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生香第三十八～第四十八章

[BE已完结]

收录于专栏［缺月挂疏桐］

作品来源：梦魇殿下

第三十八章千秋大梦苏醒时

世界崩溃之时，李清风正捂着伤口，站在燕家村门前。
眼前的村子日落而息，全村百余口已入梦乡，整个村子寂静无声，偶尔间才有一两声狗吠响起。
“李客卿，您伤得很重，必须多吃些血肉进补。”一名李家侍从站在他身后，手掌轻轻拍在他的身后，“请吧……我们会替您善后。”
在他们身后，一班人马已经整装齐备，好几个人已经备好火箭，准备等李清风吃完，就放箭烧村，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毁灭一切痕迹。
李清风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生存的意志战胜了一切，他踉跄几步，摇摇晃晃的身体就滚下山坡，中途已经化为巨大的黑蟒……
村子里的狗沉默片刻，然后集体吠了起来。
震天动地的狗吠声中，燕家村的男人们提着弓箭猎刀冲了出来。
一根火箭射中茅屋，橘黄色的焰光中，李清风看清了对方的脸，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厌恶，恐惧，憎恶，杀意……
同样的表情，他也在李家人脸上看到过，不过相比之下，李家人的感情还要丰富得多，除了厌恶与恐惧之外，他们还有贪婪和欲望……
“但归根究底，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李清风心想，“只有娘和小蝶不同。”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冰冷。
吞了他们吧，他心想，就算不吞，他们也会被身后的李家人给灭口。
可笑世人称他为妖魔，可他杀了几人，李家又杀了几人？
脸上带着一丝讥笑，李清风朝着眼前的人群俯冲而去。
锋利的爪子抓住一个男子的肩膀，结果忽然之间，那名男子化为碎片。
李清风愣在原地。
在他眼前，橘黄色的火焰呼啦一下，变成灰白色，灰白色的火焰照射下，手持猎刀朝他砍来的男人定格在原地，弯弓欲射的猎人定格在原地，抱着孩子拼命逃跑的女人定格在原地，朝他怒目而视的老人定格在原地，最后，连火焰也定格在原地。
整个世界静悄悄的，他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呼——那口气轻轻吹在对面的猎人脸上，然后，那猎人就被吹成了细沙。
灰白色的细沙四下散去，人群，房屋，猎犬，树木，乃至天空，整个世界就像一座沙做的堡垒，忽然间开始崩溃。
李清风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世界末日吗？
他没有多想，抬手招来云车，然后重新化为人形，捂着胸口的血洞，踉踉跄跄的乘上车，朝着家里的方向飞去。
在他身后，天空的一角开始化为细沙，就像流星的彗尾，一路紧追在云车后面，细沙舔上车帐一角，那片车帐就化为了细碎的星沙。
李清风不敢回头，他再也不顾自己的伤势，拼命的驱赶云车。
如果这是世界末日，如果他一定要死……那他选择死在母亲与小蝶脚边。
“李清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李清风望着天空对面，一道蓝光犹如闪电般，从天空的那头朝他射来。
待近了，才发现是一名少女。
幻蓝色的翅膀擦过天空，带出极光般美丽的痕迹。
万载星空倒映在她的翅膀上，她的眼睛却比星空更加明亮。
惊慌失措的面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露出欣喜的笑容。
“李清风！”她朝他伸出手。
李清风没说话，直接跳下云车，朝她飞去。
身后，席卷天地的细沙瞬间吞没了云车。
而他，伸手将蓝小蝶抱在怀中。
原以为和过去一样，只能抱住一团空气，却瞬间瞪大了眼睛。娇小的骨架，温暖的肌肤，颤抖的睫毛，如麝如兰的香气，一切都如此真实。
李清风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然后，缓缓将手臂收紧。
这一刻，他没有任何遗憾了。
“小蝶。”他低声倾述，“我抓住你了。”
我在这个荒芜的世界里，唯一的阳光，唯一的执着，唯一的倾慕。
呼啦一声，细沙将他们两人的身影吞没。
一种可怕的失重感袭来，李清风觉得浑身一冷，然后整个人被拉扯着往地面坠去，他无力反抗，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女，然后，闭上眼睛。
“这样也好。”他心想，“就让死亡让我们分开吧。”
可惜，死亡并未来临。
世界崩溃之日，梦境结束之时。
蝴蝶之梦中，李清风闭上双眼。
阴暗地宫中，李清风睁开双眼。
冰雪打造的世界，无以计数的名贵鸟笼，以及容貌各异的笼中少女，奢侈，旖旎，以及永恒的孤独……眼前的一切渐渐渐渐渗入李清风眼底，让他的目光与心灵一同变得冰冷而又空虚。
刚刚发生的一切，难道是梦吗？
一个温暖的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
李清风低下头，与一双明亮而又狡黠的眼眸四目相接。
“咳咳，李清风。”蓝小蝶躺在他怀中，想要支起身子，却因为妖力使用过度，而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只好继续枕着他的胳膊道，“你娘让我告诉你，子母蛊是有解药的。”
“嗯。”李清风说，“我知道啊。”
蓝小蝶：“…………”
“只要宿主能找到一个女子，跟她两情相悦，就能解开子母蛊。”李清风懒洋洋的说，“李明月那个蠢物根本守不住秘密，这事我十年前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女孩？”
“……你都知道了，还解不开蛊？”蓝小蝶嘴角抽搐，“看来你这脑子跟李明月比也差不了多少。”
“跟脑子没关系。”李清风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苍凉，“我不过是……无法爱上人类罢了。”
与现实相比，刚刚的梦是那么的美好，美好的让他简直不想醒过来。
真实的世界里，他没有遇见过蓝小蝶，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李明月，给他食物，给他温暖，给他似是而非的爱，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里，真心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然后像只宠物狗般围着她团团转，就算被她关进笼子里，也不曾怨恨。
直到母亲的死讯传来，他才忽然间被冷醒，这么多年来他到底在做什么？他错过了谁，他错爱了谁，这样的生活真是他想要的吗？他天生就该被人欺骗，利用，侮辱的吗？
他憎恨人类，也憎恨曾经被人类所迷惑的自己。
但讽刺的是，想要脱离现在的生活，想要解开身上的蛊毒，他就必须爱上一个人类少女，还要让对方也爱上他……
他努力过，尝试过，试着爱上身边的人类少女，她们眉眼间的清艳就像当年的李明月，而她们也没有辜负李清风的希望，每个人，每双眼睛，都像极了当年的李明月，那里面充斥了欺骗，畏惧，厌恶，以及虚假的爱……
每一个少女都背叛了他，然后被他抓回来，关在笼子里，就像李明月当年对他那样。看着眼前一张张酷似李明月的面容，他心里没有温暖，没有爱，只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和越来越沉的空虚感。
他想他估计是没救了。
他终究是无法爱上任何人，也无法让任何人爱上他。
直到某个人给了他一场千秋大梦。
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是可以为某个人而跳动的。
“……这可怎么办呢。”李清风不知道自己该为这个发现而欣喜还是苦恼，但冰冷的手指已经放在蓝小蝶的脸颊边，妖力使用过度的痕迹，青色的线条已经爬上她的脸颊，就像妖娆绽放的花。
“快救我。”蓝小蝶有气无力的说，她的话一点也不客气，就像对面是个交情好到不需要客气的熟人。
李清风听过很多奉承的话，早就习以为常，不会感到任何喜悦，却为她这三个字感到心情愉悦，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妖力输给她。
十指交叉，他轻轻扣住蓝小蝶的右手，妖力犹如温柔的流水般流进蓝小蝶的掌心，他没有起身，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斜躺在她身边，薄唇轻启：“求我。”
蓝小蝶愣了愣，苦笑道：“大哥，你别强人所难。”
“求我。”李清风执拗的说，青玉般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她，就像在黑暗的深渊里抬起头，祈求光。
“……好吧好吧，拿你没办法。”蓝小蝶头疼道，“既然人类的女孩子不行，那妖女总可以吧？我回头就给你介绍一大堆漂亮的小妖女，陆水空应有尽有……”
“求我。”李清风打断她，只看着她。
蓝小蝶鼓起腮帮子盯着他，一副这种麻烦事不要找我的模样。
李清风觉得哭笑不得，这姑娘跟她不熟的时候，她就各种扮乖装可爱，等跟她熟了之后，她就开始顺着你裤腿往上爬，你要一味顺着她，那她总有一天是要上房揭瓦的。
“……你现在正在靠我的妖力续命呢。”他不禁咬牙切齿道。
“哎，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蓝小蝶只好说，“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
绿眸光华流转，李清风张了张嘴，最后，却发出一声叹息。
“……骗骗我吧。”他说。
“什么？”蓝小蝶疑惑的看着他。
李清风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哀怜而又期望的目光望着她。
蓝小蝶被他看得心有点乱，惠娘对她的嘱咐，蝴蝶之梦中的朝夕相处，画面纷乱，一一从她脑海里闪过，她愣愣看了李清风好久，最后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翠绿色的眼眸顿时亮了一下，就仿佛被雨水擦拭干净的翡翠。
“再骗我一次。”李清风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喜悦而又哀愁。
“我喜欢你。”蓝小蝶看着他的笑容，觉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或许她不该答应他的。
找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妖女陪伴他，总有一天他会解开心结的吧。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的李清风，打从心底为了这四个字的谎言而感到喜悦。
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凝视着蓝小蝶，温声道：“再骗我一次。”
“……我喜欢你。”这一次，蓝小蝶说得异常艰难。
“嗯。”李清风说，“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半扇墙壁被人切开。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燕赤霞！
第三十九章九死一生天魔现

