微仰着,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一头蓬松微卷的长发披落在肩后,看起来倔强又无辜,纯真自由,像只让人一眼难忘的夜鸟。
她看他时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精致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像夜鸟的翅膀,抖了抖。
“嗯,好,你去找卡蒂娜拿一下。”他在电话里说的是德语,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岑吟其实不太精通德语,只能听懂个大概。
男人放下手机拿起了一旁的打火机,弯唇看她。
岑吟就这么站着和他对视。
——“咔嚓”一声,火苗噌起。
星子缀满,打亮了光线昏暗的露台,也照亮了那张矜隽的脸。
他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慢吞吞的点燃一根烟,然后转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她过来。
岑吟红唇微抿,施施然朝他走去。
“你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
她看他冷白的手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慵懒模样,偏这么说。
男人朝着大海的方向,吐了口烟雾,才眯着眼偏头看她,还抬手将夹在手指中的烟递到了她面前。
他见过她抽烟的模样,那副娴熟的架势,竟还敢对着他说“吸烟有害健康”。
“尝吗?”他问。
岑吟低眸看了眼,伸手就要接过他半燃的烟。
表情端得无比自然,就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出来的。
男人一只大手却蓦地摁住她纤白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岑吟不解地抬眸,探究地看他一眼,却见他绕开了她的手,捏着那截烟径直放到了她的唇边。
像是给她服务到位。
岑吟笑了笑,没半分矫情地含上了他咬过的那截烟嘴。
她就着他的手,微微吸起脸颊,吐气时却呛了口烟。
细肩抖了几下。
她常抽的是女士烟,这种烟的劲太大,她不太习惯,容易呛。
在她咳嗽的间隙,男人大手抚上她的后背,若有似无地轻拍了两下,像是在替她顺气,“不会抽就别抽了,抽烟有害健康。”
“……”
岑吟轻瞪了他一眼。
好一个以牙还牙。
一阵风吹来,烟头处的火星明灭不定,烟雾弥漫四散。
男人夹着烟抬手,非常自然地又放回了自己嘴里,微眯着眼,懒懒地吸了口。
在夜色中,岑吟隔着烟雾看他,朦胧迷幻的轮廓,使得她又一次想起了初见他的样子。明明让人感觉是一派禁欲的正人君子,却莫名惹得她面红心跳起来。
他转身灭过烟,突然伸出手背摁向了她的后脑勺,低头就吻了过来。
岑吟眼睛睁了下,一脸不可思议。
很快,他就离开了她的唇,似笑非笑地问,“尝到味道了吗?”
岑吟还停留在那个吻里,突如其来的,像台风天的一个入侵者,毫无征兆地席卷过她的领地,害她丢盔弃甲。
岑吟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还有一股很淡的烟草味,是独属于他的。
“这样尝,不呛。”他笑了笑,也伸手捏了捏她的唇。
岑吟伸手打了他一下。
他也不躲,就这么捻着指腹揉弄她的软唇,唇色白了又深,浅了又红。
岑吟盯着他的眸,在漆黑的夜里,他的瞳孔依然湛蓝得如同天际掉落的星。
半晌,她踮起脚尖,两只手攀上他的后颈,凑近他,“就这么喜欢揉?”
4、普罗旺斯的蓝雾4
岑吟承认,自己是故意这么攀上他,也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却貌似无动于衷,只喷着热气贴在她耳畔问她,“我应该叫你什么?”
岑吟一双雾朦的眼眨了眨,“好奇?”
她笑,看他时眼色潋滟。
他没说话,只腾出一只手来,抚上她圆润白皙的肩头。
随着他手的插入,岑吟身上套着的那件西服外套随之往后坠,衣物跌落在露台上,在安静的午夜时刻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嗯,好奇。”他点头,又问,“介意我知道你的名字?”
岑吟想起初见他时的那一树花,想起了花开“bloom”一词,于是挑着眉,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Chloe。”
Chloe,源于希腊语里盛开的意思。
四目相接间,他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只是笑起,“Chloe?”
岑吟仰着细颈暗自思忖,这么一个简单又普通的女孩名,轻描淡写地从他嘴里念出来,怪暧昧的。
身前的男人似乎是不满她的不专心,捏住了她尖巧的下巴,“我的名字是穆执。”
穆执。
原来他真的叫穆执。
岑吟抬眼问,“为什么告诉我?”
