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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若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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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若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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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29 11:2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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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章化
“小沈先生,看你这话说的,我不信你信谁啊!”
刘晓红还急了,“就冲你能看出我生过阳阳,阳阳几岁没的我就必须信你,我们家是后搬到小山屯的,因为阳阳这事儿太揪心就没在村里提过,小山屯很多人还以为我没生育过,你前后都算出来了我指定信啊!”
妥了!
我看了下腕表时间,刚下午一点,赶趟。
“刘姐,您现在立马联系一辆车,带把黑伞,领我去小李堡子的老房子瞧一眼。”
顺利的话,一眼就成。
“去老房子?”
刘姐不明所以,见我神色严肃也不敢多问,“小沈,那我联系个村里拉活的带咱俩去,一定要黑伞吗?我家里没黑伞,花伞行不行?”
我笑的无奈,“姐,要是为了遮阳,咱俩打多花的伞都成。”
黑伞在古时是报丧用的,伞头朝上伞柄朝下放在门外代表着有凶信,后来慢慢演变成去参加丧礼带一把黑伞,以表敬意,现年已经没那么多讲究了,很多年轻人还喜欢撑黑伞,觉得比较酷。
而我要选择它,自然是它阴气够重,能遮阳煞。
刘姐点头,能看出来她有点紧张,磕磕巴巴的联系了一个在村里跑腿的小面包车。
白话讲就是拉活的黑车,简单收拾收拾就要带我往外走。
我一看她穿的大印花裙子,“姐,你换一身素色的衣服吧,简洁肃穆些。”
“好。”
刘姐换了身衣物又整理了下头发,见我点头了,才呼出口气,“小沈先生,你说我又不是没回过老房子,怎么突然还紧张上了呢。”
身体给的预感呗!
“没事。”
我宽慰道,“姐,你要不要联系下你丈夫一起过去?”
“他呀,不用。”
刘姐脸拉下来,“我自己去就行,找他的话他还得说我没事找事,一但他今天打牌再输了,晚上还得跟我吵架,怪我膈叽到他点子了,你这个化解……一定要带他吗?”
“主要是你去,他去不去都行。”
“那就别叫他。”
刘姐整理着黑色连衣裙,“小沈呀,你刚才说的话对,我俩这房子可能装的真有问题,夫妻关系一天不如一天,反正也是结婚年头长了,左手摸右手了,现在就看能不能有个孩子给我俩拽住,不然迟早要走到离婚那步。”
坐进车里,我没多解释,看得出来这两口子因为孩子折磨够呛,前后五胎啊。
别说中年夫妻了,小两口也折腾不起吧,没矛盾就怪了!
车子开得很快,一路我没什么话,路过超市刘姐让停了下,进去买了把黑伞。
出来后还是问我行不行,见我点头了才放心的上车。
这种事主还是挺省心的,对先生来讲,有时候真的需要配合度,别什么都问问问的,多有耐心的人也经不住……哎,我就说沈叔为啥总对我无语,我也是十万个为什么那号人。
面包车到了小李堡子村口我就喊停,嘱咐司机师傅等我们一会儿,他跟刘姐蛮熟,还以为刘姐是回老家探亲,嘴上直说,“红姐啊,别太晚,晚了我这得加钱啊。”
“放心吧,我能差你这几十块么。”
司机就笑,“得了,你和冯哥这搁大城市待过的就不一样,敞亮,冯哥那打麻将都一把一吱噶的!”
我听得发懵,朝村里走了一阵子才看着刘姐小声地问,“啥叫一把一吱嘎?”
虽然我也是北方人,有些地方话还是不大懂。
“就是打一圈结一次账,玩的比较大。”
刘姐抽着眉眼,“小沈啊,姐就跟你说,我家那位就是穷装,回村后觉得自己行了,没装修的活就出去打牌,忘了他在南方那阵汗流浃背的给人刮大白了,我还不能说他,我一说,他就拿我肚子说事儿,没好。”
我没在接茬儿,难怪沈叔说做先生要多看多感,看完感完一个个都跑深山老林里隐退了。
天天面对这种家务事,真是有点恐婚。
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刘姐好像也不想看到相熟的,特意带着我绕开村民习惯聚集的小卖店,走些小路,远远的看到一处门庭凋零的院房,她抬手指了指,“小沈先生,那就是我婆婆家的老房子,空好些年了。”
我脚步一停,遥看着门房院墙,“刘姐,撑伞。”
嘭~
黑伞在头上撑起。
遮挡了八月末盛夏燥热的烈阳。
我微微的呼出口气,从兜里拿出准备好的小刀,对着指腹一割,在刘姐的惊呼声种,闭眼沉腔念道,“天地混沌,源远三精,开我天眼,与帝合并,开!”
“妈呀,小沈先生,你干啥呢!”
装比呢。
刘姐吓够呛,“手不疼啊!”
能不疼么。
我闭着眼,默默感受,“我在开阴阳眼。”
“啊。”
刘姐被我吓的一激灵一激灵,“那是开天眼的咒语啊。”
嘘。
我瞎编的。
别学嗷。
其实我流点血就能通灵,但咱戏份得足点,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活儿。
嘚瑟嘚瑟。
我闭着眼,直到右臂微微刺痛,心里稍稍有了底气!
他在!
阳阳在!
没白来。
眼睛没有睁开,我站在原地默默的冥想阳阳的样子,没见过他,但是五岁的男孩形象还是很好勾勒的,类似于沈叔先前说过的观师默相,神通两字,单从字面理解就是心神相通。
假若你去拜佛,也是要默念自己名字同神佛传信,你做噩梦害怕了,喊一声阿弥陀佛的时候脑中出现的也得是佛祖形象,从而起到传信的效果,所以我必须给阳阳‘打电话’,告诉他我来了,我带着他妈妈过来了,让他听话,不要躲藏。
一分钟后,我缓缓地睁眼开,伞下的光耀暗暗的,看出去的视线居然也变得昏暗,远远的,我看到了墙头上蹲着的小男孩儿,穿着一身冬天的棉衣棉裤,梳着锅盖头,对上我的眼,他站了起来,脚下还蹦跳了两下,大力的挥手,脸上写满了欢喜。
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我眼睛无端的酸涩,总哭啊,真的伤眼睛。
“小沈先生,咱们过去啊。”
刘姐看向我,“房子钥匙我带了,你进院去瞅瞅,看看咋化解。”
我微微摇头,侧脸看了看她,我这么阴,刘姐又身体很虚……
想着,我抬手直接用指腹朝她眼睛一抹。
这一下猝不及防,刘姐有点发毛,“小沈先生,你做什么啊。”
“你看看墙头。”
我抿着唇角,“阳阳一直在等你。”
刘姐云里雾里的看过去,沾了我血迹的眼皮还很明显,只一秒,她双眼就不自觉的瞪大,脖子用力的前伸,像是不敢相信,:“是……阳……阳阳?!”
“妈妈!!”
阳阳还在墙头上蹦跳着,伞外的场景开始转变,寒冬腊月,细雪纷纷,阳阳冻得脸颊通红,手大力的挥舞,“妈妈!!”
“是……”
刘姐瞪着眼都不敢眨巴,水雾蒙上的同时,手颤抖的捂上唇,“他,他在叫我……”
“你要应他。”
我敛着情绪,低声道,“刘姐,你要告诉他,你回来看他了,要带他去县里玩了。”
“阳……”
刘姐身体有些摇晃,像是刺激过度,绷了几秒,她猛然大喊,“妈妈回来了!阳阳!妈妈回来了!”
“妈妈!!”
墙头上的小男孩儿高兴的跳下来,踩着薄雪张开双臂的跑来,“真的是我妈妈!我妈妈回来喽!我妈妈回来喽!!!”
“阳阳!!”
刘姐想上前去,被我一把抓住小臂,不能跑出伞外,结界会被阳煞打破,而此刻的刘姐就像是纸糊的,没啥劲儿,我一拉她直接就跪到了地上,伸出双手迎着跑过来的小男孩儿,“妈妈带你去县里玩儿!阳阳!妈妈带你去县里玩儿!!!”
“妈妈!!”
小男孩儿满脸喜悦,丝毫没有责怪,他好像忘了自己等了多久,多少年,忘了在墙头上一次次的望眼欲穿,在看到刘姐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失落都化为乌有,通红的小脸上只剩欢喜,“妈妈!!!”
“儿子……哎!小沈!!”
在刘姐和小男孩儿相拥的刹那,我收起雨伞。
刘姐抱了个空,跪在地上一脸泪痕又有些傻眼的看我,:“我儿子,小沈先生,我还没抱到我儿子呢。”
“不着急,刘姐,你自己看。”
黑伞收拢后伞布里面还时不时的拱起。
“你不是要带阳阳去县里玩滑梯坐转盘吗,现在去吧,阳阳期待很久了。”
刘姐颤巍巍的看着伞,手摸着隆起的伞布,里面貌似有只小老鼠一直在拱,“好,好,去县里,咱们去县里……要玩滑梯,阳阳,妈妈带你去县里,走,这就走……”
我搀扶着她起身,抬脚时身旁的大门‘吱嘎’~打开,一个老太太狐疑的看出来,见到刘姐本能一愣,“红啊,你回来啦,喊啥呢!你家阳阳都走多少年了?咋想孩子想的精神不好啦!”
“啊,没有。”
刘姐慌忙擦了擦泪,“陈大娘,您听错了。”
老太太皱着眉,看了我一眼又打量了下黑伞,刚要说什么,我手里的伞忽的动了下,“不许说我妈妈!!”
“哎呦!!”
老太太吓得一捂心口,“那伞、伞是不是说人话了?”
“奶奶,这就是一把寻常的伞。”
上年纪的老人,能感应到很正常,但也不好过多接触,会落病。
我回了句,就搀着刘姐的胳膊朝村口走,今日事尽量今日毕,还得赶去县城。
“红啊!”
走出七八米老太太还在后面喊了一声,“大娘刚才没别的意思!阳阳都走这么些年了!村里已经没人再提这事儿了!你也赶紧把孩子放下吧!没事儿常回来看看!”
还行。
老人家阅历丰富,知道找补。
刘姐回头道了声谢,回到面包车上就将黑伞抱到了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司机不明所以,“红姐,咋了,和亲戚吵架了?眼皮子被谁挠出血了?你看你哭啥啊,行了,多大点事儿啊,正常去趟县城要三十,我这回就收你二十五行不。”
我心下无奈,都是人才啊。
……
大宝县城的一处儿童游乐场。
我撑开黑伞,小男孩儿一脸惊喜的站在伞下,“妈妈!那边有滑梯!那就是滑梯吧!”
“对,那就是滑梯。”
刘姐的眼泪就没停过,拉着小男孩儿的手,“妈妈带你去玩滑梯。”
我没跟上去,而是把伞柄送到刘姐手里。
她一手撑着黑伞,一手牵着小男孩儿,如一对寻常的母子般,热热闹闹的朝着滑梯走去。
黄昏时分,游乐园里几乎没有打阳伞的行人,刘姐撑着的那把黑伞着实瞩目,她还一直在哭,嘴角却是笑着,路过刘姐的行人都纷纷报以奇怪的眼神。
貌似看一个神经病再对着空无一人的滑梯喊着阳阳小心。
只有我看的清楚,刘姐替阳阳打着伞,嘴里不停地叮嘱,“慢一点,慢一点……”
母子俩一起坐着转盘,因为她的行为太诡异,所以转盘上只有她们母子俩,倒也间接的给了她们一方独处的空间,阳阳童真的眼睛里闪着喜悦,坐在转盘上不停地指着看,“妈妈!这里好好玩啊!”
刘姐单手搂着他,笑着哭着应着,“阳阳,对不起,妈妈应该早点回来的。”
“妈妈,你回来了就好!”
阳阳懂事的看她,笑的一脸纯真,“你不回来,我怕你是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事,奶奶说,城里的车子很多的,我怕你被车子撞到,能看到你好好的,我就高兴啦!妈妈!阳阳长大啦,我知道你在城里赚钱是为了养家,你辛苦啦!!”
刘姐在转盘上哭得不能自己。
“那谁啊,一直哭得没头。”
工作人员要停下转盘询问,我走了几步上前拦下工作人员,小声地解释那是我姐姐,精神很正常,只是今天心情复杂,正在排解情绪。
“注意影响嘛,她打个黑伞在那哭,别人怎么玩儿?快!你赶紧让她走!”
我无端火了,“她打黑伞在那哭怎么了?碍着谁的事儿了?”
“哎,你这个小姑娘你什么态度……”
他还要跟我比比划划,我这小暴脾气,瞄着还情绪失控的刘姐,“大哥,我态度很好,我姐姐就坐个转盘哭哭都不行吗?她又不是没买票!”
“栩栩!!”
雄厚的男声突兀的插入,我转过脸就愣住了,“钱大哥!!”
钱洪亮!
满脸络腮胡子的钱大哥疑惑的走过来,“咋的了,出啥事儿了?”
天热,他穿着个跨栏背心,敦实的体格子真是一览无余。
“就我姐在那坐转盘……”
我立马抱大腿,简单解释清楚,钱大哥对着工作人员眉眼一横,“人家难受还不兴哭啦!那咋哭还非得去背人地儿啊,别欺负小姑娘啊!你们这老板经常去我们屠宰场买猪肉,我们熟得很!他让我带孩子来玩的时候可没说这里不让哭!”
工作人员一仰头瞅他,气势立马短半截,嘟囔了两句只能悻悻的离开。
我看了眼还在转盘上和刘姐亲昵的阳阳,转头朝钱大哥笑笑,“钱大哥,谢谢你了,你怎么会来游乐场啊,嫂子呢?”
“我是路过!”
钱大哥大刺刺的一挥手,我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长得也很高,面相端正憨厚,见我看他,钱大哥就介绍道,“这是小熊,熊正义,我家老邻居,刚复员回来要找工作,我带着他准备去哥们那坐坐,从这穿出去近面,没想到遇到你了,栩栩,一起去吃点饭吧!我妹妹都说了,你是沈先生了!绝对我们家贵人!!”
要不说能在屠宰场做工头呢,嗓门就是亮,气足,隔着老远阳阳看到他都有些恐慌。
这样的人走夜路绝对不用害怕。
鬼见了都得想办法绕开他。
“不了,钱大哥,我得在这陪我姐,她今天情绪不太好,下次的吧。”
咱这还工作中呢。
我礼貌的钱大哥和熊正义点了下头,钱大哥也不多让,客套了几句和熊正义就走远了。
看着熊正义的背身,我脑中咔嚓灵光一闪,欸,他有对象没?
操心的命啊!
“妈妈,可以了,我不玩了。”
转盘停了。
我看过去,阳阳在伞下抬头看着刘姐,“我要走了,能等到你,我就不担心了,妈妈,你不要想我,从今以后,阳阳就不再等你了,你也不要太辛苦,以后有弟弟妹妹了,也不要再外出挣钱总不回家,弟弟妹妹会想你的,就算是有奶奶,也是会想妈妈,村里的孩子都有妈妈,阳阳那时候没有,就很孤单,妈妈,别让弟弟妹妹再孤单了……”
“阳阳。”
刘姐抱着他不撒开,头摇着,“妈妈对不起你啊,阳阳。”
“妈妈不哭。”
阳阳给刘姐擦了擦泪,唇角还是笑着,“今天是阳阳最开心的一天啦!妈妈!再见!!”
说完,他的身体就渐渐变得透明,刘姐拥抱的动作就像是在抱自己,“不,别走儿子,别走……妈妈回去晚了,妈妈回去太晚了……阳阳……”
相较之下,阳阳反而很洒脱,这个孩子等了那么久,貌似积累了很多怨气,却在见到刘姐的那一刹那,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姐姐。”
彻底消失之前,阳阳还朝我挥了挥手,“谢谢你了姐姐!谢谢你带妈妈来看我!”
我抬起手,眼睛突然进了砖头,霎时间,泪如雨下。
刘姐整个人罩在伞里,抱着膝盖,哭着还在呢喃阳阳。
多么好的孩子啊。
即使我处在个不喜欢小孩儿的年纪里,也觉得阳阳乖巧的令人心疼。
他绝对不是讨债鬼,而是来还债的,这样孩子,失去他是有多惋惜。
铃铃铃~~
兜里的手机尖锐的响起。
我吸着鼻子,眼前还模糊着,“喂。”
男腔沉着,“你真的哭了?”
“什么啊。”
我还沉浸在对阳阳的悲痛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又在白天给我打电话。
那边不应该是深夜吗?
“我梦到你哭了。”
成琛音腔低沉,“栩栩,出什么事了。”
“孩子。”
我微咧着嘴,“我在想我的孩子。”
“?”
成琛断电了两秒,音儿顿时就凉了,“什么孩子。”
“不能让孩子留在家里。”
我捂着眼,“太可怜了,成琛,我们要是有孩子了,就要他形影不离的待在身边,不能让他出事情,那么乖得孩子就没了,太可惜了。”
成琛没接茬儿,两秒后,我听到他发出一记低低的笑音,“栩栩,我好想你。”
“……?”
我脑子一木,说的什么,哪跟哪?
刘姐在不远处站起来,拿出手机拨出号码,对着另一个人继续哭,应该是她丈夫,可是她丈夫好像说她什么了,刘姐就喊着回,“我不是发神经!你能不能别玩了!阳阳走啦!这回真的走啦!”
“栩栩?”
成琛轻音,“我在说我想你,你想不想我。”
我怔怔的回神,“成琛,你打不打牌?”
成琛明显发觉到我异常,轻柔的回,“打你。”
我傻乎乎的笑了,“一把一吱嘎的?”
“什么。”
成琛腔调不耐,“梁栩栩,你正常些,好好说话。”
我抿着唇角,“成琛,我不正常了,从我对你心动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正常了。”
成琛笑了,好哄的很,:“那就一直别正常。”
我喝出口气,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我希望在日日的往复中,你能依旧待我如初。
第93章失恋
从县城回来,刘姐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情绪完全崩溃,嘴里呢喃着全是阳阳。
我明白这是情绪的正常爆发。
任谁看到一个走了好些年的亲人,还非常的和谐温情的相处了一下午,弥补了以为会是永生的遗憾,最后又送了第二次,心理上都受不住,更何况这亲人还是她儿子,刘姐要是不哭,乐呵呵的才不正常。
就是她这情况身边得有人照顾,我又不能一直陪着,只好给她丈夫去电话,谁知她丈夫没等我说完语气就变得不耐烦,声音还压得很低,唯恐其他人听到,“你有毛病啊?领我媳妇儿出去瞎折腾什么,多大年纪就出来装先生?我告诉你啊,我这输了两把,正要往回捞呢,现在回不去,等我要回家的,看到我媳妇儿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冯哥,谁的电话啊,等你出牌呢!”
“没谁,一个骗子,忽悠我媳妇儿呢……来,东风!”
嘟——
电话断了。
我抬脚就要冲到小卖店去把那桌子掀了!
无论我是不是骗子,你特么都得回来看看你老婆吧!!
东风?
怎么不去喝风啊你!
“小沈先生,不用找他……”
刘姐躺在床上囔囔的回我,“他打上牌就那样,玩红了眼,恨不得卖房子卖地,不打过瘾不会回家的,硬给他拽回来,也是找气受,不如让他在那玩,我乐的清净,天快黑了,你回去吧,我没事儿,想自己待一会儿,阳阳是盼我回家才爬墙头摔了的,所有人都怪我,我也怪自己,今天阳阳说不等我了,他走了,我得记住他的样子……你回吧,回吧。”
话是如此。
我没法走啊。
不放心。
许姨打来电话催促我回去,知道我是骑自行车出来的,怕晚了不安全。
正在我想辙时,院外响起魏奶奶的声音,“栩栩?你在小红她家了?”
我出门看到魏奶奶站在门口,她说路过看到了我的自行车,正巧刘晓红先前朝她打听过我,一个村住着,魏奶奶也能猜到刘姐要找我问啥事儿,但是看天色晚了,我还没走,魏奶奶就觉得奇怪,“栩栩,你今晚要在小红家住下吗?”
“哦,不是,刘姐这情绪不太好……”
我简单解释了几句,魏奶奶听完就点头,“她男人大冯是爱玩牌,但是她婆婆住在村西头,叫她婆婆过来照看下不就行了。”
得益于魏奶奶,我找到了刘姐的婆婆家。
这位老大姨自己在小房子住,身体骨很硬朗,为人刚强干练,也是受不了她儿子从城里回去后太爱玩牌,三天两头吵架,所以拒绝和儿子搬到一起,自己乐的清闲。
没外人了我就把刘姐的事情全说了。
老大姨开始不相信,等我把阳阳穿的衣物外貌都描绘出来,她就抹起了眼泪,“是,冬天嘛,他天天盼着他妈回家,穿的那棉袄都是他妈给邮寄回来的,他可稀罕了,这孩子啊,一点福没享着啊,死的太揪心啦。”
我安慰她几句,老大姨就问我,“这么些年,我那大孙子一直就在墙头等着呢?”
“嗯,不过阳阳这次已经彻底走了,等到了刘姐,心放了。”
我说道,“大姨,刘姐的理压力一直很大,还需要您的安慰。”
“怪我啊!”
老大姨哀叹,“我这人嘴直,一着急话说的就难听,明知道小红她坐不住胎比谁都难受,可还是……唉,这事儿闹得,走走走,我去照顾小红,我儿子是不还在小卖店呢?这个没出息的!当他是衣锦还乡呢!挣俩糟钱不知道咋嘚瑟好了!看我回头不揍死他!!”
回到刘姐家,老大姨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媳就上前抱住她,“红啊,妈都知道啦,以后妈再也不叨叨啦!说啥难听的你别走心啊!这些年你不容易啊!红啊,是妈没照顾好阳阳,那天我就忙活做饭,也没管他,但凡我要是多看两眼阳阳也不至于摔着啊,是妈的错,妈不应该把责任推你头上,妈对不住你啊!!”
刘姐嚎啕大哭,“妈,我不应该骗孩子,我那年要是回去了就没事了,妈,我也有错,阳阳太好了,太好了……”
画面太心酸,我待不住,悄咪咪的转身离去,轻轻地合上了门。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那晚我骑车看着清月,只能默默祈祷,愿这样的人间悲剧,能够少些重演。
……
开学前一天,刘姐带着她婆婆和丈夫上门来看我了。
许是被家里人教育了,刘姐她丈夫一看到我就低头认错,直说那天打牌输了,正急着回本,接到我电话就有点情绪,不过刘姐都把事情给他们讲了,他现在已经认识到错误了。
当然,他来道歉另一个主要因素就是阳阳,刘姐缓过来就执意带着她婆婆和丈夫去了阳阳简陋的小坟头,烧了零食糖果还有些小孩子的衣服书包,当晚,他们三人全部做了梦,梦里阳阳就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笑呵呵的跑远了,醒来他们三人一唠,顿觉神奇。
对我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我越听越觉得阳阳这孩子懂事,对刘姐的丈夫也表示了没关系。
不过就是几句难听的话,谁能一直放在心里?
更不要说咱还是做先生的人,能没点胸怀么。
得包容呀!
反正我在心里圈圈完了。
你下次打牌就缺门,出牌就点炮,不好好过日子,啥也不是。
聊了一阵,刘姐又问起她家屋内调整的事儿,怨气化完了,后续也得办利索啊。
“小沈先生,你的意思是要换些家具?”
“对。”
我点头,“刘姐,金旺需要水来泄,火来克,水为黑色,火为赤,紫,红,您可以将那种白色镜面的大衣柜换成红色木质,这样既有了属于火的红,而木本身又是生火的,另外可以增加一些黑色的装饰物,比如陶瓷摆件,雅致,又能起到平衡的气场的作用。”
感谢刘晓红的这段保姆经历,虽然眼光有点不上不下,但接受能力蛮强,不犟,还能举一反三。
我一说黑色摆件,刘姐就说她去买些黑色简约的墙贴纸,正好贴她家瓷砖墙上,瞅着还洋气风情!
刘姐婆婆皱眉,“红啊,不好贴黑色的墙纸画吧,就算是贴墙画,也得是花开富贵,年年有余,黑色的,不好看啊。”
“妈,我跟您说,这叫艺术!”
刘姐耐心道,“我要买那种镂空的,毆洲风格的,城里人都这么做,显得有档次。”
婆婆见状就不再多说,“行啊,红,你喜欢就好,只要你高兴,咋滴都行。”
“妈,您就放心吧!”
刘姐搂住她婆婆的肩膀,“我肯定不瞎整,保准您看完也跟着舒心,不嫌我家冷清晃眼睛啦!”
婆媳间气氛和谐。
刘姐丈夫也在旁边傻笑。
说到最后,难免还会提到孩子的事儿。
刘姐婆婆面有难色的看我,“小沈先生,你说,我家小红啥时候还能再要孩子?我不是说怕我儿子绝后,就是这过日子吧,你得有人气,有个孩子在屋里跑来跑去,也热闹啊。”
“等等吧。”
我琢磨了下,“大姨,刘姐现在身体还虚,等屋内五行调整好了,刘姐恢复恢复,再要孩子不会有问题,最迟后年,您肯定会抱上孙辈儿,男孩还是女孩,就看您家自个儿的缘分了。”
“诶,孙子孙女都行!”
大姨笑了,握住我的手,“小先生啊,有你这话大姨就放心啦!!”
刘姐和她丈夫也松了口气,对着我的眼,满是感激。
离开时刘姐塞给我一份红包,我一捏差不都得两千块,直说多了。
“刘姐,你这太客气了!”
咱也没干啥呀!
撑把伞而已。
没撸胳膊挽袖子,不用这么大的红。
“收着收着。”
刘姐执意让我留下,“栩栩呀,没你啊,这个坎儿我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迈过去呢,打从阳阳没了的那天起,我们都说不提他,把阳阳忘了,事实上呢,谁都忘不了,放不下,阳阳就憋在这胸口里,这次啊,你真是帮姐大忙了。”
我不在推辞,“那谢谢刘姐了。”
送他们到院门口,刘姐又拎过一袋蘑菇递给我,“栩栩,这是魏大娘上山挖的,她知道我今天要来找你,特意让我给你捎来的。”
我不好意思,“魏奶奶总是惦记我。”
“你这孩子好啊。”
刘姐让她婆婆和丈夫先走,拉着我到一旁低声道,“栩栩,别看我叫你先生,其实我心里真没把你当成先生,我觉得啊,你像我妹妹,说话啊,和声细语,身段高挑,长得也漂亮,不像我想的那种先生,绷着脸,严肃又吓人,你是真招人喜欢啊。”
我故意板起脸,:“刘姐,您说错了,我脾气很不好的,我还会武术呢。”
“那姐可不信。”
说笑了几句,刘姐提起魏奶奶,“说真的,虽然我和魏大娘一个村住着,来往不多,她要强,带着大辉吧,就怕被谁说三道四,跟谁家都不怎么走动,但是以后你放心,姐会常去魏大娘家看看的,她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个亲属照应,以后啊,我就算她一个女儿,会时不时就去她家坐坐,这叫啥,积善缘,对不。”
我哑然。
没想到做了一件小事,却将魏奶奶和刘姐拉近了。
事实上,我一直很担心魏奶奶,她家没个电话,大辉那情况你也指望不了他做什么。
我就怕魏奶奶有个啥突发情况,身边再没个明白人,那说难听点,老太太死屋里了大辉都得以为他奶奶是在睡觉,刘姐要是能经常上门探望,着实令我安心不少。
“就这样吧。”
刘姐抱了抱我,“栩栩,你是好人,会有好报的,姐也要跟你学习,我先回去了,有事咱们通电话。”
“哎,谢谢你了姐。”
我朝她挥了挥手,看着她身影在山路上消失,远远的,似乎又看到了活泼可爱的阳阳。
回过头,我眼前又有些氤氲。
曾经我以为做万万件事情遥不可及,那如今看来,是否如同双缝实验?
将一只蜡烛放在张开了小孔的纸板下面,形成一个点光源,纸张后面再放一块板子,板上开出两条平行的狭缝,从小孔中射出的光穿过两道狭缝投放到屏幕上,就会形成一系列明暗交替的条纹,这就是干涉条纹。
我当下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蜡烛,从两条缝隙中照出,成了斑马线。
量子力学的问题我不懂,那是科学家研究的范畴。
那假如我是一颗粒子,撞击后一定会分离出其它粒子,并且迸发能量!
因能牵扯出果,果也会改变因。
大道至简。
善缘何其深广。
抛出了一根线头,回馈给你的有可能是一件意想不到的毛衣啊!
拎着蘑菇进门,许姨接过袋子冲我笑笑,“还是头一回见事主上门郑重感谢你的呢,栩栩呀,做先生的感觉怎么样?”
我揽住许姨的手臂,状似没心没肺,“爽极。”
……
日子悄然划过。
我仍旧每天背着书包上学,偶尔会跟着王姨出去跑丧。
实在是推脱不掉的主家,我也会声情并茂的哭上几场。
但我的书包里已经装起了高中课本,对知识得渴望早已远远高于分数。
沈叔给我联络了一个退休返乡的老教授,其人很有风骨,在学术圈蛮知名,他拒绝了院里的返聘请求,执意归乡颐养天年,好给年轻人留出上升空间,我这才有机会三五不时的去老教授家补习高中课程。
纯良将我的做法看作是为读高中做准备,他以过来人的姿态对我讲,“姑,你明年一定要考上,再跳一级,否则跟同龄人代沟都大了,我们班很多入学早的,人家念了高中才十五六,考上大学都没到二十岁,年华灿烂,你再看看侄子我,十八啦,才念高一,我家佳宝宝明年六月份高考,我们就要长久的异地,做一对苦命鸳鸯了,我太后悔当年没花钱念高中,为了争一口气,放弃了长久的陪伴,不值当啊!”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跟我说太多了。
没到佳宝宝高考。
俩人就划清界限了。
我也算是亲眼见证了纯良从火热小伙到萎靡不振的全过程。
这小子刚入高中时,每个月回来都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照镜子就挤眉弄眼。
我寻思他脸部抽筋了呢,结果这小子跟我说他在练习‘邪魅一笑’。
“姑,上写了,只要男主角这么一笑,女主角就得心脏乱跳。”
“那咱不知道。”
我懒得理他,没好意思说就他那么一笑,我都想立马上吊,心脏停跳。
纯良压根儿不在乎我的想法,人家美得很!
打着发蜡笑的牵起一侧嘴角看我,“姑,侄子有没有帅破苍穹。”
我看着书挪动了下位置,给他一个后背,“恕我直言,丑到流油。”
“哼,女人,总是这么口是心非。”
我浑身一麻。
书都要看不下去。
活见鬼了!!
纯良拽着词儿,喜滋滋的拿出手机,“佳宝宝,你在家等我啊,我一会儿就去了,对,我不耽误你学习,就是想看看你,好的,那一会儿见。”
对。
见吧。
贱!
类似的光景维系了一段时间,等到了寒假,纯良悻悻的回家,进屋就朝炕上一躺。
不吃不喝,魂不守舍。
许姨以为他病了,照顾了两天回过味儿,老小子怕不是失恋了。
通过旁敲侧击,算是印证了想法。
我过年期间正好没啥事儿,几次都想好好的安慰安慰他,纯良也不搭理我。
眼瞅他见了天的瘦,许姨怒了,“纯良,你敢不敢告诉我那佳宝宝家里住哪,奶去找她,问问她你究竟差啥!咱要个有个,要拼劲儿有拼劲儿的,她凭啥伤害你!如果她说不出个一二三奶就把她拽到家!当面和你说清楚!!”
我震住了!
虽然清楚许姨是变着法在安慰纯良,她不可能去找人家姑娘麻烦,许姨气性大归气性大,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我真头一回从许姨嘴里听到对纯良这么高的赞誉,亲奶,绝对是亲奶奶!
“行啦!”
纯良终于有了反应,他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别去找刘佳,刘佳愿意等着我,是我不想和她继续来往的,我现在这样和刘佳无关!!”
许姨懵了,“既然是你不同意,你还整半死不拉活这出干啥?膈应谁呢?”
“我……”
纯良涨着脸,“不用你们管!”
他扯过被子就蒙住头,拒绝再沟通。
“哎你啥意思啊。”
许姨瞪着眼,“纯良,来,你起来,把话说明白来,我告诉你啊,我没沈先生那境界,他不在意你这破事儿,我可受不了你在炕上捂蛆,大过年的,你必须……”
“许姨!”
我推着她出门,“您别着急,我和纯良聊聊。”
许姨压着火气,“栩栩,你告诉他,这个寒假,他还就大年初一犯病那天最正常,起码能起来去外面顶树,跟我玩什么霸道总裁,其余时间他都恨不得臭炕上,再怎么躺下去,我看他开学了怎么办,是不是非得要沈先生也跟着急眼才能老实!”
“是是是,您先去忙……”
我关好房门坐到炕边,碰了碰他棉被下的头,“哎。”纯良不耐烦的一动,我笑了,“你小子是不是要谢谢我,你的寒假作业可全是姑姑给你写的,省了你多少事儿?”
他不回话,我嘶了声,“那你不跟佳宝宝谈恋爱,是怕异地恋吗?纯良,姑和你说啊,这个异地恋吧,我可有经验,你看我和成琛,没等恋,就异着了,不也挺好,虽然思念,但拥有了很多期待感,这都过完年了,我十七了,明年成琛就能回来了,我想想就开心,你也和姑学学,要将眼光放长远,感情不再于一朝一夕,等佳宝宝上了大学,你们不就……”
“你和成大哥亲嘴时会睁眼吗?”被子下突然发出闷音。
“啥?”
我一怔。
没想到纯良会突然说这个。
“我俩,没亲过嘴啊。”
就我偷袭了一下成琛的脸,成琛回了我手背一下。
微微挑眉,“怎么,你和佳宝宝亲过了?”
效率这么高吗?
“那假如,你要和成大哥亲嘴,会看他吗。”
纯良把头露出来,“或者说,你抱成大哥的时候,同成大哥亲近的时候,会愿意看他的脸吗?”
“这个……当然呀。”
我点头,“我要看他啊,我之所以想抱他,想同他亲近,肯定是看了他的表情,听了他的话,才会不由自主的做出什么事的啊,但是你说的亲嘴,我觉得还是闭眼睛比较好,不然大眼瞪小眼的……”
一但有眼屎。
得看的多真切,蛮尴尬吧。
电视里演的吻戏都是闭眼睛。
没谁瞪着来吧。
“那不就得了。”
纯良神色暗淡下去,“刘佳喜欢我,但不喜欢我的脸。”
“啥意思?”
我真没懂,“你脸怎么了,你浑身上下就脸长得特殊点,可爱些,她为啥不喜欢?”