大梦一醒已千年。
……蓝小蝶第一次对这句话感受这么深。
一梦之后，燕大侠看起来居然有些陌生。
他的头发是这种颜色的吗？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吗？他……他真的是燕赤霞吗？
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她望着对面站着的那名男子，半边脸爬满青蔓，半边脸干干净净，开口道：“……小哥哥？”
对方将目光移向她。
黑白参半的发丝披散在身后，猩红的眼眸泛着微光，依然是那张正直俊朗的面孔，但被他注视着的时候，不知为何，背脊上会生出阵阵凉意。
直到一道剑风斩来，险些将她斩杀在原地。
“小，小哥哥？”蓝小蝶被李清风拎在手里，险之又险的避开一劫，饶是如此，依旧被吓得脸色惨白，惊魂不定的看着对方。
“离他远一点哦。”燕赤霞微笑道，或许是发色瞳色改变了的缘故，他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否则，就给他陪葬。”
“小哥哥，你要连我也一块打死吗？”蓝小蝶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若是失手打死了你。”燕赤霞微笑道，“我便将你带回故乡，埋葬在我家门前的桃花树下，可好？”
蓝小蝶心中一凉，道：“小哥哥，可你不是发过誓，要保护纸鸢的吗？为何现在要出尔反尔？”
“是啊，我的确发过誓，要保护‘纸鸢’。”燕赤霞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淡去，“但你真的是纸鸢吗？”
蓝小蝶楞了。
猩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她，最热烈的颜色里，却藏着最刻骨的冰冷。
“你不是纸鸢。”他淡淡道，“你是蓝小蝶，仅仅只是……蓝小蝶。”
被看穿了吗……蓝小蝶心里泄了口气。
不，应该说，是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她的伪装无懈可击，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不是纸鸢，相反，她借助青皮书的力量，伪造出了证据，来证明自己是纸鸢。
但证据不证据的，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燕赤霞自己，他信，她就是纸鸢，他不信，她就什么都不是。
“……你也不是燕赤霞啊。”一直不动声色围观一切的李清风忽然说，翠青色的眸子落在对方的剑上，他单眉一挑，声音慵懒悠长，“你是……天魔。”
燕赤霞微微一愣，然后单手覆在脸上，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他猖獗大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李清风淡淡道，“因为我也曾有过一把天魔兵器。”
天魔一族虽然灭绝，但却留下了不少兵器，那些兵器追随主人，常年征战，饱饮鲜血，渐渐生出自我意志，凡人只要满足一定条件，跟这些兵器签订契约，就可以成为新的天魔。
所以这种兵器，被世人称为天魔兵器。
李清风也曾得到过天魔兵器，兵器为鞭，鞭子里藏着一名女性邪灵，每日里无论他睁眼闭眼，那女性的声音都会在他耳畔响起，用尽各种办法，诱他堕落，因为对方太过殷勤，导致李清风有些失眠……之后，他就把鞭子拿到酒肆里换酒喝了。
他能做到这点，他能如此轻易的放弃天魔兵器，那是因为他心里缺乏欲望，对他来说，人生就是醉生梦死，是美梦，是美酒。
而燕赤霞没能抵御住对方的诱惑，他为了实现心愿，付出了自己。
现在的燕赤霞，只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而活着，过去他被道德束缚着，不会为了达成目标而伤及无辜，但现在，他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人。
这就是天魔，为了实现心中梦想，不惜毁灭世界的天魔。
从诞生开始，他就是世界之敌，即便他心中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高尚正义。
认清这点，李清风就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燕赤霞了，天魔为梦想而生，为梦想而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他追求梦想的脚步。
李清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如果是求财之类的愿望，那可就太好了，毕竟天魔太过难缠，他并不想跟对方为敌，当下最紧要的事是救蓝小蝶的命，瞅瞅她脸上越来越多的花纹，便知道她法力消耗过度，身为半妖，这么做简直是透支生命，必须立刻找个安静地方让她静养。
“我要你的命。”燕赤霞轻松说完，手中长剑指着他身旁的蓝小蝶，微笑道，“还有她。”
谈判破裂，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条，李清风都无法接受。
“真遗憾。”他说完，忽然自他脚下升起一道耀眼黑光，他在黑光中化为一条似龙非龙的美丽生灵，有着黑水晶般的鳞片，崎岖蜿蜒的犄角，以及朝露般动人的绿色眼眸。
蓝小蝶被它顶在头上，它的脑袋微微后仰，用犄角轻轻碰触她。
“抓紧我。”它用润泽的绿眸凝视着他。
她愣了愣，然后，伸出手，抓紧了它的犄角。
“别想逃！”燕赤霞见此，连忙提剑追了上去。
但黑色的蛟龙已经高高飞起，犹如一束黑光，冲破地宫的束缚，冲破天命的枷锁，最后直入云空。
那一刻，星光璀璨落在它身上，它身上每一片鳞片，都折射出一道星光，远远望去璀璨无比，犹如背负亿万星辰。
凛冽的夜风刮过蓝小蝶的脸颊，她死死抓住对方的龙角，由上至下俯视地宫。
地宫中，由于李清风的离去，覆盖整座地宫的妖力犹如冰雪消融，一只只笼子跌落在地，里面冰封的少女眨巴眨巴眼睛，苏醒过来。
一个身影轻巧如燕，踩着地宫的断瓦残垣飞了出来，落地之时，抬起头，猩红色的眼眸与蓝小蝶四目相接。
燃烧般的红色眼眸里透出最刻骨的冷意，他忽然将天魔之剑指着蓝小蝶。
李清风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拦不住他，更何况对方根本无心恋战，只是一味的想要离开，想要逼他留下，方法只有一个……
“天地借法，乾坤无极！”燕赤霞大喝一声，“杀！”
一剑斩落，在空中形成一道血色月牙，狠狠斩向蓝小蝶。
那剑风来得太快，蓝小蝶根本来不及躲开，李清风以身来挡，却又慢了一步。
血色月牙斩在蓝小蝶身上，她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从李清风身上落了下去，姿态犹如枝头委落的茶花。
“小蝶！”如燕赤霞所愿，李清风立刻调转方向，追着她跌落的方向，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哈哈！”燕赤霞也朝着同样的方向奔袭而来，笑容带着一丝疯狂，“这下你逃不掉了！”
蓝小蝶一边坠落，一边目睹这一幕。
原来如此，她心里忽然间恍然大悟。
“与李清风双双赴死，之后燕赤霞一把火焚尽地宫，将蓝小蝶的尸体带回故乡，埋葬于桃树之下……”
一直以来，她都错读了青皮书。
她一直以为杀死自己的人，会是李清风，而他之后又会被燕赤霞所杀。却没想到，杀死她的人会是燕赤霞。
所以她一直以李清风为假想敌，并且拼命讨好着燕赤霞，结果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一切就像青皮书上所写。
是否结局也如你所愿？
……我怎能让你如愿！
在李清风抓住她的那一瞬间，蓝小蝶竭尽全力，对他喊道：“向北飞，我们去黑山之城！”
极北之地，黑山之城！
天下所有妖怪的圣城，它接纳妖怪，排斥人类，无论你是什么妖怪，无论你得罪了什么人，只要你能爬进黑山之城，黑山之城就会给予你保护！
因为那里的主人，乃是世上最强的大妖——黑山妖王！
第四十章地上星辰黑山城

是夜，黑山城上空。
无数妖怪从天而降，落向黑山城，就像一群群飞蛾前仆后继的扑向火焰。
日落之后，夜市开启，此时此刻，正是黑山城最有活力的时候。
一对灯笼在城门口亮起，然后，城内此起彼伏的亮起灯笼，犹如星星之火，璀璨了整个夜晚。
最先开张的是一家熟食铺子，一对灯笼在铺子门口亮着，头生双角，面目清秀的少年伸出手，手心里跳出火焰，铁架上铺着的肉串便在他手心里跳跃翻转，乌鸦站在他肩上，嘴里衔着一根香料树枝，每隔一段时间，就从他肩头跳到他的手腕上，用树枝在肉块上刷一下，孜然的香味立刻腾腾而起。
这香气弥漫过街道，一个个或美丽或俊朗的妖怪打开店门，将手里的灯笼高高挂起，昭示着店铺开张，夜市开启。
一名蜂腰女子正在向小孩子兜售点心，她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石头，树叶等，然后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石头和树叶立刻变成琥珀色，散发出甜美的蜜味，小孩子们接过蜜糖石头和蜜糖树叶，放在嘴边一下一下舔着，笑得天真喜悦。
一名男子正在表演杂技，他将手里的筷子丢向天空，筷子落下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白衣少女，踩着月光婀娜起舞。观众一边鼓掌一边喊着：“舞姿甚美，可惜少了音乐！”那名男子立刻哈哈一笑，将另一根筷子丢向天空，筷子落下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把琵琶，他抱着琵琶，为那少女弹奏一曲。
一群年幼的孩子打打闹闹，从大人腿边跑过，跑到中间，第一个孩子突然往地上一趴，变成了一只金色小狐狸，笑眯眯的弯着眼睛，四足着地飞快消失在前方。后面的孩子大喊作弊，然后一个一个开始变化，小浣熊，小马驹，小猫，一长串小动物互相追逐着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这就是地上之星，黑山之城。
忽然，一名舔着蜂蜜石头的小猫妖抬起头来，指着上空道：“那是什么？”
身旁的同伴一起抬头远望，然后大叫起来：“是龙！是龙……有人在追杀龙！”
一个接一个妖怪抬起头来，一双又一双眼睛望向夜空。
只见离黑山城不远处，一条似龙非龙的生灵破开云层，朝着黑山城快速飞来，在它身后，一个人类男子踩着长剑，犹如传说中的剑仙般对他紧追不舍。
刀光剑影闪过，那似龙非龙的生灵身上坠下许多亮晶晶的碎片，那是光洁美丽的鳞片，沾染了鲜血的鳞片。
但是它不回头，不应战，只是拼命朝着黑山城飞来。
“它爪子里抓了一个女孩子。”一个眼尖的妖怪忽然指着它喊道，“它在保护那个女孩子。”
可不是么？虽然它自己身上伤痕累累，可却将爪子里的小女孩保护得很好。
在众多妖怪们看来，会被它这样舍命保护的，一定是它的妻子或者孩子，一头更加幼小的龙女。
“哪个龟儿子！胆子恁是大哦，杀到我黑山城来了！莫不是以为这个当莫得妖！”刚刚还在沉默寡言烤肉串的鹿角少年一口的四川口音，一边低吼，一边将手里的肉串全部摔在地上，然后抡起一对擂鼓瓮金锤，一对加起来总共八百斤，整个如一头巨象般，轰隆轰隆的朝着前方跑去。
“汪汪！别往俺身上泼污水啊！”一只狗妖忿忿不平的跳出来，紧追而上。
夜市里的雄性妖怪们也不再多说，收摊的收摊，操家伙的操家伙，瞬间就拉起了一只可怕的军队，甚至还有几名女妖也从靴子里抽出几把匕首，加入其中……瞬间拉起一只疑似梁山好汉的队伍，一群人轰隆隆的朝来犯者杀去。
武力不够，派不上用场的小妖们也没闲着，摇着手里的糖葫芦，嘻嘻哈哈的跑到黑山宫门口谎报军情：“叔叔伯伯，外面来了一个好可怕的除妖师，说要灭了我们黑山城，抢钱抢粮抢女人……哦，女人已经快抢到了。”
燕赤霞没料到一大波妖怪正在向他袭来，他现在正在专心致志的追杀李清风。
李清风倒也不是无力一战，而是根本无心作战，眼看着蓝小蝶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简直心急如焚，只想尽快抵达黑山城，让黑山城的卫兵来逼退燕赤霞，他好找个地方尽快给蓝小蝶疗伤。
身后，一道剑光落在他背上，鳞片零落如雨，鲜血绽放如花。
李清风闷哼一声，继续朝黑山城飞去，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抵达黑山之城了。
“她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燕赤霞在他身后冷笑，充满怜悯与讥讽，“一个小骗子罢了，你真的要为这种人浪费自己的生命？放下她，跟我决一死战吧！”
听到这句话，被李清风握在爪子里的蓝小蝶微微睁开一丝眼睛。
身体很冷，眼前很黑，发不出声音，看不见东西，只有脑子特别清醒，听见他们的对话之后，她甚至还能在心里产生许多跟燕赤霞类似的疑问。
“他说得不错……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呢？”
“我总是在欺骗你，一次，两次……不好意思，我自己都不记得骗了你多少次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放开我，自己逃呢？”
“不放手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就像青皮书上所写的那样。如果放手的话，至少你能活下来。”
“所以，放手啊。”
“快放啊！反正我是个毫无用处的女配角，就算死掉也有一大堆人来替换我！你以前认识的女妖太少了，统共只认识一个我，所以你才会觉得稀罕，等你到了黑山城，见到了人见人爱聂小倩，权力化身耀华公主，还有其他一大堆我记不住名字的莺莺燕燕，你就会发现……我有多普通……”
“然后……你就会忘了我。”
这些话在蓝小蝶心里响起，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可真卑鄙啊。”她心想，“明明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可是一想到会被他忘掉，我就不甘心自己一个人去死了。”
她闭上了嘴，李清风却发出了声音。
面对燕赤霞的嘲讽，他头也不回，淡淡道：“少废话，我不会放手的。”
“真是个可怜虫。”燕赤霞脸上的嘲讽更甚，“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承认自己被她骗了吗？”
“真真假假，我根本不在乎。”夜风吹过李清风的犄角和鬃毛，它淡淡道，“在这个世上，谁能保证一句谎话都不说，她如此，我如此，你呢？燕赤霞。”
燕赤霞瞬间无言。
如果能够一直说真话活下去，谁又愿意说假话。
有时候出于善意，有时候出于恶意，有时候是出于礼貌，有时候是为了掩饰，而大多时候是不得已为之。
若非他想要杀尽小楼众妖，蓝小蝶犯得着跟他攀亲戚，拉交情么？实在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而他自己也不能免俗，生存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上，他必须学会说谎。
谁也没资格说谁，谁也没资格笑话谁。
但蓝小蝶还是感到有些眼眶温热。
自己说谎容易，原谅其他人的谎言却很难。
更别说像李清风这样毫无保留的在乎……因为太过在乎她，所以连她的谎言都能够不在乎。
“……愚不可及！”燕赤霞冷冷丢出这句话，手上的发诀更加凶狠，无数剑风打在李清风身上，一柄柄剑气做成的小剑插得他体无完肤，一柄剑插入它的爪子，他疼得爪子都在发抖，但还是不肯放开。
鲜血滑落在蓝小蝶身上，她也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一股力气，挣扎着抬起头，张了张嘴，老半天，才说出三个字：“放手吧。”
“少废话，我不会放手的。”李清风说，“……这句话，我不会说第三次的。”
“已经够了。”蓝小蝶说。
“还不够。”李清风想都没想就回道，一字一句，发自肺腑，“我现在抓在手里的，是我的未来！”
所以不可以放，如果放手了，他就没有未来了。
听了这句话，蓝小蝶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长这么大，她听过不少甜言蜜语，自己也说过不少甜言蜜语，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听多了，就不再放在心上了，因为再美不过刹那芳华。
这是第一次，有人将未来许给她。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人生一世，草木芳华，她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足够了……
想到这里，蓝小蝶艰难的转过头去，直视身后那人，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小哥哥！”
燕赤霞反射性的看向她。
黑色的眼眸，与猩红色的眼眸撞在一起，那一刻，她只说了两个字，或许是她在这世上最后说出来的两个字。
“睡吧。”
蝴蝶之梦，邀你永眠。
第四十一章我心所向身所往