穆执拇指紧贴在她的下巴上,微砺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怕你叫的时候不知道该叫什么。”
“……”岑吟总觉得他这话,像是话里有话。
引人遐想。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在夜色中被一双手臂给拦腰抱住,紧接着翻了个身,后背抵在了露台的围栏前。
她的裙子背后是散开的系带,大片肌肤外露,此时贴在了冰凉的围栏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穆执见她浑身细微地颤了下,在黑暗中一只大掌移至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然后紧贴着她的曲线一点一点移至后背,最后停留在那片滑腻上。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岑吟觉得连带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这一幕太缠绵暧.昧了。
就像是情人之间,或者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
岑吟细直的指尖抵在他的胸腔,伸手推了推他。
没推动。
下一瞬间,就见他低头摁着她的后颈,再次吻了上来。
/
柔软的床面随着两人的到来而微微下陷。
灯光暗了下来,男人半跪在氤氲的光线里,俯身微微托着岑吟单薄的肩胛骨。动作间馥郁浓密的长卷发纠缠在他冷硬的腕骨上。
穆执精瘦的手臂上,青筋隐隐凸起,与岑吟乌黑的长发交错盘绕,勾勒出激烈的起伏。
岑吟微张着唇,后脊微微泛麻,雾盈盈的瞳孔倒映着男人的样子,只见他半撑着身,宽大的手掌压向她莹白的手心。
他强硬地嵌入她的五指之间与她十指紧扣,那双钴蓝的深眸染了浓烈的欲。
“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男人的声音一贯清冷,此刻难得变哑。
岑吟抿着唇,偏不出声。
穆执也不急着催她,只握住她柔软的手摁在自己的眉间,带着点喘,“Chloe,Chloe……”
视线骤降,岑吟忍不住轻哼一声。
男人这时却带起了点坏劲,露台外,漆黑平静的海面翻起暗涌,海水涨潮溢过耸立的峭壁,河川一点点侵蚀狭长幽深的山谷。
岑吟眯着眼,指尖蹭过他上下起伏的喉结,轻刮了刮。
不轻不重,像隔靴搔痒。
“Chloe,Chloe……”穆执粗重的喘气,低哑地喊她,撩开贴在她脸侧湿漉漉的发丝,吻着她仰起细颈的下巴,“Chloe,叫我的名字。”
……
/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再无动于衷
玫瑰的红/伤口绽放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再落空……”
清晨时分,手机铃声响起。
岑吟烦躁地眯了眯眼,从床上坐起,随手在地上捡起件衣物套上,然后就从旁边男人光.裸的上半身跨过,捞起了手机。
岑吟揉着细眉,摁下了屏幕的通话键,“喂?”
“Cenni……?”
听见Elaine熟悉的嗓音响起,岑吟从睡意里清醒了大半,裹紧身上的衣服往露台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边走,就边听见Elaine一连串的道歉透过听筒冲入耳朵。
“怎么了?”岑吟疑惑地蹙起眉。
“对不起,Cenni,我昨晚和Nino离开的时候忘了告诉你了。”
Elaine口中的Nino应该就是她在餐吧里看上的那个法国帅哥。
“没事。”岑吟一脸没所谓,淡淡地转身看了眼。
床上的男人已经起床,宽肩窄腰的身材,有肌肉线条却不过分,披上衣服后瞬间变得清冷禁欲。
“你昨晚在哪里过的?不会露宿街头了吧?”Elaine没从她的语气里听出生气的意思,又变成往常那样爱开玩笑。
岑吟从穆执身上收回眼神,转过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贝斯图昂(Bestouan)海滩。
清晨的峡湾,游客还不太多,但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在松绿色的海水里晨泳。
“露宿街头倒不至于。”岑吟笑了笑,“就是躺在沙滩上数了一晚上的星星吧。”
她也跟着开玩笑。銥譁
Elaine咯咯笑了两声,“那天亮了,星星都藏起来了,你还急着回来吗?”
“不着急,”岑吟接过话,“我昨晚在沙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哦!那看来我今天能继续和Nino一起玩了。”
岑吟挑眉,原来Elaine打来这通电话,是在这等着她呢。
“当然可以,玩得开心哦。”岑吟举着电话,伸手想摸烟盒,摸了个空。
“好哦,那我们明天见。”Elaine兴奋地应了一声,又冲她隔空传了几个飞吻,才挂断了电话。
岑吟放下手机,清晨的微风拂过她光滑的腿。
她转身进去前,余光扫过不远处的悬崖璧,这才发现那白色石灰岩上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多肉植物,除了有可食用的海茴香,还有尖锐刺手的龙舌兰。
昨晚天黑,她没发现,而现在看去,还有点意外。在这一带惬意的度假胜地,竟然暗藏了这样一片欣欣向荣。
/
从露台回到套房,岑吟从床边捞起了自己的那条裙子。
后背镂空的绑带有两道整齐的刀割痕迹,她伸手拉了拉绑带的两端,试图把它重新接驳起来。
无果。
她把那条裙子撰在手心里,走向客厅。
此时穆执正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看见她出来,淡淡地抬眉,带着一股子刚醒的散漫和撩人。
“不是说有裙子换吗?”岑吟抬了抬手里的裙子,示意他。
穆执将目光落在她两条又白又滑的腿,欣赏似地逡巡了一圈后又缓缓地上移,落在了她那截精致分明的锁骨和天鹅颈。
他若有所思地勾唇,“着急换裙子,要走?”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的低沉浑厚,像是被拨动的琴弦,还带着些许德语似的颤音,听得岑吟心头一酥。
说好的换裙子。
结果一晚上过去了,连一块布料都没见着。
“你没有?”岑吟耸耸肩,“那我穿回我自己这条。”
“等等。”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喊住了她。
岑吟顿住转身的脚步,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往前倾身,从矮几上拿起了客房配备的Handy,拨号。
拨的似乎是客房服务。
“把裙子送过来。”他开口就带着一种压迫感十足的气场和口吻,“还有两份香槟早餐。”
岑吟站着等他挂断电话,“裙子你早就准备好了?”