“栩栩,你别安慰我了。”
纯良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知道自己不帅,但我想,我是有个人魅力的,刘佳也没对我表现出反感,哪次见我,都挺高兴,进了高中,我俩离得近了,放假我会请她看电影,给她买小零食,对了,你在城里住过,你知道城里人流行过啥平安夜和圣诞节吧。”
我点了点头,没接茬儿。
“我们学校不知道从啥时候流行起平安夜送苹果,送巧克力,送橙子,本来论斤卖的水果,那晚要五六块钱一个,我也给佳佳买了,她好开心……”
纯良瘦下去的脸颊流露出自嘲,“寒假前,我特意给她买了一大袋子零食,送到她寝室,她在背后抱住了我,不瞒你说,她抱我好几回了,哪次都在后面抱,和我说些悄悄话,纯良啊,你真好,那天我就想正过去抱她,亲她额头一下,结果她就躲,我以为她和我闹着玩儿,就想亲一下,谁知她后来恼了,说我能不能别那么恶心。”
我皱起眉,“她先抱的你,为啥说你恶心,是不是你做啥别的了?”
出格了?
“我就想亲她额头一下,书里写过,那叫怜惜。”
纯良眼底红着,“她说完我恶心,我想是我不对,我哪能亲人家啊,就算她抱我,我也不能亲她啊,我们俩只是暧昧,又没把话说开过,然后我就下楼,遇到了她们同寝室的女生,这个女生平常就和刘佳有点不对付,我寻思要放假了,就跟她聊一下,以后别总和刘佳闹矛盾,结果这女生就骂我傻,她说刘佳拿你当备胎呢,从你这找成就感呢,你这剃头挑子当得还挺有瘾头的呗!”
“备胎?”
我真是在镇里时间长了,好多词儿听着都新鲜。
“就是备选男友。”
纯良抬起手腕附在眼睛上,“我这痴情总裁人设怎么能被人三言两语就挑拨了啊,我转身就去找刘佳,和她道歉,刘佳原谅我了,还让我送她回家,我给她买了车票,在车上又和她表白了,她看着车窗说也喜欢我,但是谈恋爱要等上大学,我说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她就不看我,但是把头靠过来了,说靠着我踏实……”
液体从他手腕下方滑落,纯良嘴角还扯着,“我他妈看了那么多本爱情,就没见过喜欢一个人不去看他眼睛但是搂搂抱抱的,下车后我就问她,刘佳,你但凡要是对我有点真心,你就说实话,到底喜欢我什么?好歹咱俩是初中同学,你别拿我当傻子,我沈纯良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
“很多人看着我们,刘佳怕遇镇里的到熟人,很尴尬的要走,我不让她走,她情急之下说我长得太倒胃口……”
纯良笑着发出哭音,“她说看到我的脸就想离远点,但是看我的背影,又觉得我很高大,我的身材又很好,她喜欢我的人,但不喜欢我的脸,不过她愿意跟我谈恋爱,会尝试接受我的脸,也许过几年她看习惯就好了,我擦他妈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啊,你磕碜人至于磕碜到这程度吗,啊?我初一十五做傻子不够,还要被人当成傻子,栩栩,我丑到需要被人看好几年才能习惯吗,我沈纯良好歹是一代大师沈万通的孙子,至于谈那么掉价的恋爱嘛!!”
我俯身抱住了他,眼红着,这一番话当真让我重新认识了他。
记忆中的纯良还是那个磨磨唧唧打开大门,问我们‘有纸吗’的小男孩儿。
他在我失意时会拿出些哥哥的样子。
“梁栩栩,只要你跟我回去,以后我都听你的,竹虫我也不吃了好吧。”
刚刚感动,他又暴露本性,“还好你不走了,你走了我还得吃许奶做的饭,太难吃了!”
我观香不成,他说加油,我观出来了,他又上火!
“凭啥你观出来了?我根正苗红的没戏啊!老天爷啊,没地说理啊!”
这就是他。
看不了你受苦,你也绝不能先去提路虎。
和我坐同桌的那一年里,他经常会收受对我有好感的男孩儿礼物,拿人家的纸条,吃人家的零食,背后还跟我说这人不行啊,你得离远点,姑,你千万别跑偏了!
当人家男孩儿的面他又另外一副嘴脸,“沈梁不搭理你?那是她没看到你诚意啊!论辈分,沈梁可是我姑,你要想让她喜欢你,必须得先把我拿下,那个,我一会儿想喝果粒橙,三块五一瓶的就行,别太破费了噢。”
‘劣根性’仨字在他沈纯良身上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我曾一度的想,他好歹在沈叔身边十几年,怎么还这熊德行?
没造化。
没境界。
油嘴滑舌。
俗不可耐。
沈叔的作风品性怎么就一点没把沈纯良影响到?
而今看来,沈叔的教育理念从来都不是改变你的性格。
我依旧是小时候的我,会任性,会冲动,感性大于理性。
即使有片刻的迷茫,依旧不改初心。
沈纯良亦是如此,他不靠谱的外表下扎着生根的思想。
这个男孩子不着痕迹的长大了。
你以为他卖丑嘚瑟,其实他只是扔下负累,捡起洒脱。
回归本我,自娱自乐罢了。
纯良哭着没动,“栩栩,我真的没怎么自卑过,我爷教育我,大丈夫顶天立地,区区一张面皮何足挂齿啊,我爷满脸刀疤备受敬仰,我沈纯良连续考学三次就为证明决心,不过是斜了一只眼,怎么就只配被人从后面抱着了?!”
砰!!
屋内人的被人一脚踹开!
许姨舞着菜刀进门,“说!那个刘佳住在哪了?我砍了她!”
“许姨!”
我吓一激灵,“您别冲动!”
纯良一个打挺从炕上站起来,“许奶,你干什么啊!”
“我让她开开眼!!”
许姨怒目圆睁,“放眼整个镇远山,我孙子想跟谁谈对象那对方不都得偷着乐!刘佳算个什么东西!!”
“哎呦,许奶啊。”
纯良站在炕上,脸上还挂着泪,嘴里却是发出笑音,“您先把刀放下成吗!您要真这么找去了,我更不值当!!”
“我放?”
许姨菜刀被我拦着,眼睛则看着纯良,“除非你现在马上下地吃饭,否则我就要去坎了刘佳!”
“你这……”
纯良绷了几秒,看了我一眼,“行了行了,我怕你们了,我去吃饭,许奶,你刀放下啊,再把栩栩给伤到!!”
许姨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胳膊,眼底无端的加了点小心,“那你想吃啥?奶给你做。”
“我……”
纯良我了好几声,大小伙子直接跳下炕,一把抱住了许姨,“对不起,许奶,对不起。”
我背身擦了擦泪,这一出儿真受不了。
“行了,抱啥啊,你身上太臭了!!”
许姨搡着他,推开纯良还抬手给他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上回犯病你不是说自己是啥霸道总裁吗,还说栩栩是啥家里欠了好几千万要嫁给你的,总裁要是你这死出儿,栩栩就是欠了几百亿都不能嫁你,你这是承包了厕所的总裁呀。”
我眼里还流着泪,绷不住就笑了,“许姨,纯良上次犯病真进厕所了,他捡了个石头和我说是巨钻,让我接受赏赐,然后你就给扔进厕所里了,纯良就进去……哈哈哈。”
老小子一犯病全是花样!
就他练习‘邪魅一笑’那死出,搁谁谁都受不了!
“可不么!”
许姨挑眉,“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给他拽出来,他都能抓起来吃……”
“许奶!!”
纯良脸涨的通红,“你俩这样可就要失去我了!”
正巧沈叔进门,纯良便委屈屈巴巴的告状,“爷,你看她俩!合起伙来埋汰我!”
沈叔唇角含着笑,直接抱了抱纯良,一言未发。
纯良身体一颤,垂下眼,“对不起爷,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
沈叔给纯良整理了几下衣服,顺势拍了拍他胸脯,“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拿得起,放的下,纯良,你是个男人了。”
纯良反倒脸红,“爷,我以后不会再做蠢事了。”
“和蠢不蠢无关,人需要经历才能长大。”
沈叔看着他,“重要的是,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这方面,你要向栩栩学习。”
我?
无端被点名。
纯良懵懂的看向我,“姑,学习你啥?”
额~
我脑子一抽,“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
“哈?”
纯良嘴角一颤,“这个,我扛不住啊。”
“行啦,走出来就行啦!”
许姨挥挥手,“先去吃饭,栩栩,今年你一定要把考号写对了,争取考到纯良他们学校,这样就能盯着他别喝东南西北风啦!”
我面上挂着笑,余光见沈叔看我的眼神很深,没敢多言语,毕竟很多事,我都憋着。
第94章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春天一到,万物复苏,看破红尘的沈纯良就背起行囊再度出发。
我依旧忙忙叨叨,学习,练武,研道。
事主找来我就给看看,没有事主我就周六日跟着王姨跑丧,拉个二胡也当陶冶情操。
纯良揶揄我,人家出丧难过非常,你个吹手还陶冶上情操了?要我是主家就让你滚出去。
我啐他啥都不懂,人坐在那,一秒钟能横生出无数念头,哪怕手里做着活计,想象力兴许已经绕了地球三周,我能做的,就是拉好手上的二胡,完全沉浸在曲调里,这便是对陌生逝者最大的敬意。
纯良似懂非懂的看我,末了吐出一句,“栩栩,你一定能成事儿。”
“为啥?”
“因为你能叭叭。”
“侄儿,来,姑稀罕稀罕你……”
挺好。
揍完他我浑身都舒畅了。
大侄儿的孝顺方式总是与众不同。
中考那天,成琛一大早就来了电话,应该是想鼓励我。
我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的摸过手机就按了挂断。
起来后随意的吃了口早饭,背上书包就踏出了院门。
许姨看我的眼有些担忧,想说什么,都被沈叔给抬手阻拦了。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家长,他们对自己的儿女道着鼓励,一遍遍的提醒要心态平稳。
我站在一旁,如果我爸妈在,怕是也会说一样的话吧。
可惜我远远地一回头,目光所及,是天边一片遮掩晨光的云层。
“沈梁!”
王老师拨开人群走到我身前,“你怎么还不进去?今年要好好发挥,认真仔细,千万不要再马虎大意了,老师相信你,考上重点不成问题的!”
我拉着她走到僻静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她,“王老师,我特别感谢您四年来的照顾。”
王老师愣了愣,接过袋子一看,里面是一条丝巾,“沈梁,你这是……”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托纯良在县里买来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这四年您很照顾我,但是,我大概要让您失望了。”
王老师疑惑更甚,“我失望什么?”
学校里响起铃声,王老师顾不得多说,推着我进校门,“先不说了,去考试,监考老师都是县里过来的,我们本校老师进不去,准考证拿出来,对,进去吧,一定别马虎大意了,加油!”
坐到考场里。
我面色平静,卷子一下来,就笔尖不停的开始书写。
三天下来。
我把写在草稿纸上的答案给王老师对了下,发现可以得满分。
王老师惊喜的抱住我,“沈梁,今年你得是状元啊!!”
我笑笑没有答话。
假期一到,我比往日更忙碌的学习。
高中课本被我啃了大半,江教授夸我努力认真,问我将来想考什么大学?
我笔下一停,“老师,我不考大学。”
江教授不解,“为什么?沈老先生送你到我这补习,不就是为了你将来能考入理想的大学吗。”
“师父送我来是为了学识。”
我看向他,“但是我考不上大学的。”
江教授推了推老花镜,略微失笑,“你都没有尝试,沈梁,你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我并不是惧怕。”
我直说道,“只是不屑。”
“不屑?”
江老教授拧眉,“沈梁,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不公。”
我眼底泛红,“老师,我还没有能力去对抗天道,但我不会任由它欺负。”
在所有人看来,我的努力都是为了一纸文凭。
成绩出来,王老师在电话里痛心疾首,“沈梁!你怎么会交白卷!”
我站在电话旁,“对不起。”
“你明明会做那些题啊!”
王老师像江教授一样理解不了我的做法,“你就把草稿上的答案写到卷子上不就好了!!”
“我不想写。”
我木木的回,“王老师,我只想证明自己能考上高中,无关成绩。”
“沈梁!”
王老师急的嗓音劈开,“你这做法很幼稚!你会后悔的!”
我站着没动,口里一片咸涩,“老师,我真的很对不起。”
没错。
我很幼稚。
将答案都写到了草稿纸上,但是没在卷面上书写一题。
此举怕是任性到了极致。
我懂。
全都懂。
这些年,我听得最多的就是道理。
可没人敢说,你知晓全部的道理就能过好这一生。
对还是错,谁都没个答案。
或许我去年复读的决定在众人看来都是为了一雪前耻。
实则不然,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恨死了天道!
为什么我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还要一次次将我逼入绝境!
沈叔说,栩栩若生,可扭转乾坤,可是他没说,你这生,是夹缝求生,苟活于世!
超市里的零食我经常会买到那包万中无一的漏气产品。
买了一瓶饮料,喝了口发现味道不对,看了看名字才发现是激动不是脉动。
吃了泡面总觉得哪块不对,仔细一看包装,某师变成了某帅,这种事竟是他么被我遇到!
穿着新买的白鞋去上学,小心翼翼的怕碰到脏泥,想法刚一出来,飞驰而过的汽车就会教我做人,别说鞋子了,连裤子我都得回家换了。
更别提考试。
老天爷随意的一记咳嗽就能让我三年的心血化为虚无,令我在考试那一刻大脑迷糊,犯下最最可笑的错误,好似我愈惧怕什么,老天爷就愈要我面临什么,阴人嘛,你得疼,你得意识到衰。
就这我还得感谢借了沈叔命格,不然你连漏气零食都买不到,饮料到嘴就是过期,方便面别说是某帅了,保证你回回得不到调料包,只能干嚼,小白鞋连穿出门的资格都没有。
只不过因为沈叔是男命,光耀瓦数与我的屋子不符合,借光给我依然会徒增不顺而已。
已经比纯阴人要好很多倍了!
好呀。
既然命运对我拳打脚踢,我就用自己的方法打还回去。
我考。
靠!
你爱谁谁。
许姨听完王老师的话就全明白了。
接过话筒替我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一阵子,挂断后就看向我,“丫头,你居然……”
“姑,你是真牛比呀!”
纯良不嫌事大的竖起大拇指,“肾虚虚啊,肾虚虚,你让我刮目相看了,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哎呦!别打我啊许奶!”
我没言语,转身去到沈叔那屋,等待未知的暴风雨。
沈叔貌似早就心头有数,对着我淡然一笑,“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继续跟着江教授学习。”
我应着,“学完高中课程后就按照兴趣自学,看看江教授愿意教我什么。”
“不去学校了?”
我轻咬着唇。
半晌。
摇了摇头。
想去。
可学校对我目前情况来讲,气场不和。
小时候很想考大学,幻想的不是拥有多高的成就,最吸引我的,是漂亮的大学校园,自由自在的氛围,谈一场无比美好的恋爱,抱着书本和三五好友谈笑风生的走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间。
现实已经让我看清了不可能。
我或许可以迈入大学,可依然要独来独往,依然要被众人礼貌的保持着距离。
融入不了,加入不了。
我从未被欺负,但在群体里,依然像个异类。
不喜欢。
很讨厌那样。
树上春树说,没人喜欢孤单,只是不愿意失望。
我的失望却是被命运双手奉上,连努力靠近都是徒劳。
“行吧。”
沈叔没再多说,“路是你自己的,栩栩啊,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世道就是如此,正所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坚持你自己所想的,总有一天,属于你的,将全都归还给你。”
鼻腔又开始发酸,“师父,我记下了,即便我不进入学堂,也不会落下学识,会付出比平常更加多的努力。”
“栩栩,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
沈叔轻拍了两下我的手臂,“佛家讲四万八千法门,漫天神佛,十方净土,其实求得只是一心,栩栩,只要你不忘初心,为师坚信,你会大有作为,这些年,你从未令我失望半分,即使我沈万通现在闭眼,我也感恩上苍,让我在古稀之年,拥有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徒弟。”
“师父……”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对我说这些,眼泪忍不住下来,“您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害怕。”
“你怕什么。”
“怕你没了。”
我巴巴的看他,“一般都是要没的人才会说好听……”
“滚!”
沈叔中气十足的斥我一嗓,“没你个头啊,袁穷不死我闭你个眼,你个叉烧!”
我憋了几秒,“师父,您说您一个快八十岁的人了,好歹也是大师,能不能稳重点,再者,您骂我没用呀,我会反弹。”
“阿明啊!!”
沈叔作势要找东西打我,“翻天啦!”
我扭头跑到院里,回头瞧着正房笑,笑着笑着眼里又流出眼泪。
看向遥远的天际,阳光终于从云层中穿透出来——
突然想起普希金的诗词,谁能不迟不早的成熟,逐渐对生活的冷酷学会接受,谁就是幸福。
回屋给爸爸去了短信,告诉他我今年又没考上,决定不念书了。
爸爸拨回电话,“栩栩,没考上高中没事,但不能就此不念书了啊,哪怕去读个中专呢。”
“意义不大。”
我应着,“我有些同学也去读了,为了将来能分配个工作,我做先生这行当,要去学什么呢?”
爸爸叹了口气,“栩栩,你这年纪,不念书太可惜。”
“不是不念书,该学还是要学。”
我平着声,“您知道我运气不好,升学考对我来说是个难关,与其那样,还不如静下心好好读书,只读书,毕竟我有要做的工作,我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心态很微妙的转变,在沈叔这里,我不认为不考学是错误的决定。
等的是个机会,若是能拿回命格,我日后怎么找补都行,考大学也没年龄限制。
但是一面对我的父母家人,想到他们对我的殷切期盼,便会止不住的内疚自责。
曾经我幻想做一个特殊的人,不懂事时我对钟思彤还表达过羡慕,只因她身体不好经常要请假,我想我也常生病就好了,那样就不用上学了。
十二岁那年。
我终于特殊上了。
成为倒霉界的头牌。
站出去舍我其谁呀。
我却恨不得去揍无知的自己一顿。
多希望能在运动会上为班级争得荣誉,多希望在学校的各类晚会上继续表演,多希望能金榜题名令家人骄傲,多希望我还是那个梁栩栩,拥有一众好友,能蹦蹦跳跳的跑进家门,看着桌面上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喊一声我回来了!
可是。
回不去了。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我虽不认为自己不幸,毕竟我现在所走的是那条最喜欢的路。
只不过没办法去触碰那些寻常的欢喜。
这份舍得。
包涵了难以言说的无奈和苦涩。
“栩栩,没关系,咋说你也比爸强呢,爸都没念过初中,英语就会说来是康姆,去是够,其实吧,很多人念书,念到最后就剩个文凭,没啥学识,栩栩,只要你肚子里有东西,不需要谁给你开这个证明,在爸爸心里,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女儿。”
不可否认,家人一直是我最坚定的依靠。
“爸,奶奶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光宗耀祖,现在我不念书了,她心里肯定难受,等她今年冬天过来了,我好好陪陪她。”
“今年你奶不能去了。”
“为啥呀。”
我不解,“奶奶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说要十一月份过来呢,住到元旦,怎么不来了。”
奶奶很喜欢这里,经常和沈叔一聊就一下午,三姑更不用说,她和王姨许姨早成了老姐妹,住到要回去的时候,爸妈会提前过来接,大家再一起热闹的过个元旦,这样,每年我也能看到家里人,才不会太想家。
“你奶奶今年身体不大行,上岁数了么,免疫力低,时不时的就头疼感冒。”
爸爸叹口气,“今年我就不让她往镇远山跑了,你那边冷,大冬天的她折腾病了不好恢复,等到元旦了,我和你妈会去看看你,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就行。”
“爸,那奶奶最近没再张罗着找先生学什么驱邪的法门吧。”
近几年我奶最能折腾的就是这事儿了。
在沈叔这问不出一二三,回老家还去打听别的先生。
偷偷摸摸的真陆续联系了好几个,好在有三姑在身边,才没惹出什么乱子。
“今年没听说找啥先生,咱这十里八村统共几个先生啊,就是几个半仙儿,她都问了一遍,说要学啥术法,要去驱邪,人家都当她是老小孩儿,不爱搭理她呢。”
爸爸无奈,“栩栩,你奶今年都九十一了,沈大师说,也就这两三年了,不过你别难过,你奶算有大福气了,高寿,而且眼不花耳没聋,一直没啥大病,我想着呢,就是让你奶能安安稳稳的,最后也别遭啥罪,你学道了,这方面都懂,你奶要是真到那天了,咱就心平气和的去接受,重要的是在她活着时候,咱要好好孝顺,对不对。”
“嗯。”
我点了点头,话是如此,想到生死,心思难免沉重。
放下手机我就给奶奶去了电话,老太太很精神,聊到我不考学的事儿,奶奶有些失落。
不过她比我爸爸看的开,没提去念中专,“栩栩啊,这辈子不管做啥,只要饭勺敲大鼓,响当当就行,斧头大了能砍树,针尖小了能穿布,各有各的用处,不念学了,奶一点不怪你,奶就在心里骂那个偷你命格的鳖孙,奶咒他和那个女鬼不得好死。”
我扯起唇角,“奶,女鬼已经是死的了。”
“那就再死一遍。”
奶奶语气不忿,“现在她就是藏得好,要是叫我逮住,非得让她死透透滴。”
“奶!”
我加重语气,“我告诉您,这事儿过五年了,有仇我自己会报,您不许插手知道吗。”
“我懂呀。”
奶奶不耐烦的,“那我就是想插手,人家也不教我啊,嫌我是老疙瘩,不中用啦,我现在一出门啊,车子看到我都不敢按喇叭,就怕我躺那讹钱啊,哎呦喂,我得多不要脸讹那钱,送我到医院我还怕那激光对我身体不好呢。”
我忍不住笑,“奶,那叫x光。”
“啥光也吓人啊,跨差就给你穿透了!”
奶奶劲劲儿的,“我真摔倒了,谁都别扶我,我自己能站起来,回头我能给他来个大跳,你学跳舞时那姿势叫啥来着,对,萨克斯站!奶也那么站一下,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蒋月娥老太太的风采!”
我忍俊不禁,“奶,那叫阿拉贝斯站。”
“对,反正都是站。”
奶奶语气一正,“栩栩啊,咱就站住了,考不考学啊,都是小事,人这辈子太长了,瞅着天大的坎儿,过些年回头一看,都不值一提,奶奶这一辈子,啥都能放下,唯独这个欺负你的女鬼和啥邪师,奶是一定要报仇的,活着报不了,那就等我以后到下面了,奶去找阎王爷,让他给我做主,同样都是鬼了,那女鬼比我多啥了,那个叫啥丽的女鬼必须给我老太太鬼一个说法!”
我抿着唇角,不能说鬼和鬼的区别大了。
周天丽就没在下面,她那种大灵最怕的就是阴差。
搁上面收人头多爽,去下面不是找罪受么。
但是这话绝对不能说给奶奶听,没必要给她普及!
老人家就算走了也是洒洒脱脱,这辈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寿终正寝,实乃福寿双全,岂是那周天丽能比得了的?
五年了。
周天丽就没露过面,同袁穷一起销声匿迹了。
主仆俩啊。
兴许就藏在哪犄角旮旯等着给我迎头重击。
没事。
我还那句话,等着!
见奶奶精神头足,我稍稍放心,又和三姑聊了一阵子。
免提模式下许姨也加入聊天局。
缘分真的很奇妙。
能将毫不相干的两家人拉倒一起。
人生呀。
谁知道会和谁产生交集呢。
晚上手机铃响,我看到来电人就开始紧张。
接起来抢先一步开口,“成琛,我有事情跟你讲。”
“说。”
“那个……”
我酝酿了下,见纯良好信的朝我伸脖子,便推搡着他出去,屋内没旁人了,才靠着门清了清嗓子,“我决定不念书了,以后,站出去就是名初中毕业生,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不念高中,我就是不想念了,学历上,会跟你有很大的差距,如果你或是你的家庭很在意这点,那我们就解除约定,不要开始了。”
三两句解释不清。
想点好的,命格拿回来,我能补下学历。
想不好的,活不活都是个事儿!
我习惯凡事往好处想,往坏处打算,期待值无限低,活着也能轻松点。
手机那头静静的,我绷着口气,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几秒后,成琛磁腔答道,:“我在意。”
“啊?哦。”
我唇角一咧,笑的极其难看,“我想你是会在意的,没关系!那我们以后就还是好朋友,只当去年的事情没发生过,好吗。”
“不好。”
成琛音色一正,“你这四年,收到过六十八人递给的纸条,四十七人私下要过你的电话,三十二个人给你买过零食,下雨时有十六个人主动给你送伞,天热了有七个人曾当面脱下外套给你遮阳,无论是梁栩栩还是沈栩栩,我都非常在意这些事。”
“啊?”
我有点懵,“什么六十八四十七的,成琛,我要说的是学历……”
“你会嫌弃我吗?”
成琛沉腔打断我,“年龄上,你会不会很在意。”
这个……
“我不在意啊。”
我节奏乱了,“刚认识你时我觉得你年纪很大,现在看来,也没多大,我二十岁的时候,你也才二十八啊,刚刚好,不是吗。”
成琛轻着笑音儿,“只要你不嫌我,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确定?”
我心提着,“你的家庭会不在意学历吗?我小时候和爸爸去参加过婚礼,现场的长辈经常会念叨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然后会夸赞女方多么优秀,我要是跟你谈恋爱了,我怕结婚的时候……”
听筒里传出细碎的笑音,我微微拧眉,“你笑什么?”
“你提醒我了。”
成琛音腔柔着,“我们应该早点结婚,我这年纪,耗不起。”
“不是这个重点啊!”
我抓了抓头发,“是我……”
“我的重点不在于此。”
成琛耐心的回,:“对于成年人来讲,是需要一个学历作为包装盒子,最好再在外面系上漂亮的缎带,贴上金光闪闪的卡片,但是盒子迟早都要拆开,交往下来还是要看看里面,包装看不出一个人的能力和作为,即使名校出身,上来就说成才成器,亦是遑论。”
“面子是用来看的,里子才是用来接触的,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我在意的,只有两点。”
成琛音一凉,“第一,你身边的那些追求者,第二,年龄差,如果第二点你不觉得是问题,那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第一点,我非常恼火。”
我无言以对。
大哥你恼火的点很莫名其妙啊!
我都不知道哪来的数据啊!
六十八个人递来纸条……谁给你查的啊。
大酱吃多了咸的呀!
“沈梁。”
成琛略微不满,“说话。”
“啊,你的意思我懂了!”
我干笑了两声,心情还挺放松,“那咱俩就好好往下处呗,等你回来了就看看要不要进行下一步,好了,那没啥事儿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挂了吧。”
成琛呼吸一沉,隔着手机我都能看到到他腮帮子发紧的模样,“好啊,我马上订机票,回去见见这些人,好不好。”
我无端僵硬。
要是我稍微有点刚是不是应该直接摁断了!
跟谁俩呢!
乐意订机票你就订!
我还巴不得你回……
关键是人家给我递纸条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用刀抵着人家脖子说别给我写啊!
我又没看!
对峙了一会儿,我抿了抿唇,“成琛,你是不是找事儿呢。”
成琛声线冷冽,“我找什么事了。”
“你既然知道这些事为什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节骨眼拿出来说呢。”
我挑着眉,“你就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在这转移话题呢,我告诉你啊,我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我也没看过纸条,给我遮阳什么的我也没用过,啊,我倒是想你给我遮阳了,你人咧?行,就算你在国内,那你能和我做同班同学吗?能和我一起上体育课吗,现在我不念了你就烧高香吧,至少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你懂不懂。”
成琛不接茬了。
隐约的。
我怎么像能看到他在手机那头轻笑的模样?
很匪夷啊!
心一放,我劲劲儿的继续,“总之呢,我绝对没和任何人有过关系,在同学中我也没有朋友,现在我就是一门心思在等你回来……”
“梁栩栩。”
成琛音色一沉,“你的人,你说话的语气,都很容易给他人造成误解,听你说话,就像引柚。”
我脑门划过问号,我柚谁了?
正常说话也不行吗?
不是在哄你?
“成琛,那我能诱惑你一直对我好吗。”
我侧了侧脸,:“我诱惑你可以吗。”
听筒断电了几秒,成琛轻笑出声,“可以。”
嘁~!
我也笑了,“你好幼稚。”
“是。”
他承认的还挺坦荡,“在你面前,我就是这么幼稚,我时常会脑子不清醒,时常会紧张,所以拜托你,多在意我一点,不要嫌弃我老的快,不要嫌弃我偶尔会脾气不好,栩栩,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前提是,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
我抿着笑,有点上头。
“明年十月。”
成琛清着音,“十月份我就会回去,第一眼,我就想见到你。”
第95章圈
“好。”
我坐到炕边,顺手拿出一个小老虎的玩偶钥匙链。
这是成琛今年邮寄过来的,对了,虎年,志全三哥前两天还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大姨姐月初生下个小男孩,取名就叫虎子,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婷婷时不时就犯虚症了。
成琛这钥匙链送的,间接的提醒起我时间点。
怎么,他是要集齐十二生肖吗?
放下手机,我摆弄着小玩偶还有些傻笑,心情无端就美了。
哪怕我大多时没心没肺,也不得不承认,一些观念仍是根植于心。
我哥当年和夏岚岚就是例子。
大姐和陈波的婚姻破裂虽然主要归咎于陈波人品,但给予陈波优越感的不就是学历么。
就算我不想把它当回事,它也是块石头,真就绊在那里。
默默的吐出口气,我这情况不能和正常人相提并论,谁叫我不正常呢?
寻思了会儿,我蹙起眉,哎,不对呀,成琛究竟从哪得来的数据?
沈纯良!
抬脚就要去找他讨说法,门一打开,纯良一头就栽进来了,“哎呦!!”
这小子居然在门外偷听!
我被他吓一跳,“沈纯良,你无不无聊!!”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纯良站稳后还捂了捂心口,转头就看我笑,“哎,是不老感动了?”
“我感动你个腿儿。”
我瞪着他,“你跟成琛瞎说什么啊!什么六十几个人给我写纸条,四十几个人要过我电话的,老实交代,这人数是不是你瞎编的!”
“哎,我发誓啊!”
纯良贱嗖嗖的竖起三根手指,“我还真不是编的,就是成大哥哪次来电话我都和他讲一下,谁知道他自己还能加起来得出数据,这人真神了诶!”
我朝着他步步逼近,“沈纯良,你俩私下还联系呢?”
纯良微抬着下巴,脚步不停地后退,“姑,那个,我有新手机了肯定会跟成大哥联系啊,他也是我的朋友嘛。”
“你少来这套!”
我横着眼,“你是去年才有的新手机,拿到手机你就去县里念高中了,那之前的六十几和四十几的数据是谁一点一滴告诉他的!”
砰一声,纯良背身靠到大衣柜,“唉,姑姑,我怕了你啦!”他抬起双手,做投降状,:“说说说,我说!!”
“是这样,你刚拜师的前三年,正是学道最忙的时候,一放学就要去后院打打杀杀,戳来戳去!我又不是天天给你当陪练,有一回我正在屋里写作业,就接到了成大哥电话,我说你在忙,结果成大哥说找我,给我整的都一愣,然后成大哥就问我栩栩学习怎么样呀?栩栩每天做什么呀?栩栩和同学交往怎么样呀,栩栩有没有好朋友呀,我自然是……把栩栩的日常如实相告喽!”
我惊讶的,“也就是说,成琛几年前就单独和你联系了?”
“额……嗯!”
纯良紧贴着大衣柜,下巴高抬,生怕我突然动手卯他眼眶子,“成大哥就和我约好,每个星期只要你去后院忙了,我就给他去下电话,晃他三声,他会给我回拨过来,然后我会和他讲你正在练习什么,练到什么程度,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我说你最早连我的石头子都躲不过,会被打到头,成大哥还怪罪我,但是后来他听到我不管怎么偷袭,你都能将石子弹开,他就很开心了。”
“可是……”
我抬着眼看他,“我下午放学回来的时间一般都是五六点,有时候还会更早点,那个时间段是国外的清晨甚至更早,他不用睡觉的?”
“当早起了呗。”
纯良不在意的,该说不说,老小子一米八的身高特标准,站我身前正正好,“再说成大哥最早来电话那阵儿你才六年级,他还没出國呢,不过这么一提起来,我觉得成大哥真不是一般的在意你,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如一,说实话,我提有人给你写纸条这些事,也有故意试探他的成分在,我想知道,你俩是不是按照我所想的那么去发展。”
“什么意思?”
我没懂,“你想的是怎么发展?”
“就是你俩现在啊!”
纯良大嘴叉子咧开,“跟情节一样嘛!成大哥是总裁,你属于小……嗯哼,长大型,哎哎,别掐我!姑,我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你,也没透露你的隐私,纯粹就是扇扇风点点火,要让成大哥觉得你超级无敌抢手,再者我说的也是事实,人数上我没瞎编,收到一份纸条我就给他念一份……”
“你还给他念了!!”
我掐着他胳膊用力,“沈纯良!你怎么不给我念啊你!!”
“你不用啊!!”
纯良嗷嗷叫唤,丝毫没个十九岁小爷们的沉稳劲儿,:“那些纸条你看都不看一眼,你说不在乎的,可是成大哥说他在乎!那我就给他念了几封,我以为他会吃醋!没想到他都被纸条逗笑啦!!”
“什么。”
我手劲儿一松,“他被逗笑了?”
“可不么。”
纯良嘶嘶的揉着手臂,“别说成大哥了,我后来都念不下去,情书写的太那啥,其中有个我印象特别深刻,亲爱的沈梁同学,我对你的爱像悬崖一样深,每次你路过我身边,我好像就已经死了一万次,希望你能和我做朋友,让我死也瞑目……我念完都想死,被恶心死了!”
我没憋住也笑了,“真那么写的?”
“还有更带劲儿的!”
纯良张大眼,“啊!我的沈梁!我的梁梁,梁梁啊梁梁,你那白皙的皮肤,动人的黑发,每每都令我魂牵梦绕,多想喊你一声,你去哪啊,如果你说要去上班,那么,我必然会告诉你,不要上班了,我养你呀……他写了那么多个梁,不凉就怪了。”
“哈哈哈!”
我笑的捂住肚子,“真的假的,那些纸条还在不在,给我看看……”
“你够了啊。”
纯良摇头,“成大哥听了几封就说没事了,大抵也是觉得构不成他对手,更何况你都没看,太辣眼睛了,一封都没我写的好……”
“所以呢。”
我笑的坐到炕边,“你写的是什么样?”
真挺好奇。
“我那……”
纯良一噎,坐到我旁边也不回话,“算了,写的多文采动人也白费,自我感动,全是垃圾。”
默了会儿,我看向他,“刘佳考上大学了?”
纯良脸上的玩味褪去,低下头说了句不知道。
“我没去打听,应该能考上吧,她学习还可以,就看进什么样的大学了,不过考不考上,和我都没关系了,昨天,刘佳还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去县里逛逛,她想和我好好聊聊。”
“聊什么。”
我不解,“事儿不是都过去了。”
退一步讲,他俩也没谈上恋爱呀。
纯良作为个资深追求者,不要脸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放下了,刘佳那边解脱了啊。
还有啥好聊的?