一道烂漫的蓝光拂过燕赤霞的双眼。
他闭上眼，然后，再次睁开。
断瓦残垣，尸横遍野，眼前是一个燃烧殆尽的小村落。
他低下头，地上的每一具尸体，他都认识。
这里是燕家村，被李清风毁灭的燕家村。
他慢慢抬起头，望着不远处那一团蓝色身影，然后快步走上前去，一脚踩在对方头上。
“让我醒过来。”他用鞋底碾着对方的脸颊，冷冷道，“快一点！”
蓝小蝶团成一团，在他脚底下瑟瑟发抖，鼻腔嘴巴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或许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又或者是因为妖力所剩不多，所以她制造了一个失败的蝴蝶之梦，并不是从燕赤霞出生那一刻开始，而是从燕家村被灭开始……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开始了，眼前这一幕让燕赤霞直接陷入了狂怒。
“你仔细看清楚……”她没力气挣扎，只能趴在地上低声喘息，“烧掉燕家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燕赤霞愣了愣，眼睛瞥向四周。
幼年的他遭遇大难，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所以忽略了不少细节，而现在，他仔细环顾四周，却发现房子上，树上，甚至人身上，插了不少箭枝，随手拔起一根来看，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普通猎人用不起这样材质的箭头，那头蛇妖也用不上这东西，这些……根本是官府定制的箭头。
“看到这些，你还不明白吗？”蓝小蝶低声道，“烧毁燕家村的人……并不是李清风啊……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那又怎样？”燕赤霞面色阴冷，狠狠碾着她的脑袋，“他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凶手，你指望我能放过他？”
“……我没这么说。”蓝小蝶在他脚下痛苦呻吟，艰难的说，“但是李清风，他是被李家人落了蛊，不得不替他们办事。他们选中谁，他就得杀谁，比如燕家村的人……是，李清风是凶手，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他是被人利用的份上，看在他不是有心的份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谁来给我父亲母亲机会？”燕赤霞冷笑一声，脚上更加用力，“谁来给我燕家村死去的一百二十人机会？”

蓝小蝶疼的眼泪直冒，她当然知道这事不可能，死的又不是家里的狗，而是家里的人，换了谁都不可能一笑泯恩仇，她自己都做不到！所以她也没指望能够燕赤霞能够做到，大家都不是圣人。
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延长蝴蝶之梦的时间……给李清风创造机会。
至于他会利用这段时间做什么，她不知道。或许会带着她迅速逃走，或许会趁机袭击燕赤霞……如果他选择后者，蓝小蝶会感到很内疚，但却不会后悔。
人有亲疏之别，燕赤霞会为了死去的亲人对她下死手，她也会为了保护李清风使出蝴蝶之梦，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无关正义，无关公理，只在乎每个人心中的选择，我心所向，身之所往。
燕赤霞选择了复仇，而她选择了守护，就这么简单。
“……他这样，没想到你也这样。”燕赤霞忽然伸手抓住蓝小蝶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猩红色的眼眸直视她的眼睛，冷冷道，“你们两个，都很在乎对方。”
“哈哈，是吗？”蓝小蝶可一点也不想承认这点，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明明最擅长说谎，最擅长曲意奉承，也最擅长明哲保身的，她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呢？
其实想要活下来，并不那么难。
只要她肯抛开李清风，重新抱上燕赤霞的大腿；只要她偷袭李清风，杀了他，来取悦燕赤霞；只要她别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发动这场蝴蝶之梦……
她就有可能活下来。
这么多的选择摆在她面前，可她为什么一条都没选？
“……这样也好。”燕赤霞说完，忽然一剑刺穿蓝小蝶的腹部，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这样……我就让他也尝一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说完这句话，他就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蓝小蝶一声不吭的落在地上，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
而她倒下的那一刻，天地开始变色，犹如人类的眼珠子，渐渐失去光彩与色泽，变成一颗黯淡无光的玻璃珠。
燕赤霞支起身，随手将剑在她身上擦了擦，拭去剑上的血迹，然后转头离去。
离蝴蝶之梦结束还有一点时间，他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小妖怪身上。
目光所及之处，是熟悉的房舍，以及曾经的族人，燕赤霞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过熟悉的沙石路，最后来到故居之前。
记忆里的桃花树只留下一段焦木，曾经的灿然芳华都被燃烧殆尽，徒留一地枯木死灰，就像他的心。
而他的父母和唯一的妹妹，就埋在那树下，连同他所有的感情。
燕赤霞在那三座坟前静静站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
他还有不少仇人在等着他，他要用他们来祭奠这座村子的亡魂。
却不想，才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燕赤霞急忙回头，却看见坟前站了一名年迈老妪，汇出的袖子化为一段蔓藤，卷起一面墓碑，随手丢到一旁。
“妖孽敢尔！”燕赤霞顿时双眼赤红，怒发冲冠。
那名老妪只转头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去，双手伸进坟里，抱起一个小女孩。
幼小的，苍白的，衣服上染着血的女孩子，就像一只幼弱的小猫，无力的靠在老妪的怀中。
而那名老妪收回袖子，枯瘦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背，以及她背上狰狞的伤口，温柔的绿光就像纱布般将那伤口层层包裹起来。
直到那个小女孩再一次有了呼吸。
燕赤霞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握着剑的手，居然开始瑟瑟发抖。
老妪就像拍婴儿般拍了拍那女孩子的背，然后抬头看着他。
“人类。”她说，“这孩子是妖，妖怪就应该跟妖怪在一起，老身打算带她走，你不会阻止老身吧？”
……这是真的吗？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村子被灭之后，他埋葬好村人，然后一次都没回过伤心地，只一心一意的磨练技巧，打算复完仇之后，带着仇人们的首级回村祭奠。
所以……这是真的吗？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有一个老妖怪来到村子里，发现了坟里的纸鸢。
还没死的纸鸢。
“你……是谁？”燕赤霞神色恍惚的望向那名老妪，忽然回过神来，试探道，“你要带她走？去哪里？我以后怎么找你们？”
“人妖殊途，更何况她是妖，你是除妖师，那就更是相见不如不见。”老妪淡淡道，“至于老身，贱名免辱尊耳，江湖人称树妖姥姥。”
顿了顿，她有些怜爱的看了看怀中女孩，温柔道：“至于这孩子，过去叫什么不重要，从今天起，她就是个堂堂正正的妖怪了，名字嘛……蓝是妖族贵姓，她又是一只蝶妖，以后就叫做蓝小蝶吧。”
燕赤霞只觉眼前一黑。
世界正在崩溃，而他也险些当场崩溃。
“……我不相信。”他声音颤抖道，“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燕赤霞抬起头，双目充血，状若疯狂，忽然大叫一声，对树妖姥姥展开攻击。
可是剑尚未刺到对方面前，树妖姥姥就已经化为一片星沙，被风吹散。
同样随她散去的，还有她怀里的小女孩。
以及她们脚下站立的土地。
蝴蝶之梦已经濒临崩溃。
整个世界，万事万物，皆化为沙。
燕赤霞环顾四周，世界以他为中心，化为一片荒漠。
唯一的绿洲，就只有一团蓝色的身影。
他沉默片刻，忽然快步朝那团蓝色跑去。
黄沙紧追其后，他在被吞没之前，来到她的身边，伸手将她捞起。
幼小的，鲜血淋漓的，可怜的女孩子，就像一只幼弱的小猫，无力的靠在他的怀中。
燕赤霞颤抖的手指放在她后颈处，犹豫了一下，然后一狠心，将她的衣领拉下，露出光洁的背脊来。
纤细的背上，有一个狰狞的伤口，看起来，就像被什么东西从身后刺穿，留下来的旧伤。
燕赤霞看着那个伤口，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年那一幕。
灭村之日，年幼的他重伤在地，眼睁睁看着小妹妹朝自己跑来，粉嘟嘟的脸上满是泪痕，朝他伸出小手，哭着喊哥哥救命……然后，一条布满鳞片的尾巴穿过她的胸膛。
留下了，一个狰狞可怕的伤口。
而今天，那个伤口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真的吗？”他抱着怀中少女，喃喃自语。
曾经他多希望这是真的，但是现实总是让人失望乃至绝望，这个叫蓝小蝶妖女根本就没有纸鸢的天真无邪，有的只是狡诈，谎言，以及最为可恶的一点……她居然站到了他的灭村仇人那边。
所以，他只能杀了她。
“这是假的吧……”他再次低声喃喃，猩红色的眼睛里居然闪出了一丝泪光。
现在他多希望这是假的，这个梦是假的，树妖姥姥是假的，纸鸢是假的，她的伤口也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因为……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该怎么办呢？
李清风刺穿了她的胸膛。
而他用剑刺穿了她的腹部。
他们……居然做了同样的事吗？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区别？
不，有的。
唯一的区别。
李清风没能杀死纸鸢，而今天……他亲手补上了这一剑。
第四十二章修罗之泪如昙花