“嗯,凌晨到的。”穆执一脸坦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沙发的扶手,银黑色的腕表在手背上熠着冷辉,“我让放前台了。”
“为什么不直接送上来?”
“送上来打扰我们?”他似笑非笑,“还是送上来你换上就走?”
“……”
/
酒店送来的香槟早餐很丰富,除了两杯起泡酒,法式吐司还有三文鱼、鱼子酱和水果。
岑吟从浴室换好裙子出来,就看到这满满一桌放在了露台上。
穆执站在一旁抽烟,看到她出来,灭了烟,嘴角微挑,“还挺合适。”
“怎么?”岑吟低头扫了眼穿着的裙子,“不是按照我尺寸准备的?”
“不是。”他淡淡地走到桌子前,拉开椅子,“坐。”
她身上的这条是红色的丝绒短裙,两肩是T字的吊带设计,方领包裹着深浅分明的锁骨,收腰的裙摆立体得像花瓣,很好地勾勒出她的曲线,将她衬得艳丽如同一朵开到荼靡的玫瑰。
张扬又明媚。
“大半夜的,都没有店开门了,这条裙子你从哪里找来的?”岑吟坐下后,一边摸着裙子丝绒的面料一边侧着脸问他。
她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翻出裙子的吊牌,发现它竟然是那个只面向全球上层名流服务的高奢品牌,这样一件高级得像艺术品的裙子,按道理也是不可能连夜出现在这里。
“戛纳。”穆执捏着香槟杯仰头喝了口,喉结上下滑动。
戛纳……?
卡西斯离戛纳不远,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而且岑吟下意识地想起戛纳电影节,好像这两天就要开幕了。
她怔神的片刻,桌面上传来一阵手机震动的声响。
是穆执的手机。
岑吟下意识地瞄了眼,看见屏幕亮起的来电提示,写着卡蒂娜。
她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男人倒也不避讳她,就这么当着她面接起了电话。
“穆执!”刚一接通就传来一道稍尖的女声,但那嗓音听起来格外熟悉,特别有韵味。
“黛西说,你让莱尔德把我参加庆功宴的小礼裙拿走了。”
穆执“嗯”了声,“反正你运了十来套衣服,我让他随便挑了件尺码最小的。”
“你大半夜的拿我裙子干嘛,拿去泡妞?”卡蒂娜声音顿了顿,“而且那么多件你不挑,偏偏挑走了我最喜欢的。”
穆执没回答她的话,懒洋洋地转移了话题,“反正这裙子你也穿不进去。”
“你小子,我少吃两盘意面还是可以挤进去的,好吗!?”
穆执挑眉没答话,目光落在岑吟身上。
岑吟对上他的视线,耸了耸肩,举着香槟高脚杯起身,站到了露台围栏前。
卡蒂娜,这名字有点熟悉。
好像和某个著名女影星的名字一样,但她一下又对应不上号了。
5、普罗旺斯的蓝雾5
峡湾的尽头刚露出鱼肚白,闪闪的日光投射在对岸的卡奈尔角上,明媚耀眼得像一座属于神明的海边花园。
徐徐的海风掠过,吹动树叶和绿植,发出沙沙的声响。
岑吟抿了口香槟,手肘倚在栏杆上瞧风景,耐心地等着身后的男人结束通话。
柔和的风吹过她的腰际,紧贴她的曲线而过,红丝绒的裙摆随风扬起,将她衬得像一朵摇摇欲坠的玫瑰。
仿佛一个不留神,她就会急促坠落在无边的海水中。
穆执注视着她,草草地敷衍了卡蒂娜两句,结束通话,然后随手捻起桌面的打火机和烟盒,起身走到了她身旁。
见他走来,岑吟侧过身看向他,“我要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没透出什么隐秘的情绪,听起来平常得再普通不过。
穆执捏着手里的打火机,闲散地转了两圈,才开口问,“去哪?”
岑吟没有回答他,而是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了目光。
她注意到打火机金属外壳上的那枚蓝宝石徽章,在清晨阳光下熠着火彩,绮丽绚烂,耀眼得就像悬崖底下波光粼粼的地中海。
她不知道那枚徽章的含义,但总觉得不简单。
岑吟从打火机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穆执,朝他摊开了掌心。
很奇怪,明明两个人只是短暂地相处了一晚,但她仅一个眼神,穆执就读懂了。
他抬眼略带笑意,将手中的打火机递给了她。
岑吟接过,仔细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图徽。
像一只猎豹,但又像是一只雄狮。
反正乍眼看去会觉得这徽章看起来好霸气,像是宣示着某种荣耀,又或者说是勇气。
她将指腹轻轻贴了上去,摩挲了下。
“对它好奇?”穆执问。
岑吟扬起红唇,话不对题地说,“挺好看的。”
她确实是好奇的,但她内心很清楚,两人的关系还不至于到了解到这么细的地步。
一时兴起的相处,总会有分开的那一刻。
所以,他问她去哪,她没回答。
反正,出门后又各成陌生人。
她勾着眼角,抬手将打火机递还给他。
穆执没有接过递来的打火机,而是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微凉的打火机外壳紧贴在手心里,手背却被男人炙热的体温烘烤,岑吟的指尖像是触电般颤了颤,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怎么抱得这么紧?”她细眉轻挑,勾上他的肩膀,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舍不得我?”
