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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分裂? 双重人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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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4 10: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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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婚约,让她嫁给戚雨牧。
原本答应退婚的 她,在关键时刻出尔反尔,让戚雨牧误会她是个爱慕虚荣、为得到戚太太位置不择手段的女人。
因为这个误会,戚雨牧对顾彩虹的印象为负分。
可他渐渐发现了妻子的古怪,她有两种面孔温暖甜美的她?
冷艳充满攻击性的她?
都是她吗?
他忍不住靠近她一探究竟,却步步沦陷在她的温柔里……

“顾小姐,看你病例上显示已婚了,验孕过吗?以你的症状可能是怀孕了。”
听见“已婚”两个字愣了愣神,才模糊地回应:“嗯。”
“这样吧,先去验孕。”
“医生,不是怀孕,那个最近……没有……夫妻生活。”她涨红了脸,费了很大劲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医生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那这样,多半是肠胃问题了。”
取了药出医院已经中午,江城市的医院永远这么忙碌,外面的太阳,瘦削的身影走入阳光底下。
这个静谧的别墅区,和她身上的打扮有些格格不入,警卫也一直把她当成这里富人家的保姆。忽然被说到已婚的事,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很多时候,她都没有自己已经结婚的概念。她这个婚,结不结并没有什么区别。不,应该说只是多了一个恨她的男人。
她的丈夫,恨她入骨。
回到家,面对着空荡的屋子。结婚一年,她见到戚雨牧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明白没有谁愿意对着自己厌恶至极的人。
戚雨牧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会那么多的事,却唯独不会爱她。
轻轻叹口气,将药品整理好,准备给自己做点儿简单的午饭,手机响了,是母亲打过来的。
“彩虹,今天是你生日,和雨牧一起回来吃饭吗?”
“妈,我不回来了。”顾彩虹回答得有点心虚。母亲身体不好,从来不敢让母亲知道自己结婚后的真实情况。
“妈妈知道了,他是要给你单独庆祝生日,对吗?”
“嗯。”轻轻应声,“妈,你身体怎么样?下星期我会回来一趟。”
“傻孩子,别担心,昨天刚做好透析,这星期还有一次,我记着呢。”
“妈妈,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马上给我打电话好吗?还有,让王阿姨时常跟我联系。”
“好好好。”手机那头传来母亲的笑声,“你这孩子,少担心我,多关心关心你丈夫。结婚了就有你自己的家了,好好维护夫妻感情,千万别跟妈妈一样。”
“我记住了。”装出轻快的样子不让母亲听出有什么异样。挂了电话,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父亲很早以前就有了外遇,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只比顾彩虹小三岁。
有时候觉得母亲很没眼光,会看上这样一个烂男人,赔上自己的一生,然而她没有资格去指责母亲。
她母亲许惠琳年轻时是一个美人,不仅吸引了她父亲顾之乔,还吸引了戚雨牧的父亲戚贵生。
戚贵生一直遗憾没能娶到许惠琳,便在许惠琳的孩子出生的那刻许诺,以后要让两人的孩子结婚。
顾彩虹跟戚雨牧的婚事就是这么来的,说来也是讽刺。一年前,还没结婚,戚雨牧就找过顾彩虹,告诉她,不会与她结婚,他有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不会娶她的。
那时候,答应了他会拒绝,会在戚贵生面前说清楚。她不想强人所难,既然戚雨牧有心爱的人,即便多年来她一直暗恋他,也不会有结果,她何必去毁了她最在乎的人的幸福。
然而最后在戚贵生面前,她却反悔了。她答应了婚事,让戚贵生喜笑颜开,却换来戚雨牧彻底的厌恶和鄙视。
从那时起,戚雨牧认定她是一个爱钱爱名利的女人,为了得到戚家少奶奶的位置,在他面前假惺惺地演一出戏,最后出尔反尔,让他上当。他恨死了她。
顾彩虹轻轻抱住胳膊,心底冰凉。她还没有这么无耻,答应他会说清楚,拒绝这门婚事时,她是真诚的,也真心希望他能幸福。
而她父亲顾之乔威胁她,要她一定答应这门婚事。
顾之乔为了自己的生意,志在和戚家攀上亲家,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顾之乔用许惠琳做要挟,声称如果顾彩虹不答应婚事,他就不再去看望许惠琳,也不会再负责许惠琳每月可观的透析支出。