这一切是真是假？
没有人会回答他。
最后的最后，只听见呼啦一声风响，怀里的少女从发梢开始，化为细碎的星沙，朝着天空四散而去，犹如一条涓细的蓝色星河，连接天与地。
她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只有燕赤霞。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试图握住那条星河。
可却什么也没抓住。
天地忽然一片黑暗。
他闭上眼睛。
蝴蝶之梦在他眼前结束。
他睁开眼睛。
现实又重新回到他的视野。
眼前已经没有了蓝小蝶和李清风的影子，只有数之不尽的妖怪朝他袭来。
“你可算是醒了！”天魔之剑怪叫道，“危险危险，居然被蝴蝶之梦暗算了，这要是直接从天上掉了下去，就直接碾碎成泥了，还好有本大人在啊！”
燕赤霞渐渐清醒过来，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妙，无数妖怪朝他袭来，速度最快的是乌鸦精，铺天盖地而来，犹如遮天蔽日的乌云，发出嘎嘎的叫声，尖利的鸟喙狠狠啄在燕赤霞身上，戳出一个个血洞。
而他单手吊在空中，天魔之剑的剑穗在他右手上绕了几圈，然后狠狠捆在剑柄上，以防他从空中掉下去。
“还击！”天魔之剑狂吼道，“把这些杂碎统统杀光！”
捆在剑柄上的那只手忽然狠狠一握，然后顺势斩下，将围绕他身边一圈的乌鸦精全部震飞，只余下片片鸦羽，飞落燕赤霞的脸颊。
天魔之剑稳稳的浮在空中。
燕赤霞重新站在剑上，半黑半白的长发翻飞在身后，眼睛在夜色里浮动一层妖冶的血光。
目光所及之处，妖怪们统统停下脚步，警惕而又畏惧的看着他。
四周静默一片，燕赤霞没有攻击任何一只妖怪，而是静静的扫视他们，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个人……
“她不在这里。”天魔之剑忽然发出声音，“那只蛟蛇趁你昏迷，急冲冲的带她进城了。”
燕赤霞的目光立刻瞥向黑山城内。
那目光里包含的感情之复杂，即便是完全无关的人也能看出一点端倪，更何况是最擅长操纵人心的天魔之剑。
“刚刚在蝴蝶之梦里……”它忽然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蝴蝶之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吗？”燕赤霞不答反问道。
“……是真的。”天魔之剑沉吟一番，最后决定跟他说实话，“就我所知，蝴蝶之梦并不是单纯的梦境，它会重现现实，所以现实是怎样，它就是怎样，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倒映现实的一面镜子。”
“是吗？”燕赤霞握紧自己的拳头，淡淡道，“你能肯定吗？制造梦境的人，就真的不能改变梦境的内容吗？”
“恐怕不行。”天魔之剑诚实的回道，“别说是普通的幻梦蝴蝶了，就算是幻梦蝴蝶中的皇族，那些可以潜入别人梦境里的家伙，也不能随意改变对方的梦境，因为在蝴蝶之梦里，能够看见他们，跟他们对话的只有梦境的主人……所以他们能够影响乃至于改变的，也就只有梦境的主人而已。”
最后一个可能性也被天魔之剑否决了。
那一刻，燕赤霞就像刑台上的犯人，听见了判决的命令，于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长而密的睫毛上，慢慢挂上了一点泪光。
宛若阿修罗般的男人，含泪的姿态却圣洁光明。
那种充满矛盾的美，甚至感染了眼前的一堆妖怪。
哪怕是最仇恨除妖师的妖怪，也不禁为这梦幻朝露般的泪水所打动。
但这美丽转瞬即逝，燕赤霞再次睁开眼睛，血色瞳孔里只有属于天魔的残忍与疯狂。
“……滚！”咽喉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他就像一头濒临疯狂的虎狼，压抑的喊道，“统统给我滚！”
说完，他就像一根离弛之箭般，射向黑山城。
妖怪们这才如梦方醒，拼命阻挡在他面前。
“滚！”燕赤霞一挥拳。
一只乌鸦精被他打飞。
“我要进城！”燕赤霞掐了一个法诀。
从他指尖沸腾而出的火焰烧得妖怪们满地打滚。
“我要见纸鸢！”燕赤霞猩红色的眼睛里只留下这个执念。
此时此刻，莫说是眼前这班妖怪了，即便是天魔之剑也无法阻止他。
天魔为梦想而生，为梦想而死，就在燕赤霞舍弃人类身份，作为天魔重生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他心中最为纯洁美丽的梦想，是一个女孩子。
一个名叫纸鸢的女孩子。
因她死去，燕赤霞从此充满仇恨。
若她活着，那复仇……便不再是燕赤霞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微笑，才是最高的梦想。
“……你够了吧？”天魔之剑的声音忽然冷冷响起，“这里是黑山城，妖怪们的王都，别说你只是一个新生的天魔，就算是魔君来此，一时半会也别想把这十万妖怪杀干净！”
燕赤霞不理它，他现在心里又急又恐惧，他很想立刻杀光这群死妖怪，进城找到她，向她道歉，却又害怕……最后只能找到一具尸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魔之剑可舍不得这家伙就此陨落，天魔兵器越来越少，有资格成为天魔的人就更少了，燕赤霞或许就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天魔，它损失不起，于是充满诱惑的笑道，“更何况，你这家伙只能杀人，不能救人……找到她，你能救她么？不如把她留在这里，等治好了，你再来接她！”
燕赤霞不怕受伤，不畏惧死亡，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畏惧的东西，或许就是蓝小蝶的死亡了。
她……是他唯一的亲人，最疼爱的小妹妹啊。
痛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燕赤霞深深凝视着眼前的黑山城，良久良久，才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低哑道：“……走！”
天魔之剑就等这句话了，立刻调转剑头，朝着妖怪们攻势薄弱的地方冲去，妖怪们挡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化为一道红色流星消失在远方。
留下一地伤残，以及冷冷一声：“我会回来的。”
……不许回来！滚得越远越好！
无数妖怪心里这么想着，包括侥幸没死的蓝小蝶。
虽然没死，但也基本半残。蓝小蝶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睁眼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以至于她揉了好几回眼睛，才咬着被子，弱弱的唤道：“……姥姥？”
一身绿衣，满头白发的老妪背对着她，慢慢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将手里剥好的橘子递过去：“孩子，你可算是醒了。”
蓝小蝶接过橘子，愣愣的看着她。
身上盖着大牡丹花蚕丝棉被，床头立着一张梅花三弄漆木屏风，窗台上漏进阳光与鸟语，姥姥坐在床边给她剥橘子，眼前的一切都这么的熟悉，熟悉的就像她记忆里的每个清晨，就仿佛聂小倩的事，燕赤霞的事，那些痛苦和不愉快的事……都是一个梦。
蓝小蝶动了动嘴唇，忽然笑着问道：“他在哪里？”
虽然有很多不好的事情，但至少有一件好事。她很想快点告诉姥姥，她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一个跟她一样寂寞的半妖，他的名字叫做李清风……
“你说那个年轻人啊。”姥姥笑着对她说，“他把你送来之后，就离开了啊。”
蓝小蝶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问道：“他去哪里了？”
“这老身就不知道了。”树妖姥姥拍了拍她的手，说，“不过为了感谢他把你送回来，姥姥给了他不少钱财宝物，足够他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要说是别人，蓝小蝶也许会信，但是李清风嘛……要是他真那么喜欢钱财宝物的话，根本就用不着从地宫里出来，李家会满足他的一切物欲！
可刚想继续问下去，树妖姥姥就塞了一大堆橘子堵住她的嘴！
“好人不留名，你就让他随风轻去吧！”姥姥盯着她说，“现在你该多想想你自己的事了！”
蓝小蝶取下嘴里的橘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哈？什么事？”
“你这孩子，把脑子睡傻了吧。”姥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她，“明天就是妖王选妃的日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姥姥你搞错了吧。”蓝小蝶愣了一下，连忙说，“妖王选妃的日子不是早就过了吗？”
她在地宫里耽搁的时间，以及养伤的时间，加起来绝对超过了一个月，妖王选妃早该结束了，为什么现在又从姥姥嘴里跑出来？
“这就是你的运气了。”姥姥露出喜悦的微笑，“按照原本的行程，妖王选妃早该结束了，但幸运的是，一个月前，有一个人类的除妖师来袭，把半个城的妖怪都打伤了，其中包括了卫兵，裁缝，首饰匠，酒楼老板，甚至候选妃子……”
蓝小蝶嘴角抽了抽，姥姥话里提到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燕赤霞吧……
“可以说一场仗下来，半个城都给打残了，有好几个候选妃子的伤到现在都没好，估摸着是无缘今年的选妃大典了。”姥姥道，“你也就是今天醒了，如果晚一天醒，估计也没法参加这次选妃了……”
“啊，我的头突然好晕……”听了这句话，蓝小蝶立刻装出一副头晕目眩状，直挺挺的倒回床上。
“你这死丫头，少在那装死！”姥姥伸手扭住她的鼻子，“装死没用！明天你就算是爬也得给我爬去参选，而且一路上必须爬得婀娜多姿，我见犹怜，必须给咱们小楼添光加彩！”
姥姥您就饶了我吧！蓝小蝶心里在哀嚎，这种技术活我做不来啊，您还是交给聂小倩吧！
之后，树妖姥姥又跟蓝小蝶唠叨了许久，什么小楼的未来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大家失望啊；养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啊；黑山妖王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真可谓女人的恩物，男人们嫉妒的对象啊；总而言之你必须选中啊云云……
直到夕阳西下，茶壶里的茶水第五次被喝干，姥姥才砸吧了一下嘴，放下茶盏，意犹未尽的说：“今天就说到这里吧，你好生休息，明天以最好的精神样貌参加选妃！”
蓝小蝶一副口吐白沫，两眼无神状趴在床上，目送她离开。
等到房门在她眼前关闭，姥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忽然翻了个身，面朝上空，吐出一缕青光。
青光绽放如莲，迅速从一星光点化为一本古朴青册，落在她的掌心。
既然姥姥不肯说，那就让她自己来找出李清风的下落吧！
第四十三章情与不情无怨悔