她张着红唇,近距离看他那起伏的喉结,似乎带着暗欲,但视线往上,那双深情的眼睛看起来冷淡无波,叫她看不到答案。
岑吟垂眸,扭头正准备移开视线,却被男人捏住了巴掌大小的脸,使得她再次与他对视。
“Chloe……”他哑声低吟。
“……?”岑吟有刹那恍神,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喊她。
似乎是不满她的心不在焉,穆执捻着指腹,在她的唇角轻揉细碾,一如昨晚事前的调情。
他摸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压向自己,问她,“要不要再一起,玩玩?”
模样很坏。
但不得不说,她很吃他的坏。
岑吟莞尔一笑,伸出指尖,轻点他的下颌锁骨。
“好啊。”她扬着红唇,“那就玩玩?”
/
岑吟回到自己旅店时,Elaine已经不在了。
房间里连她的行李都没看到,应该是已经和Nino出发去玩了。
岑吟将自己那些零零碎碎的物品收拾好,便下楼办理了退宿。
五月底的南法,即使是早上九点多,空气中依旧带着几许凉意。
岑吟从旅店大门出来,提着包包穿过马路,一眼就望见倚靠在跑车旁的穆执。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慵懒,背靠着车身,长腿随意伸展,双手拢着烟,像是正准备要点燃,但看见她出来,又放下了手,朝她笑了笑。
明明一副又坏又浪荡的模样,偏偏眉眼间的深情若隐若现,光是往那随意一靠,就轻而易举地勾得路边的女人在街角为他止步,一边偷瞄着他,一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讪。
岑吟没什么表情地移开视线,想起昨晚床上的他,哂笑一声:确实有让人爱得死去活来的资本。
似乎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他握住车钥匙,在她上车时一只大掌顺势落在她后脊的腰窝处,抵了抵。
岑吟下意识地仰头看他,视线撞进那双深邃的眉眼。
那样的深情,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但也仅此而已,没办法捕捉更多。
几乎同一时间,她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双桃花眼看似深情,实则最是多情。
这样多情的他问她,要不要再一起玩玩,她没有拒绝。
理由很简单,她也想玩玩。
/
坐上车后,穆执单手握着方向盘,问她想去哪里。
岑吟其实没有什么规划和安排。
她没车,原本和Elaine也只是打算在卡西斯这再呆两天,随便在港口附近找一家小店,寻一个露天座,看看进进出出的船只和游艇,欣赏潮起潮落的海滩,然后悠悠闲闲地渡过大半天。
此时被穆执突然一问,她倒没了主意,于是随口一说,“我想去看薰衣草。”
毕竟说起南法,人人都会想到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好像来一趟不去那就亏了似的。
岑吟倒没有这么觉得,她只是想起初见他时那满树繁花,蓝紫色的,很美,就像普罗旺斯的蓝雾,薰衣草也是蓝紫色的,挺巧。
“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她又补了一句。
“行啊,听你的。”穆执侧头,随手把岑吟额间的碎发撩到耳后,挠了挠她的下巴,轻笑出声,“就看薰衣草。”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纵着她似的。
岑吟只笑笑。
油门发动,跑车疾驰出发,沿途驶上了高速,一路往瓦朗索勒Valensole方向。
玫瑰色的晨晖透过厚厚的云层从侧面打在车窗上,柔暖的色调勾勒出车身流畅的几何线型。
穆执虽然一路猛轰油门,但车子却开得格外的稳。
岑吟最初支着手趴在窗边看风景,沿途都是绵延起伏的山峰,满目的绿油油,她看久了兴趣寥寥,最后干脆刷起了手机。
昨天晚上佘诗雯就已经把严明教授的项目资料发过来了,她一直没来得及看,直到现在才点开。
——中東北非地區區域觀察
她点开邮箱附件里的文档,入目的标题就是这个,而底下则是密密麻麻的英文,虽然看起来就头疼,但她还是靠在椅背上,滑着屏幕,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这份资料列举了严明教授接下来两年的研究方向,主要是针对特定的群体进行区域研究策划。但这些研究细化下来,又可以划分为很多的小方向,例如,针对儿童的教育环境规划,以改善和提升校园环境;又比如针对阿拉伯人口的难民和移民问题等。
岑吟在帝都上大一的时候,院里实行通识教育,直到大二才开始修读具体的专业课。
她们学校社会学专业招收的学生虽然不多,但需要学生修读的课程却不少,从《社会调查与研究方法》到《社会福利与社会政策》,从《教育社会学》再到《劳工社会学》。
很多课程枯燥且乏味,许多同学都是学期初上两节课,然后翘课大半学期,直到期末考试前才临时抱佛脚,但岑吟却几乎没怎么逃课。
不是不敢逃,而是不想。
她一直就是很清楚自己内心和欲望的人,坦荡且自由。从高中的时候就给自己做好了职业规划,以后想要做一个自由社评人,所以考上这个专业,她学得如鱼得水,总觉得自己好像天生就适合读这个专业。
佘诗雯发来的资料不长,也就三页纸,但她看得格外认真,于是耗了些时间,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在文件的尾页,其中有好几个地名被重点圈了出来,是以后要去到实地进行田野考察的。
她看了一眼,这些地点除了以色列和几个中东小国外,大多都是北非那边的小城市,其中还有好几个地区还时常被报道爆发动乱和冲突。
这样看来,这课题的却算不得轻松。
岑吟放下手机,托着腮看向窗外。
穆执注意到她的动作,将视线从前方落到她身上:“困了?”