医疗费的事或许她可以求戚雨牧帮她,但他再也不见母亲这件事,对许惠琳会有多大的打击,顾彩虹很清楚。即便两个人早已离婚,但顾之乔每个月还是会去看望许惠琳,而这仅有的会面成了许惠琳日日的期待。
顾之乔虽不忠,但对许惠琳一向温柔,而许惠琳就是贪恋他的这种温柔。
虽然无法理解,却明白母亲是绝对离不了父亲的。
她反悔了对戚雨牧的承诺,成为戚雨牧眼中卑鄙无耻、用尽手段霸占戚家少奶奶位置的女人。
夜幕降临,顾彩虹没有什么睡意,还在认真地画着造型图。她的工作是造型设计,为各种演出设计舞台造型,以及演出者的衣服、头饰等。
她所在的团队名叫“流光设计”,在业内不算多有名,但也完成了几部叫得出名字的戏剧造型设计,有了稳定的客户资源。
顾彩虹喜欢画设计稿,这样寂静的深夜,灵感飞扬。
突然,门外传来了动静,顾彩虹听到有人按门铃。
顿时有些不安,跑过去从监视器上看到了认识的面孔,是戚雨牧的男助理盛安。
“顾小姐,今天公司纪念会,总裁多喝了几杯,我送他回来。”
戚雨牧的助理没有喊她“戚太太”,全都有默契地叫她“顾小姐”。顾彩虹心中苦笑,大概连员工都知道她这个太太有多名不正言不顺,有多让他们老板厌恶吧。
顾彩虹只能帮着盛安一起扶戚雨牧。
戚雨牧常年忙碌,很少回来,但他的房间一直有打扫。盛安把戚雨牧扶到床上:“顾小姐,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总裁就拜托你了。”来不及说什么,盛安就匆匆走了。
顾彩虹看着戚雨牧。橘色的灯光柔和地照在他脸上,深邃的五官俊朗非凡,眉眼像画一样。
在设计稿里,这绝对是一张建模一样的脸,太好看了。
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悸动,尽管他对她从来没有一刻好脸色,但她仍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生日的夜晚,还没有过十二点,居然见到了戚雨牧。有种寂寞又心酸的难过,这算是她的生日礼物吗?
戚雨牧感到脸上有一阵温热。他今天心情很糟糕,多喝了几杯。只是那个人,他又听到了她的消息。她要回国了。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发痛,她回来了又如何?他结婚了,一切都不能挽回。
热毛巾小心翼翼擦拭着他的脸,给他带来了几分清醒。
戚雨牧睁开眼,对上一张清秀,却让他看见就觉得反感。
“你在干什么?”他倏地拽住女人的手,眉峰轻蹙。看见她,他心情更坏了。
“我……我给你擦一下脸。”顾彩虹有一点结巴,听出她很紧张。她越是这样,戚雨牧就越讨厌她,把他骗得彻底的女人,又装什么纯情小兔子的模样。
“啊!”顾彩虹被戚雨牧猛地一拽,整个人跌到他身上,惊慌失措。
她的眼睛,让戚雨牧有瞬间的怔忡,没有恶言相向。
那双眼睛很美,闪着水光雾气,氤氲得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看上去楚楚可怜。
戚雨牧深湛的眼眸闪着寒光,深不见底,那样看着顾彩虹,让她心里的怯意更深。她很想逃回自己的房间。
下一刻,男人火热的唇封住她所有的呼吸。
顾彩虹从未受过如此激烈的吻,他的怀抱是如此炙热,仿佛一团火。这样肆无忌惮的吻。
她在慌张的同时感到一点温暖,她闭上眼回吻过去,热情又虔诚地献上自己。
炙热的情火在深夜蔓延,这个晚上顾彩虹不再觉得寒冷,和她心底的挚爱在一起,这样的自己,才有活着的感觉。
她真的好喜欢他,他的笑容,他的霸道,她都收藏在心中。
“林翎……林翎……”他抱着她,却呢喃着另外一个名字。
听见男人深情的呼唤,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流下。
灼热的温度散去,房间里有些冰冷。顾彩虹不想看见清醒过来的戚雨牧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她心里最好看的眼睛,似装着星辰,只是看向她的时候,如同寒冰。
轻轻起身,下床弯腰拾起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慢慢地穿上。她的眼睛又热又模糊,强忍着泪。她几乎是逃出他的房间的。
逃回自己的房间,她跌坐下来,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自己的脸低声呜咽起来。
早晨,顾彩虹早早就把早餐准备好。她和戚雨牧相处的机会很少,因此对他的用餐习惯不是很清楚。为了不出错,她煲了粥,也准备了一些简单的西式早点。
有点害怕面对戚雨牧,正想着是不是要进房间回避一下,听到声响,就看到男人从他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
他穿着睡袍,头发还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完澡。他俊美的脸庞干净清冷,其实他笑起来很温柔,可是他不会对她笑。而他不笑的时候,就像自带疏离的气场,显得那样冷漠。
所以顾彩虹害怕面对他,更怕接触到他那双深邃的眼里冰冷又厌恶的光芒。
两人视线相触的时候,彼此都有些尴尬。
“早餐做好了,有热的粥,你喝了酒胃不舒服的话,可以喝一点,会舒服些。”转过身轻声说,不动声色地将早餐摆好。
她就准备离开回房,她想他看见她应该会没胃口,一定不想面对她吃早餐。在顾彩虹迈步时听到身后戚雨牧的声音:“是你把陈嫂辞退的?”