房门在身后关闭，树妖姥姥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径自离去。
夜晚将至，华灯初上，眼看着黑山城一天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刻即将来临，但树妖姥姥却无心于此，她穿梭过繁华的夜市，来到一条静谧的小巷里。
月光铺在青石台阶上，摇曳多姿，犹如开满一地的白色小花，从姥姥脚底下，一路铺到一座古旧的民宅前。
树妖姥姥敲了敲门扉，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门没锁。”
她推开木制门扉，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门扉后，一名白衣男子坐在紫藤树下的石桌前，就着月光和落花，独饮杜康。
“托你的福。”树妖姥姥走近他，缓缓道，“小蝶身子已经大好了。”
“是吗？”白衣男子闻言抬头，清俊的脸上，爬满青色花纹，对树妖姥姥微微一笑，绿眸生辉，“那可就太好了。”
“……但这么做，真的好吗？”树妖姥姥左顾右盼一会，忽然道，“李公子，老身看得出来，你对小蝶，算得上是真心诚意……”
“呵呵，你想说什么？”白衣男子，也就是李清风微微仰头，道不尽的慵懒肆意。
“小蝶虽是老身的养女，但老身娇惯她，宠溺她，把她当亲生女儿看。”树妖姥姥道，“老身也不是非要她去选妃不可，妖王妃的位置虽好，却及不上与一个人白头偕老。”
“你确定吗？”李清风把玩着手里的酒盏，看紫藤花瓣飘落在杯中，淡紫色花瓣在酒水上荡出一圈涟漪，他淡淡道，“你该不会看不出来吧，我是个半妖。”
“那敢情好，小蝶也是，你们很有共同语言……”树妖姥姥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跟小蝶不一样。”李清风手指一弹，指尖露出一滴血珠，“我是个人工制造的半妖。”
血珠落在酒盏里，树妖姥姥的脸色渐渐变了。
“终于发现了吗？”李清风用舌尖舔去指尖血珠，对她淡淡一笑，“我只有五十年的寿命。”
“你……怎么会这样！”树妖姥姥虽然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
妖怪跟人类不同，从容貌上看不出他们年轻与否，树妖姥姥有时候也会变成年轻女孩，跟蓝小蝶一起逛街买衣裳。
只有血的味道不能作伪，五十岁的妖怪，跟五百岁的妖怪，他们鲜血的味道与浓度，以及妖力的含量是决然不同的，就仿佛树的年轮般无法伪造。
但怎会如此呢？一个月前，李清风伤痕累累的找到树妖姥姥时，他身上的血液闻起来还很年轻，充其量是条五百岁的蛟蛇，但今天，他鲜血的年龄，居然是千年以上！
“呵呵呵，别这么惊讶啊。”李清风哈哈笑道，笑容里充满嘲讽和憎恨，“这就是人工制造的半妖，跟真正的半妖的不同，饲养我的是人类，他们可不会慢慢等我长大，为了能早点利用我，所以他们给我吃了一点好东西……一种叫做蛊的东西。”
李清风也是最近才发现，子母蛊把他的身体改造成了什么样子。一天等于十年，他的身体和妖力在飞速增长着，难怪他出生不到二十年就成为了蛟蛇，原来不是他天赋异禀，而是他老得比别人快。
这也能够理解，李家人哪有那种耐心，等他从一条毫无用处的小蛇，长成能够派上用场的龙蛇，为了能早点使用他，所以决定拔苗助长。
“你说得没错，我对小蝶的确是真心诚意。”想到这里，李清风眼眸一转，望向树妖姥姥，“不过我再真心，也只能真心五十年，五十年之后，世上再无李清风！怎样，知道这点，你还希望我跟她在一起吗？”
谁会希望自家的女儿嫁给一个短命鬼啊！
“哎，可惜了。”树妖姥姥叹息一声，“真是有缘无分啊……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公子赏月了，老身先行一步。”
说完，她便急急忙忙的跑了，一副生怕李清风改变主意，拉上她女儿守活寡的样子。
李清风朝她的背影嘲讽一笑，饮尽杯中酒，然后继续为自己添了一杯。
美酒入喉，一杯接着一杯，李清风慢慢眯起眼睛，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紫藤花缤纷落下，婀娜之姿犹如美人之舞，醉里看花似美人，酒熏美人更美。
直到眼前的美人伸出手，捧起他的脸颊，指尖的冰冷沁入肌肤，李清风才睁了睁眼睛，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小蝶？”
“哼！”蓝小蝶狠狠的扯着他的脸颊，孩子气的脸上还挂着泪水。
李清风抬起手，握住她的手指，有温度，有触觉，不是梦，是真的……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蓝小蝶气呼呼的说，“你干嘛擅自把我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这种程度的伤……我只要吃好喝好，再睡上一天就能好了！”
李清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个人……还是这么喜欢撒谎，而他也依然……对她的谎言生不起气来，不但不生气，还觉得她现在的样子颇为可爱。
“所以呢？”李清风握着蓝小蝶的手，仗着自己看起来像个喝醉的人，所以恣意妄为的将脸蛋枕在她的手背上，“既然是这么轻的伤，那转移到我身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小伤。
先是使用蝴蝶之梦过度，导致全身法力枯竭，之后又被燕赤霞重伤，这样的伤势放在谁身上，都只有死路一条，更遑论蓝小蝶这样脆弱的半妖少女。
也只有李清风，会豁出命去救她了。
就如青皮书上所写——
“离地宫，遭追杀，至黑山城，蓝小蝶濒死之际，幸得李清风舍命相护，以身代之，方留下一条性命。”
青皮书总是对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言简意赅，直到她站在他面前，她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她才知道那句“以身代之”的含义。
蓝小蝶身上一道伤疤都没有，那些伤口，全部都跑到李清风身上去了。原本施法过度，而布满全身的青色花纹，也全都跑到李清风身上去了。这就是以身代之……受她之伤，代她受苦，情与不情，无怨无悔。
令蓝小蝶最为悲愤的是，这句话没说完，还有后续，青皮书上给他们列出来的后续是：“一年之后，蓝小蝶嫁给黑山妖王，十年之后，相见不相认，五十年后，碧落黄泉，永不相见。情与不情，无怨无悔，信与不信，命中注定！”
第四十四章妖王选妃始开幕

或许是蓝小蝶拼死挣扎的态度取悦了青皮书吧，所以这来历不明，记载所有人一生的神秘古卷，居然一反常态的放了她一马，没有给她列出新的死法。
但是这个结局比死更让蓝小蝶难以接受。
嫁给黑山妖王？这简直是在作死，看过青皮书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心里只有一个聂小倩！谁争宠谁死！
十年之内感情破裂，五十年以后干脆就生离死别？开什么玩笑，这完全是杜撰，是假消息！她跟李清风是什么交情啊，他们可是从小一块长大……梦里那次，之后又一起吃喝玩乐，还一起被燕赤霞追杀的好朋友！他们甚至还见过了彼此的家长！这么铁的关系，怎么可能在五十年破灭，青皮书，你的算数一定是卖烧饼的师傅教的吧？
一肚子诽谤之情的蓝小蝶照着青皮书上的提示，来到了李清风暂居的民宅前，并且恰好与树妖姥姥错开，没有听见她跟李清风之间的对话。
否则的话，李清风肯定不会轻易说出下面这番话。
“时候不早了，你也别在我这耽搁太久。”微风吹醒酒意，李清风放开了蓝小蝶的手，单手撑着脑袋，对她微笑道，“明天就是你参加选妃的日子了吧。”
蓝小蝶脸一黑，青皮书上那条“一年之后，蓝小蝶嫁给黑山妖王”一句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连忙摇头道：“别，我就是去凑个人数的，你别当真，其实妖王妃的人选早就已经内定好了。”
不错，她去或不去都一样，反正黑山妖王只会爱上聂小倩。
“你不必急着跟我解释。”李清风慵懒道，“反正我也不怎么在意。”
“……”蓝小蝶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一。”李清风说。
“错了，这是手指头。”蓝小蝶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果然是喝多了，说胡话呢。”
“……”李清风嘴角抽搐一下，“蓝小蝶你别闹了，我现在很清醒。”
“那这是什么？”蓝小蝶竖起两个手指头。
“手指头。”李清风立刻回答。
“错了，是二。”蓝小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果然是喝多了，快洗洗睡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不用了。”李清风单手按着额头，无奈道，“我明天约了一个姑娘。”
“什么姑娘？”蓝小蝶问道。
“一个叫花铃的蛇女。”李清风微微眯开一点眼睛看她，绿色的眼眸在夜里流露出一道温润的光，“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同族，而且还是漂亮温柔的姑娘，托她的福，带着我认识了很多同族，我感到十分开心。”
也就是说，你不用再来找我了，我已经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从此以后，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蓝小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缓缓道：“你刚刚说什么，风好大，我没听见。”
“我是说，我明天约了一个叫花铃的姑娘……”李清风话还没说完，蓝小蝶就大声啊了一句。
“啊？什么？”她一脸无辜道，“风好大，你再说一遍！”
“我明天约了花铃……”
“什么？你在说什么？”
“花铃……”
总而言之，在这天夜里，蓝小蝶忽然罹患了严重的耳背，任凭李清风喊破喉咙，她就是一口咬定听不见！或者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总而言之，今天晚上的天气实在是太差了。”最后，蓝小蝶用手指着李清风道，“我们的对话明天再继续！你可不要逃跑啊！”
说完，她就像脱缰的野狗般狂奔而去，完全不给李清风拒绝的机会。
“花铃花铃，满嘴都是花铃！”夜市之中，蓝小蝶咬着指甲，浑身杀气的走在路上，“啊啊啊，气死我了，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居然随随便便就被一个陌生女人勾引走了么，我绝对不允许！”
民宅之内，李清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低笑一声，然后伏在石桌上，任凭落花满身，他脸上露出无奈的微笑，低声喃喃道：“糟糕……这家伙的反应……还真是可爱啊。”
一夜无眠，第二天，妖王选妃正式开始。
蓝小蝶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两眼无神，浑身无力，犹如游魂般飘来飘去。
“喂喂，小蝶姐姐，你没事吧？”与之同行的小楼妖女扶着她的肩膀，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蓝小蝶不像在吐字，反而像在吐魂魄。
“小，小蝶姐姐，你振作一点啊！”妖女摇着她的肩膀，欲哭无泪道。
其实用不着她来提醒，蓝小蝶也知道自己应该振作一点，要保持微笑，要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充满迷人的风采，言语要得体，不能太过强势也不能太过弱势，总而言之，不能让别家的妖女们看笑话。
这些她都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提不起精神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硬要蓝小蝶解释，她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一队妖女从她面前走过，其中一个趴在另一个的肩头，指着她小声笑道：“花铃，你看，这么小的孩子也跑来参加选妃呢。”
花铃？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蓝小蝶眼皮跳了跳，然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盯着对方，盯着两名妖女当中身材比较高挑的那个。
细腰欲折，眉目含情，仔细一看，那双眼睛居然还是绿色的，跟李清风一样，都是青翠欲滴的青竹之色……好一条美女蛇，难怪能令他另眼相待。
与此同时，花铃也转头看向她，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忽略掉这个矮个子女孩，以及她身后熊熊燃烧的杀气……
剑拔弩张的对视没有持续太久，一名身穿官服的妖怪已经捧着文书走来，喊道：“云烟山妖女，花铃，红袖，如珠，美雪，入殿觐见！”
狠狠瞪了蓝小蝶一眼，两名妖女收回目光，婀娜多姿的随那名妖怪入殿，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干得好，小蝶姐姐！”身旁传来同行妖女的声音，她兴奋的说，“你总算振作起来了，就用这股气势，狠狠压垮其他人！”
蓝小蝶瞅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没这个必要，她心里这么想着。
在来之前，她已经提前看了一下青皮书，关于妖王选妃的这部分内容完全没有任何改变，也就是说无论现在参选的妖女们如何作为，最后黑山妖王都会邂逅聂小倩，并且爱上她。
换句话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炮灰。
谁被选上，谁就要倒血霉。
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在这里白费力气。
如果说这一次的选妃大典上，她一定要做点什么的话……
“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吧，那个什么花铃。”蓝小蝶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我来帮你成为王妃……这样你就再也不用跟别人约会了！”
第四十五章妖王肆意乱殿堂