岑吟转过头来看他,见他单手控着方向盘,正准备从车道的左侧超车。
这一路的车速飞起,她已经数不清这是他超的第几辆车了。
“困了可以睡一觉。”他看了眼后视镜,又说,“到了我喊你。”
岑吟懒懒地撑着下巴,“嗯”了声。
昨晚两人其实折腾到很晚,几乎快到后半夜才停歇,但一大早又被Elaine打来的电话吵醒,她多多少少有些睡眠不足。
不过在入睡前,她还是点开了佘诗雯的微信,指尖轻敲着给她发消息:
【诗雯,我看资料的最后一页有提到Furman教授,是以色列CURS中心的那位教授吗?】
【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纽约那边正是凌晨,岑吟将消息发送过去后也没等回复,随手将手机锁屏,往耳朵里塞上airpods闭目休息。
穆执偏头看了眼,抬手按下侧旁的按钮,替她把座椅往后调了些。
/
从卡西斯到瓦伦索小镇有将近140公里,穆执一路猛踩油门,两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他缩短了一半。
岑吟醒来的时候还睡眼惺忪,眼尾迷离还带了点媚:“到了?”
她穿着那件贴身的红丝绒裙子,挺起腰时曼妙的身线尽数勾勒,起伏晃动而不自知。穆执喉结翻滚,忍了两秒。
“嗯。”他欺身搂住她的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是想看薰衣草?”
看到他凑近的俊脸,岑吟勾起唇,眼波含笑,“这么就快到了。”
他那截指尖此刻就贴在她的脸颊,修长分明的手型线条,与她脸上那抹微妙的暗绯红晕纠缠在一起,显得难舍难分。
“车技不错。”她勾了勾他的下巴,夸他。
穆执失笑,将她揽入怀中,“那要不要奖励一个香吻?”
他俯下身就要亲过去,岑吟却竖起一根食指,轻抵在他的唇上,笑得明艳:“先欠着。”
6、普罗旺斯的蓝雾6
她把手搭在车门内侧,丢下这句,转身就要推门下车。
穆执注视着她的背影,透过丝绒布料能看到那片纤薄的脊背,肩胛骨微微凸起,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好似一眨眼就要飞走。
他伸手拉了拉她,岑吟刚好转头。
“你是不是开错路了。”她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穆执挑眉,安静地等着她下一句。
“你看外面。”岑吟伸手指了指窗外。
跑车就停在花田的边上,车外满目都是绿油油的,一望无垠的田野,铺延到天边的尽头,美且广阔。
唯独一点不是印象中的蓝紫色。
“薰衣草不是蓝紫色的吗?”岑吟蹙着细眉疑惑。
穆执像是被她此时的反应逗笑,亲昵着喊她:“Chloe,你知道薰衣草的花期吗?”
那声Chloe被他喊得无奈却缱绻,像是在喊“baby”或者“ sweetie”似的。
“现在才几月?”他说,“薰衣草还没开。”
“……”岑吟难得语塞,推门的手又顿住了。
“那还看吗?”他弯着唇角看她,重新直起身靠回了自己的椅背。
“看啊。”
岑吟摸了摸烟盒,推开门下车,车门掠过半高的花穗又合上。
因为还不到花期,附近当然也没有游客,空旷安静的田野只有一条笔直的小路贯穿在中央,将整片薰衣草田切割成不对称的色块。
临近正午,灿烂透明的阳光照射在这漫无边际的花野上,油画一般的深绿,越往远处色彩愈加深沉,旷野般的自由,无边无界。
田中的薰衣草被一垄一垄地栽种着,每一垄之间都有一条窄窄的泥土小道,岑吟沿着小道走远了两步。
薰衣草长得不高,才刚到她膝盖的位置,她弯腰摸了摸花穗,浅浅的紫,一株一株的,随风晃摇,附身还是能嗅到很淡很淡的香气。
岑吟伸手从烟盒里摸出果味的女士烟,准备点燃时却发现忘了带火,她回过身往车子的方向走。
这里久久都没有来车经过,只有他们的车孤独地停在路边,像是无声地融入了这片空旷里。
穆执也倚靠在车边看她,手里夹着烟,灰白烟雾背后的那双眸,深邃得像是能透过她望到了尽头。
“借个火。”岑吟走到他面前,指尖夹了根烟示意。
穆执没说话,抖落了两截烟灰,“啪——”的一声指骨擦过打火轮。
火光骤亮,岑吟偏头,眯了眯眼。
穆执便把打火机凑近了她,于是岑吟垂眼时再次见到了那枚独一无二的蓝宝石徽章。
“来到这里但没看到花海,会遗憾吗?”