他轻轻皱眉,想到母亲对他说起的事。
“妈妈对我说,你不想家里有闲杂人等,就把陈嫂辞退了。”
他说的事听得有几分茫然,回过头对上男人冷冰冰的视线,在捕捉到那视线里熟悉的嫌恶时,她的心轻颤了一下,她只能“嗯”一声,无法解释这整件事,他应该也不会相信她。
其实顾彩虹并不清楚戚雨牧说的陈嫂的事,前些日子陈嫂离开,是她婆婆沈芳的意思。她记得当时婆婆的说辞,她说她既然嫁了人,做戚家媳妇,就该好好学学家务事,别什么都游手好闲。
沈芳在电话里明明是这样交代的,可为什么现在成了她辞退陈嫂呢。
“陈嫂在我身边照顾了我十几年了,我的喜好和习惯她都非常清楚。你自作主张,什么都不了解。”
他实在无法对这个女人心平气和,看一眼桌前玻璃杯里的纯牛奶,抑制自己的情绪:“这是什么?我不喝牛奶,我只喝咖啡。”他真的不喜欢自作主张又爱作妖的女人,而这女人偏偏是他妻子。
顾彩虹没有作声,戚雨牧见她沉默,便也不想再说了。
室内的温度几乎降到零点,沉默安静,却不是那种让人舒服的气氛,直到一杯咖啡轻轻摆到桌边,戚雨牧望见顾彩虹那张苍白清秀的脸孔。
听到她安静的声音:“你的咖啡”
他怔了一下,就见顾彩虹转身离开了晨厅。他看着眼前的咖啡,发觉居然是加了奶的咖啡,她怎么知道他这个喜好?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只觉一切都很无力。
顾彩虹回到自己的卧室,准备换装出门,九点要去工作室见一下老板。
戚雨牧接了盛安的电话,准备出门。他马上要去米兰公干,这一去会有一个月之久,他想了想,终是起身走到顾彩虹的房间,准备和她说一声。
房间门虚掩着,戚雨牧便顺势推开,刚想要说话,入眼的画面却让他怔在那里。
顾彩虹背对着他,正在换衣服。上半身一丝不挂,裸露白皙的后背,在透过窗帘的晨光里微微朦胧,那线条很美。似乎是他第一次觉得顾彩虹很美。
他怔然中觉得尴尬,刚想要避开,却对上她被惊动的脸,那张有些惊慌失措的清秀脸孔。
下意识捡起衣服掩住身体。意识到两人之间这份陌生跟疏离,戚雨牧心上有种难言的烦闷。
他和她,真的就像陌生人一样。可笑的是,他们是夫妻。他冷了神色,低沉的声音开口:“我马上要飞米兰公干,时间大概一个月。”
“嗯,好的。”她应了声,听上去竟有一点乖巧的傻气,让他晃神地觉得她没那么讨厌了。
戚雨牧立时静了静心神,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米兰的雨季和往年一样,湿漉漉的,喜欢的人会很喜欢,厌恶的人亦会很厌恶。
戚雨牧静静地站在展室里,让他驻足的是一件饰品。
那是一支珠宝发簪,全部用水晶镶嵌的钩环,串联起海蓝色的宝石,中心的那颗宝石蓝得纯净彻底,像最迷人的瞳眸,也会让人想起地中海温情的海浪。
而这支发簪,让他想起一个人,完全没有预警的,想起她。
顾彩虹,她有一头乌发,像墨缎一样光滑,这发簪如果在那袭乌发上,似乎是很美的风景。
这是个不和谐的想法,连戚雨牧自己,都无法解释怎么会忽然想起那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
但是,结婚至今,他从未送过她任何东西。或许应该送一件?他有些迟疑地想。
“雨牧,你在这里啊。”顾樵的声音响起来,让他稍稍回神。
“我真是厌恶这该死的天气!又下雨了,你倒好像怡然自得。”顾樵抱怨的话语让戚雨牧微微一笑。
他确实喜欢雨天,喜欢这种安静的干燥室内的氛围。或许因为他的名字里有雨字也不一定。
顾樵是他多年的好友,华裔。
“克里斯按照之前的意见把企划补充了,等下的会议会做最终表决。”顾樵交代完公事,顺着戚雨牧的目光,发出了高兴的呼声。
“你对这个感兴趣?”顾樵的目光熠熠,“怎么样,不错吧,这是乔安娜的主意。这个很有中国古典韵味的发簪,是今年我们主推的中国风系列。”
他的声音带着自豪,乔安娜正是他的妻子。
“很好看。”戚雨牧安静的声音评价说。
“原价,不会打折。”顾樵逗趣地看着他。
戚雨牧怔了一下,难道自己真的满脸很想要买的模样?
