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深圳 | 华强北的爱与恨

改革开放40周年，深圳这座城市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从报纸电视台到网络，走进各类大型国际会议，走进很多人的改革记忆，走入各式各样的纪录片，深圳成了一个特别的符号，见证改革开放的变革与成就。

历史最动人的不是宏大叙事，而是万千人物的真实经历。那些血泪史才是生动的历史篇章。站在这个时间节点回望深圳，多是复杂暧昧。这片神奇土地上的故事，这片土地上涌动的情愫，不尽是成功光环、激动兴奋。对于很多闯荡深圳的人，记忆里总有难堪的部分，心里总是五味杂陈。
有人看深圳是拓荒牛，敢闯敢试、敢为人先、勤勤恳恳、硕果累累，有人看深圳是多脚蛇，追名逐利、择机而动、无所敬畏，甚至拜金肤浅。
说到深圳，不得不提华强北。这几乎是深圳最具象征意义的一个区域，它是很多人梦想开始的地方，又是很多人梦碎的地方。华强北，对很多人而言，是一片爱恨交织的记忆。



一
2011年，中大地理学院的小张马上就要毕业。那时地产行业风头正盛。他的同学们都投奔地产行业了。笔挺西装、体面工作、丰厚报酬，这似乎是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的就业“标配”。而小张稍显另类，他来自深圳。刚上大学，他就在华强北开始自己的小生意——批发U盘、电脑贴片。在大学时，他是某社外联部部长。有一回办活动拉不到赞助，他直接从自己的生意里拿了几千块钱赞助社团活动。毕业时，他没有发挥文凭的敲门砖作用，而是毅然决然回到华强北，继续做大生意，成立公司，扩大经营，而今，他买得起深圳房子，且全款买了一辆红色跑车，上演着令同学们目瞪口呆的“财富神话”。
和他一样奔向华强北的小年轻还有小卢。这个从潮汕走出的男孩子，初中毕业后在广州读中职，本以为学到一技之长就能大展宏图。可是中职生活逐渐展开后，他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读模具专业，毕业了还不就是在厂里打工，谈何前途。于是他辍学，投靠华强北做电子批发的亲戚。超长加班时间、简陋的住宿条件、仅能养活自己的薪水……都没有打消他对华强北的喜爱。霓虹璀璨、物欲横流，似乎才是青春的标配。
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你学历、财力如何，华强北给每个来客“造梦”平台。只要肯努力，就会有奇迹。一个个财富神话在电子城里口口相传，成了维系年轻人埋头奋斗的“鸡血”。



二
关于华强北，我的感受是复杂的。
2008年高考后，爸妈为了奖励我，说给我买时下最好的一款手机。我记得是诺基亚的N95，当时所在地方都没货。在深圳的表哥说华强北有！他帮我快递了一个银白色的N95，滑盖设计、精美外型，这是我的第一部手机，也是我第一次对这个地方刮目相待——华强北“没有你买不到的电子产品”。
时至今日，很多果粉都知道，比专卖店更快拿到货的，就是华强北。修手机最便宜的，就在华强北。有次我手机屏幕摔烂了。在广州实体店修要大几百，淘宝上竟然有华强北的“特色服务”。把手机寄给他们，他们修的过程会全程录像，之后发你，再给你寄过来，价格只有实体店的三分之一。这么“非凡”的体验令人心动不已。
可是，华强北的发展也有许多灰色篇章。比如最近我亲戚要买一个无线监控。淘宝搜索到销量很高的一家在华强北，叫“马尔泰旗舰店”。结果寄来的东西，硬件就出现问题。来来回回寄修两次，都没能解决。由于维修时间长，过了淘宝客服介入时间，马尔泰的客服变得傲慢懒散、爱理不理。更离谱的是，这个商家在淘宝上没有工商执照，而且店铺里面的产品销量很低，可是为何能在淘宝搜索中销量超多？估计又是“数据造假”。走捷径、山寨风、偷工减料甚至欺诈，是一些商家乐此不疲的“黑科技”。



三
有人说，华强北是中国山寨最多的地方。最新的产品，很快就能在这里找到它的孪生姐妹。最低的价格，只有这里能达到，当然质量就没保证。这里每个人都对财富有极度的热忱，对经商有高涨的热情。人潮汹涌的电脑城、步行街，每个人都形色匆匆，怀揣着财富梦想。这里不相信眼泪，只相信汗水。这里不信奉商业道德，只相信致富手段。
华强北流传着许多土生土长的“经商传统”，比如不做熟人生意，不跟质疑自己的人废话。他们说：

不做熟人生意一是不想赚熟人钱，二是报价本身也没什么利润；而熟人始终会认为你赚很多，并且打从心里认为是在关照你生意。卖个手机赚几十块钱，关系好的还得请他吃顿饭花几百，最后还得谢谢关照生意，这是什么扯犊子的事？这样的事每天华强北都在发生。
不跟质疑自己的人废话！真正做批发的都很忙，每天眼睛睁开都是几千块费用，你说买一台机器问东问西，质疑这质疑哪的。不说从心态考虑，单是时间成本就已经亏了。在华强北，时间就是金钱。

四

华强北与中关村，一南一北，一个在省尾国角顽强生长，一个在大佬庇护监视下规矩发展。如果说中关村是一位举止将就、体面规矩的大家闺秀，那么华强北就是一位不按常理出牌、张扬机灵的野妹子。别小看这位野妹子，她带出了许许多多赫赫有名的企业：任正非的华为、马化腾的腾讯、中国走私史上排名第三的凯奇集团，印度连续几年手机销量第一的基伍……
深圳作为国内电子产业链最完善的城市，华强北自然也是国内电子产业最源头的销售根据地。它造就了许多草根企业，也孵化着许多科创种子。深圳向来是民营经济发达之地。在深圳1.12万家高科技企业中，九成上是民营企业、外资企业，国有企业比重很小。早在1897年，深圳市政府就出台了全国首个《关于鼓励科技人员兴办民间科技企业的暂行规定》，鼓励高科技人员以技术专利、管理等要素入股，任正非正式靠这个文件创办了华为。
“让一切有利于市场经济发展的源泉充分涌流”，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无不实践着这个信条。



五
到华强北逛，好心人总会提醒，尽量不要在临街的铺面买东西，因为“贵”。早期的华强北，一度出现价格战，恶性竞争激烈。消费者要低价，只有翻新、假货能满足。翻新、假货赚钱，新机却不断在亏本，那么就有更多人转型做翻新、假货.....华强北一度被翻新、假货攻占，相关部门也开始卖力打击。起初确实发挥了正面作用，但后来事情变味了。
2016年11月的某天，华强北爆发了戏剧性的一幕：正在查货的执法人员被商贩围攻，据说不少人花了很多钱打通关系，可是查货一波接一波来，让大家忍无可忍。这种对抗一度引发广泛关注。意味深长的结局是，“执法人”最终在全体飞扬商户的抗议声中离开了市场，而也就是在同一天，广东省人民政府官网发布了一条消息：



解读深圳这座城市的腾飞密码，可以从这些细节一窥究竟。
南国严冬，寒流北下，风雨骤来，此刻我们无比期待，另一个春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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