在袅袅烟雾燃起时,他的嗓音同时传来,语气平淡得像四散在旷野的风。
岑吟抬手咬了咬烟,不甚在意。
“没什么好遗憾的。”她说。
若细究起来,人生能遗憾的太多了,这些小事还不至于会让她动容。
穆执挑眉后仰,双肘撑在黑色车身上,将他那半露的锁骨衬得冷冷清清,撩得要命。
“我以为你们小姑娘都会遗憾。”他朝空中吐出烟雾。
迷迷朦朦的烟雾被风一吹就散,他像是在身体力行地诠释怎么蛊惑小姑娘。
岑吟心漏跳一拍,连带呼吸一颤。
这幅闲散贵公子的模样,别说蛊惑小姑娘了,即使是天上的精灵都能被他扯下凡间。
她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淡淡地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姑娘。”
“我不小了,还差两年就30岁了。”岑吟再次胡编乱造,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假话说给他听。
别人都巴不得将自己的年纪往小了说,而岑吟将自己的年纪生生说大了六岁。
“你,28岁?”穆执笑了。
“你不知道我们东方人都长得比较年轻吗?”岑吟将自己的脸凑到他跟前,故意挑着眉眼问他,果味的烟雾袅袅拂过她那张明媚的脸蛋。
穆执看得入神,直至烟雾散开,露出背后的那双空灵的眼睛,和昨天夜里的那双如出一辙。
他咬着烟嘴,移开了视线。
“能看出我几岁吗?”
“你……?”岑吟难得有些犹豫,她有些拿捏不准。
第一次见他时,她就觉得他和其他金发碧眼的帅哥不一样,他的这张脸有种东方人的柔和,也是当时让她一眼难忘的点。
岑吟沉吟不语,风吹动花野带来层叠起伏的浪,还有清浅的薰衣草香气。
“嗯?”他颇显耐心,“这么难猜吗?”
岑吟转身灭了烟,随口说了句,“那我猜28岁,和我一样大。”
“28岁?”穆执像是兴致来了,抓起她纤细的手腕问她,湛蓝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脸,“怎么猜出来的?”
“怎么?”岑吟眼眉透着一丝好奇,“猜对了?”
“是。”
岑吟微微张嘴,似乎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她刚刚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就中了。
他的长相就是一公子哥,看起来明明还要年轻些,一点都不像外国人那样显年纪,但他回答得坦然,岑吟想不相信都难。
岑吟任由他撰着自己的手腕,挺着胸靠在车门,肆意地吹着风。
这个姿势惬意又随性,却刚好完美的勾勒了她胸前挺俏的曲线,长卷发迎风摇曳,擦过那片紧贴在哑光丝绒面料的雪白肌肤,也揩过她的淡而浅的唇。
她今天没有搽口红,因为那根口红管丢在了那片海滩,但那淡而薄的唇色依旧没有丝毫影响她骨子里的明媚。
“还好你不是小朋友。”穆执捏住她那尖巧的下巴,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下,“不然我会有愧疚感。”
他咬完她又离开,岑吟还在回味他的话,“小朋友……是什么意思?”
穆执笑了笑,“你看起来太小了。”
岑吟嗤笑了声,“有多小?”
“像是未成年。”
“未成年那你还上?”
“你不是。”他不轻不重的启唇,“如果是青少年,你买不到烟。”
岑吟定定地看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他早就留意上了她。
“走吧。”穆执伸手替她拉开了车门,“既然花期没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穆执单手握着方向盘,沿着笔直的小路驶离一望无际的花野。
开了大概十分钟,他停在了一家法餐厅门前。
“到了?”岑吟问。
穆执笑着摇摇头,声线平静沉寂,“先吃午饭。”
下车往餐厅里走时,他的右手的掌心托在她腰后,虚扶着她的腰。
这个动作其实有些亲昵,就像是情侣爱人之间的专属姿势。
岑吟错头看了眼,视线落在他袖口处那截冷白的腕骨,清冷好看,便也任由他揽着自己往里走。
短暂的相处,不管何时会分开,只互相试探,互相依偎,互不说破却都心知肚明。
他们之间,只是游戏人间的情人。
这是一家坐落在乡野间的法餐厅,小巧精致,窗边外都是大片大片的薰衣草。
白色的蕾丝花纹桌布被窗外吹来的风拂起一角,桌面有几束应时的花枝插在复古的花瓶里,一旁点缀着几支温馨的蜡烛和各式各样的透明玻璃杯,温暖的烛光将红色和橙色的墙面内饰衬得安静明亮。
在这里用餐是一种优雅的体验,他们落座后便有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师出来打招呼,亲切地给他们介绍菜点,还特别推荐了适合情侣间的菜点。
情侣。
俩人默契地对视,却都默契地没有道破。
岑吟移开视线,勾唇笑了笑。
都是顶尖的演员,无论人前人后都能互相游刃有余地演着对手戏。
高手过招就是对方演戏,我也跟着演,对方撩拨来,我也可以撩回去。
但要谈真心,谁都不是那单纯的一方。
餐前酒是一杯特调茴香酒(Pastis),杯壁搭配点缀着几片橙粉色西柚,和Apéritif一起上桌的还有法棍和黄油。
前菜过后是正餐。
岑吟点的是一份烤鱼,烟熏焦黄的表面铺洒着甜椒、洋葱和番茄,还有罗勒、迷迭香和鼠尾草香料,酱料旁边是大蒜和橄榄油。
她往盘里挤出青柠汁,然后懒洋洋地开始用刀叉分拆鱼肉。
“怎么?”似乎是看出什么端倪,穆执扬眉问她,“不喜欢吃吗?”