顾樵的助理送来了咖啡,两人坐到展厅靠窗的会客室里,悠闲地喝着咖啡闲聊起来。
戚雨牧看向窗外,雨滴簌簌,落在这座哥特建筑的铁栏杆上,颇有中世纪的韵味,他喜欢那些深漆斑驳有岁月痕迹的东西。
“我要当爸爸了!”顾樵嘴角上扬,对好友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仍是忍不住的兴奋开心。
“恭喜你。”戚雨牧被他的笑容感染,笑着祝贺。
顾樵摸摸头:“意外意外,还真是没想到的事情。我原本也没想这么早做父亲的,虽然开心,但又手足无措到惊吓也是真的。”戚雨牧喝一口咖啡:“你结婚还没一年吧?”
“对啊,都比你时间短,说起来你结婚都一年多了,怎么样,一周年庆祝怎么过的,给我出出主意,我可要好好安排,不能让乔安娜失望。”
他的话让戚雨牧心中一怔,一周年结婚纪念?他都没算过自己结婚多久,亦不记得周年,更别提庆祝了。
他与顾彩虹真正相处的时间,也许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
在他出神的时候,又听到顾樵说:“乔安娜是个很有心思的人,我还真怕不能让她满意。本来孩子的事情就是意外,那天我喝醉了,避孕都忘了……”他摸着鼻子说得坦荡却也羞涩。
朋友无心的话让戚雨牧心绪微动,喝醉让他想起了之前那一夜。
婚后,他和顾彩虹的亲密屈指可数,可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显然也和顾樵一样,做措施这种事根本没有清醒的意识。
他怎么没有想到,顾彩虹也可能怀孕。
这个想法,令戚雨牧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顾樵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宠溺地说起妻子:“乔安娜脾气可大了,最嫌弃我的就是说我不浪漫,不体贴不会讨好她,女人啊,结婚后还真变个样,恋爱的时候多温柔啊,现在完全不见了。
“你家中的那位如何?当初婚礼时看上去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他转而问戚雨牧,还记得婚礼时见过的顾彩虹的模样,那可真是个古典型的中国女孩。
看起来温婉贤惠,在国外长大的他,看到顾彩虹的时候,感觉像看到了旧时那些挂历上穿旗袍的中国女子。
“她不常抱怨。”戚雨牧皱着眉像是想到了什么。
顾樵不知道真实情况,便会错了意,打趣道:“少来,别骗人了!最近一年你常常两边飞来飞去,哪个女人能够忍受丈夫长时间不在身边的,除非她不爱你。”
这句无心的“她不爱你”,倒是让戚雨牧清醒了不少。他冷静下心绪,又恢复到往常的漠然,淡声回答:“她很懂得自得其乐。”
得到戚太太这个身份,顾彩虹自是能物尽其用。至于她每天在做什么,他真的没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要不打破他的底线,他可以当这个人不存在。
顾彩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你停了妈妈的医药费?”
“什么叫停,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你爸爸最近周转困难,所以让你先垫一下。”顾之乔现在的太太赵霜出了声,口气咄咄,比顾之乔这个男主人更有气势。
顾彩虹蹙眉看着她,刚想说什么,顾之乔也乘势开了口:“你别说什么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此一时彼一时,我上次叫你帮忙,在戚雨牧那里帮爸爸说说,新季珠宝的宣传和我们顾氏合作。你当时是怎么回应我的?你说你帮不了。”
“我的确帮不了你,他不会听我的,我的话在他那里亦没有分量。我说的都是实话。”
赵霜冷笑:“那不就是了,戚雨牧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不选择我们顾氏。现在经济不好,你爸爸生意艰难,公司都快维持不下去了,还怎么结你妈妈的医药费?”
