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九百块钱,我现在真的一分钱都没了。」赵又欠找我哭来了。
赵又欠度过了一段比较长的凛冬,起始于狗年的腊月二十三,结束于猪年的三月二十三。每次让他给我回忆细节,他总是抗拒,又给我发烟,又朝我递酒,说这事儿不值得一写,世人看了会觉得他是个傻子,可他就是个蠢货,连名字都带着丝丝的滑稽感,为了让他口吐实言,两斤高度汾便空了瓶,赵又欠靠在廉价的 KTV 包厢内,打着饱嗝放着屁,声调歪到高八度,跟我哭了。
那天下午,赵又欠和老司开着那台三十万的国产奔驰从西环拐进新市街,气宇轩昂地驶进兰花城停车场,转了一圈又开了出来,春节前消费人口多,哪有什么停车位,老司闷闷地抽烟,说买件优衣库都这么不顺利,赵又欠苦笑,打开车窗,城市落着缕缕善意的雪花,却响起一个恶意的电话。
赵又欠在众人眼里是个不太争气的九零后,在技校学了三年广告设计,毕业后辗转各种新型自媒体,干不长,这职业在一座北方小城来说,付出与收获很不成正比,后来便跟着老司销售起了净水器,可惜拿到总代销的时候,这个产品的热度已近消散,生意很惨淡,老司心态好,能卖则卖,卖不出去顺其自然,但工资确确实实是给赵又欠停发了,迫于无奈,二十七岁的他重投简历,几场面试下来,成为了一名送货司机。
这电话是老板打来的,赵又欠本来不太想接,但实在是惦记老板亲口答应给他年终福利的几条中华香烟,便接了起来,想着是让他送货,可惜老板寒暄几句后,话锋一转,提出让赵又欠帮他朋友一个小忙,说是他这位哥们目前在步行街口的移动大厅,进去找李成,瘦高个,黑色皮夹克,面容比较猥琐。
挂掉电话,赵又欠拿了根老司烟盒的烟下了车,让老司先去找停车位,自己先过去瞅瞅啥情况。路程不远,一座人民广场的距离,赵又欠点燃烟,与毛主席像擦身而过,半分钟就跑进了移动大厅,这天气太冷,搞得人意识冰凉,这个李成先是迎了过来,说之前在酒局上见过一次,还说他俩还争过一个陪酒妹儿,赵又欠思前想后,怎么也搜索不到这段记忆,但又不能拆穿,只好附和。
李成见聊得如此开心,便请赵又欠坐下,开始表述这是一个什么忙。
先是名片取信,说自己是上海某家金融信贷公司晋城驻站的负责人,这狗年马上结束,而这任务还没完成,心里有些着急,想着在移动大厅宣传几天,可惜路人冷漠,不予理睬,道尽了辛酸,赵又欠皱眉,问他一般向公司的年终报表不都是走阳历,他的公司怎么走得是阴历。李成挠挠头说只怪老板是个修道之人,赵又欠点点头让李成说重点。
李成卷了卷袖子,拿出份传单给赵又欠看,说就是一笔个人贷款的业务,用赵又欠的身份证登记一下,就能借到三万人民币,分期,但在头个月账单日全额还清的话是没有任何利息的。赵又欠连忙摆手说自己不借,李成赶紧一口一个哥地叫,说只是借出来晾几天再还进去的事儿,对个人征信没有任何影响,另外,赵又欠还能拿到九百块的提成。
九百块一出,赵又欠眼神儿就亮了,忽然有了兴趣,都是千百年遗留下爱占小便宜的优秀传统在作怪,当然更重要的一条是他现在身无分文,还有几千块的借呗未还,要是一无所有地在正月里和朋友们相聚,简直不要太丢人。
赵又欠陷入纠结,正巧老司走了进来,问啥情况,李成便又说了一遍,老司忽然一拍赵又欠的肩膀,不用身体出力,不用口头忽悠,白拿九百块,口口声声说这是好事儿。赵又欠指了指传单说,那老司你借啊!老司摇摇头说,我这创业人员,信用卡十几张,倒是想借,征信过不了的。
李成见局势风向逆流,站起身跑到墙角打了通电话,不一会儿,跑过来把手机拿给赵又欠说是他老板要跟他说话,赵又欠只好接起,老板当然是提倡赵又欠帮他朋友这个忙,赵又欠听完一顿谗言后问这事儿老板能不能担保,老板说了一句可以就挂掉了电话。
此时微信忽得弹出消息,来自于赵又欠追了多年都没睡成的姑娘,咬了咬牙,他从钱包掏出了身份证和一张储蓄卡说,来吧!