岑吟摇摇头,她只是懒,这烤鱼实在不好用刀叉,不像筷子方便又简单。
而法国向来讲究餐桌礼仪,她用得畏手畏脚。
岑吟抬眸看了穆执一眼,那双手线条修长,骨节分明,袖口半挽,正捏着刀叉自如沉静地用餐。
这样一双手好像更适合拿手术刀或者拿枪,再甚者开飞机,驾坦克也很绝。
岑吟暗自嗤笑了声,摇了摇头将这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重新回到话题。
“菜品的味道很好。”
她看着他,说的实话。
穆执的侧颜轮廓落在微亮的烛光前,半明半暗,竟透出莫名的缱绻意味。
他启了启唇,正准备开口。
岑吟手边的手机却适时震动了下,屏幕亮起。
两边的视线同时聚焦在一起。
岑吟放下刀叉看了眼,眼睑微敛,朝他道了声“抱歉,失陪一下”,然后起身离开。
7、普罗旺斯的蓝雾7
餐厅外,岑吟点开手机微信界面,未读的聊天消息弹出。
【姐,现在有空吗?】
来消息的是徐恪。
她姑姑的儿子,两人同龄。
徐恪只比她小三个月,长得却一小奶狗的纯情少年模样,乖得总是喊她姐。
岑吟父母早亡,从小被姑姑姑父带大,所以和这个表弟感情异常的好,格外的亲近。
她笑着给他回拨了个视频电话,因为他们说好的,要演一场戏。
不过两秒,视频就被接通,映入眼帘的是徐恪那张在学校备受女同学欢迎的大男孩脸。
“姐!”他喊了声。
岑吟举起手机应了声,朝他眨了眨眼,悄悄比了比手势示意自己这边ok了。
“姐,我想问那边气温怎么样?冷吗?”徐恪故意提着嗓子拔高声音,“我要多带些衣服吗?”
岑吟透过视频看见坐在他身后的姑姑,暗道这小子演技还可以。
“这边是夏天,你倒不着急带厚衣服过来。”她配合着他说道,还在他移动摄像头的间隙和姑姑打了个招呼。
“吟吟,你们那现在是中午吧?”岑絮瑛笑眯着眼和她招手,“吃饭了吗?没打扰到你吧?”
“刚吃完呢,姑姑,我现在正好闲着。”
“好,那就好,没打扰到你。”岑絮瑛按了按徐恪肩膀,语气宠溺又不舍:“这小子去欧洲交换,你要多带带他,我怕他人生地不熟的,去到新的国度不习惯。”
“好咧姑姑,您放心好了。”
岑吟微笑着应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徐恪小声地喊了句:“妈,没事的,你就放心吧,姐能一个人漂洋过海去求学,我和她一样大,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以前的岑絮瑛不是这样念叨儿子的人,她是开明开放的母亲。
岑吟知道姑姑其实是关心则乱,正准备开口,此时刚好有画外音传来。
“絮瑛,小恪长大了,你就别太操心了。”
说话的人是她的姑父,徐跃升。
岑絮瑛没说话了。
岑吟看着徐跃升右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镜头走过,心里不免一阵泛酸。
她捏着手机屏幕,正想问问姑父身体最近怎么样,视频镜头却被徐恪重新转了回来。
“姐,那我要带什么东西呢?”他朝她挤了挤眼。
岑吟视线一顿,抿了抿唇回过神来。
“护照证件是最重要的,你别忘了。”说完,她假装很认真地思考了下,给他补充道:“还有欧标转换器,这里的插座和国内不一样,你最好多备几个。”
“嗯,这些我都备好啦。”
“还有,你换汇了吗?”