“小楼妖女，翠羽，红菱，沈青青，左天香，蓝小蝶，入殿觐见！”
以蓝小蝶为首的小楼妖女们向抱着文书的黑山城官员行了礼，然后温顺的跟在他身后，一路穿过九曲回廊，来到黑德殿中。
这是蓝小蝶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黑山妖王。
这位众妖之主生了一张很讨女人喜欢的脸，左耳垂下一枚金环，容貌俊美的近乎妖异，但却难得的不会显得女气，反而透出一股近似蛮荒的彪悍。
他没有穿正装，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微微露出蜜色的胸口和性感的锁骨来，肩膀上随意披着一件黑袍，滚着红色云纹的袖子耷拉在地上，他单手撑着下巴，对蓝小蝶等妖女露出一个邪气的微笑：“哈，这就是小楼送来的女人吗？根本就是小孩子嘛！”
身旁传来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蓝小蝶瞥去，是以花铃为首的云烟山妖女们。
花铃得意洋洋的朝蓝小蝶丢了个媚眼。
媚眼里几乎赤裸裸的写着“等着瞧吧，你这样干瘪的小女孩，哪可能是我的对手！成为王妃的人一定是我！”
蓝小蝶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心想：“你放心吧，我很快就让你得偿所愿。”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众多妖女争夺的对象，黑山妖王大人却一副对选妃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两条腿一上一下架在桌上，颇为烦躁的下令道，“快点分出个胜负，最强的女人留下来！”
众妖女：“……”
……这种说法也太儿戏了吧！
什么叫做最强的女人留下来？他的意思是想要在场所有妖女互相扯头发撕衣服，来个大混战吗？
……那就根本不该派她们来，应该派来的应当是一群肌肉结实，体型彪悍，见面不是行礼，而是像猩猩一样擂胸呐喊的女汉子啊！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所有妖女都在踟蹰不前，她们既不想用这么古怪的方式决出胜负，又不想当出头鸟，第一个质疑妖王，情况胶着，黑山妖王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就在他的忍耐到达极限时，一名蓝衣少女挺身而出。
“妖王大人。”蓝小蝶睁大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问道，“分胜负的方法有很多种，请问您想看的究竟是哪种？”
“哈！真没想到，个子不高，胆子不小！”似乎没想到第一只出头鸟居然会是眼前这个小女孩，黑山妖王略微惊讶了一下，随即邪笑起来，漆黑的眼睛里仿佛烧灼着永不熄灭的熊熊战火，从喉咙里发出缓慢的，犹如刀子出鞘般的可怕声音，说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斗殴，威胁，引诱，甚至跪地求饶，只要能够让对方认输，就算你赢！”
除了蓝小蝶之外，在场所有妖女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斗殴，威胁，引诱……这算什么选妃啊？世上有过这样的选妃吗？这个男人把她们当成什么了？一群斗兽吗？
……早知道会是这样，她们之前还学什么琴棋书画啊，应该直接学拳击搏斗剑术暗杀啊！
“喂。”一片喧哗当中，黑山妖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单手支着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蓝小蝶，倨傲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蓝小蝶。”蓝小蝶愣了一下，回道。
“你看起来跟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大一样。”黑山妖王用大拇指指着一片焦躁不安的妖女们，然后燃烧着战火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笑着问，“你一点也不紧张，为什么？”
因为这句话，所有妖女的目光都聚在蓝小蝶身上。
万众瞩目之下，蓝小蝶转过身，脚步不缓不急的走向一名妖女——云烟山花铃。
似被她的气势所逼迫，花铃忍不住倒退两步，然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这才不得不挺起胸膛，与之针锋相对道：“你，你想干什么？”
蓝小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到她背后出了一身虚汗，垂在袖子里的手开始掐出第一个法诀之时，蓝小蝶才忽然露出一个微笑，犹如未熟的桃子般惹人怜爱，对她说出三个字：“我认输。”
那一瞬间，大殿内寂静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为之静止。
“……你，你刚刚说什么？”花铃如梦方醒道，“你能再说一遍吗？”
蓝小蝶没理会她，转身离开，走向小楼妖女的阵营。
“小，小蝶姐姐……”名为红菱的妖女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认输吧。”蓝小蝶单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微微倾身，然后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的。”
声音不大，但是身边的小楼妖女们绝对听得见，她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们也一样，早点认输吧。”蓝小蝶环顾她们，认真道，“继续下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反正对小楼来说，只要有一名妖女能够被选为妃子，成为黑山妖王的枕边人，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胜利。
至于这个人选是她还是聂小倩，其实并不重要。
既然黑山妖王迟早会钟情于聂小倩，那她们就没有必要在这里内耗下去了，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在这里打斗，还不如花时间修补一下和聂小倩之间的关系。至于其他妖女的死活嘛……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了。
就让她们继续为那个虚幻的王妃宝座争个你死我活吧。
最终的胜利属于小楼！
只是这些话，蓝小蝶暂时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于是剩下的小楼妖女们讨论片刻，有一个听了她的话，另外三个还是决定要搏一搏，对此蓝小蝶只是看着，并没有再次出言阻止，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选择。
接下来，一场另类的妖王选妃正式开始。
最开始，大家为了保持形象，选择了琴棋书画这类的文斗，但是比拼这玩意，水平总是有高有低，于是赢了的妖女固然痛苦，输了的妖女却不大肯认账。
“你太过分了！”一名输了的妖女愤怒的丢下手里的棋子，道，“谁不知道你花铃擅长弈棋，整个云烟山找不出一个对手来！你偏要拿你的强项来比我的弱项，有本事，咱们比舞蹈啊！”
“认赌服输，天经地义。”花铃姿态优雅的将手里的白棋丢回陶碗中，转头看向黑山妖王，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您说是不是啊，大王？”
“哈！本王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黑山妖王依然是那副狂傲的模样，两条腿架在桌子上，昂着下巴，不耐烦的回道，“斗殴，威胁，引诱，甚至跪地求饶，只要能够让对方认输，就算你赢！”
说完，他的目光瞥向另外那名输了的妖女，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你呢，决定认输吗？”
“……不，臣女不认输！”那名妖女为那笑容所迷惑，脸颊上绽放淡淡红晕，然后恶狠狠的回头，对花铃道，“下一场，咱们比跳舞！”
结果可想而知。
花铃虽然擅长对弈，却不擅长跳舞，最后当然输的很难看。
但是最后，她的选择跟对方一样，都是死不认输，然后提出再试一场！比弈！
可是再比一场，难道就能决出胜负吗？
不可能。
直到这个时候，被一场场比试折腾的头上冒火的妖女们才发现，原来她们要比拼的，根本就不是胜负……而是让对手倒下，毫无反抗之力，不得不苟延残喘的承认一句：“我输了。”
就像黑山妖王所说的，斗殴，威胁，引诱，或者示弱求饶，只要能让对方认输，那么什么手段都可以！
当了解了这一点之后，战火……就点燃了！
“你这个无赖，去死吧！”最先爆发的是一名怀抱琵琶的妖女，她抡起手里的琵琶，将之当做武器，甩向花铃的脸。
“胡搅蛮缠的人是你吧！”花铃一把接住琵琶，愤怒将她的眼睛烧得血红，她狠狠的看着对方，嘴里吐出嘶嘶的蛇信。
战争爆发了。
一开始大家还算规矩，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等打出了真火之后，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扯头发戳眼睛乃至于化出原形妖法对轰，哪里是选妃，根本就是拆房子。
“哈哈哈哈！”黑山妖王单脚踩在桌子上，一只手玩着耳朵上的金环，肆意大笑道，“打吧打吧！这才有意思嘛！”
蓝小蝶缩在大殿角落里，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眼角抽搐的看着他。
这位陛下……他根本就不想选妃，只想看热闹吧！
看他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对殿上的候选妃子们吆喝着打脸，断手，砍脚，蓝小蝶简直不寒而栗，这家伙的性格实在是太恶劣了！
她忍不住开始同情起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的聂小倩。
暴君！货真价实的暴君！
未来要被这样的暴君喜欢上，聂小倩……你保重！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啊！
第四十六章苦思冥想逃选妃