李成开始兴高采烈地操作,期间多次询问赵又欠的账户密码,仅仅过了十五分钟,短信说他有了三万块,又过了两分钟,短信告诉他三万块被转走,赵又欠问李成,钱呢?
李成笑了笑说,哥,这钱不能给你,万一你花掉了还不了,我是要担责任的,所以这三万借款我先保管,到时候还进去不就得了。
而赵又欠问了一句很沙雕的话,真得很沙雕。他说,答应给我的那九百块呢?
李成合上笔记本,把身份证和储蓄卡推到赵又欠手边说,哥,这是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请收回去保管好,至于那九百块,我也是在三万借款成功还款后才能拿到提成,要不我请两位哥吃顿饭吧。
那天的饭吃得很不优雅,因为李成带赵又欠和老司去得是晋阳饸饹馆。
说起担忧肯定是有,但毕竟老板在中间做担保,吃了几顿酒,这事儿赵又欠就忘了,拿着那几条中华烟变卖了一笔钱,有滋有味地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春节假期,当然姑娘还是没给上了。他说不清是哪一天,但是个下午,刚结束一场大雪,太阳敷衍地挂在天空,不肯给大地一点温度,再加上还没出走的寒风,外面相当冷,短信提示音,手哆嗦,赵又欠懒得掏手机,一路从便利店跑回那个没什么生意的净水器店,步履缓慢地上楼,就近的沙发躺下,拿起珍贵的数据线朝手机充电口一插,屏幕亮起,是条来历不明的催还欠款的短信。
抽根红塔山,想了半天,脑海才浮现出李成那张贼眉鼠眼的脸,距离腊月二十三,正好一个月,赵又欠狠狠地拍了脑门两下,一个电话拨给李成,抖音神曲,乍现彩铃,听完《学猫叫》的整个高潮,电话才拨通,喂的机会都不给,赵又欠张口就喊着让李成赶紧还款,李成在信号那头先是疑惑的一声「哈」,呼吸了几秒,赶紧改口甜言,哥东哥西,说现在就还。
香烟抽了半截,短信告诉赵又欠首期已还清,剩余十一期,这下把他给惹恼,再次拨通李成电话,晋东南老爷们儿都是暴脾气,骂得李成在电话里毫无辩解的余地,可能骂了有十五分钟,晋韩街一个小姐接单完成的时间,赵又欠感觉有点虚,重新坐下来,喘着气,李成这才从电话里说因为公司临时变了规矩,毕竟这提成就是从还款利息中扣得,所以起码至少得分一次期还款,这样也好走账,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赵又欠没去找问题,而是选择翻篇,让李成口头保证下月必须全额还清后,就心安理得地打起了王者荣耀。
事儿出在二月二十三,催还短信再次袭来,赵又欠只好再给李成打电话,耳根子软,又宽限了李成几天,到了约定日,赵又欠一查,依旧欠款两万八。
他没再选择打电话警示,而是开着面包直接杀进了李成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就是在旧城区中租赁的一个土坯房,墙上的灰你用几百块抹布都擦不净,倒是放置着一张办公桌和一个书架,那电脑还印着苹果的 logo,还有台黑色沙发,李成请赵又欠坐下来,说是真皮材质,直接从西班牙空运过来的,再指了指办公室说这叫后现代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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