“有的,我换了一些欧元现钞放在身上。”
“那就好。”岑吟歪了歪头,看向他镜头后面的行李箱,“那也没什么了,我看你都准备挺充分的。”
“对,爸妈都有一起给我准备。”徐恪扭头看了岑絮瑛一眼。
“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对吧?”岑吟问。
“是的,妈明天中午会开车送我去T3航站楼。”
T3航站楼,机场的国际出发口。
“我知道了。”岑吟点了点头,“我到时候提前在戴高乐机场等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她不会去。
因为徐恪要飞的,不是巴黎,而是宁夏。
半年前,徐恪和家里人提出要去宁夏支教,却遭到了岑絮瑛的强烈反对。
徐恪非常不解,因为一直以来,岑絮瑛对他的想法都很支持,唯独这次他在母亲面前碰壁了。
但固执的徐恪没有放弃,他又整整劝了她一个月,希望她能同意,可是最后好话说尽都没能动摇她半分。
就算他再怎么问,岑絮瑛都只是说担心他的安危,不让他去。最后徐恪还是不死心,找来岑吟,让她也加入到劝说的行列。
岑吟确实劝姑姑去了,也没劝动。
但其实徐恪不知道背后的真实原因,岑吟却是知道的。
一切还得从她初一那年说起。
那时候徐恪和她同级,两人一起住校,有次岑吟因为忘带考试习题集所以回家了一趟。
但是当她到家时,家里却大门紧锁,一个人都没有,她跑去北大的历史系也没找到姑姑,最后还是院里的老教授告诉了她姑姑在医院。
岑吟连夜跑到医院,好不容易找到病房,最后却在门外听见姑姑哭泣的声音。
那一晚,姑姑站在病床边,懵懂的她站在病房外,透过医生和律师的对话听见了真相。
她的姑父徐跃升被打重伤住院了,因为他去西部支教时举报黑心厂家偷排污水,被打击报复了。
岑吟当时站在门口,捂着胸口,久久平静不下来。
直到门外的一个护士喊她,岑吟才跟着走了进去。
当时的岑絮瑛看到她非常意外,但也勉强牵起嘴角的一抹笑意,强颜欢笑地安慰了她一句,“吟吟,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在学校吗?”
“小恪呢?和你一起回来了吗?”岑絮瑛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朝门外张望。
岑吟摇了摇头,只是哑着声问,“姑姑,姑父怎么了?”
岑絮瑛微微屈膝,弯腰看她,“你姑父他出车祸了,没什么大事,别担心好吗?”
若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一切,岑吟就信了,但她知道大人不想告诉她真相自有他们的考虑,便也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没有拆穿她这善意的谎言。
也许在大人的世界里,这个真相太过残酷,他们孩子不需要知道。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岑吟一直将这件事情埋在心底,连徐恪都没有说。
没想到七年的时间,兜兜转转,徐恪还是做出了和他父亲当年一样的决定,大抵就是父子都心善。
但这是岑絮瑛心里的一道疤,徐跃升的身体因此落下终身残疾,支教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就是禁忌般的存在,所以她是断然不会同意徐恪的决定的。
徐恪也是犟,不愿放弃,最后找到岑吟配合演了出戏,骗父母说他要去欧洲交换一年,但其实他是去宁夏支教。
岑吟其实最初有过犹豫,究竟要不要跟着他一起欺骗姑姑和姑父,但后来一想,现在的社会治安远比当年要好多了,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走自己认为无悔的路就好。
就像如果让姑父再来一次,他就算明知会被打击报复,也依旧会义无反顾选择将那些证据公之于众。
而徐恪也一样,就算她不帮他瞒,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去,与其这样,还不如她帮他一把。
挂断视频电话,岑吟垂着头静静站了会。
半高的薰衣草随风晃摆,花穗尖尖揩过她的膝盖骨,痒痒的触感,酥酥麻麻像是此时的内心,往事如同走马灯上映,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了情绪才转身往里走。
餐厅里,穆执正在垂首看手机,听到她落座的声响,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还想吃吗?”他问。
“吃啊。”岑吟没什么表情的回答。
出去了一趟,语气骤冷了几分,任谁都听出了几分情绪。
岑吟不甚在意,抬了抬眉拿起手边的刀叉,慢条斯理地分拆鱼肉。
穆执直直地注视了她一番,扯了扯嘴角,将手机放下了。
“啪——”地一声,不轻不重。
“给我吧。”他说。
岑吟握刀的动作顿住,抬眸看他,只见他伸手过来就把她的瓷碟端了过去。
“怎么了?”她懵了一瞬。
穆执左手端起自己的瓷碟挪开,将她的盘子放在自己面前,拿过她手中的刀叉,颇有耐心地替她将食物分切好。
岑吟看他的动作,细眉蹙起,“为什么要帮我切?”
“知道你烦。”
他答得言简意赅,岑吟一下竟然分辨不出他指的是什么。
或许指的是知道她用刀叉用得烦,也或许是看出她离开一趟回来心情烦闷。
总之,他这么一贵公子,察言观色地看出她心情不佳,即使没理由无缘无故发脾气,好像也愿意宠着她,乐意惯着她似的。
岑吟抿了抿唇,静静地看他动作。
也许是他擅长用刀叉吧,两三下的功夫,他就帮她弄好端还到她面前。
烛光映着他手臂的骨骼线条,淡青色的筋脉微微凸起明显,岑吟抬眼,视线移至他的脸。
穆执也像是有感应似的抬头,撞上她的视线,轻笑出声:“怎么?”
他看起来明知故问,笑意疏离。
餐厅里情调和气氛都极佳,一旁的侍者端着薰衣草味的冰淇淋甜点走过,梦幻的少女紫色,上头点缀着几颗鲜红的草莓粒。
人影略过,光线交错,岑吟轻轻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拿起刀叉继续用餐。
虽然这男人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却好像知道怎么哄她似的。
也许就是在风月场里沉浸得久了,都知道该怎么哄女人,对于女人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他倒也乐意哄着。
这种温柔很难得才能流露,也许是他心情好,也许是合他意,反正就这么微乎其微的小事,岑吟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一个多么深情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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