“纯良,她是不是觉得伤害到你了,想弥补你一下,做回朋友什么的。”
“朋友个球啊。”
纯良眼底涌出自嘲,对着我笑了笑,“栩栩,你是真不懂。”
见我费解,纯良叹了口气,“明摆着么,我追了她好几年,给她捧得很乐呵,冷不丁我撒手了,她心里不平衡了,想找我再找找平衡,撩扯撩扯我,从背后抱抱我,给我抱得五迷三道的,她又得晃我,反正不会跟我处,然后又舍不得我这么一个死心塌地的人。”
“啊??”
我懵逼的看他,“沈纯良,你这么想人就不厚道了吧。”
“我要厚道就废了。”
纯良双臂一抱,一脸专业的看向我,“你别忘了我从小学开始就看各类电视剧,初中后看各种言情,虽然剧本是夸张的,情节是夸张的,但艺术一定来源于生活,我们看剧,不要总看男一女一,配角也是很出彩的,我沈纯良,虽然没长男主的脸,但在我个人的爱情中,我不能演着男主的戏,做着男配的事儿,咱犯不着!”
“刘佳这个举动,往好听了上讲,或许像你说的,她对我于心不忍,希望给我点补偿,接续下同学情谊,难听上说,她要套路我,拿我当二傻子呢,我要是跟她去县里了,得不得请她吃饭,得不得给她买些礼物,得不得再春心萌动做做梦!”
纯良一拍炕沿,“我已经付出了好几年的青春,凭啥要继续给别人养老婆呢!啊,如果我不知道她是嫌我丑,那我可能会继续火热,好女怕缠男嘛,哪怕她是一座冰山,我也努力给她化了,问题是她本质明明就是讨厌我,接受不了我,可又不推开我,这说明啥,这个女人就不值得我再去付出了!”
“算了,好歹喜欢过她一场,孰是孰非我不评论她,但如果我沈纯良看清了这一切还去巴结她,那我沈纯良真就练成了绝世贱功,贱中有我,我中有贱,人贱合一了!”
“……”
我目瞪口呆。
喔嚯。
刮目相看哪!
哪还是那毛驴拉磨……
这不是情感大师么!
沈大师!
我来了兴趣,“纯良,那你这事儿我不多问了,我属实也不明白这些,既然你看问题这么透彻,以后我和成琛要是吵架了,你可一定要给姑支支招。”
“你用我支招?”
纯良哼了声站起身,“姑姑啊,你别逗我了成吗!”
“你这啥态度啊。”
我啧了声,“我没谈过恋爱,成琛也没谈过,我俩脾气还都不怎么好,难保在一起后会有什么磕磕碰碰,你剧集经验这么丰富,到时候我不得找你帮帮忙啊!”
“两码事。”
纯良笑的一脸内容的看我,“栩栩,你骨子里带这些东西,你和刘佳呢,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说不好听的,你是被捧着长大的,像我这种追求者呢,你完全没放在眼里,刘佳呢,勤奋好学一个小姑娘,硬说优点,就是聪明吧,我俩初中三年,到我上了高中,她身边的追求者就我这么一个,但凡她多两个人,也不会对我的放手感到失落了,感情这东西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是被追的真烦,有些姑娘则恨不得天底下男人都喜欢她……”
我越听越懵,只能抓住一个重点,“我骨子里带啥了?”
会来事儿?
长眼力见?
不怯场?
都是长辈常夸的啊。
纯良对着我的眼,不知道他想到啥了,笑的就有几分内涵,“你真让我说啊。”
“说呀!”
我最烦他这种表情,成不招人待见!
就他这形象,只要穿上短卦长裤,跨个驳壳抢,梳个中分,那就是个叛变的主儿!
纯良无声的做出个S开头的口型。
我一下就急了!
没等音节发出来就按着他揍,“你想死了是不是!是不是活腻歪啦!!”
你大爷的!
“哎哎哎,你让我说的嘛!!”
纯良捂着头叫唤,“我那不是贬义词,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讲你具备某种先天优势!以后你和成大哥吵架啥都不用做,露个肩膀头就行,保证……啊呀!疼!救命啊!许奶!要杀人啦!!”
许姨还真被他呼唤来了,“咋回事,我正看电视呢,你俩不聊好好的么,怎么还动起手了呢。”
我扭头看向许姨,“他骂我。”
“骂你啥了?”
“别说!!”
纯良紧张的不行,“姑!别说别说,我错了!我真错了!”
“凭啥不说!”
我直看着许姨,“他骂我骨子里就带着傻,比不上那刘佳聪明!”
“……”
纯良震住了,怔怔的看我,“啥?傻?”
“你个小王八犊子!!”
许姨脱下鞋子就上了,“说你姑傻!我看你才傻!谁初一十五犯病的!谁羊了二怔玩啥霸道总裁戏码的!谁在炕上臭好几天的!看我不打死你!破嘴贱起来没头了!!”
“哎呦我亲奶奶啊!!”
纯良被打的反倒笑了,神经病似的,“服你们了!姑啊!你是真傻啊!我天哪!!许奶,别打脸!我的妈呀!世人皆醉我独醒啊!!天妒英才!为啥让我沈纯良没有真正的爱情啊!我也想要个傻姑娘啊!!成大哥!我太羡慕你啦!啊……不是,许奶,我没对我姑有想法!谁敢有啊!辈分在这,疼!爷!救命啊!爷!!”
……
“宅以形势为身体,以泉水为血脉,以土地为皮肉,以草木为毛发,以舍屋为衣服,以门户为冠带,若得如斯,是事俨雅,乃为上吉。”
我站在县城的一处宅院中,看向身旁一众,“黄帝内经有云,宅者,人之本,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
九月。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清风习习。
院内高大的梧桐树叶乍乍作响。
正式踏道五年了。
我依然习惯以装比开场。
熊正义听着我的话连连点头,“小沈,那你说,我哥这院子究竟哪里有问题?”
我对着宅院细细端详,旁边的熊正义便是前年盛夏和刘姐在游乐场偶遇的钱大哥朋友。
提起来都是缘分!
我和熊正义本来是萍水相逢,第一次见面也就是打了声招呼,互相可能名字都没记熟。
没成想,后来还会再见面。
话呢。
得从头说起。
自打我去年彻底不念在家自学后就处于个出山的状态。
说白了!
就是我时间比较自由充裕了。
加上年岁渐长,阵法步伐我都熟练于心,不需要像前几年在后院锻炼的那么勤。
周一到周五我就在江教授家学习一上午,他很喜欢教我,一来是我学习态度端正认真,二来江教授也有点文人情怀,镇远山交通不是很方便,他的儿女都在外地,工作都忙的紧,学生们也几乎都成家立业,只能偶尔来探望恩师,这就导致江教授赋闲在家时间长了难免落寞,正好,我就补了这个缺。
江教授教的我很愉快,我学的还很快,可能不参加升学考,纯学知识,心态特好,高中课本就很快吃完了。
今年初开始,江教授已经开始辅导我一些文学史,古代汉语之类的,看他心情,讲啥我听啥。
有事我可以打电话请假不去,但去了就绝对不能划水。
江教授讲讲课会突然提问,比如公入而赋,大隧之中,而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而其乐也洩洩,运用了什么修辞手法。
你说要不知道,那就不用再去了,从今以后就得跟他说拜拜。
江教授傲娇的地方在于不允许他的学生说不知道,因为他讲过,你说不知道,就是没用心听课。
我老实的回,互文。
江教授会继续讲,突然再来一题,《诗经》是赋的远源,近源呢?
我答《楚辞》。
老教授颔首,不会表达高兴与不高兴,在他看来,这都是你必须会的。
每天讲下来,他会要求我回家看什么书,认不认真他回头一试便知。
学生少嘛,他也没其他人去考,就逮着我一只羊放呗。
我感觉还不错,毕竟是花钱来学习的,人家对我严厉点是应该的,喊累不愿意学那就没必要找这罪受,虽说两年相处下来,老教授也不愿意收我的钱了,他的儿女都很有出息,平常就他和老伴在家,江教授本人还有退休金,生活简朴是人家的境界追求,而不是缺钱。
可我一定要给这个钱,就冲江教授对我的用心我也是要给。
偶尔路过我也会上门去坐坐,只当陪陪他们老两口。
学业虽然没落下,事主依然不多!
镇远山的民众算看着我长大的,就算都知道我是沈万通大师的徒弟,这些年也没离开过小镇,日常生活都在他们视线之内,称得上是潜心学道,可,他们还是对我不太放心。
一来呢,我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从十二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
站出去还是个年轻人。
二来就是环境使然,镇远山统共才几万人口?
不说周围农村都有半仙儿,谁家一辈子能有几件邪门事儿?
怎么还能都叫我赶上,那我看谁一眼谁家就得闹鬼吗?
撑死谁家婴孩儿半夜闹觉,哭声不止,那自家的老人就能给解决了。
都会叫,用得着跑上山来找我吗?有找我这时间,孩子都哄好了。
我待着这一年,除了跑丧,真是没啥主业活计,开春时我见没啥事儿,有一次来县里给纯良送东西,顺道我就去驾校报了名,寻思考个驾照,以后去哪自己会开车了也方便。
接待我的就是这熊正义!
人生就是画个大圈啊!
指不定哪下就把俩不相干的人扯到一起了!
我看到他就觉得这人眼熟,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名字来,还是熊正义率先开口,“这不是栩栩吗?”
“你认识我?”
我第一反应是不是我给他家哪位亲戚哭过灵堂?
“你忘了,洪亮哥介绍过的!”
熊正义笑的憨厚,“前年八月末,你和一个大姐在游乐园,那大姐一直在哭,工作人员好像跟你发生了一点口角,正好洪亮哥和我经过……老实说,我对你印象很深刻,没想到我们县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姓熊……”
我握了握他的手,“熊正义是吧!”
响当当的名字嘛!
当时我还灵光一现想他有没有对象,身边有个秀丽姐么,一看到年岁相当的就想琢磨琢磨。
可惜那时我要顾着刘姐的事情,抽不开身,不好找他多问,没成想,倒是又在这里碰到了!
“钱大哥那时候说你刚复员回来要找工作,这是到驾校工作了?”
“对。”
熊正义点头,笑笑还摇头,“工作不好找,我父母都想我进个工厂,或是大单位,但是我家也没什么人脉,我又没什么技术,在洪亮哥那屠宰场做了一段时间临时工,后来又去做了保安,晃荡了几圈,家里亲戚正好开了驾校,找我来帮忙,怎么,你这是想考驾照?”
我嗯了声,一认识就不拘束了,“好考不?多久能考下来?”
“快的话三个月内吧。”
熊正义拿出表格递给我,“先去体检,然后回家看书,过了科目一来练车,年轻人都考得很快,没问题的。”
是的。
没问题。
我马上让熊正义见识了‘阴人’的威力。
科目一连续考了三次,九十分过,我哪次都是八十九。
可准!
熊正义懵了。
他说他有个六十岁的学员,记忆力都退化的老人也就考了两次。
我想说他记忆力退化也不敌我这时运退化呀!
一进考场我这衰运就爆发了!
考第四次的时候,我在家焚香沐浴,自己画符不够,又求沈叔给我画了个。
到了考场,询问了下熊正义当天给我监考的工作人员年岁。
熊正义和车管所的人都很熟,年岁便脱口而出。
我默默算了算属相。
大龙。
与我相合。
上吉!
几管齐下,我第四次的考试压分过得,正好九十。
那天我都要哭了,恨不得在车管所放一挂鞭炮!
熊正义笑的无奈,“小沈,你只是考过了科目一,离拿到驾照还差很远。”
纳尼?
我这只是科目一吗?
苍天啊!
噩梦之旅就此展开——
一整个夏天,我让这群教练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马杀杀!
“小沈啊,离合轻踩慢抬,慢,哎,慢……哎,怎么又熄火了?”
我无辜的看他,“可能是车不行。”
换个教练再来,“倒车啊,来,小沈,你看后面小三角窗的位置,是不是和杆子重合了,对,方向盘打死,打死……哎!”
砰!
杆子倒了。
教练激灵下看向我,“不是让你打死吗?”
我嗯了声,手扶着方向盘,“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你这怎么还能撞到?”
我也愁,“要不,你去问问杆儿?”
他们都迷茫啊!
你要说我就是笨,干教教不会,他们有气也就发发了!
关键是三两句我就明白了,熄火虚拟操作搞得自己跟车神一样,咔咔咔比划的可透溜!
一到场地我就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有俩正好要结婚的教练连日子都是我友情出手给定的。
可一到实际操作,我就会出乱子!
不是起车灭火,就是倒车撞杆。
驾校为了揪出症结,我一上车就给我安排俩教练。
一个坐在副驾驶,谨防我踩错油门给驾校平了,另一个站在我车窗外边,冒着被我刮碰的风险盯着我操作程序,几回下来,他们发现我真没啥失误,好像就是车不行!
那你要赖车老板还不乐意呢,驾校几十号学员,大家都用这车练,怎么到你手就出问题了!
我还不敢说实话,怕他们拿我当瘟神送走。
最后只能是熊正义出手,他作为老板的亲戚,和我又有一层钱大哥的关系,对我很照顾,私下就带我单独练车,甚至拿他的私家车开到僻静处教我练习,也奇怪,他一坐进我副驾驶,我开的啥毛病都不犯了。
不会熄火,倒车也不会碰线,三档更不能怼回到一档上!
熊正义打趣说他是车好,驾校都是二手桑嗒纳或老婕达,他这是一手的雪铁笼,地盘绝对稳。
我心里清楚跟车无关,一问熊正义的年纪,他86年生人,和斌子哥一样,是属虎的!
属相天生便具有镇宅之力。
熊正义又生的高大威猛,还是抗星的出身,命格虽不比成琛,亦能平衡些我的阴气,间接地就让我的学车之路顺遂了些。
历时大半年,九月初,我算把驾照拿到手了。
当然,首要感谢的就是熊正义,这大哥别看笑起来憨憨的,人情方面处理的很得当。
朋友很多,每次我考试,他都会提前帮我打下招呼,不是说开啥后门,就是尽量照顾我点。
毕竟我不是真的马杀杀,而是遇到考试,就会处于一种令他们匪夷的倒霉情境中。
用熊正义的话讲,“小沈啊,我就没见过比你再背的人了,你是不是出门从来没捡过钱?”
我笑的回他,“不丢钱我就偷着乐了,要啥自行车啊。”
熊正义挥挥手也不纠结。
相处下来,我们慢慢熟悉了。
最后一科考完他开车送我回镇远山,我还请他吃了顿饭。
今天来县里拿驾照本,赶上他哥在县里买了套院子,住进来就三天两头闹毛病跑医院,给熊正义来电话让他帮忙去医院取药,正好我在他身边,正低头激动万分的给成琛去短信,告诉他以后我也是个有证的人了!
成琛居然还给我回信了,‘我十月三号的飞机,你开车来接我。’
我对着屏幕笑,真是看得起我!
‘可以啊,你敢坐吗?’
成琛发了四个字,‘望眼欲穿。’
我笑的像个傻子。
心里一琢磨,开车载成琛真不会有事,老哥气场在这啊。
就是京中那路况,对新人怕不是很友好,我这分够扣么。
“小沈?”
我抬起脸,熊正义就朝我笑了笑,“又给你男朋友发信息啊。”
“嗯。”
不念书了么,出门在外,花蛊护身,某些偏运就会很旺。
练个车都会遇到送水送花的。
所以我早早地就把成琛推出去做挡箭牌。
问起来我就说有男朋友,在国外了。
熊正义和我熟悉了,经常能从我发信息的神态中猜出端倪,大抵是我时常傻笑的事儿。
“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十月份。”
我揣好手机和驾照本,“他说让我开车去机场接他,太瞧得起我啦。”
“喔,那还有一个月就要回来了,很快啦。”
熊正义点头,嘶了声,“小沈,你男朋友回国会在镇远山工作吗?”
我摇头,“他工作在京中,但是会来镇远山看我。”
“那岂不是很辛苦。”
熊正义念叨着,“不过你可以去京中呀,你不读书了,又是先生,去大城市还……对呀,你是先生!!”
我吓一跳,“先生咋了?”
犯啥事儿了?
熊正义激动上了,“哎呀小沈,我哥家那新买的院子正好住的不顺,他刚跟我念叨完走霉运,正好你是先生,能去帮忙看看吗,这应该属于风水吧,你会看不。”
“会!”
必须会!
所以我一进院子,咔咔先甩了几套词,臭臭屁。
没办法!
找我的事主太少了!
咱捞到一回就得过过瘾。
第96章风水
端详了一阵,我看向熊正义的哥嫂,“住进来后孩子就开始生病吗?”
“差不多吧。”
熊正义的大哥点头,“我儿子今年五岁,先前身体一直都很好,打从搬进来那天起,就开始闹病,但都不是啥大毛病,感冒咳嗽流鼻涕,好个三五天就又要犯,药就没断过……”
我喔了声,一边听一边四处打量,这院子和沈叔家的院房格局一样,品字形的三合院,中间是正房,两边是东西厢房,连院内的大树都很相像,区别只是沈叔家里的那棵是上了年月的杏树,这棵是梧桐树。
“不光孩子,大人也不好啊!”
熊正义大嫂拧眉看我,“小沈先生,我刚住进来时没觉得有啥,慢慢的就开始浑身没劲儿,去医院检查吧,还没啥实际问题,医生说我是啥亚健康,我家这口子也说我是工作压力大,我在单位是质检员,前段时间我们头儿找我谈话,准备提拔我做车间主任,我真挺高兴,正好我家买房子,我寻思这要双喜临门了,谁知道,住进来一个月,我们单位的提拔名单下来了,没我啥事儿了!”
“我们头儿还说,就因为我老请假带孩子去医院,厂里认为我还担当不了重任,让我先安排好家庭,努努力,争取把握住下次机会,可谁都不知道,下次得啥时候!”
一说起来她还挺激动,“你说我干了这么多年工作,啥话听不出来,这就是给我画大饼呢,咱还不能来情绪,没资格,孩子的确总生病扯后腿,我家你大哥这边工作也忙,就得我请假送孩子去医院挂吊瓶,本来我想让我妈过来住一段时间帮我照顾照顾孩子,结果我妈也病了!”
大嫂指了指东厢房,“我妈在那间屋子里住了半个月,和我说没有一晚上不难受的,她说我这房子地气不好,买的时候肯定让人骗了,但是我妈具体的也不懂,她就回村里了,你说我们家攒了好几年钱,又把原先的小房子卖了才买的这套院子,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儿,卖还没法卖,硬住的话还愁,得亏正义说你是明白人,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找谁看,这房子要砸手里了可怎么办!”
“大嫂,你别激动。”
熊正义对着她安慰,“小沈是有真本事的,她的师父就是鼎鼎大名的沈万通,在镇远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沈一定会给咱们看出来这院房哪里有问题。”
这话对我很受用啊!
我直着脊背,虽然我这几年火急火燎的长大,恨不得现在就满头白发,站出去就道骨仙风。
实际情况也在这摆着,十八岁,运动服,书包一背,谁看也不像是个先生!
抬手,我用皮绳束起头发,眯着眼又打量了下梧桐树,走到东厢房门前又站了会儿,回头看向熊正义,“有梯子吗,我要上房顶看看。”
“有!”
熊大哥应了声,不懂我要看什么,但还是很麻利的搬来个梯子给我,“小沈先生,你小心点。”
“谢谢,没事。”
我笑笑,踩着梯子上了房顶,这一片都是低矮的居民住宅区,胡同里穿插着平房院子,邻居家院里也有种树的,但都没有这棵梧桐树高大。
踩上梯子的最高一截,我冲着对面的西厢房,伸出大拇指比对着房顶,阳光从梧桐树的叶片中斑驳的落下,风在指腹前来回的穿梭,阴凉的同时令我感觉到了些许压抑。
闭上眼。
呼呼的风声中夹杂了些许呜咽。
“小沈先生?”
熊大哥在下面扶着梯子试探的喊我,“你这是干什么呢?”
“看啊。”
我睁开眼有些无奈的朝他牵起唇角,慢慢的踩下来,不然在上面能干啥,睡一觉?
“我那意思是,你不用拿罗盘看啊。”
熊正义大哥不解,“先生看风水,不都用罗盘吗。”
“我不用罗盘,感气就成。”
我耐着心,罗盘我还真不需要,有事儿了,我右臂纹刺比罗盘指针的反应快!
“感气?”
熊家三人对看了一眼,显然没懂,“小沈先生,我家这房子有啥气啊。”
“邪气吧!”
没待我应声,熊大嫂就来劲儿了,“小沈,我家这房子有不是闹鬼,有邪气!”
嗨!
这咋还自问自答呢。
我示意他们淡定,“大哥大嫂,这房子的确有点问题,但没脏东西,也就谈不上有什么邪气。”
有鬼的话我右臂纹刺就会疼了!
阳宅风水。
先看建筑有无问题,再断是否有邪崇作乱,排除法后便可抓出症结。
“不过熊大哥,我得多问一句,这房子先前是谁住的?”
一看就不是新盖的,我必须了解下上任房主的情况。
“哦,我一个朋友。”
熊大哥应道,“这是我朋友家的房子,他父母早前儿买了这院子,翻盖完准备给他娶媳妇用的,后来他遇到点事儿,房子就空了几年,今年他准备去外地,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回来了,我们一直挺熟的,正好我们家孩子也大了,住小房子不方便,看他家这院房很适中,钱要的也不多,就买下来了。”
我貌似没听到重点,“熊大哥,您这朋友遇到什么事空了几年房子,这房子当年他父母找谁给盖的?换句话说,他们家人品怎么样?”
“啊,人品?”
熊大哥怔了怔,“人品,那……”
“哎呀,大哥!”
熊正义都急了,“你这有啥不能说的!你不就是从廖庆哥手里买的房子吗,我参君前廖庆哥就是打架斗殴的混子,要不是他当年岁数超了,你不还说他应该也去君队锻炼锻炼嘛,后来我刚走,他不就进里面蹲上了吗,今年出来就把房子卖你了!多大点事儿,你就说明白得了呗!”
啊。
混子啊。
我不动声色的看向熊大哥。
他听到弟弟对好友的评价还不大乐意,“正义,别这么说你庆哥,庆子人品还是可以的,仗义,我俩在学校那阵儿就是哥们,不过说起来,他最后走到进笆篱子那步,的确是怪他父母,他爸妈对他打架这事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庆子去买早点,有人插队,庆子就把那人揍了,按说这事儿跟人早点铺子无关,可是庆子他爸妈吧,就能逮着这茬儿去人家早点摊白吃白喝一个月,放话说谁敢跟他们要钱,他们就让庆子去砸摊儿,早些年住这片儿的邻居提起庆子他爸妈就没有不牙根痒痒的。”
得!
掐到了!
“大哥,那这位廖庆哥的父母呢?”
我继续问。
“没了!”
熊大哥提起来还很惆怅,“庆子因为打架伤人蹲笆篱子了,那老两口也跟着上杆火,没等庆子出来就走了,不过老两口没在这院里走,都是在医院没得,丧事是在殡仪馆办的,我还去吊唁了,要是这院里起过帐子,说实话这房子我就不敢买了,但老两口已经走几年了,孰是孰非都过去了,庆子出来后住着也没啥事儿,我想,这房子应该……”
“早知道就不买啦!”
大嫂咬牙跳脚,“想想咱们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你再提起这些我都起鸡皮疙瘩!膈应死人了!这房子要是风水好点你那哥们也不会坐牢啊!都怪你贪便宜!早知道我们就算是借点钱也去买楼房,不住这破院子了!!”
“你还怪我?”
熊大哥也来了脾气,“你忘了你进来第一眼就相中了,还说要在这树上给儿子做个秋千,旁边再搭个葡萄架,过啥田园生活,不是我说难听的,就咱家那点存款,能买什么楼房,也就是庆子要去外地闯荡,不然能那么便宜把这么大的院子卖给咱们吗?!”
“他就是故意骗咱俩的!”
大嫂红着眼,“他快四十岁的年纪还去闯荡啥,搁这杀熟呢!”
“他不出去闯留在这等邻居嚼舌根啊!!”
熊大哥分毫不让,“不能庆子进去一回大家都不把他拿人看了!有错就改嘛!回头庆子混出人样不还是一条好汗!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哥们不能骗我!!”
两口子的火说来就来,我和熊正义一人拽住一个,眼瞅着就要动手了!
“大哥,你俩干啥啊!让小沈说啊!!”
熊正义拽着大哥的手臂,“有问题就去解决,说房子的事儿,你俩吵啥啊!”
“你哥他就那样!”
大嫂被我拽着还掉起眼泪,“他叫熊正气还真以为自己是一身正气了!天天哥们长哥们短的,这房子买的不舒心,我不高兴说几句还不行吗!”
熊正气?
我思维很不在频率的一动。
这名,正气,正义。
兄弟俩可以啊!
“大哥大嫂,你们都听我说!”
我缓了缓情绪,“你们俩说的都对!”
仨人一愣。
怔怔的看我,眼神无声的表明‘你啥意思?’
谁都不得罪呗。
“我的意思是,大嫂说的对,这院子的确是风水有点问题。”
话刚出口,大嫂就要来劲,“你看我就说……”我忙不迭的拽紧她,“大嫂,你先听我说完,大哥说的也对,他那个兄弟不是骗他,这房子的问题啊,那位叫廖庆的大哥可能也被蒙在了鼓里。”
前一位房主要是知道房子有事儿,还能一直放这么多年?
不可能嘛!
“小沈,那是……”
我示意熊正义别急,“我先说大嫂的身体运气和孩子三头两头生小病的问题,原因之一就在于梧桐树……”指了指大树,“把这树砍了,就不会再有这方面的烦恼了。”
“树?”
熊大哥不解,搡开熊正义示意自己没那么混账就走到我身边,“小沈先生,庆子说这树是他父母故意种的,寓意特别好,梧桐到家,能娶好妻,婚姻美满,还能带来吉祥,保佑事业顺利,辟邪驱邪,当年他父母买的都是五年的树苗,回来锯了锯多余的枝杈,长得可快,没两年就窜起来了,夏天可凉快了。”
“每一棵树的寓意都很好。”
我看着熊大哥,“但是它长得过分高大就不好了,常言道,树旺人不旺,树活人不活,庭院内若是种树,一般都以低矮观赏类植物为主,若是这参天大树长在院中,风水上讲,很影响时运,返过去看,您家这正房是坐北朝南,方位极好,可大树落在院中,您家正房采光还好吗?夏天是凉快了,坐在屋里是不是都觉得很暗?”
见他们听的认真,我就多说了几句,“红楼梦咱们都看过,黛玉住在潇湘馆里,潇湘馆里有千百竿翠竹,斑驳的苔痕,曲折的游廊,一景一物都纤弱幽静,表明了黛玉冰清玉洁的特点,那转回头看,黛玉本来就多愁善感,听着竹雨潇潇,如哭如泣,哀怨婉转,她心情能好调整吗,所以啊,住宅之所以强调采光,就是为了向阳,阳气多了,整个人朝气蓬勃,运道也就上去了。”
话说到此,我还挺庆幸,得亏他们中没谁去过我家,进过沈叔家院子,不然还得跟我犟,为啥沈叔院里也有大树却不砍呢?
事物各有利弊的特点在此体现。
首先沈叔家的庭院足够大,杏树遮不到门窗。
其次是沈叔的职业。
先生的煞气太重,需要茂盛的大树去平衡,还可以起到遮掩防身的功用。
所以说啊,风水是一家一个样,绝对不能照葫芦画瓢。
哎,我感觉他家弄个什么非常好,我也要那么弄,绝对不行!
跟整容似的,宁愿五官它平平无奇,也不要随便做加法徒增事端。
无知等于风险。
“对对,屋里是有点阴……”
熊大哥点头,“行,砍!回头我就把树给砍了,我也琢磨了,这树太大可能也会影响房子地基,时间长了树根……”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大嫂不客气的白他一眼,“这功夫马后炮就别放了,听小沈的得了!”
熊大哥脸一红,“你看你还说我,当着大家的面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这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拍板的,那不是咱俩一起研究决定的么。”
熊正义看向我的眼神也有几分尴尬,无声的叫我别在意。
我真无所谓,又不是第一天出道,啥样的事主人家没见过。
想当初咱都被遗像对着脸杵呢!
“小沈,砍完树就没别的问题了吧。”
“刚说的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另外一点……”
我示意他们看向东西两间房,“你们发没发现,这两间房顶不是一样高。”
熊大哥疑惑的看去,来回端详了一阵子,“好像,西厢房的房顶高点吧,看不太出来,这有啥说法吗?”
“这便是症结所在。”
我应道,“坐北朝南的房子,东西厢房的顶部一定要东高西低,东为青龙,西为白虎,若西厢房顶部高了,风水上叫虎压龙,是为不吉,是招灾的,所谓宁可青龙高万丈,不让白虎抬寸头,您家这西厢房高了,不管高多少,几寸,都是犯了忌讳,轻则磕磕绊绊,重则有血光之灾。”
“哎呀!小沈你说的太准了!!”
女人丰富的联想力再次体现,大嫂瞪圆了眼,“那廖庆一家可不就过得磕磕绊绊!廖庆爸妈先后生病,走的一个比一个快,廖庆也没落好,伤人进去蹲了好几年,出来后谁遇到他都躲着走!这不就是血光之灾嘛!这房子太邪乎了啊!”
“别这么说,庆子出来后不还在这房子里住了段时间,他啥事儿都没有呀。”
熊大哥嘀咕道,“人家怕他是怕他,庆子可没像我儿子和老丈母娘似的三天两头闹病。”
“妨害到的是廖庆大哥的时运。”
我平着声回,“熊大哥,如你所说,这廖庆大哥是好勇斗狠之人,这样的人气场很凶,有戾气,所以不会生病,但越住这房子,他个性会越冲动,气场不好,很容易做错事,房子和人一样,对待不同的人,反馈到自身的霉运也是不同的。”
不能说他不生病就是好的,那出门失手捅了个人,进去蹲好几年,出来后六亲不认,走哪好像都矮了谁一头,不得已只能远走他乡,咱在这不探讨社会现象,人情世故,就说对廖庆个人,他得到好了吗?
“不是,这房子谁盖的啊!”
熊正义挑着粗眉,“小沈,这事儿得找盖房子的人要说法吧!故意害人的吧!”
对喽。
关键点。
给熊正义点个赞。
“我推断是故意为之的。”
我说道,“盖房子古往今来都是大事,哪怕主家不太懂,做活的人也是明白的,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所以我刚才要问,廖庆父母的人品怎么样,如果她们家和盖房的工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人家很容易做点小手脚,当然,做手脚这事儿也是缺大德,主家过不好,他们日后也得遭报应,我哪说哪了,这房子的根本问题就出在厢房一高一低,犯了风水上的大忌。”
灾人者,人必反灾之。
“那我这怎么做?把东西厢房扒了重新盖?”
熊大哥直挠头,“这得花多少钱啊,庆子家那爸妈也是,老两口属于占便宜没够的人,肯定是盖房子时候跟人驴踢马槽的了,人家明着不敢来,害怕庆子打架找茬儿,就玩暗的了,买房子时庆子跟我念叨过一嘴,这房子是他爸妈从外面找人回来翻盖的,就算现在把他爸妈从土里刨出来,他父母也够呛能找到当年盖房子的那帮人了!”
那还找啥了。
说不好听的,找到盖房的人也没用啊。
盖完这么多年了,人家随便给个理由就搪塞了。
“熊大哥,你别急,这事儿好解决。”
我看着他,“西厢房不是高了吗,您把屋顶瓦片重新扇一下,只要比东厢房矮了就行……”
盖的时候对方也怕东家看出来,所以外观上没啥差别,调整的话也好找补。
这种事真的很损,他不是让你一下子破的,竟是出一些小闹心的事儿,如同高墙下面的老鼠洞,一点点往外抠泥,时运一天天的外泄,神不知鬼不觉,按说这房子住进来熊大哥一家不会这么快起反应,泥巴抠的很慢么,没成想院内茁壮而起的大树帮了忙,双管齐下,效果才明显了。
换句话说,你单盖了一间有问题的房,或是单种了一棵参天大树,都不会惹来大麻烦,但是俩样搞到一起,相当与把大量的钠扔进水里,会爆炸出巨大的烟雾,按都按不住。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房子也分谁住,如果福德差的人,一衰百衰,可能连贵人都遇不到!
掉河里都没人捞你。
熊家兄弟呢。
人俩这名字都是正气正义!
倒霉归倒霉,不是遇到我了么。
咱上门来给化了啊!
“小沈啊,那我妈生病也是这个原因吗?”
女人心细啊。
大嫂揪出问题就会刨根问底,“是不是我们把树砍了,再把西厢房弄低一点,回头我妈再来住就没事儿了?”
“正常是没问题。”
我看向她,“不过民间有句俗语,门为房主宅为宾,住西不住东,家中无老翁,古时候,东西厢房不住人,因为主房为君,厢房为臣,东西厢房都是用来放杂货的,主要原因还是日照,东屋在上午的时候阳光充沛,夏季会特别闷热,西厢房会好一点,但是西厢房到了冬天也会偏阴冷,所以老人住厢房容易身体不适,归其根本,就是受气流环境影响,但现在家电取暖设备都很齐全了,讲究就不那么多了。”
沈叔那边我也是住在西厢房,冬天不但烧炕还有暖气,也没什么不妥。
从中也能看出,这也是社会进步的必然趋势。
“大嫂,我看您家这正房也很宽敞,等长辈再来了,安排住进正房就好,实在不方便呢,可以在东西厢房置办好电器,比如说夏天就开开风扇,冬天就做好取暖,保证不会再出问题。”
我前后交代,“只要这房子风水上做完调整,其余的都是小事,安心住下就好。”
“行,我这就联系人过来砍树!”
熊大哥急脾气,朝我道完谢就进屋打电话找人了。
“哎呦,这我就放心啦。”
大嫂也笑了,握住我的手,:“小沈啊,多亏你跑一趟啊,要不是正义说你是先生,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笑的看她,“是不是我看起来很不专业?”
可要我真穿着道袍四处走,感觉更像耍怪。
更何况咱也不是正统道家,学的术法很杂,不好穿人那衣裳。
“不是不是。”
大嫂笑的亲切和善,“是你太有耐心了,不像严肃冷面的先生,好像咱自家的妹子过来串门唠嗑,和风细雨的就把话全说明白了,听你说话我心都软和了,小沈啊,你今年多大?还念书呢吧,是不是特意从学校请假过来给我家看这风水的啊。”
“哦,不是,我不上学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嫂,我今年十八岁了,初中毕业就离开学校了。”
“哎呦,那挺可惜啊,我瞅你这孩子像是学习好的样儿。”
大嫂握着我手还挺来劲,干说话还不撒开,“不过你不念书了也挺有文化,词儿一套套的,小沈,嫂子说实话,一看你就可稀罕,你这年龄,没处对象呢吧。”
“额,我……”
“肯定没有!”