“事情就是这样。”第一天的选妃结束后，蓝小蝶立刻来到李清风居处，然后添油加醋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叹息一声，一副兔死狐悲的样子道，“可怜的花铃姑娘惨遭不幸，她选中的敌人是一只猩猩怪，几十个巴掌扇下来……她现在左右脸都不对称了，消肿之前应该不会出来见人了吧。”
“哦？”李清风眉头一皱，“战况居然如此惨烈？”
“是啊。”蓝小蝶唏嘘道，“妖王大人说了，下面几场还是这个选法，我算是看透了，他老人家要选的不是妃，而是我妖族的武状元啊！等选出来以后，我估计他们两个就可以夫妻携手闹天宫了！”
怎么会这样……
李清风叹息一声，双手叉在下颚处，陷入沉思。
生不过五十年，他原本不想拖累蓝小蝶，所以才怂恿她去选妃，可是……这位陛下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
且不说蓝小蝶根本赢不了，就算她能赢，又有什么意义呢？
陛下命她们打斗，看她们流血取乐，他根本就没将她们放在心上。
“这种男人嫁不得。”李清风皱眉心想，“我得想个法子，让小蝶退出选妃。”
“这种男人嫁不得。”蓝小蝶忧心忡忡的说，“我得想个法子，退出选妃。”
两人对视片刻，蓝小蝶充满期望的看着李清风，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他的倒影，她小心翼翼的问：“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李清风一下子就心软了。
原本他应该回答否，这样就能断了两人之间的情谊，淡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总能相忘于江湖的。
可是话到嘴巴，却变成了一句轻轻的好。
“太好了！”蓝小蝶从石椅上跳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开心的不得了，就像一轮小太阳忽然绽放出金色的光。
李清风有些懊恼的摸摸嘴唇，他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下来呢？这样下去的话，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她，他什么时候才能忘了她，他什么时候才能跟她相忘于江湖啊？
可是看着她那么兴高采烈的样子，李清风实在不忍心拒绝她。
“……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绝不帮她。”
所以在下一次到来之前，让他继续和她在一起吧，为她的笑容而喜悦，为她的眼泪而悲伤，就像向日葵追逐着太阳。
“来来，咱们一起想个妥帖的法子。”蓝小蝶雀跃完，趴回石桌上，用手从盘子里捞糖球，一粒粒糖球被她拎起落下，落在盘中，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响，她苦恼道，“我好歹是小楼的代表，不能说走就走，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不能扫了那位陛下的面子。”
“认输不行吗？”李清风问道。
“我已经认输了啊。”蓝小蝶抱着脑袋，愁眉苦展道，“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那位性格恶劣到了极点的妖王，居然把所有认输的妖女集中起来，然后一副吊儿郎当的告诉她们：“看在你们为本王抛头颅洒热血的份上，本王准许你们在选妃的最后一天，进行一场特别战，最后的赢家，将成为本王的女人！”
那一刻，因为不战而降，而被划分到这个队伍里的蓝小蝶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闻此，李清风也感觉颇为难办。
“你知道这特别战的内容是什么吗？”李清风皱眉问道。
“我不知道啊。”蓝小蝶哭丧着脸道，“妖王陛下的脑子跟常人不同，我完全猜不到他想干什么啊！”
只听说过黑山妖王的人，臣服于他的强大之下。
而见识过黑山妖王真身的人，都溃败于他毫无逻辑可言的思维下……
故而黑山城常年保持一个极高的官员辞职率，以及近身伺候黑山妖王的小妖们多半患有胃疼病，这些不是没有道理的……
与李清风讨论无果，选妃的最后一天，蓝小蝶只好硬着头皮上刑场……不，是上宫殿，同行者还有花铃等输家。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花铃的脸总算是消肿了，至少不会走路的时候无法掌握平衡了。相较于她，其他姑娘们的伤势痊愈的没那么快，身上多多少少还留着些伤，这让花铃很有优越感，一路上昂头挺胸的走在这群被打
肿的歪瓜裂枣中，直到遇见了从头到脚都很完整的蓝小蝶。
花铃眼中立刻蹦出战斗的火花，左右脸上写满“胜利者一定是我！”
好好好……胜利者一定是你。蓝小蝶回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这些天她跟李清风的讨论也不是一点成果都没有，两人至少在一个方面达成了一致，即是猜不透黑山妖王下一步想做什么，那么蓝小蝶至少要坚持一点——努力把别人推上位！而放眼望去，就属花铃姑娘的战斗意志最为强烈，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蓝小蝶很想对她喊一声：“我看好你哟，少女！”
感受到蓝小蝶充满善意的眼神，花铃简直觉得莫名其妙，可没等她开口询问，一名手捧青卷的官员已经推门而入，按着青卷上的名字一个个念下去，最后道：“以上诸妖请随我来，陛下已经等候多时。”
……才不是等候多时呢。
诸候选妖女紧张不已的跟着那官员，来到后花园的小亭中，等了约莫两个时辰，直至夕阳西下，满腔热血都已经变成凉茶，黑山妖王才披着一件紫色睡袍，远远的打着呵欠走来。
“哈？”他抬眼看着亭子里的妖女们，楞了一下，问道，“你们在这干嘛？”
那一刻，无数妖女忍不住潸然泪下，敢情她们之前的期待都是白搭，这位陛下已经完全忘了她们的存在啊！
随伺在黑山妖王身边的妖官连忙凑上去，耳语片刻。
“哦，选妃啊。”黑山妖王掏掏耳朵，满脸不耐烦的说，“用不着你提醒，本王没忘。”
……这话别说蓝小蝶了，连花铃都不信！
可黑山妖王哪管她们信不信，他从来都是老子天下第一，尔等杂碎皆为蝼蚁，他才不会在乎蝼蚁们的喜怒哀乐呢。
大喇喇的往亭子里一坐，两脚同时架到桌子上，黑山妖王昂着下巴，一脸傲慢道：“都到齐了？那本王开始出题了！”
众妖女闻言，纷纷将手摸向身上佩戴的兵器……
为了预防这位大王又像上次那样比武招亲，姑娘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能带两把刀的绝不带一把刀，能背狼牙棒的绝不换铁棒，无论刀枪剑叉，上面都已经粹好了毒，保证敌人刮到一点皮，就再也动不了！
哪里知道，这位大王看看天色，摸摸下巴，忽然打了个响指，道：“天色不早了，该用膳了，这一次就比拼厨艺吧。”
厨，厨艺？
妖女们面面相觑，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蓝小蝶。
“陛下。”她抬手指着花铃道，“花铃姑娘从小便爱烹饪，无论是宫廷御膳还是民间小吃，都极拿手，若想吃得精细些，便让她做一道鸡髓笋，若想尝尝民间小食的新奇，便让她为陛下做一道豆腐皮包子，却不知陛下今儿想用些什么？”
“说人话。”黑山妖王面无表情的说道。
“陛下您想吃鸡髓笋还是包子？”蓝小蝶立刻改口道，“花铃姑娘可以满足您一切需求！”
花铃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她风中凌乱的看着蓝小蝶，不知道这家伙今天到底吃错了多少药，居然帮她这个敌人说话。
“大丈夫怎可一日无肉。”黑山妖王不耐烦的说，“你们也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了，就做烤肉吧！”
“这……好吧！”蓝小蝶嘴角抽搐，“敢问陛下，御膳房在哪儿？花铃姑娘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为您洗手作羹汤了！”
“不，不错！”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鬼，但这并不妨碍花铃对黑山妖王献殷勤，她连忙一脸娇羞道，“奴家的锅铲已经迫不及待了！”
“死女人！”黑山妖王不满的瞪着她，大声吼道，“让你烤个肉而已，你怎么这么唧唧歪歪！现在，立刻，烤肉！一个时辰后如果本王吃不到烤肉，或者没吃饱，就把你们统统吃掉！”
说完，他还咔嚓一声，咬了咬牙齿，两颗虎牙在夕阳下闪烁出锋利的光芒。
若是别人，妖女们或许会当是句说笑，可是说这话的人是黑山妖王……那谁知道他这句话是真是假啊！这家伙性格之恶劣，压根就不把别人当人看，而且他清醒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十足的暴君了，谁知道他饿晕了头之后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已经不是为了当王妃了，而是为了保住小命，赶紧烤肉吧！
“哈哈，这样才对嘛！”黑山妖王翘着二郎腿，指挥着众妖女道，“食材就地取便是，园子里放养了不少动物，你们随便杀！”
话音刚落，一声惨叫声响起。
众妖女们抬头看去，只见一头身高八尺，头生尖角的巨兽呼啸而过，将一名妖女撞飞到空中，落地之时滚了十几个圈，挣扎片刻，最后还是没能爬起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咕噜一声，包括蓝小蝶在内，所有妖女都咽了一口口水。
“哦，是猪啊。”黑山妖王瞥了那巨兽一眼，淡淡道，“这东西性格最为温顺，肉质尚可，顺便一提，本王只吃左大腿部分哦。”
……这是猪？还性格温顺？
众妖女简直要风中凌乱，敢问妖王，您平时都喂它吃什么啊？这货明显已经病变成另外一种动物了，您确定它还能吃吗？
而且最温顺的都这幅德行了……她，她们今天真能活着回家吗？
第四十七章腹黑还比一山高

半个时辰之后……
一群妖女围着一头巨型猪，奋力挥舞手里的刀枪剑狼牙棒。
可惜那猪身上的皮坚硬如铁，任凭她们使出吃奶的劲，却只能砍破它一点皮。
危急关头，草丛里忽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闪开，让专业的来！”
妖女们下意识的闪出一条道来，只见一道蓝色的影子忽然从草丛里飞出，手里一把粉末状的东西洒出去，尽数洒进巨型猪的眼睛里，一声痛苦的嚎叫之后，巨型猪浑身颤抖着倒了下去，激起一地的烟尘。
在妖女们警惕的目光下，那蓝色的身影在空中翻转一圈后落地，转头对她们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不用谢我，我是九世善人蓝小蝶，助人乃愉快之本，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说完，她丢下脚边的巨型猪，几步消失在草丛尽头。
这一夜，九世善人蓝小蝶的名字响彻云空，何方有难，她就出现在何处，谁有难，她就出现在谁面前，而且绝对不抢功，打下的猎物全部送人，别说肉了，她连一根毛都不会贪污你的。
没人知道她想干什么，或许是吃错了药，又或许……她真的是个好人吧……
事情的真相只有蓝小蝶自己知道，她不过是觉得光靠花铃有点不大稳当，所以干脆广撒网，力求让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妖女都中选！
不过话虽如此，花铃依然是她的首选扶持对象。
因为别的妖女尚存一丝理智，在她们看来，这黑山妖王纯属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果有的选，谁也不愿意跟这个暴君过一辈子，实在是出于政治需要，不得不为。
而花铃不同，她的理智早就被权欲给烧光了，同时被烧光的还有廉耻和道德观，一路上，她除了狩猎猛禽之外，还忙着偷袭其他妖女，下绊子，使闷棍，挑破离间，拖后腿，基本上把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阴招全都使了一遍，目的只有一个——排除异己，成为妖王妃！
“有志者事竟成，你这么努力，一定会成功的！”蓝小蝶蹲在树梢上，颇感欣慰的看着对方，视野尽头，花铃又敲晕了一名妖女，还顺手挖了个坑把对方埋了进去……她挖得那么深，等对手从坑里爬出来，估计比赛早就结束了。
“哈，是吗？”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蓝小蝶转过头去，看见一张嚣张跋扈的脸，左耳上的金环流淌着辉煌的光泽。
“妖妖妖王大人！”蓝小蝶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从树梢上掉下去，“您怎么在这里？”
黑山妖王半蹲在树上，华贵的紫袍早已褪至腰间，被他随意的打了个结，这完全是塞外蛮族的穿法，把他整个人衬出一股剽悍的气质来。
“你们实在太慢了。”他摇了摇手里的竹签，削得尖尖长长的竹签上，串着几块不知名的烤肉，一脸傲慢的说，“本王饿了，先吃口零食垫垫肚子！”
“哎！这真是臣女的失职！”蓝小蝶拼命往自己身上泼污水，“都怪我，个子矮，法力弱，智商低，拉低了候选妃子整体的战斗力，拖了所有人的后腿！还让妖王大人挨饿，臣女真是罪该万死，我已经没有脸再出现在您面前了，请让我圆润的滚远吧！”
黑山妖王咀嚼着烤肉，没说话，只用一双锋利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蓝小蝶，然后哈哈一笑，单手撑着下巴道：“九世善人蓝小蝶，应该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吧！”
……你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身为一名地位尊贵的妖王，居然跟踪一名年轻少女，还偷听人家说话，您不觉得这样的行为稍显猥琐吗？
算了，此路不通，她还可以换个方向朝自己身上泼污水！
“陛下，您太高看我了！”蓝小蝶叹息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可见当好人是没前途的，坏人才是智慧与勇气的化身……比如花铃姑娘！”
她抬手一指，视野尽头，花铃正把最后一捧土洒在坑上，然后一脚一脚，把土踩结实了……
“看！多么阴险的笑容，多么残忍的行为啊，简直就是坏人的典范，妖妃的最佳人选！”蓝小蝶挤出一个羡艳的表情，痴痴道，“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起您这样的暴君啊！你们两的组合简直就是纣王与妲己，周幽王与褒姒，绝对会名垂千古，万人瞻仰的！”
“…………纣王和周幽王都死得早。”黑山妖王嘴角抽了一下，“你这是在诅咒本王吗？”
“误会误会，这完全是误会！”蓝小蝶连忙说，“他们死得早，是因为他们不够坏，但是您不同，您简直坏透了！纣王和周幽王虽然对全天下的人都不好，但至少对自己的女人很好，但您身上绝不会有这样的缺陷，我相信……您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残暴！”
“…………是吗？”黑山妖王随手将手里的竹签丢过去，“拿好。”
竹签犹如暗器般笔直飞来，蓝小蝶手忙脚乱的接住，再抬头，黑山妖王已经从树上跳了下去，犹如一头优雅的黑豹般落在地上，然后直起身，大声吼道：“时间到了，集合！速度集合！”
声如惊雷，响彻天空，不多时，候选妖女们便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
大多数人都灰头土脸，只有少部分妖女手里提着烤肉，兴高采烈的归来。
冲在最前头的是花铃，她手里捧着一片芭蕉叶，叶子上盛着一块猪后腿肉，因为时间不够，只烤了七分熟，隐约带着些血丝，但也颇有一番风味。
“先吃我的，先吃我的！”她冲到黑山妖王身前，谄媚笑道，“奴家烤得最好！”
其实她心里想得是：“您赶紧吃饱，吃饱了就不用吃别人的烤肉了！让她们统统落选！”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肤浅，别看黑山妖王吃东西不快，但是他的肚子根本就是个无底洞，猪后腿，鹿肉，烤全鸽……只要是送到他手里的，他统统来者不拒，一并吞下肚子！
在诸多妖女惊骇的目光下，黑山妖王把最后一片肉吞进了肚子，然后懒洋洋的扫视众妖女，冷哼一声：“没了吗？”
妖女们顿时想起他曾说过的那句话——“一个时辰后如果本王吃不到烤肉，或者没吃饱，就把你们统统吃掉！”
而现在，瞅他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很明显没有吃饱啊！
胆子小的妖女已经开始发起抖来，胆子大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黑山妖王阴阴笑着，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就在众妖女以为大事不妙，吾命休矣之时，他忽然转过身，一脚踹在一棵树上。
就听见哎哟一声，一名蓝衣少女从树上掉了下来。
众妖女的目光立刻被她吸引了去，有不少妖女认出她来，脱口而出：“啊！是九世善人蓝小蝶！”
蓝小蝶趴在地上，还没等她从地上爬起来，一只古铜色的手便从旁边伸出，自她手中取过那吃剩一半的烤肉串。
蓝小蝶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移到他的脸上。
那张狂傲不羁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他将烤肉串递到嘴巴，张嘴从上面撕下一块肉，几口吞下肚，然后抬起手，用手里的竹签指着蓝小蝶说：“很好，第一名就是你了！”
一阵可怕的沉默……
首先爆发的是花铃，她扯着头发惨叫起来：“不！这不可能！”
“对！这不可能！”蓝小蝶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就这么一块肉末末，哪里比得上花铃姑娘的红烧猪后腿！陛下啊，您刚刚肯定是口误吧！”
花铃虽然不知道蓝小蝶又在抽哪门子疯，但是百尺竿头都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了，她必须赢！于是两眼含泪道：“陛下为何要诓我？不是说要比拼厨艺的吗？奴家这猪后腿佐以孜然，烤得恰到好处，丝丝入味， 哪儿比不上她那串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肉串？”
“本王可没诓你。”黑山妖王摇着手里的竹签，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看清楚咯，这是飞虎肉，作为原材料来说，可比你的猪大腿强过百倍！”
花铃和蓝小蝶目眦眼裂的看着他手里那串飞虎肉。
半晌，蓝小蝶才缓缓抬起头来，用怨恨交加的目光看着黑山妖王，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话来：“你……阴……我……”
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腹黑还比一山高啊！她为了不中选，特地不去狩猎，不但不狩猎，还要辛辛苦苦帮其他妖女上位，结果他倒好，轻飘飘的把一串吃剩的烤肉丢给她，然后指着她说这玩意是珍稀品种飞虎肉！
“说得好！”黑山妖王矮下身，蹲在她身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居高临下，嚣张傲慢的看着她，左耳上的金环闪闪发光，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本王是个毫无缺陷，坏到极点的暴君嘛！本王就阴你，你能怎样？”
第四十八章再难掩饰心中秘