她上下瞅顾彩虹一眼,轻轻“啧”了一声:“你是出嫁的女儿了,丈夫又是大富豪,你也可以跟戚雨牧商量啊,别只想着问你爸爸要钱。在生意上帮不了你爸爸,不会连你妈的医药费都解决不吧,这么不得丈夫的心,你这婚也算白结了。”
顾彩虹被她说中,轻轻咬唇:“这个月我可以想办法解决,但妈妈的事爸爸你不能就这样甩手不管。如果这样的话,当初你逼迫我嫁给戚雨牧的事,也不必继续下去。我会马上离婚。”听到她说离婚,顾之乔听得心头火大,瞧着那张不怎么讨喜的脸,就是一头气。
她这副干巴巴的样子别说跟别人比了,就连她妹妹欢妤都比不过,也难怪不得戚雨牧的心。
顾之乔冷笑起来:“离婚?好啊,你要离就离。反正我也没沾到半点好处。那就把话说开,你离了婚我就跟你妈再无关系,也不会再去看她,以后就交给你,你们母女自生自灭吧。”
顾彩虹因他无情的话语,听得气窒心冷,但想到母亲每月里那些殷殷期盼的眼神,她实在无法想象,若是他真的毫不留情抛弃母亲,母亲会是何模样,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了吧。
顾彩虹心酸心痛,只能死死咬唇,深吸一口气,看着顾之乔:“好,医药费的事我自己解决。但母亲那边,你还和以前一样继续去看她。戚雨牧岳父这个名头,我不信你得不到半点利益。你只要对妈妈和从前一样,我就不会离婚。不然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另外,你应该清楚戚雨牧这个人沉稳持重,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我不得他的心,你也不用打什么主意他会因为我做某些退让,那是不可能的。”
顾之乔和赵霜没想到她说得那么直白,一时互相对视,复杂又恼人的神色只有他们彼此明白。
戚雨牧坐在去机场的车上,窗外的风景一一掠过,他的手摸进口袋里,碰触到那支发簪。发簪被包装得很好,静静躺在淡紫色的礼盒里。他静然地凝视片刻,又放回口袋,心中还是弄不清楚自己怎么就买下了。
戚雨牧轻轻叹口气,将视线移向窗外。
经过十三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飞机落地江城机场已经是早上九点。
戚雨牧在盛安的接送下准备回家,经过一块播放的屏幕时,却听到里面传出的新闻消息:
“著名的芭蕾舞蹈家林翎小姐已于昨日回国。据悉,此次林翎将全面回归江城芭蕾舞团,不日将进行演出……”
戚雨牧迈出的脚步一滞,却终究没有回头去看那块屏幕,和屏幕上那张自信绝美的脸孔。
戚雨牧没想到回到家会见到这样一副场景。
一向有洁癖的他,家里的整洁不见了,乱七八糟不说,还多了一个小孩子。
一个大约五岁的小男孩,正捧着一罐牛奶喝得开心,戚雨牧开门进来的时候就和这个小孩子大眼对小眼。
小孩子黑溜溜像玛瑙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转了圈,呆滞了几秒,奶声奶气地发问:“你是谁呀?”随即又大喊起来,“姨姨,有坏人来了!”
戚雨牧被这小孩子脱口而出的奶音一怔,他拖着行李箱,一时竟愣在那里,很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时差的缘故,出现了幻觉。
顾彩虹闻声急急忙忙地从餐厅跑出来,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互瞪”的情景。
戚雨牧修长的身形立在那里,深蓝色的长风衣,俊美绝伦的面孔上带着行程的疲惫。
“小熙,嘘!”顾彩虹朝孩子做了个安抚的动作,过去抱住他,看着戚雨牧说得有几分慌张尴尬,“这是我同事的孩子,我帮忙照看一下。”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可看着被晨熙弄乱的屋子,想也知道戚雨牧会生气。
一个旅途疲惫的人,回来看见这样的家,怎么都不是愉快的心情,更遑论是有洁癖的戚雨牧了。
顾彩虹暗想自己还真倒霉,一向很少回家的人,哪天不回来,偏偏今日。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戚雨牧的眼睛说:“你一定累了,先去洗澡吧,我马上就会把屋子整理好。还有保证不会让小熙打扰到你。”
她不安的神情让他心里不怎么痛快,为什么她这样害怕他。
搞得那个小孩子缩在她怀里,盯着他都如临大敌的模样。戚雨牧疑惑自己有这么凶恶吗?带着一种懊恼的心绪,点了下头,只能走进自己房间。
他觉得,如果再待下去,会让那一大一小更加不舒服。
实在抵不过那孩子警惕又纯挚的眼神,戚雨牧选择回避。
戚雨牧冲澡后睡了一觉,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觉黄昏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窗纱晕染了整间卧室,有种静谧温暖的安适。
肚子给予反应,发出需要食物的声响,他起身走出卧室,一想到陈嫂被辞退了就觉得万般不方便。
开口让顾彩虹替他做饭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但是他戚雨牧又何时具备自己做饭的能力?
戚雨牧慢吞吞地走向晨厅,那个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就落入耳畔。他还在?
“姨姨,晚饭我要吃中午那个酸酸甜甜的意大利面!”