大嫂眼一横,“小沈,嫂子跟你说啊,找对象一定得擦亮眼,你这长得太周正,千万别遇到不好的人,那就完了,在这嫂子不是夸我自己家的人,就我这小叔子,俺家正义,那绝对是一等一好小伙,我这么一看你俩吧哈,这个头啥的都挺相当,虽然我家正义年纪大点,他今年二十五,比你大七岁,那大一点好疼人,真的……”
噗~
我忍不住了!
什么毛病!
突然想起了成琛,六年前他陪我去红英姐大爷家帮忙叫魂,无端被介绍起了对象……
心态想必和我现在一样。
忒逗!
“大嫂!!”
熊正义脸通红,“你这聊到哪了!小沈就是我们驾校的一个学员,今天来拿驾驶证,正好我大哥给我来电话,我才求她过来帮忙看看房子,再说人家有男朋友,在国外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啊?有男朋友了?”
大嫂懵了,“小沈,你才多大就有男朋友了?在国外干啥的啊。”
这人,嫌我年纪小还给我介绍?
我笑的些微无奈,“他在国外念书,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那回来是不是还得现找工作呀。”
大嫂还是舍不得放开我的手,“小沈啊,我小叔子这工作挺好的,驾校老板是我们家亲戚,人家说了,等正义干好了,回头要开分校还让正义去当管事的,在县里不少挣呢。”
这个……
我看向熊正义,“你还不说实话吗?”
当下这场合,我不想拿成琛说事,也没必要和大嫂说成琛是做什么的。
“啥意思?”
大嫂很萌的看向熊正义,“正义啊,你有事儿瞒着俺们啊。”
看到没,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大嫂的关注点很有意思,感谢完我就开始唠上旁的了。
熊大哥则在屋里嗓门很大的找人来砍树修屋顶。
啥对不对象的,人家顾不上。
“那个,我哥打完电话没。”
熊正义顾左右而言他,抬脚也要进屋,“我问问大哥找谁过来,实在不行我弄把锯子把这树拉断算了。”
“别走!!”
大嫂敏锐的拉住他,“你哥找工友过来就行,正义啊,上星期我们回家吃饭咱妈还着急你谈对象这事儿呢,大小伙子了,你不着急咱妈可急,我单位给你介绍那么多,你一会儿嫌那个嘴大,一会儿又嫌这个腿粗,我就问你,是不是有人了,有人就赶紧说!别让家里人跟着着急!!”
“哎呀,这这这……”
熊正义一脸难言的,被逼的脚一跺,“刚处呢!人家还要观察我,不让我跟家里人说呢!!”
“真有人啦!!”
大嫂啪的一拍手,扭头对着出来的熊大哥喊起来,“老大你快来!正义谈对象啦!哎呀妈,瞒着咱们偷着处的!正义,快和嫂子说说,姑娘家住哪,今年多大,干啥的!!”
熊大哥听到也是眼睛一亮,“嚯,你小子有对象咋不言语呢!你大嫂为你这事儿一直上火呢!”
“我那不是……”
熊正义头疼的,“得处到时候才能说嘛!你们有什么好急的!”
我摸着额角在旁边笑,都想替他回答,姑娘今年二十六,比熊正义大一岁,家里是开手机店的……
没错。
王秀丽!
俩人真走到一起了!
第97章耳听报
说起来真是意想不到的缘分,我一直纳闷儿秀丽姐的良缘究竟在哪,还要等多久,要命的是秀丽姐还贼信我,一副只要我不点头,她就要坚守住阵地的模样,给我都整的着急了,就怕自己上回打卦没打明白,给人算错了,这一年一年的等下去,真给她耽误到了咋整!
这不我今年考驾照,从镇里到县城一来一回都坐小客车,有时候练车晚了,熊正义就提出开车送我回镇远山,一开始我通通拒绝,很别扭,为啥呢,这大哥起初看我的眼神让我品出细微的不对劲儿,我不要脸的讲,对我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小苗头。
赶上一天下大雨,我打着伞还被风给吹掀盖了,小客车晚点了,干等不来,人挺狼狈。
熊正义正巧开车路过,就执意送我回镇远山,一路上我俩也没说啥话,到了镇里我就让他把车停到手机店门口,想着让他进去歇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开车回县城。
多少有点故意,我就说这手机店的店长王秀丽是我姐,今年二十六岁,一直没对象呢。
熊正义敷衍的笑笑,“是啊,现在老大难太多了,缘分可遇不可求,不过,我要找女朋友,还是想找个年纪比我小点的,我不喜欢姐弟恋。”
我笑笑没接茬儿,摆弄着我那把破伞下车。
秀丽姐用手搭着凉棚跑出来,“栩栩!你伞怎么啦?别撑了,快进店里!哎,这位是谁啊!”
“哦,这是熊正义,熊大哥,算是我驾校教练,见我伞坏了送我回来的。”
我介绍了两句,秀丽姐哦了声就看向驾驶室的熊正义,“小熊是吧,谢谢你送我妹妹回来,进店歇会儿再走吧!”
熊正义当时好像被查分的沈纯良上身,整个人就定在那,被葵花点穴手了。
秀丽姐又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下车后还拌了一脚,路边正好有个立着警示牌的无盖马葫芦,下雨天么,怕有积水,马葫芦盖子就被挪开了,镇里特意立个警告牌在那,结果熊正义这一绊,路再滑点,真是一头就要栽进那马葫芦里了!
大体格倒是不至于完全掉进去,但是卡半截也难受啊!
我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拉,可身前还挡着一个秀丽姐,得亏秀丽姐反应迅速,一手就给他薅回来了,“小熊!你看着点路啊!!”
当时那场景回头去看还挺意境,大雨哗哗下,月老来电话,小手这一拉,正义就忘了自己刚说的话。
进了店门他就开始浑身不适,坐在那如坐针毡,秀丽姐给他端了杯水,他一仰头全喝了!
秀丽姐给他抓了把糖,他撕开全吃了,秀丽姐扒了个橘子给他,他倒好,一下子全塞嘴里了!
咽的费劲,憋得是脸红脖子粗。
红英姐捂着嘴笑,偷摸的问我,“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我还觉得奇怪,熊正义在驾校不这样啊,打趣开玩笑都很在行,哪怕对我可能稍微有些差别,偶尔会流露出不太对的神色,那也没见到秀丽姐就智商返祖的现象,回过味儿来我心里偷笑,有戏啊!
天黑了熊正义也不走,秀丽姐就问他,“小熊,你不回去啊。”
熊正义憨憨的来了句,“我明天还来行不。”
秀丽姐一愣,“行啊,你能买部手机最好。”
“我买三部!”
熊正义说话就要掏钱包,“正好我手机要换,给我爸妈也一人买一部老年机,你看要多少钱……”
“逗你的!”
秀丽姐推开他的钱包,“你想来就来呗,栩栩是我妹子,你教她学车,以后也是我的朋友啦!”
熊正义挠头憨笑,从那以后我练完车他就必须送我回镇里了,路上就是不停的聊秀丽姐。
我也没提醒他是否打脸,前段时间我考完科目四,便请他和秀丽姐吃了饭。
熊正义在饭桌上不停的给秀丽姐夹菜,饭后秀丽姐悄悄的跟我说他俩谈上了,问我行不行。
我学着沈纯良竖起大拇指,必须行。
他俩八字我私下看过,合婚。
人品呢,我觉得熊正义也没差。
虽然他起初对我表现出了丢丢异样,但那时熊正义是绝对单身,他也以为我是单身,后来得知了我有男朋友,他就保持距离了。
送我回镇里,也是看我那天等不到车,伞又坏了,没做过出格事儿,更没说过出格的话。
在驾校他和旁人的交往也找不出毛病,人如其名,还很有正义感,偶尔教练人手不够他会教学员练车,禁止学员给他买东西,没有因为谁学得慢不耐烦过,学员都喜欢跟他练车,提起他没人会说不好。
刨除我会算命这点,也算是对熊正义做了详细观察,如今再接触了他的家人,哥嫂虽然会斗斗嘴,闹闹小脾气,也都是人之常情,谁家没个舌头碰牙的时候?
只要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那就没差了。
听熊正义说完,熊大嫂呼出口长气,“这姑娘家条件不错啊,虽然比你大一岁,但大一岁的会疼人,就是她住在镇里,你俩要真成了,家安在哪?她会跟你来县城,还是你陪她留在镇远山?”
“三大爷说驾校准备在镇远山开个分校,到时候就会要我过去,正好和秀丽离得就近了,反正镇远山离县里也不远,我也不属于去外地,真成家了回来也方便。”
“三大爷要在镇远山开分校啊!”
大嫂诧异的,“这么说你和那姑娘处的还挺顺当呀!”
可不。
我都唏嘘。
好的良缘真是顺风顺水,畅通无碍。
我都羡慕了。
聊了一阵子,熊大哥大嫂张罗的要请我出去吃饭。
我礼貌的拒绝了,时间还早,这个点吃饭只能算是下午茶。
熊正义也说要开车送我回去,他还惦记去看看秀丽姐,热恋嘛,不舍得分开。
大嫂见状也不多留,塞了份红包给我,“小沈先生,嫂子刚才的确是着急了,乱安排了,这样,等正义和你这个姐姐处一段时间,他俩觉得可以了,来县城我们见一面,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咱们再坐下好好的唠唠,嫂子还没跟你唠够呢。”
“行。”
我也不推辞,接下红包就道了声谢谢。
手一捏就有数了,两百块,相当可以了。
“你大哥真叫正气?”
坐进车里,我和他大哥大嫂告完别还觉得好奇。
“正起,起来的起。”
熊正义笑着启动车子,“报户口时打错字了,起打成了气,不过这名字也挺好,认识我哥的人就没有记不住他名字的,老人都说啊,我哥肯定不能招邪,名就硬!”
是啊。
姓氏也锦上添花啊。
正笑着打趣,手机铃响,我看了眼来电人接起,“刘姐。”
刘晓红。
“哎,栩栩啊,我生啦。”
“恭喜呀!”
我惊喜的睁大眼,“男孩儿女孩儿啊!”
“儿子。”
刘姐声音虚虚的,但语气很欣慰,“孩子没让我遭啥罪,今早肚子疼了,两个小时就生下来了,很快,医生说我是大龄产妇,还怕我有危险,没想到特别顺利,刚生完啊,我都能走回病房,但是护士没同意,用轮椅给我推回去的,现在就是躺着休息,我想得告诉你一声,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啊。”
“一切顺利就好。”
我跟着高兴不已,“您在哪家医院,我正好在县城了,去看看您!”
犹记得前年的盛夏,那一日刘姐情绪极其复杂,在游乐场一度崩溃不已。
但她养好身体,在今年又添了儿子!
我身旁的司机正正好就是在游乐场见过的熊正义。
他还跟秀丽姐走到了一起。
天啊!
命运就是一张大网啊。
“不用来看我,栩栩,你来了还要破费,咱们之间不论那些,姐就是想跟你念叨念叨,看到了儿子,我们心里都很高兴,可我总觉得……”
刘姐顿了顿,“是不是阳阳回来了,栩栩,这个儿子,也是阳阳吧。”
想到阳阳,我心里难免酸涩,“姐,阳阳已经走了,不过,你也可以把他当做阳阳,因为阳阳说过,他希望你能陪伴在弟弟妹妹身边,以后,你一定要多多陪伴孩子,让孩子有个幸福的童年。”
“我会的,这个儿子我一定不会留下遗憾。”
刘姐隐忍着情绪,“我婆婆说要找人给孩子起名字,我还想叫冯阳阳,他们不同意,就像你说的,还是想放下,那你说,要叫什么名字,姐信你,找别人起名不如找你,麻烦你给孩子起一个名字吧。”
我起?
看了一眼熊正义。
我这满脑子还是正气呀。
不对。
正气?
吾有浩然正气啊!
“姐,您这儿子是上午几点出生的?”
“八点五十,没到九点。”
辰时。
群龙行雨之时。
我掐着指节简单的算了算,坐禄通根,得助,立于不败之地,聪明有文才,有能力,这孩子命格绝对上等,阳阳真是送来贵子了!
不过要是说名字,2011年,木命之兔,这孩子五行都不太缺,不需要补,单纯的旺就好。
“刘姐,您看叫浩然可以吗,冯浩然。”
“浩然?”
刘姐疑惑道,“什么讲呢。”
“浩然为水,水盛大貌,水又生木,旺这孩子五行,男孩子,多怀揣志气,书里有讲,有侠丈夫风,呼卢纵饮,意气浩然,孟子公孙丑上更说,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正气,就是人间正气,刚正之气,带着一种精神上的力量。”
我说着,“男孩子志在八方,若能身形正直,自然立于天地之间,必成大器,您看,这讲头可以吗?”
“好!”
刘姐激动了,我都怕她在那边坐起来再抻到了,“就叫浩然,我喜欢这名字,栩栩啊,我这辈子为啥羡慕城里人,就是羡慕他们说话讲究,穿着讲究,但是咱没有那个文化,就是学个皮毛,说实话,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嫌弃,小红,走哪哪重名,可我这上岁数了,改名还麻烦,寻思在下一辈上使使劲儿,你说浩然这个名字,我只是觉得好听,但是你一解释吧,我真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字啦!!”
我笑了,“您喜欢就好,那就叫冯浩然吧,姐,这样,你先好好休息,回头等你做完月子,有时间我会去小山屯看望你。”
一激动差点忘了自己是阴人了。
我这行走的阴气还是别去冲撞新生儿了。
再给整哭了啥的,不好。
“好好……”
刘姐开心不已,电话没等挂就在那边就喊起了她婆婆,“妈,栩栩给起名啦,你孙子叫浩然,你让护士记上,公孙说的,浩然正气那个浩然,你孙子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行啊小沈,我还头回见掐指一算呢!”
熊正义眼尾捎着我发笑,“身边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太省事儿了。”
“感谢你大哥吧,他那名字给我提的醒。”
我挂断电话,手机马上又响,我怔了怔,陌生号码,谁啊。
“小沈啊,你太忙了。”
熊正义感慨,“难怪你不念书了,这两者也没办法兼顾啊。”
他怕是忘了我这驾照咋考下来的。
监考老师能提前告诉我属相不?
我接起电话,“喂,你好。”
怕不是找我去哭灵堂的,近一年我已经很少给人哭了,跨界嘛,偶尔还可以,总哭有点不务正业,不过我前两年哭得名声太大了,时不时还会有丧家找我。
“你是沈纯良的姑姑吗。”
纯良?
我怔了怔,“是,我是他姑。”
“我是沈纯良的班主任,你来趟学校吧。”
男声严厉着,“我给沈纯良的奶奶去了电话,他奶奶说没时间管他死活,怎么,你们家对沈纯良是放弃了吗,做家长的要是都这态度,孩子的未来怎么办!”
我被训得一激灵。
很明显许姨又说气话了嘛!
当不得真!
“我在办公室里等你。”
男声继续,“沈纯良的问题我需要和你们家长面对面谈谈!!”
“老师,我……”
电话撂了。
我算哪门子家长啊。
转头看向熊正义,“那个,我不能回镇远山了,麻烦你,先送我去趟县二中吧,我侄子出了点问题,我得去看看。”
“你侄子?”
熊正义睁大眼,“你侄子是高中生?!”
“啊。”
我干笑的挠头,“我不是辈分大么,秀丽姐都跟你说过的,我侄子比我还大两岁呢,你把我送到高中门口就先去镇远山吧,我不定要几点才能回去。”
看老师那语气,气的不轻,我恐怕得挨会儿骂了。
熊正义只能调头送我回县里,“小沈呀,你岁数不大,事情是真不少,平常做先生不够,还得做家长?”
我扯了扯唇角,看着窗外也是一言难尽。
“哎,我还挺好奇的,那你平常捉鬼吗?”
“捉鬼?”
我莫名,“我捉它做什么?”
玩呀。
陪我跳皮筋啊。
“先生不都捉鬼吗?”
熊正义好奇道,“以前我真没把你看做个先生,你给陈教练他们看结婚日子我还当个热闹,但是今天你三下五除二就指出我大哥房子的问题,还能快速掐算给人起名,我真觉得你有本事,小沈,那你要是遇到鬼啥的了,是不是也会像电影里演的,燃符又念咒的?”
我笑笑,“差不多吧。”
“那咒语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稳,熊正义还恨不得弄个麦克风送我嘴边,“或是说,鬼怕啥?我们这种不会咒语的普通人要是碰到鬼了怎么办?”
“你大哥叫什么?”
“正气啊。”
“文天祥有一首很有名的诗作叫什么名字。”
“正气歌?”
“嗯。”
我点头,“念正气歌,有用。”
“真的假的?”
熊正义还不敢相信,“碰到僵尸了呢,正气歌能对付僵尸吗?对了,你斗过僵尸没?是不是得用糯米?黑狗血也得上吧。”
哥啊。
我是不是得给你倒杯茶,咱俩喝着慢慢唠,回头你再给我出一篇报道。
敷衍的应了两句,刚要下车,一股熟悉的感觉就突然造访,我不动声色的推开车门,无声的吐出口气,虽然我体质阴,日期还是准的,从昨晚开始就提前做好准备了,起码姨妈一敲门,我能愉快的迎接,不至于令姨妈发飙,酿成血溅当场的惨剧。
“走了啊正义大哥,你开车回镇远山慢一点。”
回头摆摆手,此刻,我真心觉得每一个女孩儿都是天生做大事儿的人。
甭管身体多么的波涛汹涌,咱面上还能云淡风轻。
流的不是血,是不值一提的过往。
“小沈,真不用我等你吗?”
熊正义还挺执着,“我还想和你聊聊驱邪时的具体步骤呢。”
亲哥呀。
我笑的无奈,“我驱邪会用高压电,打邪就用葱姜蒜,你甭等我,快回镇远山找秀丽姐吧,回头见。”
熊正义傻了几秒朝我笑,“小沈,你逗我是吧!”
我笑笑挥手,隔行如隔山,解释起来没个头!
车子启动,熊正义一走我就闪到旁边的小超市,借了洗手间进去看了看,姨妈就是这样,客气的紧,露面就得给你带份大红包,别撕吧,不然下个月不给了!
我重整了下欢迎队形,派出个带翅膀的晚辈,显得咱真诚。
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发型,盘起马尾,好歹做家长,仪态得端庄,不能让老师挑出毛病。
收拾妥当,我背着书包出了小超市,远远的看着校门,纯良上秋念到高三,我还是头一次进他校园,以前就算来,也是在外面给他送点日用品,一要进去,还挺紧张。
作为个离校生,心情终归有些复杂。
走到校门口,我刚要去门卫打声招呼,步伐一停,视线微移,学校旁边写着烫金字的矮墙上方居然蹲了个脸色煞白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也就七八岁,穿着很常见,条纹长袖黑色长裤,但是他那脸色白的邪乎,白面一样,细瞅瞅,五官也有点别扭,眼睛又圆又黑,不像是人长得眼睛,而是画出来的那种眼睛,黑眼仁很大,几乎看不到眼白,嘴唇红鲜鲜的发亮,哎,这啥情况?
小鬼么?
右臂没啥痛感,很显然,能看到男孩儿是姨妈馈赠的礼物。
见我看他,小男孩似乎有点惊讶,从矮墙上站起,“你能看到我?”
废话!
姐姐我姨妈一到,从某种程度上讲和你就是同类了。
风轻轻拂过,小男孩儿的衣服居然发出了簌簌的声音,像是纸张在风中乍响。
没待我答话,他就匪夷的重复了一句,“你居然能看到我?”
音落他就转过身,抬腿一蹦消失了。
我张大眼,他,他好薄啊!
正面看小男孩儿是一个正常人,或是个小鬼,侧身看他像是一张纸!
扯根细绳都能给他当风筝放起来!
什么来路的!
我惊在原地,琢磨了几秒,他那脸色就白的像A4纸,眼睛也过份黑,唇色也像是画的油彩……
纸人?!
瞅他那架势,大抵没料到我会看到他,所以,他是故意盯着我的纸人?!
专门盯梢的小鬼学名统称‘耳听报’。
这纸人也是‘耳听报’!
我心头一紧,忙拿出手机,拨出号码,“师父,我看到袁穷的耳听报了。”
八九不离十。
只有袁穷会放出东西跟踪我。
有点着急,声音控制不住的发颤,“这个耳听报是个纸人,模样是个小男孩儿,我怀疑他一直跟着我,但是我今天来了生理期,一下就看到他了,他见被我发现,就转头跑了。”
说来也奇怪,如果纸人是一直跟踪我,那我先前的生理期怎么没看到他?
我一直没有在生理期时搞些辟邪的用品,虽然时间很准,量也惊人,可一般也就是三到五天,我觉得没必要费这劲,再就是我心态原因了,本来就是阴人,平常就很容易见鬼,生理期只是让我更像个鬼而已,既然我是先生,莫不如趁此机会打入下敌人内部,观察下他们的生活习惯。
搞不好以后还能做期节目,就叫邪崇世界!
午夜到了,月黑风高,又到了脏东西们活动的时间……
我中二的毛病一直没改,生活对我已然迎头痛击,那我就破罐子破摔的去磕。
另外还有个原因就是生理期其实很矛盾,流血会导致身体极阴,但流出的血却有辟邪之用。
说不好听的,如果我面对面被哪个鬼掐了,我咔嚓来个狠活儿,将卫生用品摔他脸上,都得打的他哇哇叫唤,心头会留出阴影,以为被我打得流鼻血了!
“好事。”
沈叔的音一出,我忍不住惊讶,“师父,怎么是好事?我被人跟踪啦!”
“这说明袁穷要出现了。”
沈叔苍老的音腔跃起淡笑,“如果这耳听报真的是袁穷的,那说明他准备要再次出手了,栩栩,你不用多虑,我们一直在明,你的进步袁穷想必也是看在眼里,他知你身体有罩门,却又杀不了你,必然早就心急如焚,现在只需要一点点时机,打破袁穷最后的一点顾忌和犹豫,他必然会如同恶狗一般的再次出手。”
“师父,那需要什么时机?”
我追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逼着他出手?”
六年了!
十二岁冬夜发生的事情还时不时来到我的梦里,让我无数次的惊醒恐惧!
我必须要袁穷死,哪怕我做一辈子的阴人,他都得死。
“等。”
沈叔慢悠悠的接茬儿,“栩栩,你只有等。”
我无声的握拳,无可奈何。
许是感觉到了我在话筒这边的压抑,沈叔继续道,“栩栩,为师还是要表扬你的。”
“表扬我什么。”
沈叔轻着音儿,“栩栩,你能彻底出山了。”
“出山?!”
我惊惊的,“师父,我不早就出山了么,您的意思是……我可以走南闯北了?”
“没错。”
“……”
我傻了几秒,人还杵在校园门口,万没想到,在今天这个平平常的日子里,在我要当沈纯良家长的前一刻,会接到这个消息,“师父,我不行吧,您梦里教我的那些还稀里糊涂的啊。”
不知道记没记住。
“你不行吗?”
沈叔反问我,“是啊,我也觉得你不行,那就先别出山了,在镇远山,继续帮人上个梁,跑个丧,找找牲口,寻寻失物……”
“师父!!”
故意的是不是!
能不能别和瘸子说短话!
“师父,我说的不行是谦虚,我需要你的鼓励。”
我不乐意的,“你得说,栩栩,为师相信你,你是最棒的,你这些年,走的每一步都脚踏实地,因为有你,为师深感欣慰,在为师心里,你就是宇宙超级无敌……”
嘟——
嘿!
这老头。
给我挂了!
我对着手机有些失笑,真是越老脾气越大,我们这种师徒关系扔出去是不是也挺奇葩。
人家都说互敬互爱,徒敬师,师爱徒,我们这三两句就容易打起来。
没整。
呼出口气,倒是不怕了!
诚如沈叔所言,我一直就在明面上,生理期都不畏惧鬼神,跟别的天赋异禀的先生比起来,我的确是资质较差,但我的劣势却也是最大的优势,谁有我能见鬼?!你们见鬼都怕身体不好,时运低迷,我呢,再低能低到哪去?鬼物对我的妨害已经是小意思啦!
要不是身处校园门口,我真想仰天大喊,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重头再来!
一个耳听报算什么!
有本事你放一群!
我正好缺人玩老鹰抓小鸡!
“嘿!那学生你在门口瞎比划什么呢!!”
门卫室里出来一个大爷,对着我就喊道,“几点了你才来!我盯着你好一会儿了!别以为磨磨唧唧等到下课你就不用进教室了!父母花钱送你上学容易吗!”
“大爷,我……”
“你什么你!”
大爷恨不得吃了我,“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多了!赶紧给我去班级!”
得。
我也省事儿了。
闷头进了校园,大爷还在门口喊,“跑起来!现在不学以后你就后悔啦!!”
我配合的一溜小跑。
果然是高中。
门卫大爷都不是一般的负责。
摸索的找到了高三年级组老师办公室,趴窗外一看,沈纯良就低头站在一处办公桌旁。
敲了敲门,我直接进去,“老师,我来了。”
办公室的老师都看了过来,靠门边最近的女老师皱起眉,“你怎么没穿校服?”
“我那个……”
我不好意思指了指沈纯良,“我来看看孩子。”
说着,我不理会她的惊讶,快步走到纯良身边,看向桌位后那位明显上了年纪的班主任,抱歉的道,“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
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要将我看仔细,“你是哪个班的?”
“我那个……”
站在这真如芒被刺,被几十道老师的视线欻欻,纯良还像死人一样,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我只能撞了撞他,“你说话啊,给老师介绍下我。”
“许老师,这是我姑。”
纯良囔囔的,“如假包换的姑,您不要找我家长吗,这就是我家长。”
“对对。”
我点头,朝他班主任伸出手,“许老师是吧,您好,我是沈纯良的姑姑,孩子在学校给您添什么麻烦了?您直说,我教育他。”
第98章诱饵
“你这……”
许老师噎了一般,办公室里不知谁发出低笑,他脸色一白,‘砰’!的拍响桌子,“胡闹!沈纯良!你是不是胡闹呢!我要找的是你家长!真正的家长!!”
纯良低头装死,滚刀肉一样,“许老师,这就是我真正的家长,我一个户口本上的姑。”
“她年纪有你大嘛!!”
许老师伸手指了指我,“她也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还你姑姑,你怎么不直接从幼儿园抱出个孩子告诉我那是你老叔啊!”
“那您得问我爷。”
沈纯良坚持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贯彻到底,“我爷要是再养一个,保不齐我真……”
“沈纯良!”
这给老许气的!
硝酸甘油都要造几粒儿了!
其余的老师们摇头苦笑,瞄着我们姑侄俩满眼无奈,悄声道,现在的学生啊,太能搞花样了。
“许老师,您别急,我的确是沈纯良他姑,如假包换的姑。”
我安抚着许老师,转脸就给了沈纯良肩头一杵子,“怎么回事!!”
一下子没控制住力道,来血了么,右胳膊就有劲儿,纯良猝不及防的闷哼出声,脚下连退,后腰撞到了没人的办公桌,桌脚蹭着地砖发出‘吱嘎’—尖锐声响,他身体趔趄着还差点摔倒,嘴里嘶嘶的,“姑……”
“你还有脸叫我姑?!”
我特么上学的时候都没给老师气这样!
没客气,我两步上前对着他肩膀又是一拳,“你干啥啦!!”
砰!!
纯良直接被我锤倒,他倚靠的办公桌也一同跟着倒塌!
轰轰声响,老师们大惊,纷纷起身,“哎!轻点啊!小姑娘!你要拆我们办公室啊!”
我连声道歉,极其过意不去的扶起办公桌,书本也逐一捋顺摆放整齐,回头又拎起地上的纯良,扯着他肩膀的衣服拉他站起来,“你说呀!在学校干啥了!”
纯良摇晃的站稳,疼的直哼哼,“姑,我没做什么啊。”
“你还不说是吧。”
我眼尾瞄着许老师,高高的扬起巴掌,“看我这一大嘴巴子不撤死你这个不争气不成才不上进……”
“行啦!!”
许老师又一拍桌子,“搞这些给谁看呢!!”
我速度很快的收回手,一句话差点没憋死我!
拽着纯良回到许老师旁边,“许老师,我家孩子我知道,他有时候可气人,您看他现在,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儿的呢,我打他一百回都不解气!”
“这一次啊,不是他奶奶不来,是他奶奶都被他给气出阴影了,我们长辈在家的时候都教育他,来学校是汲取知识的,不是气人的,许老师,沈纯良要是哪里做错了,您就尽管批评,我们做家长的没有不字,教育纯良,您真的辛苦了!”
许老师僵着脸,对着我们又推了推眼镜,“算了,既然你是沈纯良姑姑,态度也算诚恳,我就把沈纯良的情况和你说说,这个沈纯良,真是我教学生涯以来遇到的最难管的学生了!!”
“是是是。”
我虚心点头,暗自腹诽,您这话怕是说早了,不到您退休,遇到的学生总会一年比一年差的。
“对沈纯良呢,我本来是给予厚望的,虽说我们学校不是重点高中,但是能考进来的学生,说明他基础水平都不会差。”
许老师听不到我心声,一脸正色的继续,“高一上学期时我们有过摸底考试,沈纯良在全班也能考进前二十名,全年级还会进百名榜,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孩子很有希望进入重点大学,是要着重培养的苗子,但万万没想到,从高一下学期开始,他的成绩突然一落千丈,直接变成全班倒数……”
我低眉顺眼的听,心里也是无奈,为啥那阵能变成倒数,还不是为情所困么。
沈纯良那阶段不是正好受情伤了么,在家里萎靡不振那出儿我还记忆犹新呢。
可是他后来回家都很正常了,早就走出来了呀。
想着,我嘶了声,“许老师,纯良不是一直倒数吧,他暑假时的拿回家的期末成绩单我们都看过,在班里还是二十六名,中等生啊……”
“二十六?”
许老师眉头一紧,从抽屉里翻出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排名,手在二十六名那栏一顿,“这不是沈玉良么,啊,沈纯良,你真行,咱们班的沈玉良什么时候变成你了?”
沈玉良?
我凑近成绩单一看,二十六名还真是沈玉良,倒数第一沈纯良,“许老师,还有别的排名单吗?”
许老师从抽离里拿出一厚摞子,“你看吧。”
我前后一翻,小老哥的成绩够稳定的,一直稳坐最后一名宝座!
至于那沈玉良,倒是在班级二三十名晃悠。
也就是说,纯良哪次都把自己的名字和沈玉良调换一下。
然后恬不知耻的说这是自己的成绩?
办公室里瞧热闹的老师摇头轻叹,像是见惯了这种事,“沈玉良,沈纯良,这俩名字是很好改,用涂改液覆盖一下改个字,再到校门口的复印社重新复印一份成绩排行榜,这样的孩子太多了,看似骗家长,其实还不是骗自己,脚上的泡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唉!”
我脊背僵着,直直的看向沈纯良,你行哈,这点心眼都用家里人身上了!
这位沈玉良还挺给你面子,回回考的都很中游,倒是间接给你保护住了!
许姨在家还念叨呢,中等就中等吧,也不指望纯良考前三,总比小学时那回回倒数第一强。
合着你还是给她憋了份儿大礼!
纯良不敢看我,站那一脸窘迫。
我生忍着气,听着其他老师的感慨,那些话像是一道道耳刮子抽在脸上,打的我面皮儿都掉地上,弯腰捡都捡不起来!
难怪许姨在家发飙不来,肯定是知道了真相嫌弃丢人,你说你考的差就差呗,从小被骂到大的人心理素质还不过硬么,玩欲盖弥彰这出儿干啥!
老天爷,要不你现在地震吧,给我埋这里,受不了啦!
“许老师,对不起呀,纯良他做的不对,我们做家长的也有责任,没太……”
许老师抬手打断我的话,“这事儿就先放放,他能做手脚的,也就是月考和期中期末拿回家给你们看的那张纸,就像其他老师说的,他是在自己骗自己,现在呀,沈纯良有更严重的问题要解决!”
说话间,许老师就痛心疾首的拍起桌子,“这小子一到上课就!被我逮到好几次,什么狼的魅惑,那小子太帅!爱上我你无可逃避!总裁的天价小乔妻!束手就擒吧小宝贝!”
我听得直咧嘴,许老师激动之余就拉开抽屉,从里面扔出来一堆言情读物,“你看看,都是沈纯良看的,这都是什么书!他也算是让我长见识了,我本以为只有女同学会看这种,没想到他一个男孩子还看得比谁都来劲!!”
咱也不敢吱声呀,丢大人了。
“哪怕他看看严肃文学呢!”
许老师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啥叫血压即将飙升,“这么下去他能有什么出息!!”
“许老师,您别急……”
“这世道已经很严肃了,我就想俗点怎么了?”
我刚要开口安抚,纯良就在旁边接茬了,许老师气的捂心,“沈纯良,你无可救药!!”
“我不认为。”
纯良半低着头,表情还很叛逆,“百年孤独我看过,买下一张永久车票,登上一列永无终点的火车,悲惨的世界里面说,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我还很喜欢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他的父亲在树下问他,你希望自己配的上你拥有的姓氏和爵位吗?柯希莫说,我将尽我一切的努力配得上人这个称号,我将具备他的一切品质。”
许老师哑口无言。
办公室都安静下来,一众老师惊讶的看着沈纯良。
“沈纯良,你跟我抬杠是不是?”
许老师僵着脸,“你配的上人这个称号吗?冲你改成绩单骗家长这点你就配不上!”
我脸色涨红,好像这事儿是我干的,纯良反倒坦然,“许老师,这事儿我没伤害到任何人,只是我奶奶她常年情绪不好,一生气就容易过激,打我骂我倒是无所谓,就是这两年她上了年纪,一发火就要吃很多药,吃的手指都发颤,我主要是为她身体着想,所以才做了这个事儿……”
说着,纯良眼底划过晦涩,:“另外,我也是怕我爷,我爷还是希望我有出息的,但是我真的学不进去,我又不想他……不过我还是让他失望了,也让我家里人失望,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我只能说对不起,在这件事上,我的确做得很不男人。”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我还挺触动,谁的心里没有小九九呢,就像我当年复读,也是对家人隐瞒了真实想法,表面上好似风平浪静,其实最后伤害到的,依然是家里人。
许老师点头,“刚才那句话当我没说,沈纯良,我的意思是,现在不是炫耀你看多少书的时候,而是你的学习态度,你是一个高三的学生,你在自毁前程!”
“没吧。”
纯良低着眉眼继续,“我挺好的,我想考高中我就考上了,我爷对我的要求只是学识,并不是学历,您觉得我是看闲书,我觉得我在看各种各样的故事,毕竟人生苦短,我想做些愉快的事情。”
“沈纯良!!!”
许老师喊得棚顶都要炸裂,“你是不是……”
“我怎么了?”