选妃事罢，自有宫人前来，将落选的妖女们领走，独留下蓝小蝶一人。
狠狠阴了她一把的黑山老妖朝她眨眨眼睛，然后嘿嘿笑着离开，临走之前，随手召来一个近侍，让他将蓝小蝶安顿到碧玉宫。
碧玉宫前一片荷塘，虽然未至花期，但也规模可见，想来盛夏时节，此处必然是一片荷风十里送香气的美景。
可蓝小蝶无心欣赏，她把宫人赶跑以后，立刻陷入歇斯底里当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抱着蜜饯罐子趴在床上，一只手往嘴里塞糖果，另一只手飞快的翻动青皮书。
这一次她可谓前功尽弃，上蹦下跳了老半天，结果青皮书上一字未动，一年之后她仍将嫁给黑山妖王，从此一入深宫深似海，渐渐与李清风相忘于江湖。
“不……还有转机！”蓝小蝶狠狠将嘴里的糖球咬碎。
她正式出嫁的时间是一年后，而在这一年里，黑山妖王邂逅了聂小倩，之后三千宠爱在一人，直到聂小倩逃走之后，他才会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拖！”蓝小蝶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我要拖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拖到聂小倩出场！”
结果她刚刚打定主意，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猝不及防之下，蓝小蝶根本来不及将青皮书藏进腹中，只能草草用被子将之盖住，然后脸色难看的望着那不速之客——黑山妖王。
这位妖王大人依旧是那副狂傲不羁的模样，肩上披着一件黑色袍子，袖摆滚着红色云纹，左耳上的金环辉光四溢，他漫不经心的朝蓝小蝶招了招手：“嘿！爱妃！”
蓝小蝶被他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勉强露出笑容，朝他挥挥手：“嘿！大王！”
她这般乖顺，倒不是她有心谄媚，而是她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位陛下的性格，那就是叫他往东，他就要往西，让他抓狗，他就逮鸡！总而言之，就是无论你让他干什么，他都要跟你对着干！
可怜她之前没有琢磨透他这种性格，一个劲的撮合他跟花铃，结果却起了反效果，导致自己落到现在这副田地。
想明白这点之后，蓝小蝶决定改变策略，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媚上，既然黑山妖王喜欢跟人对着干，那她曲意逢迎，一定可以起反效果，比如说每天让他对自己说三百句我爱你，以这位暴君的性格，说不定当场就能赏给她三百个耳光，然后再踹三百脚，然后扬长而去。
……可这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蓝小蝶的愿望是逃走，而不是壮烈牺牲啊！
所以只能选择策略二。
“怎么不说话？”黑山妖王坐在她对面，伸手从她怀里夺过蜜饯罐子，吃了一口，甜得差点反胃，连忙将罐子丢还给她，然后单手支在檀香木桌上，拳头撑着脸蛋，对蓝小蝶邪邪一笑，“你不是个话唠吗？”
你才是话唠！蓝小蝶心中怒骂，她现在后悔的想揪头发，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说那么多，真是祸从口出啊！
内心虽然在抓狂，但是表面上，蓝小蝶却是一副羞涩寡言的模样，深深将头低了下去，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错，她现在要扮演的就是这么一只闷葫芦！既然说得太多，容易引起黑山妖王的注意，那她干脆就少说，甚至不要说话了！而且这也解释得过来，有些人当红娘的时候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若是当事人换成她自己，就会变得手足无措，口齿不清。
只不过她口齿不清的时间要长一点而已……蓝小蝶决定直到聂小倩出现为止，她都要扮演这么一个结巴！
“嗯哼……”黑山妖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上挑的调子，眯着眼睛看她，“你在干嘛？胆敢对本王不理不睬？”
“臣……女……不……敢。”蓝小蝶存心要急死对方，区区四个字，她硬是吞吞吐吐，花了半刻钟才说完。
按理来说，黑山妖王性子飞扬跋扈，忍耐度比常人要低个好几倍，看她这个样子，有极大的可能性一个不耐烦，从而生出恶感，甚至于扬长而去。
结果对方不但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了，还单手撑着脑袋，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蓝小蝶觉得事情有点超出她的掌控，可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她又说不上来。
“……你不用装出这幅样子。”黑山妖王慢慢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捏住蓝小蝶的下巴，而他倾身向前，落下的影子犹如黑色牢笼般，将她锁在身前，俊美的脸上露出妖异的笑容，“本王知道得很清楚，你既不是结巴，也不是九世善人……你跟本王一样，都是大坏人！”
“臣女不懂陛下的意思。”蓝小蝶一副无知懵懂的模样，心里却破口大骂道，别一副咱俩很熟的样子！而且我哪有你那么坏！
“不过真要比起来，本王还没你那么坏。”黑山妖王居然像是看穿了蓝小蝶的内心，哈哈一笑道，“本王是不加掩饰的坏，你呢却还要给自己披一件九世善人的外衣！”
蓝小蝶气结，意思是说他是个真恶人，而她却是个伪君子吗？
“不过，本王也不讨厌你这样。”说到这里，黑山妖王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他抬手摸着左耳上的金环，悠悠道，“反正本王是个暴君嘛，就应该找你这样的坏女人来当本王的妲己褒姒！”
“恕臣女直言！”蓝小蝶一咬牙，道，“陛下，您真得觉得臣女比花铃姑娘更坏？”
既然对方直言想要找个坏女人来当王妃，那这事就有点不能理解了。
她在这次选妃的过程中，做过什么坏事吗？
没有吧！她不但没有陷害过任何人，反而拼命帮助其他人，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在候选妖女当中博得九世善人的称号……现在很多不知道她名字的妖女，直接就用这个称号来称呼她了！
相比之下，一直都在用各种手段陷害别人的花铃，不是更符合黑山妖王嘴里的坏女人条件吗？人家虽然坏，但外面也披了一件楚楚可怜的外衣啊！
迎着蓝小蝶疑惑与不解的目光，黑山妖王缓缓俯下身来，一只手撑在她身边，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一股似麝非麝的气味扑面而来，蓝小蝶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刚要挣扎，黑山妖王已经将唇凑到她的耳边，低沉沙哑道：“妖王选妃在即，老身已拟好名单，分别是翠羽，红菱，沈青青，左天香，你，以及聂小倩。一个月后，若老身不能回来，你便率领这几人前往黑山城，参与大宴。”
蓝小蝶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之后是什么呢……本王想想，哈，想起来。”黑山妖王笑了起来，温热的呼吸吹进蓝小蝶的耳中，他道，“之后，蓝小蝶至黑山城，成为妖王妃，奈何构陷聂小倩之事被人揭发。黑山妖王当即令下，命其火中起舞，待其灰飞烟灭之后，自骨灰中取出凤簪一枚，送给聂小倩，并对她说，是你的，终归是你的，没有任何人，能将本该属于你的荣耀，从你手中夺走。”
如果说之前还可以说是伪装，但现在蓝小蝶是真的结巴起来。
汗水早已经湿透衣裳，蓝小蝶微微发着抖，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用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将她心里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
青皮书！
他说得每个字，都是青皮书里的内容！
“……怎么样，本王没有记错吧？”黑山妖王歪着脑袋看着她，左耳的金环随之晃动起来，发出好听的声响，他勾唇一笑，道，“本王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你可以回答本王几个问题吗？”
蓝小蝶方寸大乱，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第一个问题。”黑山妖王却根本就不给她平复心情的时间，便自顾自的问道，“你在选妃时的所作所为，是怎么回事？本王可是知道的，你并不是一个喜欢舍己为人的妖女。”
“第二个问题。”不等蓝小蝶回答，黑山妖王便穷追不舍的问道，“那一天，一路追杀你而来的人，是燕赤霞吧。这可就奇怪咯，你一介小妖，深居不出，怎么会跟这位名满天下的剑侠搅合在一起，还把他招惹到这幅田地。”
“最后一个问题。”黑山妖王伸出手，掐着蓝小蝶的下巴，脸上一副狂傲到极点的微笑，以一副不容驳斥的态度，对她道，“青皮书……在你“最后一个问题。”黑山妖王伸出手，掐着蓝小蝶的下巴，脸上一副狂傲到极点的微笑，以一副不容驳斥的态度，对她道，“青皮书……在你手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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