“还吃?不想换花样吗?”是顾彩虹轻柔的声音。戚雨牧竟怔了一下,似乎从没听过她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话。
“嗯,嗯,我可是很专一的。”
顾彩虹被小熙逗笑了:“小不点,懂什么叫专一。”
“当然啦,家里我爸爸就常被妈妈教训说要专一呀。我知道是一心一意的意思。”
“理解满分。”顾彩虹轻笑起来,摸了摸小熙的脑袋,“可是姨姨还会做其他好吃的,小熙也不想尝尝吗?”
“哈啊……”小熙被唬住了,露出苦恼的神情。
顾彩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熙,等下乖乖的,可不要再撒巧克力豆了好吗?姨姨刚打扫好房子,刚刚那个高个子叔叔,不喜欢房间乱乱的。”
顾彩虹抱住小熙,和他眼睛对着眼睛,温柔地说。
“他凶凶。”小熙嫌弃地说。
戚雨牧听得一窒,他怎么就凶凶了?半点也没对这小家伙吼好不好?要是他的员工这样说他还能理解。
发现自己在一本正经地跟个小孩子计较,戚雨牧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不凶啊。叔叔只是有洁癖,其实他是个很温和的人。”顾彩虹柔软的声音,令戚雨牧心跳一突,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
“所以他是好人?”小熙奶声奶气地反问。
“嗯,是好人。”顾彩虹轻轻一笑,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他是姨姨的亲人吗?”
“算是吧。”顾彩虹怔了一下,才轻声回答。
“喔,那我喜欢姨姨,就也算他一份好了。”小熙愉快地决定了。
“那姨姨去准备晚餐,小熙乖乖地在这里看卡通,好不好?”顾彩虹轻柔地问他。
“好啊好啊,我要继续看刚刚那个汤姆和杰瑞。”小熙欢快地叫起来。“好。”顾彩虹笑起来,把他抱到沙发上。
“姨姨,这是我刚刚发现的好东西,给你。”小熙从沙发上捞起一个盒子放到她手里。
顾彩虹发觉那是一只淡紫色很精美的礼盒,她迟疑地打开,发现是一支珠光宝气的发簪。
她急忙合上盒子:“小熙是哪里找到的?”
“就是那个坏叔叔的大衣嘛,刚刚他放在沙发上的。”小熙不懂贵重与否,只觉得亮闪闪得太好看了一定是好东西。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戚雨牧的深蓝色大衣。她把大衣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礼盒放回口袋里。
“姨姨,干吗放回去?”小熙不怎么高兴了,“我喜欢那个亮闪闪的东西。”
“小熙乖,那不是姨姨的东西,这个太贵重了,如果我们随意拿出来,叔叔会不高兴的。”
“喔。”小熙不怎么理解,“那我妈妈怎么说爸爸的东西都是她的呀,我看她经常掏爸爸的口袋。”
顾彩虹怔了一下,轻轻一笑,摸摸他的头:“这不一样,这个东西,如果弄丢了,姨姨赔不起。”
“这么严重呀。”小熙吐吐舌头,“那我知道了,我们把它放回去就好。”
“小熙好乖。”顾彩虹亲了他一口,逗得小熙咯咯直笑。
顾彩虹的话让一直旁听的戚雨牧心里不怎么舒服,他也不明白当她说赔不起的时候,那种憋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走出来。
顾彩虹看到戚雨牧却吓了一跳,彼时她的手正掏在他大衣的口袋里。
那情形怎么看怎么都会让他误会她在乱翻他的东西。
“我……我不是故意的,马、马上就放回去。”
她结巴的声音、不安的神色,让他更不舒服了。
“不用放回去,那是给你的。”戚雨牧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让顾彩虹呆愣了一下,而小熙则是眨巴着一双眼睛,不解地看着这两个大人。
咦?姨姨的神情仿佛很慌张,但是高个子叔叔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吓人啊,虽然冷冰冰的,可是他的眼睛很温和。
顾彩虹呆住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小熙又从她手里拿起那个盒子,把那亮闪闪的发簪拿出来摆弄着玩,她才轻声问:“给我的?”
眼睛在接触到戚雨牧那双幽深摄人的黑眸时,她心头一颤,又很没骨气地躲开了。
听到他轻沉的声音:“嗯,给你。”
窗外又下起了雨,还伴随打雷的声响。小熙窝在戚雨牧怀里看他的卡通片,当轰隆雷声响起的时候,他胖胖的小短手紧紧拽着戚雨牧白T的衣袖。
戚雨牧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满足,看着这个小小的人这样依靠自己,那种想要保护他爱护他的心情,让他怔忡地想到顾樵在说到要做爸爸时的欢喜。
或许做一个父亲,真的是很幸福的事也说不定。
他将视线转向料理台那边准备晚餐的顾彩虹。她瘦削娇小的身影,系着一块藕色的围裙,长发被她扎成束,有一缕调皮地垂下来。
她切菜的姿势很娴熟很美,他最喜欢的落雨声,和这一室的温暖融合在一起,让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温暖。或许这就是作为男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的感觉?