沈纯良懵懂状。
蔫不登儿的气人。
“许老师,我来。”
我真怕给长辈气出毛病,对纯良我也算是了解,这小子看似不声不响其实一肚子主意。
许姨说我是天生反骨,他沈纯良一样,从他考不上高中能一次次重念的劲头上就会看出来,这小子在有些事情上,只会按照自己的行为准则去执行,就像他犯病了去顶树,你把树干缠上都不好使,可轴。
“你说你怎么了?”
我看向纯良,他嘴唇一要动我就问道,“直线与圆的方程,倾斜角X轴正向与直线向上的方向所形成的角,直线与X轴平行或重合时倾斜角为多少度?”
纯良张了张嘴,别过脸,无言以对。
我轻怼了他一下,“杠啊,高三学生连这都不会?”
还跟我扯什么文学!
“你干啥。”
纯良被我怼的直嘟囔,“我要是会做题还用的着冒充沈玉良回家求得太平么。”
嘿!
“姑告诉你,是零度。”
我对着许老师又鞠了一躬,“对不起啊许老师,是我们没把纯良教好,问题的确是出在纯良身上,所以您今天找我过来,是为了这个事儿?”
许老师叹了口气,“你这姑姑做的倒是很像那个样子,我今天找你,是因为沈纯良在班里,被我逮着了,谁知我批评了他两句,他就说要不念了,我这也是恨铁不成钢,眼看明年就要高考了,沈纯良比班里同学年纪都大,他已经二十岁了,总不能关键时刻放弃,所以,我才给沈纯良奶奶去了电话,谁知聊了几句,她就说不管了,我就想问问你,是否真的同意沈纯良放弃学业。”
不念了?
我惊讶的看向纯良,“你要不念?”
闹呢?
纯良别过脸不看我,嗓子里则嗯了声。
“许老师,我不同意沈纯良不念。”
我压着火,“他当年为了考上高中都留级念的初三,付出的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今天这话他肯定没过脑子,这样,我先带他回家,让他爷爷教育他,教育好了,我再把孩子给您送过来。”
许老师一脸难言,“可以,高三主要也是以复习为主,让他回去冷静几天也好,我本以为啊,他年纪大点,能稳重,没成想,还是处在叛逆期。”
这话对了!
沈纯良就是发育迟缓型。
可你要说他真迟缓,他又跟大明白似的,啥道道都能给你摆摆,欠揍型!
从办公室一出来,老小子就对我笑,“行啊,栩栩,家长做的挺溜啊,一口一个我家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生的呢!”
“你还好意思笑啊。”
我咬牙掐着他手臂,“改名字,你怎么不把自己改成全班第一呢!”
“我倒想啊,关键玉良兄不给力啊,再说我考那么高容易暴露,一但我奶高兴了跑来学校看我,或是给老许去个电话,我不是活完么。”
我愤恨的松开手,白了他一眼,“你还挺精,这回看许姨不揍死你。”
“兵来将挡呗,哎,栩栩,老许还挺得意你呢。”
沈纯良丝毫没有在办公室里的蔫吧样儿了,回教室取完书包就神采飞扬的出来了,“没看他问你哪个学校的么,八成以为你是县里重点高中的学生,恨不得让你转学到我们班呢。”
我懒得理他,离开这一路都感觉到被打量,终于知道家长被请去老师办公室是啥心情了。
最丢人的不是学生,是家长啊!
“哎,你怎么还带一个出来了!”
哎呦我天!
这门卫大爷还盯着我呢。
“下课了吗?你俩上哪啊!”
“大爷!我不念啦!”
纯良笑呵呵的回应,丝毫不理会我即将瞪出来的眼珠子,手还朝我送了送,“大爷,这不是学生,这是我姑,来领我回家的,您忙着啊!”
“你姑?”
大爷匪夷,“你爷这是老来得女啊!”
“那可不,辈分可大啦。”
纯良就跟在村头闲聊似的,“回见啊,过两天我再来拿行李,您老注意身体啊!”
我绷着张脸,走出校门老远才看向他,“你还真想不念啊,那是谁在家和我说的,要拥有选择权,咋滴,你不想选择了呗。”
“看破红尘了,我谁也不选。”
纯良整理了下书包背带,踢了踢脚下石子,“栩栩,你不也不念了么,我得和你做个伴儿。”
“那能一样吗?”
我无语的,“我不念是……”
话没说完,耳听报又在街对面出现了!
小男孩儿坐在了牌匾上,超薄的小腿翘着摇晃,死黑色的眼珠子发笑的看我。
“坏了。”
纯良猛然发声,“出事情了。”
我愣了下,“你也看到了?”
“看到谁?”
纯良捂着心口,对着我的眼还挺发懵,“心口疼,姑,你好像要遇到啥事儿……别说话,有声,你要出远门了……”
出远门?
我顾不得多问,转回头,那个小男孩儿又不见了。
纯良嘶嘶的揉了揉心口,也缓过劲儿来了,“好奇怪的感觉,姑,刚才谁在和我说话?”
耳听报和他说的?
不对呀。
纸人是袁穷放出来的,怎么会和纯良说什么?
那就是……
我直直的看他,下午的阳光穿过的他耳廓,镶嵌出金色的光晕,难不成,祖师爷开示了?!
纯良真是要陪我踏道的身边人!
“姑?你想啥呢?”
沈纯良朝我晃了晃手,“哎,我这也是慧根吧,我这男四号的戏要开演了对不对?我就说么,这两天就不对劲,反正就不想念了,咱俩要行走江湖了吧!!”
“姑!我们雌雄双煞终于要大杀四方啦!!”
哈?
我唇角一抽,“五年前我就说过,不要叫这个名字,咱俩出去容易被团灭。”抬脚朝车站走去,“再说你不念这事儿我还没同意呢,师父也不会同意的,许姨更得骂你,念了这么多年,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你这……哎,人呢?”
一转头沈纯良消失了。
我第一反应他是不是被那耳听报叼走了!
不能啊。
鬼也没把活人变丢的本事啊。
正纳闷儿的四处看,沈纯良拎着一袋子东西从旁边的小超市里笑嘻嘻的出来了,到我身边就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居然是一盒发热贴,他利索的拆开包装拿出一片递给我,“喏,你贴外套里的T恤上,一会儿肚子就热乎了。”
“你这干啥啊。”
他见我不动还有点急,“你不来大姨妈了么,咱们到家都得天黑了,一会儿你别肚子疼了,贴上你就舒服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大姨妈了?”
纯良笑的憨憨,“你在办公室打我那两拳我就品出不对劲儿了,这你还是收力了吧,不然都能一记豪流根给我从教学楼锤到足球场……”
“行啦!”
我接过发热贴,直接贴到里面的T恤上,“别整这景啊,该骂你我还是要骂你,回家不会替你说好话的。”
“我用不着!”
纯良不在意的拎着剩下的东西跟我朝车站走,“不就是被许奶骂骂,我爷说几句,没啥大不了的,再者,我爷未必会说我,许奶也未必会骂我,他们要是想不开,一个就白做了几十年先生,另一个白陪着先生十几年,都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天天和生死打交道,我这算什么事儿啊。”
我静静地听,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到了车站,纯良反而不自在了。
“栩栩,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我发型乱了?最近眼眉是不是没修好……”
“挺帅的。”
客车来了,我冲他笑了笑,“纯良,你是大人了。”
纯良唇角一颤,“貌似,一直比你大吧。”
我笑了笑,上车后坐到窗边,肚子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纯良坐到我旁边,戴上耳机,还给我耳朵里也塞了一个,“姑,最近我喜欢听老歌,听得时候啊,咱们要下巴抬到四十五度,这叫悲伤忧郁帅。”
耳机里传出歌声,夜已沉默,心事像谁说,不肯回头,所有的爱都错过,别笑我懦弱,我始终不能猜透,为何人生淡薄~风雨之后,无所谓拥有,萍水相逢,你却给我那么多~
我看着似乎开启装酷模式的纯良,耳朵里的歌曲回荡,脑中想起的,却是他一次次长大的瞬间,他在冬夜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叫我回去,他给我加油观慧根,他半夜困得哈欠连天的看书学习,他颤颤巍巍的打电话查分,他臭美问我是不是帅破苍穹,他在炕上哭着说擦他妈的……以及刚刚他说,我就想俗点怎么了?
“纯良,你就是男一号。”
我轻着音,“你是最帅的男主角,真的。”
没有谁的人生是配角,每个人都是一帧一帧的长大,有过错,有高光,拥有各自的苦乐酸甜。
纯良收回神,一脸内容的看我,摘下耳机凑过来,“栩栩,你别这么说话,我会爱上你。”
我眼一瞪,想死?
纯良噗的失笑,“对嘛,你要清楚自己那声音,我作为你的晚辈,会孝顺您老滴,侄子也很清楚,我那未来姑父什么性格,我还指望他发家致富呢。”
致富?
我对着窗外无声的抻着指节,咯咯声响。
纯良低笑个不停,肩头碰了碰我,:“我错了错了,姑,你驾照取了吧,给我看看,未来是不是司机小霸了?哎,回头你去京中接成大哥,咱俩租辆车,我出钱,过过飙车瘾。”
“我带你么?”
我撇了撇嘴,“还飙车,飙你个头,我们教练说了,宁慢勿快,安全第一。”
纯良睁大眼,“那有啥意思!人家里的女主角遛狗都三十迈!”
……
回到家,纯良当着沈叔和许姨的面就把决定说了。
这决定倒是干脆,直接令许姨傻眼,顾不得去追究他其余过错了!
默了会儿,沈叔只是问他,“不会后悔?”
纯良摇头,“不会。”
沈叔便不再多言,气息敛着,起身回了正房。
待他一走,许姨就忍不住开口,“纯良,你好歹也考下大学嘛,当初废了那么大劲才考上的高中,不念多可惜,这样,奶不骂你,只要你好好念,奶相信你有实力,上了大学还能在刘佳那……”
“许奶,我觉得没意思了。”
纯良一脸平静,“我当年考高中,就想争一口气,我沈纯良是个爷们,并非只是要和刘佳谈恋爱,她只是个前因,如果我就是想和刘佳在一起,那我就直接和刘佳一个班不是更好?”
“现在我和刘佳已经没一点关系了,我不爱念也不是受她影响,只是我也喜欢阴阳术法,可能我不适合踏道,但我绝对能辅佐好栩栩,许奶,您得懂我,我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我要承担更多别的责任。”
许姨眼圈含着泪,听到最后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你说归说,能不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这话说的太不要脸。”
“事实么。”
纯良还是挺有一套,迅速把许姨搞定,“许奶,您忘了您当年还说过,放眼整个镇远山,没一个姑娘能配得上我!”
“你真信啊。”
许姨嘁了声,“我自己说完都不信。”
“您得信。”
纯良搂住她肩膀,“许奶,我念不念书都是次要的,您想啊,就我目前这成绩,大学指定考不上,要是参加了高考,回头您的老闺蜜王奶奶一问,纯良考多少分啊?就算您不在意,是不是也有点打我爷的脸?倒不如我先不念了,谁问起来,你就说不爱学了,是不是好看点?”
许姨无可奈何的叹气,“算了,不念就不念吧,就是我没想到,我一个老师,带的俩孩子没一个学到最后的。”
“许奶,您这可把栩栩刮哒了啊。”
纯良拱火道,“她可一直无止境的学着呢,您这话伤她心啦!”
“你去一边子!”
许姨啐他,“那你什么时候去取行李啊,你们班主任其实不错,我就是一听你倒数第一来气,还有你看那课外书,都什么书名?好歹一个大小伙子,你看啥小宝贝呀!”
我听着发笑,见没事了就去到正房,感觉到沈叔好像有心事,得和他聊聊。
“师父?”
沈叔已经在炕上闭目打坐,见我进来也没睁眼,“纯良长大了。”
我嗯了声,是啊,他会给我很多惊喜,会照顾我,是个男人了。
“栩栩,你也长大了。”
“师父,怎么说?”
沈叔闭着眼,“栩栩,我记得几年前,你学步法记不住,自己半夜起来就去后院偷偷练,练得摔跤还会给自己气哭,我问起你来,你就说没事,其实我知道,你经常哭,这么小的孩子,却要吃这么多的苦,可你从来没有抱怨过,你一直很乐观,很坚强,是我沈万通没有收错的徒弟。”
我红了眼,“师父,您挂我电话就是在家想这些词儿吗?太烦人了。”
“我要闭关了。”
沈叔沉了口气,“从今日起,你就算是学成了。”
学成了?
“师父,我……”
“为师毕生所学,已经在梦里全部教给你了。”
沈叔平着声,“到了你需要运用的时候,各路术法,自然就浮现到你脑海里,记住,多做事,凡是有求与你的事主,就要把事情做的漂亮,花终归会开,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属于你,等着吧,如果有人找你出门,你就不要急着回来。”
我望着他刀疤横生又布满皱纹的脸,胸腔一阵窒疼,全无那种学成的喜悦,“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去哪啊,就算我准备下个月去京中,也是看看成琛,然后探个亲就回来了。”
“不可。”
沈叔闭着眼,呼吸渐渐发沉,“栩栩,你说袁穷为什么一直在蛰伏?”
“他要养伤啊。”
我应着,“就算他养好了伤,他也怕您,毕竟他打了您五掌五雷,而五雷掌本是无解法门,承掌者必死,但是您吃了五掌还安然无恙,袁穷定会畏惧您,再加上我身上有罩门,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你在我身边,袁穷更不敢出手了。”
沈叔耐着心,“为师所说的时机,就是要暴露你自己,毕竟袁穷的目标就是你,你走出镇远山,就等于脱离安全地带,袁穷必然会抓紧时间疯狂试探你,而你莫要怕,为师闭关后元神会与你更有感应,如果交上手,你只要燃符默念为师名讳,为师的元神便会一念即至助你拿下袁穷。”
我懂了。
袁穷惧怕沈叔的实力,我在沈叔身边他终归犹疑,但我自己走出去就不一样了,袁穷一定会出手,我就是绝对的诱饵!
“师父,那我们有几成胜算?”
沈叔微笑,“我们师徒联手,最多只需要七成功力,就可拿下他。”
我扯了扯唇角,眼底溢出苦涩,“师父,栩栩死了没事,你千万不要死。”
“栩栩啊,不要妇人之仁。”
沈叔语气轻了几分,“别忘了你的命格是为师借你的,你死了,为师也活不成,此次,为师要闭关三个月,入定内观,摒除杂念,争取道行全部恢复,此次若与袁穷交手,为师势必拿下袁穷性命,与我而言,袁穷不死,你我都绝对不能死,但是他具体什么时候会出现,却需要你这眼中钉前去刺痛。”
“出门在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栩栩,你一定要警惕四周,任何出现在你身边的陌生人,都不可付之全部真心,拿出七分的真诚,留下三分的余地,小心为上。”
我嗯了声,“师父,栩栩明白。”
朝沈叔鞠了一躬,我转身准备出门,沈叔每年都会闭关,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入定后不吃不喝,就在炕上打坐,像是睡着了,醒来他会神采飞扬,属佛道高阶的修行术法,所以我不用担心。
“栩栩?”
走到门口,沈叔突然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嗯?”
沈叔睁开眼,双目清亮的看我,唇角牵起,“为师想看你打五步拳。”
我愣了两秒,“现在?”
“对,现在。”
我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就拉开架势,“马步架打,哈!”
沈叔淡笑的看完,颔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去吧,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
我默默地出门,迎面遇到纯良,本想拦着他,又一想,沈叔这一入定就不能打扰了,就让他进去和沈叔聊了,回屋坐了会儿,纯良回来后就哭了,我问他怎么了,纯良摇头,“没事,我就是觉得,我爷是个强人,我永远佩服他。”
……
多日都很平静,我还陆续做了几个小活。
趁着去县里给人看事情,和纯良取回了在学校的行李。
回到院里,看着沈叔静寂的正房,心头滋味一言难尽。
师父入定了,道家叫内观,以静修为本,收心止念。
袁穷似乎真的在等,等我出门,因为那纸人耳听报我再没看过,纯良那日心口疼,所谓的远门,是指我要去京中吗?
可是此次动身,我真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许在哪个不经意的时刻,袁穷就能与我面对面,我需要做的就是召来师父的元神,与袁穷来个生死之战,但,一切会顺利吗?
这些年,阴人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时运上的问题,情绪也会无时无刻的受到影响,会很忧虑,悲观,厌世,心里好像住着个恶魔,在我疲惫动摇的时候就说,你去死吧,你死了就一了百了,我极其痛恨这个情绪,所以,我从不沉迷,只默默告诉自己,袁穷会被我们打败的,一定。
……
晚上我收拾着行李,成琛一周后回来,我得提前去京中,洪梅姐生意做的很红火,她一个也是开网店的朋友在京中买了一套房子,结果住进去就不对劲儿,说是闹鬼,洪梅姐就把我介绍给她了。
假期交通会拥堵,我正好提前过去,解决完这个事情就去机场接成琛,承诺得兑现。
纯良自然和我一起去,小老哥还挺激动,试着衣服不知道带哪件好。
“姑,你看我穿这个帅不?去大城市不会有人说我土吧。”
没等我答话,许姨就接过茬儿,“没人管你穿啥,除非你光腚满街走,纯良,出门长点精神头,多照顾你姑,还有栩栩,你接人归接人,可不能定下终身啥的,你岁数还小呢,别一冲动就那啥了,我回头可得揍你啊!”
“我知道啊。”
我笑了笑,正要扣箱子盖,见纯良那衣服上面还扔着个弹弓,“纯良,你还要带弹弓啊。”
“哦,那是我武器!”
纯良将弹弓塞到衣服下面,“当年我为了偷袭你,练的弹弓可准了,我得带着,一但有啥突发情况,这玩意兴许就用上了!”
我摇摇头,孩子心性,刚合上行李箱盖,手机铃声就响了。
拿起一看,是陌生号码,“喂,你好。”
“栩栩吗?”
男声略有疑惑,“是梁栩栩吗?”
梁栩栩?
微微蹙眉,这男声有点成熟,我没听出谁,“你是哪位?”
“我是孟雪乔。”
男声应着,“你是不是梁栩栩?”
“雪乔哥!”
我一个激动站起来,“你怎么才给我来电话,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啊!”
“真是你呀栩栩!”
孟雪乔也惊呼出声,“一言难尽,我年初回临海了,三两句说不清,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是这样,你怎么还不回临海呢,你奶奶要不行了呀。”
“什么?!”
我脸僵了僵,“我奶奶她不行了?不会啊,刚才我还和我爸通过电话,他说我奶奶犯了点老年病,心脏不太好,在医院静养,不让我给奶奶去电话打扰她,怎么会不行了呢?!”
孟雪乔压低声,“我进了临海市殡仪馆工作,做遗体美容师,梁伯伯前天联系了殡仪馆,咨询了一些火化丧事流程,我无意中听到了梁伯伯的名字,就去问我爸,我爸还瞒我,我找到医院,看到了你三姑,你妈妈,你奶就住在抢救室,我进去时她还认出我了,让我告诉你,她要见你最后一面,否则她死不瞑目……栩栩,这么大的事儿,你家人为什么要瞒着你啊,难不成要让你奶奶带着遗憾离开吗?”
第99章回来了
……
“姑,没事儿的,你奶都那么大年纪了,走的话也是喜丧。”
火车上,纯良还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你别太难过,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吃点东西吧。”
我侧脸看着窗外,景色飞驰而过,心情极度苦涩。
接完电话我就崩溃了。
奶奶怎么会不行了?
我强撑着淡定又给爸爸拨去电话,他还是在电话里说我奶奶没事,只不过休息了,不能接我电话,我问妈妈,妈妈说话不连贯,还顾左右而言他,我又给三姑去电话,学佛之人总不能说谎,但是三姑却关机了!
很奇怪。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不敢和爸爸说要回去,怕徒增事端,只能先斩后奏!
恨得还是镇远山离家太远,我和纯良天不亮就出发了,赶上节假日,去到哈市却买不到飞机票,辗转上了火车,到家了还得是傍晚,一路上心都要飞出去,只能给雪乔哥发信息,让他盯住奶奶的动态,一定要等我。
纯良一直在安慰我,还帮我泡了面,“吃点吧栩栩,你不吃东西体力也不行,好歹也出来六年了,终于回到临海了,会见到你家很多亲人,你要精神一些,不然……”
我恍惚的回神,“六年?”
“是啊,六年了啊。”
纯良懵懵的,“你刚来我家时是十二岁,我记得是深秋吧,挺巧的,六年后,也是秋天,这马上就要十月一号了,你回临海了,栩栩,其实人都会离去的,我要是能活到九十多才没,那得是多大的福气啊,你跑了那么多丧事,更应该明白……”
话锋一转,纯良皱起眉,“栩栩,我说句题外话,你奶这事儿是不是有点怪?”
“怎么?”
“你看哈,你奶奶那年纪,要不行了很正常,之前咱们心里都有数,可是吧,如果她真不行了,你爸妈瞒着你,也是情有可原,咱就不说你是不是梁家人了,你这身后可有仇人,你爸妈可不愿意你离开我爷的身边,一但遇到危险怎么办,但是呢。”
纯良压了压声,坐在小桌板对面朝我探头,“你那个雪乔哥说你奶奶一定要见你,这就不符合长辈人物的心理了,你奶奶更应该怕你出事,她不能想见你的,即便她想见你,她都得憋着,因为她知道,让你去看她最后一眼,就等于让你离开镇远山,可是吧,你奶奶整这出儿好像被绑架了似的,谁都瞒着你,她只能偷偷的和你那八百年没见面的雪乔哥说这事儿,怪异不?”
我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有诈?”
纯良憋了几秒点头,“栩栩,袁穷的能耐咱们都见识过,他极有可能搞出一个内鬼,骗你回来……或许你奶奶压根儿没和你雪乔哥说什么,你这个雪乔哥,有没有可能故意在引我们上钩?”
小老哥脑子转的还挺溜。
“那不是更好?”
纯良一愣,“哪里好?”
我吐出口气,“我等的就是袁穷出手呀,不过这事儿,雪乔哥不会是内鬼。”
其实我也在奇怪这点,家里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在我爸妈看来,待在沈叔身边就等于我能活命,沈叔在我家人眼里,就是我这重症患者鼻子下的氧气管,所以他们从来不会要求我回临海看望,生怕我没了氧气管就断气了!
基于此,奶奶要雪乔哥传话这举动属实有些说不通,纯良的分析的也很在点儿,我奶奶一辈子都很明事理,怎么会在临终的时候让我身入险境?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纯良看着我,“你和那个雪乔哥再熟,不也好几年没见面了么,冷不丁来了一通电话,没头没脑的和你说这个,咱俩这急三火四的就出门了,真要被骗了,你就是那行走江湖第一天就领盒饭的。”
“我出门前打卦了。”
我用叉子搅了搅泡面,“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在师父的门前打的,卦象显示,雪乔哥无害,我奶奶,的确是要不行了……这是师父元神告诉我的,所以,雪乔哥不会是内鬼,只是,我也想不通,奶奶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可能,就是太想我了吧。”
每个人离世前的要求都不一样,有的人会突然很想吃一种食物,有的人会突然很想见一位故人。
奶奶大概就是后者吧。
爸爸妈妈三姑都很有理智的不让她见我,她没办法,只能通过雪乔哥传话,所以雪乔哥给我来电话时也很纳闷儿,家里人为啥要瞒着我?
“这样啊。”
纯良松了口气,“要是我爷元神出马给你开示我就放心了,不然你这道行……我也信!行了,你这雪乔哥是好人就行,咱不能没等演两集就挂了啊,栩栩,你也别多想了,反正咱都出来了,六年啦,你还能送你奶奶一程,也不留遗憾了,快吃吧,一会儿面坨了。”
我红着眼,挑着面条吃起来,是啊,六年了。
依然是秋天,我回来了,可为什么是这种方式?
泡面无端咸了。
我大口的吃着,纯良说的对,我不能憔悴的回去,奶奶不喜欢这个样子。
要吃饱,要体力充沛。
哪怕是奶奶任性要见我,我也感谢她,否则她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会抱憾终身。
吃完东西,我去到洗漱间,镜子里的我面色苍白,双眼浮肿,束起头发,我洗了洗脸,用力的吸了口气,没事的,家里人不告诉我,也是不想我担心,只要我能看到奶奶,看看她就好。
黄昏时分。
火车驶入了临海市的站台。
我看着远处林立高耸的大楼还有几分失神,心里居然些许不适应。
纯良忍不住好奇,“喔,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你看那楼,高的像没有顶儿似的,栩栩,这么一看,你以前还真是的大小姐,如果你能正常长大,也是白富美了吧。”
我没答话,实在是没心情,随着人流下车,走到出站口,远远地,我就在接站人群里看到了一块举起的牌子,上面写着‘梁栩栩’——
视线刚过去,举牌人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
我身边擦着行色匆匆的旅客,眼则直看着他。
孟雪乔。
是他。
记忆中的他还是个少年的模样,如今站在人堆里,真是个成年的男人了,瘦瘦高高,头发留得半长,很飘逸帅气,类似港城片里浩南哥的发型,穿的倒是杂志上的法式风格,米色的西装,浅色的衬衫,像一个绅士。
看到我,他先是不敢相信的睁大眼,随后身体前倾,仔细的看我,我苦涩的牵起唇,他便把牌子扔了,拨开旁边的行人大步的朝我跑来,张开双臂,猛地把我抱在怀里,“栩栩!你想死我了!”
“哎,喂喂喂……”
纯良被他举动吓一跳,伸手就要推他,:“兄弟你哪位啊,哎,松开!我揍你了啊!”
雪乔哥不搭理他,抱了我几秒又松开手捧着我脸仔细看,:“漂亮,是差点成为我老婆的人,我还怕你这些年长列巴了认不出来,没成想,小美女变成大美女了,我都后悔了,早知道当年同意梁伯伯的建议,这么好看的老婆请回家当画看也好啊。”
我凄凄楚楚的笑,“雪乔哥,我现在特别难受,你别逗我行吗。”
“栩栩,没事,有哥在呢,哥回来了。”
雪乔哥用指腹擦着我眼底,“别哭,你奶奶……”
“哎!!”
纯良急了,对着他肩头一推,“干啥!拿我当空气啊!你就算是认识栩栩,也不能太过亲近,说话注意点,一见面就想死你了,这么想你之前干啥了,起开!”
“你……”
雪乔哥松开我,被纯良推开也没气,“这位小兄弟,栩栩应该和你介绍我了,我不光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还是差点成为我老婆的人,我喜欢她,抱抱怎么了?不过你这举动倒是让我挺安心的,看来我家栩栩身边还有人保驾护航,认识下吧,孟雪乔。”
纯良微微皱眉,直接看向我,“栩栩,他……”
“没事。”
我调解下情绪,拍了下孟雪乔的心口,“这是我特别好的哥。”
纯良这才意思意思和他握了下手,“不好意思啊,但你说话真容易叫人误会,男女有别,栩栩在辈分上是我姑姑,在事业上是我拍档,在分工上还是我领导,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对我姑亵渎。”
雪乔哥忍俊不禁,故意要搂我肩膀,纯良见状就将我拉倒他的另一边,俩人你来我往的还拿我当工具人博弈上了,一个非要靠着我,一个非不让,我闹心的不行,被拽来拽去都要气笑了。
“雪乔哥,咱们快走吧,我要去见奶奶!”
什么场合!
不过多年没见,雪乔哥和我真没有一点点的疏离感,好像瞬间就回到了小时候,我训完练出了场馆对着突然下雨的天气挠头,刚想一股做气冲回寝室借雨伞,雪乔哥就会突然蹦出来,“梁栩栩,我来拯救你啦!感不感动?是不是特别感动?来,到哥哥背上,咱起驾回宫!”
坐进车里,雪乔哥递给我一张纸巾,“栩栩,我听我爸说了,你都是做大师的人了,这方面事情还看不开吗?”
“抛开梁伯伯和伯母隐瞒你这点,其它我觉得都可以接受,你奶奶这个年纪,她一点没遭罪,我和她聊天时还很清醒,是她自己在家说心脏不舒服,来医院一查发现的心脏衰竭,这种情况也没什么有效的救治方法,医生都说,要是不送来医院,你奶奶就会在睡梦中安然离开,这其实是令很多人羡慕的。”
褪去玩笑,雪乔哥认真地看向我,“栩栩,我电话通知你,只是不想你奶奶遗憾,你们家三兄妹,你大姐现在联系不上,你哥还在里面,你奶奶要是再看不到你,她得多难受……”
“我大姐联系不上了?”
我愣了愣,“怎么会联系不上,我爸说她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还发信息啊。”
“两个月前就联系不上了。”
雪乔哥道,“好像是她打工的那个女老板破产了,你大姐也不知道去哪了,给梁伯伯发信息就说要避避风头,然后就换手机号了,但是你别担心,我爸说你姐之前就有过换号几个月不联系梁伯伯的情况,大概梁伯伯怕你多虑,没告诉过你,过一阵子你大姐安稳下来,就会联系家里人的。”
我抿着唇角,侧脸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这叫什么事儿!
雪乔哥安慰了我很多,车子路过了曾经的栩福轩,我心里一紧,“慢点……”
“早就成别人家饭店了。”
雪乔哥放慢车速,“我走了几年,再回来就发现变化很大,栩栩,你出的事我爸都和我说了,对不起啊,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哥却没在你身边。”
我没言语,看着窗外的三层楼,大概重新装修过,牌匾上写着某某火锅城,装修的很喜庆,挂着大红灯笼,丝毫找不到属于栩福轩的影子了。
“姑,你家饭店以前这么大呢!”
纯良在后座毫不吝啬的表达出惊叹,“难怪梁爷爷那时候来我家一副不差钱的样儿,大老板啊!!”
我难看的扯了扯唇角,看着街道上人流,熟悉的大厦,我曾经逛过的商场……
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新建筑,这城市对我,像是飞奔过来的雪乔哥,曾陪我走过最纯真无邪的岁月,再见面,我早已不是那个放肆大笑的小女孩儿了。
“雪乔哥,这些年你做什么去了?”
收回眼,我看向他,“车子也是你买的吗?”
考完驾照我就想买辆二手车,时不时会研究研究,好车基本都认识。
雪乔哥开的是宝玛。
好贵的。
“哦,这车是借领导的,我刚买完房子,手头有点紧,缓缓才能再买车。”
雪乔哥笑笑,“要接你么,当然得最高礼仪了,我早些年你知道,离家出走么,到处学化妆,跟了两个老师,后来参加了几场比赛,就去给明星化妆了,最后烦了,一个个难伺候的很,可我这手艺也不能扔啊,正好我一个同事去了殡仪馆工作,他说那里的模特都好得很,完全不会提出无理要求,想怎么化就怎么化,我就心动了。”
顿了顿,他笑的无奈,“再说我爸年纪也大了,我得离他近一点,就回来了,在临海市殡仪馆找了个入殓师工作,领导夸我化的好,我工资涨的很快,这不还借车给我出来装装,哎,咱俩从某种程度上讲,算是同行吧。”
“那你和孟叔的关系不再僵着了?”
“我一回来就和解啦。”
雪乔哥嗨了声,“我爸说想开了,他提出要求,只要我不给他介绍谁,别让他老脸丢尽就行,对老孟来说,能迈出这步就不错了,我很感恩了!”
“栩栩,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我以为,你是最不用担心的那一个,我回来时,见到的还会是那个小公主,没想到,我爸说,你去了小镇学道法,他不告诉我地址,不让我去打扰你,梁伯伯更是谈到你就讳莫如深,生怕谁去招惹你,我也是没办法,这次能有你号码,还要谢谢你奶奶。”
说话间,他摸了摸我的脸,“栩栩,不要担心,以后哥就在了,你……”
“哎!”
纯良在后座又炸了,“说话就说话!别动手行吗大兄弟!”
“我乐意。”
雪乔哥挑眉,“小兄弟,你嫉妒不来,在我和栩栩这,其余男人就得靠边站,追她也得先过我这关。”
“嘿!!”
纯良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来劲,车子正好停入医院车场,雪乔哥回手对着纯良胸口一推,“你别以为……哎呦,小兄弟,不错啊,有点块头。”
“那是!”
纯良哼了声,脖子一扬,整理了外套,“告诉你啊,我这身板都是长年累月陪练出来的,别看咱俩差不多高,真要动起手来,你未必是个儿!”
雪乔哥失笑,“小兄弟,别那么气盛,这眉形不太适合你,改天我给你换一种。”
“不适合我么?”
纯良立马被戳到了,“对,你是专业化妆的哈,那回头帮我研究下呗,我得提升下颜值,麻烦你了。”
“叫哥。”
雪乔哥提醒。
“乔哥!”
纯良变脸可快,“只要你和栩栩说话能规规矩矩,我怎么叫你哥都行,乔哥,弟弟我这张脸就靠你涨分了!”
雪乔哥笑着摇头,见我一身低气压的坐在副驾驶,便叹出口气,“栩栩,不要这样,梁伯伯瞒你大抵就是不想你太难过,我也希望你能轻松点接受,不要太压抑好吗。”
我点了下头,打量着医院大楼,转头看向他,“雪乔哥,孟叔说没说我为什么去小镇学道法,发生了什么事。”
“你撞邪了么,体质变差了,招阴什么的吧。”
雪乔哥应道,“因为总看到一些东西,所以梁伯伯就顺水推舟同意你去学道了,怎么了?”
“没。”
我苦涩的笑笑,“对,就是我撞邪,体质变差了。”
他不知道,看来家里人瞒的很紧。
孟叔连亲儿子都没明说。
好在雪乔哥也算是‘破’过,他这种特殊情况的,不会被我妨害。
可是,我总要想,爸爸不告诉我奶奶的事,是不是怕我回来冲撞到什么?
这些年,我偶尔也会说,想回家看看,知道不能回,嘴上还是会那么说,但爸爸从来没有安慰着我说你回来吧,他只是说,等我去看你,你乖乖待在镇远山,不要乱走。
我知道爸爸是为了我好,心底仍旧会有点难过。
雪乔哥的电话也是偷偷打的,我没有通知任何家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回来,究竟对不对?
缓解了下情绪,“我奶奶在几层。”
“住院部三层。”
雪乔哥说道,“那层全是抢救室,你奶奶在三零九,最后一间,病房里就她自己,很清静,我爸和相熟的医生护士打了招呼,奶奶就是在那间病房等着离开了,你爸爸本来要接你奶奶回家,她不同意,非要从医院走,说是你爷爷就从这间医院走的,她要等你爷爷来接她。”
“好。”
我点了下头,推开车门下车,“走吧。”
这间医院小时候我就来过,也熟,雪乔哥几次想跟我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回去了,最后只吐出几个字,“栩栩,没事的。”
我颤着眼,拐过一道走廊,远远的,我看到爸爸就站在309的病房门外。
他正一脸痛苦的打着手机,看口型是在说,‘大概率就是今晚,你们会来几个人……’
我脚步一顿。
爸爸通着电话无意间的转过脸,:“收费标准是……”
啪嗒~!
爸爸的眼瞬间瞪大,他像是见到了鬼,电话摔到地上,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面前,“你怎么会回来!谁告诉你的!雪乔,怎么回事!”