盛安拿着行程汇报:“总裁,今天是周末,等下要回本家吃饭。”
家庭聚会的日子,戚雨牧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他对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一种冰冷淡漠的厌恶。这是他对谁都不曾讲过的事。
小时候,他目睹过家里幽暗的往事,自此对那些人都无法真情实感起来。
他想到了什么,问盛安:“太太也会去吗?”
“啊……”盛安疑惑了一下,才反应快地转过来,心里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却不显露地说:“是的,顾……太太也会去。”
“顾小姐”三个字没有说出口,盛安适时地顺着戚雨牧的口吻改口为太太,看boss不动声色的神情,他松口气,知道自己没有讲错。
这时,戚雨牧的私人电话响了,他对盛安挥挥手。盛安便退了出去关上门。
电话是母亲沈芳打来的。
“雨牧,今天回来吃饭不要忘了。”沈芳娴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知道了。”
“顾彩虹也会来是吗?”沈芳问他。
戚雨牧不知她为何特意提到顾彩虹:“是,她会去。”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沈芳的口吻里有一点不满的意味,“在你们结婚的时候我给过她一张家用的信用卡,这件事没让你知道。我本意是让她管理你们住的房子,日常开销林林总总的事情。因为之前她还算安分,并没有在这张卡上乱动。但这个月她私自挪用了一笔钱,我不知道她用在哪里了。她和你商量过吗?”
戚雨牧怔了怔:“应该是有用到的地方,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下意识地说。
他的话却让沈芳皱了眉,戚雨牧听到她冷淡的声音:“你最好不要太放任,你可以问一下她父亲顾之乔,她有挥霍的恶习,顾之乔曾对我说起过。我可以不在乎这笔钱,但这不能是一个开头。”
沈芳的话在戚雨牧心里投下一颗碎石,搅动了那份平静。
沈芳继续傲慢又不屑地说:“连她自己的父亲都这样说她,想必不是什么好习惯,他是在提前跟我们打招呼。“我觉得你可以适当地提醒她一下,还有,我还听她妹妹说过她似乎还喜欢乱做投资,这在戚家绝对不行,你最好留一个心眼,不要让她太过放肆。她败家败顾之乔就够了,我们戚家可容不下她这样。”
这通不甚愉快的电话破坏了戚雨牧的心情。
他本来想跟顾彩虹和平相处,但是母亲说起的那些,的确是不怎么好的事情。
顾之乔说顾彩虹挥霍,不禁让戚雨牧想起当初这桩婚事是怎么成定局的。
那时她明明答应他,会在戚贵生面前拒绝婚事。可最后她却反水,害他措手不及。他之前是太过信任她了,未想到她是这样一个出尔反尔,会耍阴谋诡计的女子。这和她最初给他的印象反差太大。
想起顾彩虹曾经的所作所为,心里这段日子以来那些柔软的假象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她依旧是那个他讨厌的女子。过滤了一遍刚才沈芳的话,戚雨牧的眉目蹙起来,心里又有几分熟悉的反感。
顾彩虹对着衣柜有些发难,她的衣柜可以用“囊中羞涩”来形容,实在贫瘠。
别人都道她是大小姐,实则顾之乔早在十多年前就不怎么管她们母女。顾之乔能够支付母亲的医药费,顾彩虹已经足够感激,这些年来她都是自给自足。
可现在要去参加戚家的聚会,她实在不好穿得太过朴素过去。那会让沈芳说她“不得体”,沈芳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
一直以来,沈芳看她的眼光都是挑剔又嫌弃。当然顾彩虹心里也明白自己离她婆婆眼中那种名媛淑女差得太远。顾彩虹实在不是她们那个阶层的人,顾欢妤之前也嘲笑过她寒酸,说她好歹是嫁进了珠宝世家,不要再丢顾家的脸,打扮一下。
为此她结婚的时候,父亲也给过她一笔购置衣物的钱。但上流社会季节轮转,今年买的新衣到了明年立马成为过季货。别人不会再穿了,可她只买了那么“一季”。
顾彩虹几番考虑,挑了一件蓝色的长裙,她觉得至少看上去大方得体,至于是不是过时,实在是无暇顾及了。
她在整理皮夹的时候,看到了那张放在最里层的信用卡。这是沈芳给她的卡,她也清楚婆婆给她是用来管理这栋房子日常开销的。
过去一年间,顾彩虹一直不曾挪用过卡上的一分一毫。这个月,她实在没办法一下筹出父亲断掉的药费,便暂时借用了一笔钱。