“是我告诉栩栩的。”
雪乔哥站到我身边,“梁伯伯,我觉得您不该瞒着……”
“谁让你多事的!”
爸爸直接就怒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离开几年回来你怎么还多管闲事上了!栩栩不能离开小镇你知不知道,她会有危险的!!”
语落,爸爸就推着我要走,“回去!到你师父身边!快走!多留一天你就……”
“爸!!”
一声而出,我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出来,“我出山了!”
爸爸一愣,“什么意思。”
“我学完了!”
我擦了把泪,“我不用天天藏在小镇里了,我得出来,再说我来就是要看奶奶的,就算要我走,我也得看完奶奶在走,您现在推我,到底是在爱我,还是要让我遗憾难受!”
“你能到处走了?那……”
爸爸忌讳的看了孟雪乔一眼,拉着我朝旁边走了几步,“那个偷你命格的邪师被灭了?”
“还没有。”
“没有你怎么就敢……”
“爸!师父不能护着我一辈子,再说这是特殊情况,您就那么狠心吗?”
我含着眼泪,“我已经回来了,您还不让我进去看看奶奶?”
“我这……”
爸爸憔悴的厉害,胡茬都是白色的,:“栩栩啊,不是爸不想告诉你,是爸感觉不对,爸心慌啊,你奶这是寿终正寝,她啥都明白,连装老衣都自己选好带来的,她还说你爷要来接她,今晚九点钟就走,可是我这……栩栩,你别怪爸,我怕出乱子啊。”
我没在说话,擦过爸爸的手臂,走到病房门口,透过房门上的观察窗口我看到了病床上的奶奶。
她鼻孔插着氧气管,躺在那里似乎在熟睡,三姑坐在病床的一侧,率先看到了我,微微一怔的同时眼里涌出无限的复杂,眼皮一阖,加快转着手上的佛珠。
妈妈随着三姑的视线也望向房门口,看到我就惊讶的站起身,眼里全是自责,“栩……”
我推开房门,慢慢的朝着病床走近,屋子里很静,只有仪器滴滴的声响,奶奶的呼吸有点发沉,肤色都变得暗淡无光,瘦瘦小小的躺在那里,无声的诉着暮年老矣。
不自觉的,耳边就响起小时候和奶奶闲聊时的话。
“奶奶,为什么你的呼噜声怪怪的?”
“那是奶奶在吹土啊。”
“什么叫吹土?”
“我在给自己吹一个坑,吹出一个大坑,能埋起来我自己,奶奶就要走了,栩栩啊,人老了,就是熟透的瓜啦。”
“奶奶,你别吹了,我不想你把自己埋土里。”
……我抖着唇瓣,走到病床边上,看着躺着的老人,躬身握住她的手,“奶奶……栩栩回来了,奶奶,栩栩回来看你了……”
妈妈别过脸就簌簌的流起泪,三姑低着头,泪水亦无声的滑落。
奶奶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的睁开,浑浊的眼底在看到我时就绽出一抹光彩,“栩栩,栩栩……”
“奶奶。”
我俯身抱着她,“我在,我回来看你了。”
“好孩子……”
奶奶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干瘪的唇还在笑着,“你能回来啊,我就放心了,哭啥啊,别哭,奶奶是要去享福了。”
“我不想你去享福……”
我摇着头,“奶,栩栩还没出息呢,奶奶。”
“奶奶太老了,要去享福了。”
奶奶使劲儿的呼吸,脸上仍是在笑,“栩栩,奶一点没遭罪,你是先生,你懂,这个死法有福气,对不对……”
我又开始点头,泪水模糊的视线,“您有福气,奶,您特别有福气……”
“别哭,我这么漂亮的孙女,哭了就难看了。”
奶奶每一口气都喘的很长,“你回来了,奶想跟你吃一顿饭,吃好了,奶要换衣服,等你爷来接我……栩栩,奶最大的心愿,就是你送我最后一程,有你陪着我,奶就不怕了……”
我吸着鼻子点头,抿着嘴里的咸涩,我喂了奶奶吃了点饭,她真的什么都知道,还想吃点凉的雪糕,王姨说过,临要走的人,都想吃点凉的,貌似要把身体里最后一点热乎气消耗掉,然后潇潇洒洒的上路。
吃饭的时候,奶奶还有力气和雪乔哥道谢,雪乔哥受不住,找了个借口出去哭了。
剩下纯良,奶奶又和他说以后多照顾我,纯良也不行了,紧随雪乔哥去了门外。
我擦干泪反而淡定了些,经历了那么多的丧事,看过各种各样的逝者,奶奶真是我见过很有福报的人,能神志清醒的走,还能配合着我穿装老的衣服。
即便我已经摸出来她脚开始发凉,奶奶还能牵着唇角,让我出去给她买两个苹果,她说要在手里拿着,等我爷来接她了,她就把苹果给我爷爷吃。
我出了病房叫纯良去楼下买苹果,洗了把脸回到病房,奶奶已经一身崭新的躺在病床上了。
呼吸越发的轻。
躺在那一脸安详。
爸爸和妈妈互相搀扶着流眼泪。
天已经黑了,时钟显示八点半,我不知谁告诉的奶奶她会在晚上九点离开,但显然算的是对的。
因为奶奶虽然没咽气,但她从脚尖开始,已经慢慢凉到了大腿,这是要离去的征兆。
“你们别哭了,吵死了……”
奶奶微眯着眼,细若游丝的道,“出去,我只要栩栩在这里陪我,你们全都出去……”
“妈,您这是干什么啊。”
爸爸嗓子都哑了,“她小孩儿,自己在这不行的,您别……”
“出去……”
奶奶执拗的重复,即便她已经喊不出来,“我得好好的走,出去……栩栩可以……你们出去……”
“出去吧。”
三姑低着眼,声音溢满了苦,拽着我爸妈就出了病房。
我坐到奶奶旁边,手给她整理了下戴着的帽子,“奶,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您的,栩栩不会哭的……”
奶奶眯着弱烛般的眼,牵着唇角,很是满意。
没多会儿,纯良回来了,他按照奶奶的要求把苹果放到了枕头边,等他一离开,奶奶就让我锁门,“不要让他们进来哭……我烦……栩栩,你去把门锁紧了……”
我假模假式的去门前面晃荡了下,坐回到病床边,“锁好了,奶奶,您放心吧。”
“骗我……”
奶奶眼里的光越来越暗,却像是什么都能看到,“没锁……栩栩,你不要骗我……锁好门,你爷也能进来……我讨厌吵……我要好走,好走……”
我透过房门小玻璃看着走廊里背身落泪的爸爸妈妈,只得走到门口把门锁好,嘎达声响,奶奶还能发出一记笑音,坐回到病床旁,我握住她的手,微凉,瞄了眼时间,八点五十,“奶,您怎么还这么任性啊,我要是没回来,您可怎么办?”
“难过……不甘心……”
奶奶音轻轻地,“栩栩啊,奶知道,你不能回来,是奶任性了,可是,奶想任性,奶想……”
呼呼~
风吹得窗帘一动。
我看过去,谁开窗了?
上前将铝合金窗户关严,转过头,我侧脸忽的一麻!
有东西!
警惕的四处一看,奶奶轻咳出声,“栩栩……栩栩……人呢……”
“我在!”
我奔到奶奶身边,握住她得手,“奶奶,您说,我听着。”
“我就是担心你啊……”
奶奶嗓音低沉着,“你说,如果要是有人要害你,你要怎么办啊。”
我微微挑眉,“奶,没事儿,要是有人害我,对方也好不了的,没人敢害我……”
“我听说,沈大师给你留了罩门。”
奶奶心口微微起伏着,“栩栩啊,罩门你可要护住。”
“我知道。”
我摩挲着奶奶的手,“我会护住的。”
“栩栩,罩门在哪里了啊。”
奶奶轻咳着,“奶不放心啊,你和奶说说,奶到下面也得保护你呀。”
“罩门……”
我看着她,“在我的腋下了,只要他们不伤到那里,我就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
“梁栩栩!!”
奶奶猛地一声大吼,面皮下直接出现了周天丽的脸,她带着奶奶身体坐起,单手朝我腋下就要插来,“好乖的孙女啊!!哈哈哈哈!!”
我上身灵敏的一侧,顺势将右手中指咬破,抓住她伸出来的手,握住奶奶的中指,用力的一掐,“我就知道是你!给我出来!!!”
“你个小阴人还敢搞把戏!!”
周天丽面容痛苦了几分,在奶奶的身体里摇晃着想要把手拽回去,“说!罩门在哪里!不然我让她没办法全须全尾的上路!!”
你他妈的……
我咬着牙,还不能去拍奶奶的天灵,这是周天丽极其阴损的一招,她在奶奶的身体里,我打她就等于打奶奶,所以只能掐着奶奶的中指力求给她逼出来,“我不是说了么!在我腋下!有本事你出来打我腋下!!”
“我会信?”
奶奶面皮下的周天丽极其狰狞,“你刚才就是骗我伸手的!梁栩栩!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奶奶的身体支离破碎!我要她下去后只能是残肢断臂!!!”
语落,她大力的拽回手,当即就要掐向自己的喉咙,“你说不说!!!”
“你别!!”
门外的爸爸开始敲门,“栩栩,你干什么呢!怎么锁门了,打开!!”
“周天丽!!”
我对着眼睛血红的‘奶奶’,余光瞄着时间,八点五十八,“我说,我可以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罩门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要保证,不能伤害到我的奶奶,你也知道奶奶对我很重要,你先保证。”
阴差一到,周天丽必然要跑!
“梁栩栩!!”
‘奶奶’的声音凄厉,“你别和我耍花招!我这次过来就是要跟你……啊!!!”
我一怔,惊讶的看着奶奶头部一晃,从身下摸出个红绳就缠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唇角抽搐,脸上一会儿是极度狰狞的周天丽,一会儿是虚弱愤慨模样,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我勒死你……就是你这鬼东西害的我孙女儿……我等就是这一天……你想利用我钓栩栩……我要用栩栩钓到你……”
“奶奶!!!”
我抬起手,“您别这样!会耽误您上路的啊!!”
“啊!!!”
周天丽抓狂的大叫,身体在奶奶的面皮下疯狂的挣扎,病床都砰砰作响,“你个老太太!就凭你也想困住我!梁栩栩!你能看你奶奶就这么死吗!她会从寿终正寝变成枉死的!你快拦住抬她!快拦住她!啊!!!”
我刹那间崩溃,“奶奶,这就是您临终前一定要见我的原因吗,您怎么……怎么……”
“我没事……”
奶奶浑身颤抖的还在咬牙,手上的红线用力的勒紧自己的脖子,“我问了无数先生……他们告诉我,临终之人半阴半阳,具备无穷神通……我就要等这个机会……我要弄死她……栩栩,奶没办法给你报更多的仇……奶就带她走……拉一个垫背的,奶奶不亏……”
第100章伸冤
“奶奶,您不能这样!!”
我哭得不能自己,本能的出手想要拦下她!
就说奶奶为什么不提前叫爸爸把苹果买了,特意叫我出去买,就是为了把我支出去!
她换完衣服好将红线藏到身下,憋大招呢!
平生都没遇到这种事,我没有想到,奶奶会想出这么个法子,为了我去对付周天丽!
虽然清楚,如果拦下了奶奶,周天丽会跑掉,奶奶的心血将全部泡汤,她临终前强撑着清醒,就是为了替我报仇,可若是我不拦着奶奶,那她就会错过上路的时间,不是寿终正寝的了!
人活一辈子,最后求得就是个好走。
我既然是先生,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奶奶不好走!!
心里那道坎儿就过不去!
“栩栩你不要糊涂!!”
奶奶死扯着红线,咬牙同体内的周天丽搏斗,“我已经活到头了……怎么死不是死……你不要打扰我……我要报仇……报仇……”
“但是您不能这么死!!”
我执拗的拉扯她的胳膊,奶奶单薄的身体被我扯的发晃,她紧咬牙关,幕的喊了一声,:“红玉!!”
身前倏地挡出一道佛光,热烫迎面,直接将我弹开了!
我踉跄了两步,直听着三姑呢喃念经的声音响起——
看向门口小玻璃,爸爸还在撞门,妈妈喊着让我开门,间隙时露出雪乔哥诧异的模样以及纯良震惊的脸……没看到三姑,但是她怎么会诵经挡开我?
不应该是帮我对付周天丽吗?
眉头一紧,我想到进病房时三姑的复杂神情……她早知道奶奶要这么做!所以她纠结,她没有打电话通知我奶奶要离世,但见我回去了,她就按照奶奶的要求照办了!
“蒋月娥,上路了……”
阴沉冷森的男音响起,“蒋月娥,上路了……”
三姑的诵经声顿匿。
两名戴着尖帽的男人穿门而入。
我第一次将阴差看的清晰,他们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单纯的一张面皮儿,身体也是若隐若现,鲜明的只有那顶即将触碰到棚顶的高帽子!
绷~!
奶奶勒着脖颈的红线琴弦般折断!
周天丽登时就从奶奶的身体里飞出,“想害我?你个老杂种!!”
我唯恐她从阴差面前跑走,迅速掐诀对着周天丽脚腕一抓,“别跑!!!”
周天丽的能耐再次显出,她脚腕的触感就像是冰块,又硬又滑,对着我手一踹,凉风乍起,右手中指瞬时钝痛,我趔趄的退了两步,道法上真是高下立见,我依旧不是对手!
“有邪灵!!”
阴差大喝,“孽障!还不束手就擒!念起阴司大人!有邪崇作恶!”
这俩哥们绝对想不到来领个寿终正寝的上路者会遇到‘通缉要犯’!
顾不上我奶奶,他俩跟着周天丽就一同穿出窗户消失了!
几秒而已,惊心动魄。
我奔到窗边一看,夜色乌云涌动,雷雨将至。
念起阴司大人啥意思?
呼叫高层逮捕?
没时间多想,我赶忙回到病床边,“奶奶,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是……奶奶?”
奶奶平躺在病床上,眼睛睁着,眼珠一动不动,嘴巴也是微微张开的样子。
苹果骨碌碌滚落掉地。
奶奶已悄无声息。
我颤巍巍的伸出手,在奶奶的鼻息处一探,耳畔轰隆一声,“奶……奶……”
双膝猛然一跪,“奶奶!!!”
走了。
这么走了!
谁领您上路啊!
差一分会差很多事情啊!
“这是哪?”
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我转过脸,只见奶奶一脸茫然的站在病房中间,周身绿光莹莹,她眼睛像是什么都看不到,手胡乱的四处摸着,“好黑啊,这里好黑……栩栩?栩栩你在吗?你给奶奶指个路……奶奶要怎么走啊……”
我张着嘴,声音梗在喉咙,啊啊的,却发不出音节。
“栩栩?”
奶奶四处的看,“好黑啊,你能听到奶奶说话吗,奶奶要往哪里走……”
“西,西……”
我脖子凹陷着,高喊出声,“西南大路!奶奶!西南大路你朝前走啊!!奶奶!!!”
“喔……”
奶奶笑了,扭头似乎看到了路,抬脚朝着病房门走去,:“去西南……去西南……栩栩,给奶奶喊啊,奶奶要去找你爷爷了……老头子啊,我来了,我来了……哎,我的苹果呢,苹果呢……”
苹果……
我摸索着捡起苹果,塞到病床上的奶奶的手里,“苹果在这里!奶奶!苹果在您手里了!!!”
奶奶低下头,好像真的从手中看到了苹果,笑的心满意足,犹如孩童,“好了,我要去找老头子了,老头子,老头子……”
砰!!!
病房的门被爸爸踹开,他踉跄着奔进来,没有看到奶奶擦着他的身体走出去,而是跌跌撞撞的跑到病床边,拿起奶奶身上的红线,失声痛哭,“妈!您老临了临了干啥要勒死自己啊!”
我哭得看不清前路,大力的擦着泪,见奶奶出了病房,便撑着病床站起来,我还得跟出去,继续给奶奶喊,谁知没等站稳,爸爸就固定住我的肩膀,“你奶为什么要勒死自己!!”
“她……”
我看向病床上的奶奶,刚刚还睁着眼居然合上了,唇也闭严了,貌似瞑目了。
心扭扭的疼。
“我奶奶她是……呃!!”
‘啪!’
脸颊火燎燎的一疼。
一道耳光过来,我脸都顺着力道一偏!!
“梁大友!!”
妈妈大叫,“你干什么!!”
爸爸瞪着我,“梁栩栩!你回来做什么!非得让你奶奶走不好吗!我就说心里发慌!心里发慌!直觉不会骗人!你奶奶明明可以顺其自然的闭上眼,你却逼得她最后勒死了自己!!枉费我对你的一番苦心!!”
我眼前都是水光,脸木着,耳旁嗡嗡作响,唇瓣颤抖的道歉,“爸,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爸爸用力的晃着我肩膀,“你不是先生吗!先生能看着你奶这么走吗!你锁什么门!!她从寿终正寝变成自杀啦!!你个不孝女!我非得打死你!!”
“梁大友!!”
妈妈拖拽着不太方便的身子扯着爸爸,“你打栩栩干啥!!有气你就朝我使!打我吧!!”
“梁伯伯您别冲动!!”
雪乔哥跑进来抱住爸爸,纯良也在旁边开口,“梁爷爷!你干啥打人啊!!”
人声杂乱,奶奶又幽幽的唤起我,“栩栩啊,怎么走……”
我拨开身前的人,疼或者质问都顾不上,趔趄的跑到门外走廊,扶着墙面看到奶奶的影子,“西南大路!奶!去西南!!西南大路你朝前走!!”
“哎,你是不是蒋月娥患者的家属,不要大声喧哗!!”
医生护士正往病房跑,对着我大声提醒,“还有别的患者在呢,注意影响!”
我哭着没回话,摇摇晃晃的朝着奶奶追赶,她走的很快,脚跟没有着地的漂浮,很快就到了走廊的尽头处,白雾晃进,雾气中率先出来了一个脊背微躬的老头,他穿着一身老式中山装,布满皱纹脸上带着笑,“老婆子,我来接你啦!”
爷爷。
是我爷爷……
“孙女啊。”
爷爷握住奶奶的手,要进入白雾时又转头看向了我,“回吧。”
我捂住嘴,奶奶也回头看着我笑,他们俩在雾气中朝我挥手摇晃,每个人手里还都握着个苹果,“栩栩,我们走了,你放心吧,奶奶不怕走丢啦。”
“奶奶啊!!”
我跪下看着他们,“奶奶!您的恩情栩栩只能来世再报答啦!”
爷爷奶奶冲着我笑,没有多余的话,笑的只剩慈祥洒脱。
两老挥着手,在尽头的雾气中慢慢的走远消失了。
我跪在原地痛哭,记忆中的奶奶永远带着孩童气的狡黠,喜欢说民间的歇后语,对生活永远怀揣热忱,为了我,她说要学道法,我们都觉得她在胡闹,却独独没想到,她在生命的最后,会为了我,‘闹’出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哗啦~哗啦~
身后传出了铁链拖地声。
我泪眼婆娑的回头,双目不自觉的睁大。
周天丽被铁链绑着,两位平脸阴差各自拽着铁链的一头,身后还跟着个极其高壮的汉子,我有点看不清那壮汉的模样,使劲儿的擦了擦脸,隐约的,居然从壮汉的脖颈上方看到了一颗牛头!!
身体忽的一激灵!
怕!
这种怕似骨子里带的,充满了敬畏心的怕。
虽然我并未看清牛头壮汉的具体模样,却直觉他威风凛凛,自带威严,令我不由得畏惧紧张。
“生人回避!!!”
许是见我打量的眼神太过直白,拉扯铁链的阴差冷腔呵斥,两张过于平滑的脸直接转了过来,明明没看着他俩眼睛长在哪,愣是让我有了种被瞪穿的感觉!
牛头壮汉也朝我微微侧头,虽未发一语,却是不怒自威。
我没出息的打了一个战栗。
要不说牛头阴帅呢!
就是牛啊。
逮着了!
实体大鬼怎么着了,你牛比啊,你跟他们比划去呀,有种和阎王爷单挑啊!
许是我怂怂的跪在那很老实,阴差拽着铁链没再搭理我,被束缚住的周天丽却是拼命挣扎,身上各种冒水,皮肉腐烂,半截胳膊撅着换挡手球倔强的挥舞,“梁栩栩!你不得好死!是我失策,居然栽到蒋月娥这老杂种手里了!但是你以为主人只有我一个帮手吗!哈哈哈哈哈!你等着瞧吧!主人迟早会为我报仇的!你会比我死的更惨!你奶奶也会折福的!!哈哈哈!我活着时憋屈,做鬼倒是很畅快,在人世待了这么多年,我值了,值……”
“还敢口不择言!!”
阴差怒喝,“封嘴!!”
周天丽的双唇当即就被铁线穿起缝合,嗯嗯的发不出音节,只能干瞪眼朝我发泄着愤懑。
我个卖呆的浑身一颤。
这得多疼?
难怪袁穷怕死,做出的恶行,的确会百倍千倍的还到他们自身。
但是面对此刻的周天丽,我丝毫不觉得同情,单凭周天丽对我做的恶,她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永不超生!
眼见着周天丽被阴差用铁链拖拽到白雾中,我望着牛头壮汉的背身,脑中叮~了一声,对呀,这是阴司大人!
“牛头大哥!我有冤屈!牛头大哥!我要伸冤!救命呀!!”
灯光骤闪。
走廊变得昏暗。
身前猛然一凉,阴气升腾,我直接看到了一双古时靴子,微微抬眼,煞气令我脸颊冰麻,没待调整心情看向牛头,就听他声音震震,“你这女子,为何身批阳煞命格!”
“这正是我的冤屈!!”
顾不得害怕,我抬脸看向牛头,还好,虽然离得近,但是我和他之间还是有着某种说不清的结界,屏障似的,看不清晰,不过真要整个高清的牛脸和我说话,我心理上也有点承受不住。
“牛头大人,大哥,我是阳差,咱俩算是同事,这样,我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我就简单做个自我介绍,我本来叫梁栩栩,家住临海市凤凰街,后来变成沈栩栩了,为啥会这样呢,我可倒霉了,我的命格被周天丽偷走了!没办法只能借用命格活命,还请您为我做主明断,一定要让周天丽说出来是谁偷走的我命格!然后我好抢回来!”
“抢?”
牛头大哥气场雄厚,“那另一人又要披上谁的命格!此等怨恨循环,何时才能了结!”
纳尼?
他一下给我问懵了!
我跪在那仰头看他,“那您是啥意思?”
意思我就受着了呗。
“你既已是阳差,入道者更是清楚,阳间事我们插手不得,否则,要你们何用?”
插手不得?
不管我?
我唇角一颤,委屈感说来就来,想到我奶奶还为我……
“那我屈啊,您都不知道,我从十二岁我就……我特别不容易,我奶奶还……您要不是帮我那我……您……哎呀,你帮帮我呀,我师父年纪都大了,我想他好好养老……太烦人了你们……”
“呵!”
牛头大哥低笑出声,气场太强了,这一声笑好像呵斥,手一背,气煞的我一点毛病不敢有,脖子一缩,哭音立马就憋回去了,您要说话就说话,呵啥?
“本座见过无数阳差,有骨气硬的,有脾气拧的,有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但是敢和本座撒娇的,你还是头一个!”
哈?
我愣愣的看他,“我没有呀,我就是……”
正常唠嗑么。
我憋屈呀。
“我知你不是故意为之,否则你也不配踏道!”
牛头大哥虎威阵阵,语气倒是没怪罪我,“梁栩栩,我其实认识你。”
“认识我?”
我愣了两秒,“我哭灵的名声都传到下面了?”
“曾经,我见到你,还要拜礼,道一声娘娘安好。”
牛头大哥不和我一般见识,语气中无端充斥起一股无奈,“本座万万没想到,曾光耀一身受无数拥戴的花神娘娘,如今连命格都不趁了,但你既选择为人,前尘往事,本座就没必要再提,至于你今日冤屈,既是人为,本座无能为力,人世皆苦,人人都有委屈,念在曾是旧识,本座提醒你,身为阳差,就要清楚踏道的使命,苍生需要阳差平衡,人命不可轻视,你的冤屈只能自己去伸解,拿下恶人,才是你阳差应该做的事。”
明白了。
也就是活人的事儿还得活人自己去办呗。
我看着他,“牛大哥,既然咱是旧识,我想问问,如果我一不小心,不是我不自信啊,假如,假如我没斗过那邪师,我到下面了,能到判官面前为自己伸冤吗,你们能不能给我走个后门,派俩阴差去把恶人给逮了?”
牛头大哥嗤笑,“你奶奶蒋月娥本该寿终正寝,会有阴差引路,带她去往阴司,你这种连命格都无的生人,咽气便是魂断,如何寻到判官面前伸冤?”
“是,先前是很难,现在不是……有认识人了么。”
我眼巴巴的看他,“咱不是老相识么。”
“那是曾经!”
牛头大哥一喝,“休要与本座攀交情!!”
我再次缩脖,看看,总急,您都多少岁了脾气还不好,咱说话归说话,别吓唬人成不。
“梁栩栩,本座面前的你已经不是花神娘娘了,想与我攀亲道故,你得先累积出善德,令本座高看一眼,否则本座认识你是何人,你若是断气,飘荡本座面前的也不过是一缕孤魂,不等本座靠近,你就魂飞湮灭了!”
垂下眼,心头滋味儿再次酸涩,还以为牛头大哥说认识我,卖个前世的面子,咱下面就算有人了,真不明不白的死了,也能讨个说法,没想到还是和师父说的一样,我这种没命格的,不光没地方说理,死了还得受歧视。
“梁栩栩,你本该福气如山,既然现在没有福气了,就要累积出山高的善德。”
牛头大哥竟然温和了几分,“善德就是你的作为,我相信,转世的花神娘娘不会令我们失望,阳差更要具备无上的勇气,肉身苦楚,你好自为之吧。”
眼见他要走,我忙道了声,“牛大哥,那我奶奶下去不会遭罪吧!她是为了我才没有走好的!老人家一生都没有做过坏事,损了的福报我愿意替她弥补!求您别让我奶奶受苦!”
“蒋月娥本应好走,此次因邪灵才耽搁上路时辰,不过她助本座抓住了邪灵,功过相抵,本座不会为难她的……”
“谢谢牛大哥。”
我深深的磕下头,没等抬头,灯光已然大亮。
“栩栩?”
三姑晃了晃我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愣了两秒,这才发现自己是跪在了应急楼梯间里,而不是走廊。
没想到追着奶奶会来到这里,看向三姑,没等我开口,她就疑惑道,“栩栩,你刚刚是不是通灵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答发。”
我颤颤的看她,“三姑,你全知道对吗,所以你配合奶奶,不让周天丽从她身体里出来。”
三姑叹气点头。
我抿着咸涩,:“那奶奶怎么就能确定,周天丽一定会来?”
三姑眼圈红着,拿出了手机,直接点开了录音给我听——
“妈,你不能糊度,女鬼不来怎么办?”
“红玉啊,你就信我的吧,这些年,那个邪师一直想要栩栩的命要不了,肯定憋得没招没落,就等着找机会好下手呢,但是呢,栩栩也学道了,属于和那邪师一个行当里的,如果我给了邪师一个能弄死栩栩的机会,那个邪师绝对不会派普通的鬼来,为啥,会被栩栩察觉,那个女鬼就不一样了,她不是特别厉害吗,她来才万无一失,到时候,呵呵……”
奶奶发笑的声音传出,“我就让她们看看我这老太婆的能耐,人老尖,马老猾,想欺负我孙女儿,她做梦,还是那句话,他们啊,就是粪坑里打地铺,离屎不远了,红玉,到时候你可得上,栩栩那孩子心软,瞅我那样她肯定难受,你要拦住她,一定要让我撑到阴差过来,我问了十几个先生,他们都说,再厉害的东西,都跑不过阴差,阴差胳膊长,一定能把那女鬼给逮住!”
“妈,您在想想,大尤那边……”
“你等完事儿了再告诉大友呗!”
奶奶声腔急着,“别让他误会了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啊,对了,你录了没,录了啊,那就好,把这段话给大友听,嗯哼,大友,我是你妈,我这么做是自愿的,跟任何人无关,我这么走也没觉得哪块不好,甚至我还觉得,妈要是能弄住女鬼,相当与玉皇大帝放屁,老神气了!”
“千万别哭啊,谁都别哭,我最烦人哭,尤其是秀玉,你别上火,你那病不能上火,听妈的,人啊,都有走这天,你们都要好好的,活出个样儿再下来见我,那个,丧事就让红玉去办,她会给我念经,我听着舒心,红玉,我再跟栩栩说几句,你录着啊……嗯哼!栩栩啊,椰!萨格斯站!完美!欧壳,关了吧。”
录音断了。
我笑着看向手机,笑的浑身发颤,喉咙里却发出了无声的哭音,泪如雨下,活像个疯子。
奶奶,奶奶……你戳死我心窝子吧!
三姑抱着我默默的流泪,掌心摩挲着我的手臂,我们都知道,奶奶已经走了,躺在病床上的,不过是一具躯壳,皮囊,除了被瞻仰,没有更特别的意义了。
可我还是尽快调整好情绪,我想送奶奶最后一程,要和爸爸商量这后事想怎么操办。
跑了那么多次丧,我想亲自给奶奶主持。
回到病房,医生那边已经让爸爸签完字,殡仪馆的人来了,奶奶被装到了小棺材里,我想上前看看,却被爸爸一把推开,“你让开!!”
我踉跄了两步,“爸……”
病房里很多人,孟叔来了,还有老家的亲戚,他们看到我都很惊讶,六年没见了,有亲戚甚至没认出我来,“这是……栩栩吗?她都长这么高了。”
“她不是栩栩啦!!”
爸爸红肿着眼,:“她已经换姓氏了!不是我老梁家的人了!沈栩栩,你离远点!不要靠近!”
“换姓氏了?”
老家亲戚很惊讶,“大友哥,这么大事儿你咋不说呢。”
“有啥好说的,她一个丫头片子,本来就是不进祖坟的!”
爸爸咬牙切齿,指挥着殡仪馆的人抬起奶奶的小棺材,“不用搭理她!六年前她就跟我们老梁家没关系了!!”
我屏蔽爸爸难听的话,执拗的跟在棺材旁,“爸,你就让我送送奶奶,我会……”
“不用你!!”
爸爸扯着我手臂一甩,我一下没站稳,直接撞到门框上,心肝都是一颤,爸爸眼底划过不忍,表情仍是气愤,“沈栩栩,你有多远滚多远!滚回你的小镇子上!!”
妈妈哭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被亲戚搀扶着嘴皮子和身体都不赶趟,只能扯着嘶哑的喉咙喊,“梁大友!你给我住嘴!!”
“栩栩!”
雪乔哥和纯良过来扶我,三姑示意他们俩别急,凑到我耳边小声的道,“你爸爸是急的,没事,我回头会把录音放给他听,他不是气你,是在气自己,气自己没办法保扶好家人儿女,丧事你就别去了,人多嘴杂,我会办的……”
“让开啊!!”
爸爸对着我还在喊,整个人青筋暴起,“你奶奶已经没走好了!你还想冲撞到她遗体吗!让开!!!”
我抿着满嘴的咸涩,靠着门框挪开位置,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着小棺材从我面前出去,妈妈想过来拉我,爸爸直接扯着她大步离开,孟叔和一众亲戚神色各异的看了我一眼,忙不迭的跟在后面,三姑拍了拍我的手臂,也大步的跟了上去。
眼见他们越走越远,我朝前跟了几步,爸爸直接回头瞪向我,“不许跟上来!你已经不是老梁家的人了!要是让我在殡仪馆看到你,我直接一个嘴巴子给你扇出去!”
“……”
我停下脚步,站在那突然无助,即使我明白,爸爸并不是真的冲我,但是……
他一直是最护着我的爸爸啊。
第101章办法
“栩栩,梁伯伯说的百分百是气话,他就是急的。”
雪乔哥小声地安慰我,“不过你奶奶,她为什么要勒自己?”
“乔哥,这你就外行了,奶奶那样明显是要勒死鬼,老人家刚刚是被鬼上身了。”
纯良对着雪乔哥解释,见他讶然就继续道,“我就这么说吧,我姑的奶奶绝对是牛人,我佩服的五体投地,老人家临了临了做了件大事儿,对我姑的爱没说的,姑,结果是好的不?奶奶……没白勒吧。”
我绷着身体点头,结果特别好,周天丽被铁链子绑着带走,牛头大哥亲自坐镇,她连骂我都做不到,铁线封嘴只是开胃小菜,到了下面,且有的刑罚,可是我丝毫没有开心或是庆幸,脑中的画面,全是奶奶呼扇着身体咬牙勒住脖子时的揪心和悲怆。
拿出钱包递给纯良,“你快去跟住我爸,银行卡里有六千块钱,是我攒的,密码都是零,你找个机会,把钱给我妈,我怕他们缺钱……”
说着,我又看向孟雪乔,:“雪乔哥,你也一起去吧,我没顾得上看奶奶的遗体,不知道她脖子上有没有红印子,麻烦你帮我奶奶好好整理下,别让她哪里不妥当了,等我爸爸情绪平稳些,我会去同你们汇合。”
他俩没多说,抬脚就朝着爸爸追去了。
我靠在墙边,望着空空如也的病房,其实我明白,爸爸推开我是对的。
换句话说,他应该在六年前就推开我,这样,家里人就会少更多的磨难了。
世间的规则,真的是给好人制定的,我努力的活着,谨小慎微的积德,牛头大哥却说连我死了都没地方叫屈,想来也是可笑,我跑了这么多的丧,哭了那么多场灵堂,自己的亲奶奶走了,却没有办法为她好好的哭一场尽尽孝心。
多么糟糕的开局呀,连希望都没升起,就要你做好失望的准备。
我连委屈都不能去说,抱怨两句就是我在撒娇?
撒你个腿儿啊!
默默地转身,我兜里还有零钱,可以打车去殡仪馆附近,等爸爸情绪平稳一些,我在过去帮忙。
记得爷爷走的时候,爸爸以为会在城市里扎根,不需要再回农村,就给爷爷葬在了临海市很贵的一处墓园里,那里背山面海,风景秀美,甚至能远远的瞰到临海市的繁华,小时候我哪次去爷爷的墓地,都似郊游爬山,念叨的只是累,一点都不恐惧。
如今家里条件差了,但爸爸也不能把奶奶将单独葬回村里,即便临海市的墓园
价格
能高一些,如果只是合葬,我想只要再交一些刻碑之类的费用就可以了吧。
就是我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同意我跟着出殡祭拜。
心头难受的紧,视线微转,天花板处有探头探脑的白脸,抬眼一看,一个小男孩儿慢悠悠的从天花板里拱出来,扁扁的纸身贴在棚顶,死黑的眼仁还在瞄我,四目相对,他硬生生扯出一抹笑,童声阴狠,“小阴人,你居然害我天丽姐姐被阴差抓走,等我告诉主人,必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麻了个臭比的!
你个破纸人还跟的挺紧!
我瞬间就怒了,脚下跟发令枪响了般溜着墙根助跑,燃符就要开抓,“我让你个耳听报先死无葬身之地!!”
烧不死你!
小男孩儿大惊,薄薄的身体贴着天花板就朝楼下飘,“主人救我啊!”
我脚下一跃,“你给我下……”
“小姑娘!!”
手臂猛地被护士一抓,“医院不允许有明火!你烧什么呢!!”
我差点被她拽摔,摇晃几下灭了符纸,“对不起。”顾不得解释,推开她的手就朝楼下狂撵,“给我站住!”
右臂滋滋拉拉的传出痛感,小男孩儿神经病一样又开始嘿嘿嘿的发笑,“来呀,来呀!”
我循着他的纸身一路追到楼下,却见他朝着医院后花园飘去,形态真的很像一个风筝!
楼外下起了大雨,雷声隐隐,小男孩儿身影虚晃的飘到花园里的一处路灯上方,坐在上面就朝我笑,“小阴人!我看你怎么在雨天燃符,想抓我?你还嫩点!!”
雨水很大,我身上的衣物很快就浇透了。
九月底的凉风来回抽打,头发也跑的散开,湿淋淋的贴在脸上。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事,一个纸人却不怕水,骑在路灯上,模样狡猾而又贼精。
行!
算他有点道行!
我喘了几口粗气,余光一扫,周围的低矮林木中亦有很多探头探脑的黑影。
难怪他往这里跑,脏东西多是吧。
可这群脏东西只是对我鬼鬼祟祟的张望,并未一拥而上!
看向路灯上的小男孩,我神叨叨的笑了,“小纸人,你也只能动动嘴了,有本事你过来灭了我,我一命顶你们几命!!”
小男孩儿脖子一梗,“你少吓唬我,我家主人说了,你的罩门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只不过他要养精蓄锐,才不和你一般见识,等他倒出空了,就要你给我们做替身!”
“替身?你个纸人有魂有魄么!”
我笑了声,雨水流进嘴里,“我人就在这里,你让袁穷出来杀我!让他来啊!!”
谁躲谁孙子!
小男孩嗤笑出声,坐在路灯上方还挺怡然,“你不要激我,留你多活两天是我主人大发善心,你这个阴人,做了先生又怎么样?还不是靠着蒋月娥引来鬼卒帮忙才能抓住我天丽姐姐,不然你早就被掐死了!鬼卒一不在,你连我个纸人都对付不了,早知道你这么废物,沈万通还不如收我做徒弟!起码我能飞天遁地,你只是个废物点心!”
“你妈……”
我咬牙憋回脏话,不能犯口舌,默念冥想,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
脑中画面狂闪,继续默想,四御天神,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手上符纸在雨中燃起,霎时间有气迎身,我单脚猛然一跺,“祖师爷助我一臂之力!!”
小男孩儿大惊,“哎别!!”
我掐诀就将燃烧的符箓朝他打去,“太上老君,普在万方,弟子有难,化秧为祥!破!”
符纸如火苗一般在雨中朝着小男孩儿飞去,他惊恐的簌簌飞起,薄薄的身体异常灵敏,我绷着口气,指诀还在掐着,似推动者火苗前行,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还是我道行不够,火符推得很累,中指沙沙的疼,我咬牙上提符箓,“灭!!!”
滋啦~!
符纸居然被雨水浇灭了!!
脚下一个踉跄。
火灭的瞬间好像烫到了我的指尖,刺刺的疼!
怎么回事!
小男孩儿飞的很高,小纸腿盘着,折叠似的,低头一看符纸在他脚下的位置熄灭,不禁哈哈拍手大笑,“不行的,你功力不够,打不到我,哈哈哈!小阴人,你打不到!废物废物,果然是废物!”
雨水浇的我身心冰凉,一口牙都要咬碎!
顾不得手疼,我转脸朝旁边低矮的林木中一跃,打不到你还打不到别的脏东西吗!!
手上抓出一个黑影,指上掐诀,直接点化黑影天灵,“幽厉之气,太阴之精,同聚吾旁,变幻成形,焚符诵咒,速檄雷霆!灭!!”
黑影发出惨叫!
顿时便和雨水化成虚无!
“小阴人!”
小男孩儿蹲回路灯上大喊,“枉你还自称善人!他们并没有招惹你!你在滥杀无辜!!”
“你教我做人?”
我迎着雨抬脸瞪他,“鬼东西,休想用道德绑架我,让袁穷滚出来!!!!”
音一喝,我瞄着躲闪的黑影再次抓出一个,“从今以后,他吓我一次,我杀他一只!他吓我两次,我杀他一双!!袁穷!给我滚出来!出来!!!”
哀嚎声四起,我像个疯子在雨帘中穿梭抓鬼,眼睛红着,整个人接近癫狂!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胸腔里都是无名的火,还有数不清的恨,符纸接连燃起,黑影从手里捏化,我知道他们还没有吓我,但他们偷偷摸摸的藏在这,就是想找机会对我下手!
凭什么我做善人就只能布阵防守!
凭什么我就非得等!!
我就要进攻!
我要杀!!!
“袁穷!”
浑身湿透了,我并未觉得冷,可能是心太冷,脑中不停的回放着奶奶用红线勒着脖子的画面……
一幕幕不停的闪,奶奶的每一个瞬间,都让我窒息!
我可以死,但我受不了亲人为我遭受磨难,“袁穷!你出来啊!!”
黑影四散而逃,你看看他们多没出息,只会暗搓搓的藏匿吓唬你,待你爆发了,他们反而会装无辜,一副我已经是一缕气了,你居然还要灭了我?
用道德绑架我?
不好意思。
我没道德了!
来呀!
有本事就反杀了我!!!
右臂依然生疼,可我体力却越发不支,许是这一刻的恨意怀揣了太多的无奈晦涩,我太多委屈,燃起符纸只够能抓到身边的影子,但他们闪的越来越快,小男孩儿还在高高的路灯上瞧热闹,“哎呦,小阴人!你不行啦!没劲儿啦!哈哈哈!!”
“啊!!!!”
我想我距离疯子就一步之遥了,脑中有细丝紧绷,踩着石阶借力,我出腿就朝路灯杆子上踹去,“你给我下来!!”
为何我练了这么多年,依然菜的很!
就像是那年蹲在洗手间窄门上方的娘娘腔鬼,他不下来,我就毫无办法!!
“下来!!!”
雨水让地面变得很滑,空气中湿漉漉的都是泥土的味道,我身上沉的要命,跃起飞踹,路灯纹丝未动,小纸人张狂发笑,我却被柱子的反作用力推得脚下连连后退,即将滑到的瞬间突然撞到了人,闷声响起,背身被迎入温热的胸膛,我惊讶的回过头,:“谁!”
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很年轻,个子很高,长了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不是那种大张旗鼓喧宾夺主的好看,而是一种形容不出的贵气,白净清隽。
如同书中所写的世家子弟,不羁中又散发着翩翩风度。
男人左手撑着雨伞,右手还伸在我脸前,导致我这一回头,脸差点被他的手掌包住。
雨珠滴滴答答的敲击着伞面,伞下有片刻的静谧。
我惊讶于他的外貌,惊讶怎么会有人在暗夜的大雨中突然出现。
几秒之后,他眉头微微一簇,“你怎么会招惹这么多脏东西?”
我站稳就发现还靠在他怀里,脚下忙退了几步,“你是谁?”
他没急着开口,而是伸直胳膊,将伞继续撑在我头顶,哪怕雨伞边沿的雨水全部落到了他肩头,他也不甚在意,听着雨滴的跳跃声,他视线微抬,望向我刚刚出脚的路灯,貌似发现了灯罩上的耳听报,“你想灭了那小东西?那是纸人吗?”
我没说话,心头跃起警惕,可右臂居然不疼了,这说明……
男人没危险?
他不满我不答话,神情稍显不耐,右手直接掐诀,速度极快的弹出一张燃火的符纸,火光汹涌的穿过雨帘,灯上的小男孩一脸怔愣,似乎没想到火符打的这么快,傻了半秒他才窝身要跑,没待飞起,双腿就被火符击中,耳听报嗷叫了一声身体就呼呼起了火。
纸身燃起,火舌狂卷,大雨也救不了他!
雨中多出了一颗火球,耳听报身处火中,煞白的脸还看着我们,死黑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眼角和口鼻居然流出了红色的血,嘴大张着,似痛似惊,“你……”
话没说完,头就被火舌烧光,纸沫子飘飘荡荡的化在了雨水里。
我惊惊的看着烧光的耳听报,难怪这纸人有点道行,居然流血了!
袁穷给它喂血开光的?!
转回头我看着男人更是惊讶,“你是先生?”
我一通冥想祖师爷,上蹿下跳的打不着,他居然一下就击中纸人了!
干啥。
来给我上课啊!
“不算是,业余爱好。”
他漫不经心的应声,眉梢眼底带着几分吊儿郎当,说实话,他这穿着打扮的确太不像先生。
我好歹是一身中规中矩的运动服,他呢,黑色修身机车服,敞开的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T恤,颈上还带着银白色软链,整个人像极了那种不学无术只会游戏人间的浪簜公子。
见我打量他,男人反问我道,“看样子,你是先生?”
我点了下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这种情形下承认自己是先生说不清的丢人。
显然他不是外表看着的不学无术,人家那道法一照量就比我高。
还是高出很多那种。
业余爱好?
完了。
沉痛打击。
四处看了眼,黑影都不见了,心里仍是憋闷,但没必要继续发泄了。
“我还有事,谢谢你了。”
转身我就要走,手臂一紧,我回头看他,“怎么?”
“你没说名字。”
他看着我,“还有你的电话号码。”
号码?
我推开他的手,“萍水相逢,我很佩服你的道法,名字就算了,我这种初出江湖的小角色,不太想介绍自己,有缘再见。”
没等抬脚,他再次握住我的小臂,无声的表情态度。
咝~!
我挑眉,“松开。”
打鬼我可能还不大行,打人我可是老手啊。
“我没有助人为乐的习惯。”
他牵起唇角,“帮你了,就是想认识你,你这样很不好,非常没有礼貌。”
“我不是和你道谢了吗?!”
“哥!”
清脆的女声突然闯入,“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不满的推开他的手,转过脸,就见一个女孩子撑着雨伞跑过来,看样子有些急,她跑的略喘粗气,微卷的马尾来回摇晃,模样精致俏丽,远远的看到我,她还满脸担心,“喂!你没事吧,我们在楼上就看到你在雨里跑来跑去,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这样很容易生病的,哎,你……”
跑近后她就愣住了,:“是……栩栩吗?栩栩?”
我不敢相信的发出记笑音,“彤彤?”
“栩栩!!”
钟思彤直接把伞扔了,钻到男人的伞下就抱住我,“天哪!怎么会是你!我和我哥看到有人在雨里跑还纳闷这个人在做什么,栩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我推了推她,“别,彤彤,我身上湿的……”
“怕什么啊!”
钟思彤激动的眼眶都红了,松开手又仔细的看我,“栩栩,你脸色太白太憔悴了,不然我肯定一下就认出你,天哪栩栩,你长得好高,好瘦,该死的,我一直幻想咱们见面会什么样,我还想咱们肯定能一眼锁死对方!可是,我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好气呀!”
我有些失笑,“我也没有第一眼认出你,彤彤,你好漂亮。”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个很苗条的女孩子,电话和寻常的聊天声音也有差别。
要不是近距离看她五官,完全凭借小时候的印象,真的要认不出她了。
“不吃那些激素药就瘦了么,哎对了!”
钟思彤扯着我的手就看向男人,“哥!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梁栩栩,我最好的朋友!和你一样是学做先生的,她很棒的,既会芭蕾又会武术,栩栩,这就是我哥,张君赫!”
我礼貌的朝他笑笑,“你好。”
从钟思彤跑进伞里抱我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在看我,似笑非笑,等钟思彤介绍完,他点头,“栩栩,名字好听,人如其名。”
“当然好听了!”
钟思彤一脸明媚,“哥,你还总说我的朋友都不怎么样,看到栩栩了吧,以后你……”
“彤彤。”
我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会在医院呢?”
“哦,我妈生病了。”
钟思彤脸一垮,“她这几年身体特别不好,时不时就得住院,张叔去外地谈生意,我和我哥在这陪护,栩栩,你呢?”
“我……”
我垂下眼,“我奶奶刚刚去世了,我回来送一程。”
“你奶奶走了啊!”
钟思彤睁大眼,“对了,我昨天在住院部一楼看到了梁伯伯,我还去和他打了声招呼,当时我就觉得梁伯伯有点憔悴,还以为是你妈妈来做康复,没想到……栩栩,那你节哀啊。”
“没事。”
我屏蔽另一道视线,挤出抹笑看向钟思彤,“我还要去殡仪馆,那我先走了,你们忙吧。”
“你就这么走?”
钟思彤担忧的看我,“下雨天不好打车,哥,你开车送一下吧。”
张君赫看着我点头,“当然,你的好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应该送。”
“彤彤,不用麻烦,你妈妈不是……”
“我妈这边没事,有护工和保姆阿姨在呢!”
钟思彤眼圈红了,“正好我跟着你去吊唁下梁奶奶,小时候我一去你家玩,梁奶奶就会给我拿很多好吃的,不知道她走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心里也很难受……别说了栩栩,走,我们送你。”
张君赫把伞递给她,拂了拂肩头的水渍,躬身捡起地上被她扔下的那把伞撑起,“思彤,你们到医院正门等我,我去取车。”
我道了声谢,和钟思彤撑着伞走到医院门口,趁她哥不在,我直接道,“彤彤,今晚你先别去吊唁我奶奶了,给我送到殡仪馆附近能避雨的地方就好,我和爸爸闹了些矛盾,所以才会在雨中跑,你等明后天,我和爸爸关系缓解了,我给你去电话,你再过来好吗。”
“什么矛盾?”
我低下头,“我没打招呼就跑回来了,又帮不上什么忙,就和我爸吵了几句。”
“这种事你回来不很正常嘛!”
钟思彤一脸理解不了,拿出纸巾给我擦脸,“栩栩,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在雨里折腾,哎呀,你额头都很热了,是不是发烧了啊,要不你先去我家吧,换身我的衣服再去殡仪馆。”
“没事。”
我接过纸巾给自己擦了擦脸,“我有换洗衣服,在雪乔哥的车里了,一会儿我会给他去电话。”
“雪乔哥?孟雪乔吗?”
钟思彤惊讶,“他也回临海了?我真的好几年没到他了,那不是你青梅竹马么。”
我虚虚的笑笑,身体阵阵的发冷,正聊着,手机从上衣兜里响起,我拉开兜口拉链,看了眼来电人就接起电话,“那边怎么样了?”
“栩栩,钱不够呀。”
纯良声音急着,“我听你爸和墓地那边的人通电话,好像你爸当年挺豪气的给你爷买了个墓,顺便把你爷爷旁边的墓地位置给订了,你爸的打算是等你奶合葬的时候将两个墓地拼接到一起,将外观改成一座大墓,当年付了定金,墓园就给你奶奶留着这块地,现在你奶奶不是走了么,你爸想把你奶葬过去,但是这些年墓地涨价了,刨除你爸那时候的付的定金,还得要八万块,说是风水宝地,就这合并修缮的钱没算呢,我约莫全下来得十万吧,这要怎么办啊。”
十万?
我咬着内唇,看着雨中匆匆而过的车辆,“我爸怎么说?”
愿意给奶奶换地方葬吗?
“你爸情急之下想挪坟,但是挪不挪你奶也得先有地方下葬啊,要是回老家农村,你爸那边还没找好地方,冷不丁的往哪葬?我听你老家亲戚那意思,你太爷爷那边的祖坟都被你爸老早给围住了,旁边都是果园,你爸爸本来打算从你爷爷这代开始就进城了么,现在这闹得还没地去了。”
纯良语气无奈,“你爸看实在不行就要把你奶给葬到地头,那如果把你奶葬到地头了,你爷就得迁出来,你爷那墓地钱就白花了,不迁出来你爷,老两口就得分居,这也不是那回事儿啊。”
“栩栩,我想的还是凑凑钱,让你奶进墓园,听说那墓园是临海市最好的,你爷那位置相当不错,可是我爷入定了,许奶手里只能拿出两万,加上你的六千,以及我这些年攒的两千块压岁钱,还是远远不够啊!”
我撑着口气杵在那,没答话。
“听到我说话没?栩栩,你家亲戚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们都建议把你奶先葬到地头,说是村里也有人这么葬的,我看他们那样是怕你爸妈张嘴借钱,你姑是不同意去地头,但是她手里也没余钱,所以她说要卖房,现卖也来不及啊。”
纯良压了压声,“乔哥说能凑出五万,你爸非不用,说是还欠着他们孟家钱,现在事儿就卡在这儿了,我想啊,咱们要是能凑出来,直接让你三姑把钱给墓园就完事,就别通过你爸了,梁爷爷现在办事可轴,大概以前太有钱了,没想到有一天会折在这,就……”
“栩栩,你家是要用钱吗?”
钟思彤疑惑地看向我,“我有钱的,我可以借给你。”
我心里一暖,纯良耳朵还挺好使,“哎,谁在说话?姑,你和谁在一起呢。”
“彤彤,就是和我经常通电话的好朋友。”
我应了声,“先这样纯良,你等我一会儿。”
放下手机,我直接看向钟思彤,“彤彤,你真的能借钱给我吗,不是一两千,得要十万块。”
“十万呀。”
钟思彤怔了怔,“我只有两万现金,刷卡行不?我信用卡不限额。”
“那算了吧,信用卡利息太高了。”
我扯了扯唇角,“我想想别的办法。”
嘀嘀~
一辆黑色的奔弛SUV慢慢的停靠到路边。
车窗降下来,张君赫在驾驶室里看向我们,“上车吧。”
“对了,我哥有钱!”
钟思彤扯着我的手就朝道边走近了两步,对着里面的张君赫开口道,“哥,你手里有十万吧,拿给我,我要借栩栩应急!”
“彤彤!!”
我拽住她的手,身体越发不适,“不用了!”
“没事的。”
钟思彤大咧咧的笑,满眼期待的看着张君赫,“哥,就十万么,你不是都帮着叔叔做生意了,对你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的。”
张君赫没答话,眼睛看向我,“你朋友很需要吗,她都没开口。”
“哥,你什么意思啊,你把钱给我,栩栩哪好意思直接跟你……”
“我不需要。”
我笑笑看向钟思彤,“彤彤,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十万块不是小数目,我借了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了你哥,不用了,真的,我想想其它的办法。”
“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张君赫似有不爽,眸眼冰凉得道,“去卖高价?”
“哥!”
钟思彤生气了,“你怎么和我朋友说话呢!收敛点!!”
张君赫微挑着眉,身体朝后一靠,看着她未发一语。
钟思彤气场无端短了半截,“栩栩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这样说话会伤害到她。”
“会么。”
张君赫嘁笑出声,视线慢慢的转向我,“伤害你了。”
我完全不看他,即使这个男人长了一张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脸,也就那样。
“彤彤,你们还是别送我了,我衣服湿了,坐车也不方便,就这样,我先走了。”
“别啊,栩栩!”
钟思彤伸手拉我,“大下雨天的……哥,你看你!”
我迎着雨朝路边的公交站台走去,那有遮雨棚,方便打车,脚步很虚,衣服贴着身,哪哪都不舒服,强提着精神,手机嗡嗡两声,有短信进来,划开就是纯良的对话框——
‘栩栩,十万块借到了吗?你奶这是小三天,后天就要出殡下葬,墓园说今晚就得定下来。’
我码了下头发,品了一口雨水,按了几个字又删除。
想说什么,很无力。
抬眼看着这城市的霓虹,水汽升腾,身心俱疲。
“栩栩!”
钟思彤从后面追上来,“对不起啊栩栩,你别和我哥一般见识,我就说他有少爷病,阴一阵阳一阵的,但是钱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可以直接找张叔开口,他……”
嘀嘀~嘀嘀!
车笛声再次响起,路对面的车在鸣笛提示。
我看过去,只见一辆黑色槟利在马路对面停稳,副驾驶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居然是周子恒。
他撑着伞就朝我挥手,“栩栩小妹妹!站着别动!!”
我惊讶的看向他,周子恒怎么会来?
下一瞬脸就木了,看着车后座下来的高挺男人,一身西装,眉目硬朗,看着我,他示意周子恒不用给他遮伞,穿过马路,抬手用掌心挡着过路车辆,脚下迈着大大的步伐,一边走一边单手还解着西服外套衣扣,走到我身前的同时就把外套披到我身上,“怎么搞得。”
我傻呆呆的看他,“不是说,要十月三号。”
成琛眸底全是心疼,扯着我披着的外套将我揽到怀里,“我想坏了。”
我一下就撑不住了,鼻头酸涩喷涌,“成琛,我奶奶走了,没钱就进不了墓园,我不想她葬到地头,可是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没事,我去解决。”
成琛轻轻音,下颌抵住我的额头,“栩栩,有我在。”
气息温热,我终于舒服点了,脑子里却乱乱的,恍惚间我想到钟思彤还站在旁边,便推了推成琛,“成琛,这是我好朋友钟思彤,彤彤,这是成琛……彤彤?”
钟思彤怔怔愣愣,看着成琛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成琛朝她微一颔首,“我带栩栩先走一步。”
说完,他微一俯身就将我拦腰抱起,我想说不用,衣裤都是湿的,一片大亮的光忽然就照了过来,聚光灯一样,晃得我瞬时睁不开眼,抬手挡了挡,头被光亮刺的疼痛异常。
成琛侧脸朝着光源看去,我扯着他衬衫扣子想提醒他小心眼睛,身体却一点力气都没了,思维缥缈时只听到钟思彤大喊,“哥!你开远光灯干嘛!你疯了啊!!”
下一瞬,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02章梁栩栩,我们订婚吧
总做梦就有经验了。
我看到奶奶拍着沙发让我陪她看电视就知道场景是假的了。
但我还是老实的坐在她旁边,头靠着奶奶的肩膀,演的什么我不知道,奶奶一声一声的发笑,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奶奶还发起小脾气,“啊,这就演完了。”
我安抚她,“明天还会播的。”
奶奶执拗道,“没了,大结局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靠着她的肩头没动,“好像是没了,但是会有重播的。”
奶奶拍了拍手背,“那咱看重播啊,就看那几段喜欢的,掰开揉碎了看,不好看的地方就略过,尤其是害人的地方,憋气的地方,咱都不看,反正结局是好的,对不。”
我嗯了声,没动。
奶奶笑着吃起了苹果,“我今天就吃一个,剩下的全给你爷留着。”
“奶,我也想吃。”
“你急啥。”
奶奶推开我的手,“你吃的时候在后头。”
手被搪开后我心也空了,靠着的肩头成了空气,转过脸,电视家具全成了白茫茫的雾气,我木木的站起身,就看到奶奶和爷爷互相搀扶着朝着院门口走,我追了几步,他们就扭头看我笑,“栩栩,你长大了,多闯闯,别挂记我们,做人呐,你得朝前看,别哭哭啼啼的招人烦,得空了来看看我们,我们家房子可好了,走啦,想我们就看看重播!”
我牵着唇角,手晃了晃,眼泪还是没出息的滑落。
奶奶。
我爱您。
永永远远。
爸爸说长大了就是哭得时候能忍住,我想忍来着,但似乎,只能忍一小会儿,骗骗自己,其实还是忍不住,越来越爱哭,越来越不开心,真的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
似睡非睡间,我听到乱糟糟的说话声,妈妈在哭,三姑安慰,纯良和雪乔哥也在旁边说着什么。
我头疼不已,想醒还醒不过来,最后依稀捋出来,纯良在劝妈妈回老家,妈妈不回,扯着我手不放,我含含糊糊的出声,“妈,回老家……你回老家……”
安全。
远离我。
才能安稳。
棚顶又漏雨了。
滴滴答答落了我满脸。
我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再次有意识时,是被谁的手机铃声吵到,尖锐的铃音很刺耳恼人,好在很快被人接起,低沉的男音压着不快,“急什么,我人都回来了,不差这几天。”
成琛?
我眼睛睁不开,隐约的记起最后是被他抱在怀里的,便嘟嘟囔囔的喊他,他没听到,我就一遍遍的喊,直到他惊喜道,“栩栩,你醒了吗?”
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如同薄荷被山风吹拂,清清朗朗的漾在鼻间,我努力想要睁眼,眼皮仍是沉的很,没办法,只能朝着味道靠近,手搂到什么,我挪了挪,将头枕了上去,嗯,舒服多了。
成琛声腔却是沉凉,“危险。”
我靠着你怎么会有危险?
“成琛,我梦到奶奶了,她说住的房子很好……不要让家人在我身边,对他们不好……”
枕头不听话的乱动,我不满的拍了拍,“哎,不要这么讨厌……”
“梁栩栩!”
成琛居然呵斥我,身体猛然抬高,肩膀被人固着坐起,头部摇晃时我略微睁开了一道缝隙,白光刺的我又赶忙闭紧,脑子混沌刺痛,“成琛,我躺的好好的你干嘛……头很疼……”
“你不要闹。”
成琛音腔低下来,双手箍着我肩膀,调整下姿势,“这样靠着可以。”
我重新躺下,靠到了哪里,脸蹭了蹭,没觉得跟刚才有什么不同,倒是平坦些了。
他问我什么,我就稀里糊涂的答,聊了半天,也不知道再说啥。
还是很困,就不停的嗯,问我什么我都‘嗯’,谁知成琛突然来了脾气,冰溜子在我额头上方砸道,“你嗯什么?也就是你什么都明白了?你这样叫我怎么能放心,是不是出门多看谁一眼谁都能爱上你?梁栩栩,你狼心狗肺。”
什么乱八七糟的。
我烦死他这个态度,手无力的打了打,“安静,我要睡觉。”
“不能睡。”
成琛执拗上了,“你刚回来,就……”
“嘘。”
太吵了。
我摸索着抬起手,掌心从他下颌覆盖上去,“闭嘴。”
成琛安静了两秒,还是抓下我的手,“梁栩栩,我们订婚吧,你点头我就同意你休息。”
订婚?
我脑中闪着凌乱的画面,爸爸端着酒杯笑意盎然的坐在餐桌上,“不如就趁今天这个日子,雪乔和栩栩就定下婚约吧,他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要。”
我含糊的吐着字,“我不订婚,嘶,疼。”
手指被捏着生疼。
成琛沉音而出,“心里没我?”
“你谁啊!!”
问问问!
我真是要崩溃,整个人如同宿醉一般,头很疼,身体还很发沉,就不能让我靠着这好闻的气息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吗?
“你是谁!”
“成琛。”
喔。
我想睁眼,能做到的,仅仅是睫毛动了动,就说么,只有他的味道我最喜欢。
手还被他攥着,我顺势握反握,朝我怀里拽了拽,“成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成琛手被我拽的还很配合,我把他的手覆到心口,“你在这里。”
他终于安静了。
我非常满意,就是不知道谁在敲门,一直砰砰砰的没完,我抗议了两声,丝毫没用。
凑合睡吧。
今天的T恤没穿好吗?
箍得慌。
“栩栩?”
温热的气息扫着我鼻尖,我嗯了声,他声音轻轻,说了啥我又没听清,稀里糊涂的应着,“大什么,大爷啊,你大爷来了……是不是你大爷在敲门,让他别敲了,好吵……”
……
终于睁开眼。
入目是大片的白。
视线扫了一圈,这是在医院的病房,环境还不错的单间,床尾对着的墙面挂着液晶电视,下方的矮柜摆放着玻璃花瓶,里面有一大束鲜花,馨香气盖住了消毒水味,很是芬芳。
“鲜花固然好看,可插在水里活不久长,要买花盆里种着的,能慢慢养……”
“哦,成大哥是怕你久病生根,所以才不送你盆……”
纯良正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用手机,眼睛都没抬的回复我,话没说完他就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扔出去,“姑!你醒啦!”
我笑的无奈,撑着胳膊坐起来,“好一会儿了,你这样照顾病号哪行啊,眼睛都要掉手机里了。”
“看入迷了么,男主出差回来,发现他的未婚妻别其他人惦记上了,正有意思……”
纯良给了我倒了杯水,“哎,和你这情况还挺像呢!”
我懒得理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天啊,十月十三号了,我睡了十多天啊!!”
说着我想起啥,“前天是农历十五呀,你没犯病吧?!”
出门在外,许姨来回叮嘱,怕的就是纯良犯病没人照应,稀里糊涂的再跑丢了!
“姑,你太让我感动了,放心吧,许奶给成大哥去了电话,成大哥吩咐周子恒大哥陪我在酒店待了一天,安全度过了,来,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这就好。
清润入喉,我看向他,“我奶奶的事情呢?怎么样了?”
“葬礼早完事了,进的墓园,本来工作人员说先葬到你爷爷旁边的位置,择日再办合葬刻碑文,话说的可好听,要尊重你们家属意愿,择吉日动工,其实就是磨叽怠工。”
纯良接过杯子摇头,“你三姑说找庙里的师父看了,你奶奶出殡那天合葬日子就好,然后成大哥一通电话,询问对方怎么回事,不行他派工程队过来动工刻碑,给那墓园老总都惊动了,资本面前,墓园二话不敢有,事情特别顺当就办妥了!”
“成琛帮的忙?”
我记得那个雨夜他从马路对面大步走来,这些天也有点模糊的印象。
“墓园的钱也是成琛给的?”
提起这个纯良便一脸内容,按了铃,“先叫医生过来看看,没事儿再跟你讲。”
我坐着没动,挂钟显示才上午十点,可我醒来怎么就看到纯良一个人?
没多会儿,医生就带着护士进来了,常规检查,我那晚淋雨后着凉发烧了,可能有点炎症,烧的反反复复,不过验血后没问题,医生说我醒来就没事了,他认为我体弱,离开时还叮嘱我要适度锻炼,增强体质。
我心里清楚,发烧是因为那晚我情绪过激,又接触了脏东西,这些年出道归出道,我可没怎么灭过邪,冷不丁冲了阴,再加上淋雨,几层打击之下,才造成身体垮台。
体弱绝对不可能。
之前那训练强度进专业队都够了。
“姑,你这外表连医生都给蒙蔽了。”
纯良关好房门就啧啧起来,“你是看着弱,其实……”
“别贫。”
我打断他,“没说我奶墓园的钱谁给的呢,十万块,成琛帮忙付的吗?”
这笔钱要咋还?
“安心吧,本来呢,成大哥是要出钱的,但你爸说什么都不要,僵持中呢,一股及时雨从天而降!许奶给我来了电话,她说她看错了,我爷给她的卡里不是两万,是二十万!”
纯良扯过椅子坐到旁边,“看差一个零真是差太多事儿了,这不,许奶就转来了十万块钱,你爸一看欠我爷的总比欠成大哥的强,就用这笔钱给你奶奶葬到墓园了,但成大哥后面不是还出手帮忙解决快速合葬的问题了么,说到底你爸还是欠了成大哥,也就嘴硬吧。”
这就好。
我无端呼出口气。
幸好有沈叔许姨。
不是我不愿意和成琛开口借钱,而是我很清楚,和成琛张嘴,爸爸心里的那道坎儿不好过。
这些年爸爸最在意什么,我还是明白的。
揉了揉太阳穴,难怪奶奶在梦里和我说她住的房子很好,看来是很满意。
牛头大哥说奶奶去下面不会遭罪,如今她和爷爷住的也好,我能安心些了。
人啊。
最怕背负着一些东西。
哪怕大家都说跟你没关系,你能给自己摘出去吗?
我垂着眼,努力的调整情绪,奶奶说不能哭哭啼啼,我要好好的,只去想好的片段,愉快的画面,闯出名堂,终有一天,我会像奶奶证明,她的苦心没有被辜负。
什么是真正的离别呢,是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来不及去做更多的事,睁开眼,有的人就永远的留在昨天了。
纯良还在叭叭的不停,我看过去,发现他拿出了一张纸条,“姑,这是你爸给我爷打的欠条,十万块,他说分五年还清……”话音未落,他顺手就把字条给扯碎扔了。
“哎!”
我急了,“你撕了做什么!”
“没用了啊。”
纯良一脸无辜,“我爷还能真要你爸还钱啊,再说我爷现在入定了,啥都参与不了,许奶转这笔钱完全是看你的面子,这借条就是个形式,我拦着拦着,你爸还非要写的,留着有啥用啊。”
“这是我爸爸的一片心。”
我看着他,“你这样直接撕了很不尊重人,好像在说,我知道你还不上,我也不指望你还,反正有栩栩在,纯良,你这举动看似是在为我爸爸着想,但他要是知道了真的会很难过,会觉得你在看不起他,快捡起来,给你手快的,霸道总裁看多了你,给我粘好了!”
“是哈,我这一撕容易给梁爷爷闪到是不?”
纯良倒是没杠,找胶带去粘,“姑,还是你了解自个亲爹,梁爷爷本来就挺有落差感的,面对成大哥都不太自信,按说成大哥去到葬礼现场,真给你爸涨了不少脸面,可是梁爷爷不吃这套,特别抵触成大哥照顾你,撵着撵着愣是给人家赶走了。”
“赶走了?”
我蹙紧眉,“怎么回事。”
“成大哥回京中了呗。”
纯良粘好借条放回包里,坐回来叹了口气,“你奶出完殡的那天晚上,你妈妈和你三姑就过来了,你妈妈要留下照顾你,你三姑不同意,没外人我就直说,你这情况你三姑担心家里人再被邪师利用,上个身套个话什么的,当时乔哥也在,你三姑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我就帮忙劝呗,你妈说什么都不走,还是你迷迷糊糊说了话,你妈才同意和你三姑回村里……”
有印象。
棚顶漏雨……
定是我妈妈的眼泪。
“后来呢。”
“我和雪乔哥照看你,到了晚上我和梁爷爷住这陪护,成大哥说是住酒店,但早晚都待在病房,一直守着你,梁爷爷就催他回去,成大哥电话也多,挺多人要见他吧,谈生意什么的,成大哥昨天就被梁爷爷硬生生给催回去了,你也是点子不好,早醒一天,就能看到他了。”
我垂眼苦笑,点子什么时候好过?
“纯良,我爸特别讨厌成琛和我接触吗?”
“谈不上‘特别’讨厌吧。”
纯良挠了挠下巴,“我分析捏,俩字,自卑。”
我眼底一暗,自卑?
是了。
从爸爸连给我零花钱都做不到‘豪气’的那刻起,似乎就自卑上了。
他太压抑了。
“梁爷爷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成大哥和你年龄差距大,家庭环境差距大,你岁数还小,他不同意你们来往……对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成大哥为啥突然提前回来了?”
话题让他跳跃的!
怕我溜号呗。
“为了我?”
“为别人你乐意啊。”
纯良瞪着俩眼珠子噎我,“成大哥是看你要提前去京中,所以他改了机票跑回来见你,落地后给我来电话,本想给你个惊喜,我告诉他你奶奶过世了,他才急匆的来到临海,去医院找你的么。”
喔。
这样。
“然后呢?”
睡丢时间的感觉太不爽了!
啥都得别人告诉!
“成大哥还是非常让我佩服的,很有修养,他没和梁爷爷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到了你奶奶的丧礼现场还帮了很多忙,没事了就来医院陪你,无论梁爷爷说了什么难听话,成大哥面上都没有不悦。”
纯良应道,“说实话,周大哥都不大高兴了,人家老板,忙前忙后,不卑不亢,还被你爸爸指着鼻子嚷还不快走,乔哥都认为你爸爸情绪过激了,没成想,成大哥还挺理解梁爷爷,他说梁爷爷不是真的讨厌他,不满他,只是站在父亲的角度担心女儿会吃亏而已,他觉得没什么,可是吧,我总觉得成大哥没脾气纯粹是因为……噗~”
神经病呀!
说说他还自己还笑上了!
嘴里一噗噗的!
我莫名其妙,“你要想上厕所就出去上,喷完了再回来。”
毛病!
纯良笑的肩膀直颤,“成大哥没脾气纯粹是被你摆弄明白了,现阶段,你要是想搞死他真是太轻而易举了……哈哈哈!”
我一脸茫然,“你把话说清楚了!”
纯良抿着唇角,“有一天晚上吧,梁爷爷还没回来,就我和成大哥在病房,我出去打了一通电话,许奶问东问西的聊得就有点久,然后我进到病房一看!!!”
我眉心一跳,“你看到什么了?”
“啥也没有!”
纯良哈哈拍手,“成大哥站在病床边,你也好端端的躺在病床上,场面非常的绿色和谐……”
“那你笑什么?”
我无语,“有毛病啊。”
“某姑啊,当时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没清醒,嘟嘟囔囔,成琛,过来,抱抱,气味没有了……”
纯良戏精附体,拿腔拿调,“某大哥呢,就说我在,梁栩栩,你别胡闹啊,嘿!我很茫然啊,我说成大哥我姑姑是醒了吗,要不要找医生,成大哥说没醒,然后让我照顾好你,他还有事,就先走了……走了呀。”
我蹙起眉,细微想起来点啥,“是不是谁大爷来了,砰砰敲门来着?”
“好像是吧。”
纯良点头,“成大哥的大伯来了。”
“他大伯?”
我很懵,“我不认识他大伯啊。”
“啊,那可能是走错了。”
纯良抿了抿唇,“或者来的不是时候吧。”
“沈纯良,你不能好好说话。”
阴阳怪气的!
我瞪着他,:“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纯良笑而不语,脸忽然朝我凑近,“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直觉他没好事儿,我不客气的,“有屁你就放。”
“和成大哥一起你会幸福。”
纯良斜着那只眼极其欠揍的看我,“特别幸福,我发誓。”
这天我就聊不明白了,“你啥意思?”
“羡慕啊!!”
纯良身体朝后面一靠,神经兮兮的摇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我白他一眼,“行了,你去帮我办理出院吧,咱俩愉快的聊天到此为止。”
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谁能听懂。
“急啥啊,一会儿梁爷爷就回来了,你俩父女聊完我再去办出院手续呗。”
纯良嘶看声,“姑,说点正事,咱真不回镇远山啊。”
我摇摇头,“对了,洪梅姐的朋友来电话了吗?人家没被我晃到吧。”
事主还等我去京中看房子呢,结果我一下病了小半月,别给人事情耽误了!
“来电话了,我也不知道你哪天能醒,就让她请别的先生去看,但是她说她不急,这段时间她也没在那屋子住,人在外地厂家看货呢,你要有事她就等十一月初再回来,到时候看看京中那房子还有没有问题,没问题了最好,有问题再联系你。”
这还算是个好消息,我点点头,“那等她回来再说,我在临海先住下,正好去看看我哥。”
这么多年,真的太想梁有志了。
“乔哥说留在临海的话就去住他家,他那新房,正需要人气,我看乔哥那架势,也不能同意你住到别处,不过……”
纯良带着几分忧心看向我,“姑,你确定不回去吗?在我爷身边你能安全点。”
“我也想回去,师父说了不可,他怕我回去,袁穷又躲藏起来不露面。”
我呼出口气,“按师父的意思,我离开了镇远山,袁穷一定会想方设法试探我,又不敢真的杀我,所以,我必须做个钓饵,引他出手,但是你不用担心,师父入定后元神会飘荡在体外,若是遇到袁穷,我一燃符师父就会临身相助,届时,我们师徒会合力灭掉袁穷,如果一切顺利,很夸就会雨过天晴了。”
这一趟出来,我发现能力还很不足,随便一个业余爱好的选手居然都能给我上课,镇远山的机会还是太少了,我需要走出来,如此才能接受更多的锤炼。
得失从缘,心无增减。
“会顺利吗?”
纯良紧着眉,“栩栩,我怎么感觉这事儿玄不愣登的呢。”
我笑着看他,“怕了?”
“我会怕?”
纯良嘁了一声,手从后腰一拔,居然拿出了弹弓,“看到没?咱这家伙事都随身携带的!滋要是那个袁穷敢露面!你就只管往前冲,侄子我给你断后!我瞄准了弹他!”
我忍俊不禁,“你用哪只眼睛瞄?”
“嘿!”
纯良眉头一横,“侄子我这叫剑走偏锋!歪打正着!”
说笑了一阵,我拿过手机先给给妈妈去了电话,说了没几句她还是会哭,希望我能回去住一阵子,我只能说事情都过去了就会回去,让她和三姑别担心我,聊完我眼睛也红了。
又给许姨拨去电话,回了几通短信,出来的比较急,秀丽姐还问我什么时候回镇远山。
我逐条回完,最后给成琛去了短信,告诉他我醒了,下午差不多就能出院,下月初或许会去京中看他,让他先忙,晚上有空了再通电话。
谁知刚点发送,成琛就把电话给我回过来了,我愣了下接起,“喂。”
“有不舒服吗。”
“没有。”
我笑笑,瞄着旁边立马好信儿状纯良,“我挺好的,纯良都和我说了,谢谢你照顾我。”
“我还在开会。”
成琛低着腔调,“你没事就好,那先这样。”
我讶然,“开会你还给我回电话?”
就怕他忙我才没打呀。
“我想听听你声音。”
“……”
我唇角一抿,“那你忙。”
挂断电话,纯良猛地一拍脑门,“啊,苍天啊,我得罪谁了!为什么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这种画面!可怜可怜大侄子吧!”
这么一打岔,我心情真的好很多,“雪乔哥呢。”
“上班了呗。”
提到他纯良就打开了话匣子,这些天他几乎天天和雪乔哥见面,俩人也熟了。
“不过栩栩,你俩先前唠嗑我挺多没听懂,乔哥为什么会和他爸爸关系不好啊,他看着可不像是任性的儿子。”
“这个么。”
我笑笑,“你这么聪明一定会猜到。”
实话我当然不能说,这是人家的隐私,绝对隐私。
除非雪乔哥自己讲出来,在我这,事儿只能烂到肚子里。
“哦,是化妆吧。”
纯良眉头一挑,来神儿了,“是不是因为他大男人学化妆?”
我配合的点头,“看吧,我就说你聪明。”
“嗨,这算啥啊!”
纯良挥挥手,“大城市人也不行,不开化!我要是说想学化妆,我爷和许奶肯定没意见,你看我在家修眉,我爷啥时候说个不字了,都是为了美吗,天天呼吁男女平等,一到男的化妆就不平等了?化妆品上也没写男士禁用呀!”
我小鸡啄米般点头,“还得是纯良,格局就是大。”
“书不是白看滴!”
纯良下巴一扬,“别看乔哥是搞化妆的,他一点不女气,一瞅就贼拉专业,他那化妆盒我都看到了,打开好几层啊,像个桌子一样,还有灯呢,那家伙可让我开眼了!”
话说到这——
我仔细看了看他脸,“不对啊纯良,你不是说让雪乔哥给你换个眉形么,这不还是你在家自己修的那形状吗?没啥变化啊。”
“呃,变了一点点。”
纯良吭哧了一声,“那个,精修就算了吧,乔哥口头上给我点建议就行,我就不麻烦他亲自动手了。”
“怎么了?”
有这现成的美妆大师还不用?
雪乔哥可给明星跟过妆啊。
纯良脸一抽,“乔哥吧,现在化妆习惯让人躺着了,他得坐在我头顶,小手套一戴,我那个别扭,感觉我化完就要接受瞻仰,下一步,就是进炉子了……算了算了,心理压力也太大了。”
我没忍住就笑了!
这么化压力是挺大!
“不过乔哥人真不错,开朗没脾气,心思很细腻,他一眼就看出成大哥对你的用心,他还在成大哥面前说你俩小时候订过亲,成大哥开始还有点吃醋,转过头又和乔哥道谢,给我整懵了,看来成大哥是背景豪横,完全没把乔哥这遗体美容师看做对手。”
我眉头一挑,成琛道谢?
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看出雪乔哥那啥了?
能吗?
成琛也太火眼金睛了吧。
“这些天啊,乔哥真跟我说了你小时候不少事儿,对了,还有你那个发小,经常给你打电话的彤彤,钟思彤,她妈妈也在这住院,好像是啥牛皮癣病,她在这和护工保姆照顾,这十多天没事儿就来看看你,之前还去葬礼上吊唁了你奶奶,送了俩花圈。”
纯良继续道,“该说不说,钟思彤长得是真不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白富美,人也很开朗,自来熟,看到我就说老早就想认识我,我还真……”
“真什么?”
我警惕的看向他,“纯良,你不许打彤彤主意啊,她现在高三,正是关键时期,别耽误人家学习了。”
别送走个佳宝宝,又要彤宝宝了。
钟思彤对我可意义非常,这些年要不是她经常给我来电话,排解下苦闷,我真一个年纪相当的女性朋友都不趁了。
“沈栩栩,你想啥呢!”
纯良还不乐意了,“我夸她漂亮是客观评价,是礼貌,非得让我说,是,钟思彤没你漂亮,长得也比你矮,也就一米六三四,你这大个漂亮白的,身材还贼啦必,熊大腿长腚还大,要我是钟思彤我都不跟你站一起,在别的地方能做女主角了,何苦在你旁边……”
“沈纯良!”
我抬手就要削他,“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还敢说我腚大!
我最恨他提这茬儿!
“噗!!”
纯良扶额望天,“我天哪,我真是服了,夸你都不落好!”
“你那夸就没带正心眼子。”
我不客气的,“纯良,彤彤性格非常率直,你喜欢她没问题,但现在不行,她要考大学。”
“姑,我要逮谁就喜欢谁,还看破哪门子红尘。”
纯良啧了声,“但我实话实说,别看你俩熟,你未必了解她,那钟思彤一看就不是学习的料,我保证她也不知道直线与X轴平行或重合时规定它的倾斜角为多少度,那一看就谈过男朋友,绝对不像你似的二百五,我要提醒你的就是,她看成大哥的眼神不正常,就差把眼珠子抠出来告诉成大哥,你看我再看你再看你,你要不要把我吃掉!”
第103章我很喜欢他
“她看成琛?”
我想到那晚成琛抱起我时彤彤怔愣的模样,“可是成琛长得没那么好看啊。”
她在家看自己哥多好。
“你少来这套啊!!”
纯良恨不得啐我一脸,“不好看你还抱一抱抱一抱的!我这么帅气你怎么不张罗抱抱我啊,有本事你别踹我呀!”
我笑了,“那是因为我喜欢上成琛了,他什么样我都喜欢,自然觉得他长得好……”
算了。
这茬儿是解释不清了。
纯良见状还挺费解,“姑,你就没危机感吗?”
“什么危机感?”
“有人直勾勾的看你未来男友诶!”
纯良劲劲儿的,“成大哥那条件,被惦记上了咋整,再说你也不是小孩儿了,小时候看你和成大哥年纪差距有些大,现在再看,成大哥也就二十六岁,风华正茂,又是妥妥的总裁,地位斐然,你有啥啊!”
我直白的看他,:“我有你啊。”
纯良一个激灵,后退了两步捂住心口,“真扑腾了一下下。”
我抿着嘴笑,纯良兀自点头,“行了,我知道你有啥了,肾虚虚啊肾虚虚,你能耐大了去了。”
“滚。”
我嘁了声,不再搭理他,很多话,我渐渐变得不想说那么透。
也说不清楚。
对于我而言,人生的重点一直就是活着,在大片的黑暗中,成琛是那束光,是那颗能吃到的糖。
如果温暖和甜蜜已经送给我,我为什么还要去脑补不开心的事?
更何况,我并不认为谁多看他几眼是事,相反的,如果他足够优秀,自然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焦点,那我作为他的未来女朋友,应该感到荣幸不是么,远远谈不上有危机感。
……
中午时爸爸带着午饭回来了,看我的第一眼爸爸脸色有些难看,我当没事发生,正常的和他聊天,问他去哪了,爸爸说去买了点蔬菜种籽,他准备在地里扣个大棚,多种些菜,这样冬天能多赚点钱,好去还清沈叔的债务。
我点头吃着饭,无声的咀嚼,气氛稍稍有些不自在。
纯良很有眼力见的快速吃完饭,放下筷子就说去办理出院手续,起身就闪了。
屋里人一空,爸爸也不吃了,“你姑把录音给我听了,我知道,是你奶奶自己选择的勒脖子,不是因为你……”
“别说了爸。”
我扯着唇角笑笑,“我想把这事儿忘了,您一说,我就能想起奶奶当时的样子,会很难受。”
爸爸略显无措的吐出口气,“栩栩,爸爸那天是气急了,并不是真的怪你,而是……我怕你奶奶走不好,这些年,咱家做什么都不顺,连种的玉米都比人少收三成,人一穷啊,磨得脾性就变了,爸特别恨,又不知道去恨谁,你说恨那个邪师吧,爸都没见过他,脑子里都出不来这个形象,最后爸只能去恨自己,恨自己没保护好你,才把日子过成今天这副模样……”
他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擦了擦眼,“你奶走之前啊,就念叨着几个孙辈儿,你哥出不来,大丽我又联系不上,对你,我更不敢告诉,我怕,怕再有个一二,你说咱家……”
我筷子上还夹着菜,手停在半空,缠绕着的,是层层叠叠的无力感。
“栩栩,你别怪爸爸。”
深吸了一口气,爸爸看向我,“爸知道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只是你奶奶那么一走,我真的承受不住,栩栩,爸快七十岁了,如果可以的话,爸也想试试你奶那个办法,只要能把那个邪师弄死,让我们老梁家重新振作起来,不要像现在这样,人穷志短啊,我给你奶挑骨灰盒都得看便宜的……”
他哭了,捂住自己的脸,很难面对我的样子,“栩栩,爸对不起你,你有什么错,你已经够懂事了,是老天爷不公啊,我真的没办法了,哪怕让我梁大友没钱,但是能让我继续炒菜,一家人能热热闹闹的生活在一起也好啊,现在家不像家,日子不像日子,每一天都要怕,栩栩,爸窝囊啊,爸还把气出在你身上,爸浑蛋啊!!”
啪嗒~
筷子上夹着的菜掉下来。
我木着眼,睫毛微微一颤,眼泪就滚了出来。
稍稍别脸,我望了望窗外,内唇咬的微疼,默了几秒,我伸手拍了拍爸爸的小臂,“爸,您别哭了,我没怪你,一点都没怪你。”
爸爸放下手,泪眼浑浊的看我,“栩栩,真的不怪爸爸?”
我点点头,拿过他的手,摩挲着那些厚厚的硬茧,眼泪也噼里啪啦的掉,“爸,我知道咱们家面对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特别内疚,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你放宽心,我长大了,现在已经出山了,咱们家的担子我会扛起来,你和妈妈三姑照顾好身体,给我些时间,我会把一切都拿回来。”
貌似一直生活在泥沼里,总也爬不出去,家人想要替我开辟出一条出路,奈何也一同被拉入沉底,如今爸爸给了我一巴掌,倒间接让我轻松一些。
并不是我拥有了病态的心理,感觉爸爸打完我事情就和我无关了,而是我认为家人需要个渠道去发泄,他们的憋屈不比我少,我爸快七张的人,由意气风发变得苍老落魄,走路一瘸一拐,连最爱的炒勺都碰不了,他背后不定流了多少泪,我被打的当下会觉得委屈,回过味儿来,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们呢。
“拿回来?”
爸爸颤着眼,“栩栩,你怎么拿?你现在的本事够对付过那个邪师吗?如果能对付过他,为什么你奶奶还得勒死自己拽那个女鬼上路?”
“对不起。”
我垂下脸,“爸,请你相信我,不会一直这样。”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我害怕你有事。”
爸爸握住我的手,砂纸一样的掌心包着我,“栩栩,我知道你好强,你主意也正,沈大师说你会有作为,但是阴阳行当风险极大,沈大师不但一脸刀疤,还突然衰老,爸爸自私的希望你好好的,哪怕没啥大出息,也要活到最后,知道吗。”
我抿着唇角没多言语。
没必要去解释争辩什么,除了徒增困扰,啥都解决不了。
“还有一点。”
爸爸神色严肃起来,“不要和成琛走太近,栩栩,他……”
“还有两年。”
我看向他,“您说过,二十岁后我和成琛来往就不会阻挠,所以,您不用提醒我,爸,现在我也不怕告诉您,我很喜欢他。”
爸爸愣了,“你喜欢他?”
“嗯。”
我坦然的面对爸爸,“很喜欢,或许,从六年前就喜欢了,但我不懂得,懂的时候,就很喜欢了,但是你放心,我们没做过出格的事情,我和成琛约好,如果他在意我,就二十岁的时候谈恋爱,爸,任何事我都不想瞒你,也不愿意做那个跟家里堵气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像奶奶一样平静接受我的任何决定,支持我,可以吗。”
“你疯了栩栩!”
爸爸急了,手敲着饭桌板,“他是成海集团的老总!你只是个初中……你们俩差距很大啊!就算他接受你了,他家人会接受吗?栩栩,两个人走到一起要是门不当户不对,你会受很多委屈,咱家这个条件,娘家要怎么护着你啊!”
我真怕他把剩菜颠下去——
“那我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哎,爸,我记得老家村里有个三利哥,小时候他总跟我一起玩儿,你看我俩现在是不是门当户对,找他做我男朋友您踏实不?”
“三利智力被评过残!!”
爸爸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他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明白!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是您说我学历低,怕找了成琛受欺负,那找个绝对不会欺负我的,您又不乐意?”
我歪着脸看他,“爸,我迷茫了,那我要怎么办呢,臭家里得了。”
“你这……”
爸爸气笑了,花白的头发都透着无奈,“栩栩,你真是长大了,嘴皮子厉害了,我说不能找条件好的,你就非得……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了。”
我笑笑,握住他的手,“爸,你真好。”
“少来啊!”
爸爸呼出口气,“我可以不拦着你和成琛,但有一点,咱不能叫人家瞧不起,不能张嘴跟人家要这要那,我老梁家是要重新站起来,但要是靠成琛站,那我不需要,这点穷骨气,我就是有了,哪怕人人都想要个好姑爷子,我也不能让旁人说我梁大友是靠着姑爷子怎么着,谁也不能说我卖女儿!”
“爸——”
我拉着长腔,算是发现了,人呐,越老越小孩儿,恋爱都没谈呢,到那天了么。
“等我和成琛真要结婚那天,我必须表明决心,什么,给我彩礼?不不不,我爸说了,一分钱不要,什么,给我买房子?不不不,我爸说了……”
“梁栩栩!!”
“您看,您倒是绷住了啊!”
爸爸直摇头,“你这个孩子啊,专门克我,不过你别以为我是怕你找三利,三利已经结婚了,找的媳妇儿也是有点精神问题的,去年俩人儿子都出生了,好在他那孩子又精有灵,刚一岁就会冒话了,智商没事儿,现在是三利的老妈再带,说起来,那也是个可怜的人家。”
我叹出口气,“爸,所以我才要更努力,赚很多很多的钱,如此,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爸爸扯了扯唇角,哑着嗓音,“好孩子。”
聊了一阵,我就催促爸爸回老家,他一直留在医院照顾我,现在事情都差不多了,正好他拿着种籽回村里,爸爸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妈妈很想我,我挣扎了几秒还是摇头。
“爸,我先不回去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会住到雪乔哥那里,先去看看二哥……”
正好奶奶还要烧七,当地的讲究稍微多些,人走后并不是烧完头七就行,还有三七,五七,七七,烧单不烧双,其中头七是回魂夜,三七和七七相对来说会比较重要。
有个讲头是人死了二十一天就管不了任何事了,由此得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这句话。
关于三魂七魄,民间的说法是死后一年散一魂,七天没一魄,七满魄尽,三年魂尽。
基于此,三周年会给亡者烧大纸房子汽车啥的,又称释服礼,像我奶奶离世,家里三年内不贴红对联,过年不能放鞭炮,守丧,三年后除服,寓意亡者上路投胎了。
当然,这些都是站在民俗基础上的讲究。
要是亡灵都能听话的乖乖上路,转世投胎,就没我们先生什么事儿了。
我肯定是不能和爸爸回老家的,正如纯良所言,袁穷那家伙就等着钻空子呢,我家人是他最好利用的武器,巫蛊降头,谁知道他能使出什么?
就算我能辨别出来,家人被下了东西身体也得受罪。
犯不上给袁穷这个机会。
留在临海,等我看完二哥,就等着烧七时去祭拜奶奶,忙活完这些,再做下一步打算。
“你住雪乔那没事儿吗?”
爸爸还是有顾虑,“栩栩,你孟叔就这一个儿子,不管雪乔那孩子喜好啥样,你孟叔都是要指望雪乔养老的,可别因为你住过去再出什么事儿。”
老实讲,我心还是痛了下,大概在镇远山太安逸了,没人会提醒我注意身份。
如今见爸爸这么说,还是……嗨,事实么。
“爸,您放心吧,这件事我考虑过,雪乔哥不清楚我是阴人,他也不知道花蛊罩门,邪师要是想利用他套话,那真是太愚蠢了。”
我平着声,“恰恰因为此,雪乔哥是安全的,再加上他喜好原因,不会受我妨害,再者,我在这也不是长住,先生需要到处走么,这段时间一但有什么不妥,我会马上离开,不给雪乔哥或是孟叔造成困扰。”
爸爸点头,“栩栩,你别多想,主要咱自己家人已经这样了,要是再连累旁人,我心里过意不去,要我说,你看完有志尽快回镇远山,还是在沈大师身边安全。”
“爸,您甭管了,我自己有数。”
送走爸爸,纯良还没回来。
我换完衣服从洗手间出来,脊背总感觉被打量——
回头,视线锁定在墙上的一副挂画上。
单间么,或多或少有点装饰。
画上的是一个微笑的农庄少女,只是少女的眼睛……对视了片刻居然眨巴了下!
哎呦我。
真吓我一跳。
微微后退了一步,“什么玩意儿!”
音一出,画里的眼睛就慢慢突起,像是人眼睛一样突显在画框里,眼珠子还滴溜溜的乱动。
猛一打眼,像是谁把玻璃球子镶嵌到了画布上,真是他娘的栩栩如生啊!
我慌了两秒,这玩意真是回回有创意,净搞突然袭击,心理建设都不好做,好在我经验丰富,面上还算淡定,仔细看着那乱转的眼睛,依然是漆黑的,白眼仁很少,很显然,还是纸人!
袁穷又放出来一个嘿!
够趁的。
想着,我慢慢的背过手,被追杀了这么多年,我特么睡觉都在枕头底下放符纸,出门在外的,能不做好预备么,后腰贴身的长T恤上,每一件里侧都被我缝好小兜,就为了装好符纸,其实装后屁兜里也行,但多少有点不尊重,裤兜要是没符的情况下,我后腰T恤里的就能用上了!
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这‘不时之需’只能天凉的时候备,夏天穿的少,后腰再缝兜的话有点难看,所以我只给打底的长袖T恤缝,外面穿上黑运动服外套就看不出来了,咋说都是女孩子,爱美。
多说一句,不要以为道家的符纸都是
批发
来的,道士一洒一堆,不要钱似的往外甩,其实都是自己在家一张张画的,画之前还要净身净手,笔墨朱砂都是敕过得,当日燃香茹素,出去咔咔洒时心里也疼!
许是见我反应不大,画上的少女感觉光转眼珠子不够,嘴巴也慢慢的张开,“梁栩栩,你个小阴人,胆子够大的,居然不回到沈万通身边……”
“我为什么要回呢。”
我对着她的眼,手从后腰摸出符纸,又一点点抠开和符纸放在一起的塑封小袋子。
小袋子只比大拇指的指甲大一点,里面装的是磷,没打火机的时候,这一点随身携带的磷就会派上用场,经过我在家坚持不懈的练习,已经能做到单手在背后就能抠开袋子,并且在指腹抹匀燃火了。
道家的很多功夫,真是用汗水一点一滴换来的。
回头看看,我小时候的武术一点没白练,一拳一脚,愣是将踏道的后路铺出来了!
“你不回去是想死的快点吗?”
农庄少女笑起,特诡异,一幅画,只有眼睛和嘴唇子会动凸起,其它还是油彩,说的时候还带表情,“小阴人,你未免太自信了!”
哒!
我手上一个响指。
火光乍起。
燃起符纸就我咬破中指,气息涌涌,“霹雳一声,敕召天兵五凶七煞,破灭身形!!”
画上的眼珠子刚要瞪圆,我抬手一巴掌就上去了,“灭!!”
拍蚊子似的!
啪叽!!
“啊!!”
农庄少女顿时传出哀嚎!
我控制着表情没咧嘴,掌心一片粘腻……
爆浆般的触感。
骂人时常说,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球踩!
如今我一巴掌拍爆了眼球,那感觉,恶心吧啦中,莫名带有点小痛快。
跟变态耗久了,心理多少也有点不正常。
再看向画,少女本应该被我拍爆的眼珠子还好好的在花布上,笑的也是温婉如初,只是她眼睛的位置上糊了一层纸灰,貌似是脏了。
我吹了两下,纸灰散出一股腐朽的死灰味儿。
好在画干净了,咱住一次院,玩火已经很不好了,再给人画弄脏,也太不讲究了。
“吓唬我,我正好当球拍。”
嘴里念叨着,我看向掌心干涸的纸灰,拍下的一刹那是黏糊的,但很快就会现出原形。
这么一看,纸人的能耐也不是很大,能被我一巴掌灭了。
为啥那晚在雨里,我打出符纸却推不倒纸人身上?
琢磨了一会儿,我明白了,那个纸人食过血,能力会大一点,这个爆破后也没见到红,仅是简单的纸人耳听报,沉下口气,我走到洗手间去洗手,看来袁穷是弄了很多纸人,一直要盯着我,没事儿,来一个我弄一个,来两个我弄一双!
用洗手液洗了几遍手,我仔细闻了闻掌心,哎,味道还挺好闻。
拿过洗手液看了看牌子,抽空我也去买一瓶用,蛮香。
咚咚~
病房门被人敲了两声,“栩栩?”
我擦干手走出来,“我在。”
“你准备出院了吗?”
钟思彤看到我就皱起眉,“我在楼下看到纯良了,他说给你办理出院,栩栩,你不用多住两天观察观察啊。”
“没事了还住啥院,占用医疗资源。”
我拉着她手坐到沙发上,“行啊你,和纯良混熟啦。”
“他不是你侄子么。”
钟思彤笑了笑,“这些天我常来看你,你不醒,我就只能跟孟雪乔和纯良说说话,孟雪乔你知道,他在咱们小时候就只跟你玩,有一次还跑到我家骂我,质问我为啥教你破鞋这个词,都给我凶哭了,从那以后我就对他就有阴影,看到他都恨不得绕路走……”
“嗨,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么。”
我搂了搂她肩膀,“也怪我,口无遮拦,你别怪雪乔哥。”
“我没怪他,孟雪乔就差在脑门上写出你名字了,护着你是正常的。”
钟思彤看向我,“咱们都太傻了,还在那研究,鞋子破了为什么是骂人的话啊,不过栩栩,我真的很谢谢你,我一直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你特别正经的告诉我,谁要再说你是破鞋的女儿,你就出去说梁栩栩也是,我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我太荣幸遇到你了。”
我忍不住笑,“这事儿你赶紧忘了啊,我那天回家差点挨揍!”
钟思彤也笑,“都过去啦,我妈嫁给张叔后过得很幸福,俩人都不吵架,也就没人再说这话了,但是我再见孟雪乔,和他还是没话,听说他现在做遗体美容,想想都吓人,还是纯良好,他可开朗,挺有才的,一说话还会甩词儿,提起你就一口一个姑姑,我真挺出戏,冷不丁的还觉得你俩是神雕侠侣。”
“那可不是,只不过我辈分大而已,纯良要断臂我责任大了!”
聊了一会儿,我起身看向她,“彤彤,正好我要出院,去看看钟阿姨吧。”
小时候经常去她家玩,和钟岚也熟,既然在同一家医院,理应去探望下。
“别。”
钟思彤笑脸顿匿,扯着我就坐回去,“你别去看我妈,她现在除了张叔和我哥,以及照顾她的护工保姆,其他人一律不见。”
“怎么了?”
“她……皮肤病。”
钟思彤一脸难言,垂下眼,“很严重,全身都是癣,我妈你知道,年轻时特别好美,一得这个病,几乎要了她的命,她谁都不见,就怕被谁把那副模样看了去,说实话,我都不太敢看,每次她换药,我都回避,吓人不说,我妈疼的直喊,我心里也难受。”
“怎么会得这个病呢?”
我看向她,“多久能治好?”
“她是重度牛皮癣,银屑病。”
钟思彤囔囔的道,“可能是为我担心操劳的,我前些年手术的时候,我妈几天没合眼的照顾我,她特别怕我产生排异反应,每天都高度紧张,等我好了,我妈就全身起疹子,后来一点点的开始严重,慢性病,她吃了很多药,把肾也吃坏了,在这住院就是减轻下她的痛苦,不然在家她容易自杀,很狂躁……医生说,要我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
那不就是……
钟思彤红了眼,唇角难看的扯了扯,:“栩栩,其实,我特别怕我妈离开我,但是看她换药时痛苦的大叫,浑身没有一块好的皮肤,我觉得,有些事,可能对她来讲也是解脱,张叔也说了,该做的全做了,什么都给我妈用最好的,剩下的,就顺其自然。”
我抱了抱她,在生老病死面前,任何语言都很苍白。
“栩栩,我没事。”
钟思彤拍了拍我的手臂,“我心态调解的很好,这六年,张叔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我也亲眼看着他为我妈忙前忙后,怕我妈妈担心,张叔早早就做了遗产公证,我妈的公司还有我家的几套房产张叔都改成了我的名字,栩栩,人长大了就是要面对很多不好的东西,我现在每天都在医院,就是要陪着我妈,这样,就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
“那你学业呢?一直陪着不上学了吗?”
“我请假了,不管我妈病情能不能控制住,我明年都直接去高考。”
钟思彤呼出口气,“反正我学习也不好,就算在学校待着,也什么都学不进去,我之前在电话里跟你说过,我是艺术生,文化课分数能低一些,现在我就是抽时间去学下表演,争取考上表演类院校,将来我要做明星。”
明星?
之前她倒是说过憧憬……
“彤彤,你真要做演员?”
“嗯。”
钟思彤点头,眼底有了神采,“栩栩,其实我小时候也想学跳舞,就是被身体耽误了,但现在我身体没大碍了,我就想去做明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有好多人喜欢,多美啊,不瞒你说,我年初的时候真有个机会差点演戏了呢!”
见我好奇,她又叹出口气,“是一部古装剧,我妈托朋友送我去试镜的,演一个新入宫的秀女,戏份不重,但角色很讨喜,我妈的朋友说这部戏是大制作,只要我演好了,保准就能露头,我准备半个多月,试戏的时候换了好几套衣服,有一处剧情是女主受到陷害生了大病,我作为好姐妹去探望,在戏里我以为女主要死了,就得哭得很难受,当时我真无实物的哭出来了,副导演夸我演的特别好,现场就敲定了角色,我特别高兴,谁知当晚我就被通知角色换掉了……”
“好像有人带资进组了,背景来头挺大,比我家要有钱的多,我角色就被顶了,我气的去理论,副导演直接告诉我,对方我惹不起,资本当道,对方甚至放话吃定我,我要不闹的话还能给我个丫鬟演,我这一闹啥角色都没了……”
钟思彤红起眼,“那些天我都抑郁了,在家也吃不下饭,还是我妈安慰我,说是我家也不差钱,先学习演戏,将来再让张叔做资方出钱给我拍戏,专门捧我,我才慢慢走出来,这些事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反正挺丢人的……”
“这有啥丢人的,也不是你的原因。”
我握住她的手,“彤彤,看来你是真想做明星,可我看杂志上说,演戏要吊威亚,下水什么的,你身体能行吗?”
“没事!”
钟思彤缓了缓情绪,“栩栩,我想好了,要是张叔给我出钱拍戏啊,我说怎么演就怎么演,对了,到时候你也来演,咱俩就演一对好姐妹,我给你出片酬,你这长相不能浪费,光做先生多可惜啊!”
我一听就笑了,:“我就算了,演不了。”
您得赔死!
“你为啥不行?”
钟思彤睁大眼,“栩栩,我可不像别人一部戏里容不下比自己漂亮的,我就要让别人看看,我姐妹……”
“打住!”
我抬起手掌冲她,“彤彤,你家里条件好,要是真能像你说的出钱让你拍戏我没意见,但你就别捎上我了,我没那星运,回头你戏出来,我会买票去电影院看,默默支持你,咱俩就怀揣各自的理想去奋斗吧,争取都有所作为,好么。”
“行!”
钟思彤斗志满满,干劲儿十足,没多会儿她就气一松,肩膀又塌下来,音儿低低细细,“那栩栩,我能不能多嘴问你一件事儿。”
我纳闷儿她这是啥反应,神叨的,“你说呗。”
“就是……”
钟思彤屁股朝我蹭了蹭,小心翼翼的看我,“那个,你和成海集团的少总,成琛,什么关系啊。”
“目前还是朋友啊。”
我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只是朋友?”
钟思彤不好意思的,“我和他还不熟悉,成琛都不和我说话,但我之前就知道他,三年前,我在电视里看过他新闻,我想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好,又这么有能力,我特想认识认识他,可我妈那时候就开始身体不好,不怎么抛头露面,张叔说我家的生意和成海集团没有合作,够不到人家,所以我只能单纯崇拜,没想到,会在你这看到他,我真的……很喜欢他。”
说话间,她按捺着喜悦看我,:“栩栩,如果你们只是朋友,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把他约出来吃吃饭,他来看望你时哪次都有旁人在,我也不好意思多做自我介绍,这样,你帮我制造一些机会,我好去追他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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