顾彩虹是打算尽快还的,但愿沈芳发现了不要有什么不快。她希望婆婆不会在意,可她还是有些心虚,她轻轻咬牙,告诉自己下个月,下个月就能还上了。
换好衣服梳妆完毕,顾彩虹想了想,打开抽屉,取出戚雨牧送她的那支发簪。
水晶镶嵌的中央有一颗蓝色的宝石,像大海一样蔚蓝纯净的颜色,她满满的欢喜,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微红着脸,照着镜子轻轻别在头上。
光亮的乌发在发簪的映衬下,高贵又雅致,一下让她多了好几分气质。
顾彩虹红着脸凝视了一会儿,漾起的嘴角带着淡淡的欢喜。
希望他会觉得好看。
她抱着这样的期待,在看到戚雨牧的时候,微红了脸。她知道戚雨牧是回来接她一起去本家吃饭的,她马上站起身:“我准备好了。”
戚雨牧望着眼前的女子,深蓝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白皙的肌肤越发莹润,窈窕纤长的曲线,一张素净的脸蛋染了淡淡的妆容。
绸缎般的乌发,用发簪在中间束起,披散在肩头,有种优柔的美。
她的样子是很美好的,自己送的发簪,系在她头发上,果然比他想象的样子更好看。
但这一刻,那晶石耀眼的光芒让他觉得刺目,她脸上的笑容落在他眼中,他看到了其中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更让他心里有些反感。她是太会演戏了吗,那时候也是这张脸这种神情,让他相信了她会拒绝这场婚姻,他们不会结婚。
他冷着一张脸,淡声说:“只是家里人吃饭,把发簪取下来,我母亲不喜欢奢华做作。”
他的话让顾彩虹眼里期待的光熄灭了,她听出他语气里的反感跟厌恶。
他竟觉得她做作吗?她的心尖一涩,取下发簪的手指微颤,语气里有一丝慌乱:“对不起,我不知道,以为要打扮得华丽一点儿。”
沈芳往日对她的数落跟冷言冷语,戚雨牧一定没有听到过。
沈芳曾说她不懂打扮,有失身份,好不容易她以为这支发簪能让她提升气质,却不料在他眼里变成了虚荣。
她不知道发簪有多贵,现在看来比她想象得要贵重上许多许多。
之前她就一直纳闷他为何要送给她,现在才有种恍然大悟的觉悟,也许送她不是他的本意。想到这些,顾彩虹的心脏抽搐了一下。
车子驶到戚家本家洋楼的时候,天色已黑。顾彩虹默然跟在戚雨牧身后,每一次到戚家,她都会很难受。在戚家,除了她的公公戚贵生,再没有人愿意分给她一点儿友善。
顾彩虹深吸一口气,不知今夜又有什么等着自己。
沈芳穿着一件素淡的旗袍坐在那里,旗袍是牡丹雍容的花纹,熨边是很精致的金色丝纹。她保养得很好,虽然五十多岁,看上去却仍旧是四十如许的模样,颇有风韵。
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很严厉,在面相上来说有点三白眼,眼白多过眼珠,顾彩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好相处。
沈芳很不喜欢她,顾彩虹也不知是为什么。只能暗想她大概特别不合沈芳眼缘吧。
“妈,我们回来了。”戚雨牧向母亲问安,顾彩虹规矩地站在一边,身板挺直,丝毫没有松懈。
沈芳曾经说过她站姿倾颓,没有名媛气质,那时候她没有眼色地在婆婆身边坐下,却换来婆婆嫌恶的目光。
沈芳严厉的言语到今天顾彩虹还记得:“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长辈没有让你坐下,你就自说自话地坐下。听闻你母亲早就和你父亲离婚,看来她也是像你这样,缺乏礼数,让他不能容忍吧。”
顾彩虹站得端正,旁边戚雨牧坐下来,疑惑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像是在奇怪她为何还站着。他微微皱眉,很不喜欢顾彩虹这样总是突兀的举止。顾彩虹在等沈芳的反应,然而沈芳像没看到她一样,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一笑:“雨牧,刚从米兰飞回来,你好像瘦了,不过事情办得很好,我听你父亲夸奖你了。”
戚雨牧与母亲日常地说了几句。顾彩虹轻轻咬唇觉得有些尴尬,她悄悄走到一边想要坐下来,却见沈芳射过来的严厉视线。
顾彩虹心上一怔,立马站在了阴影里,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突兀,却也不敢坐下了。
“今天妈妈还邀请了客人,小翎回来了。”沈芳含笑的声音,说出口的名字却让室内的空气陡然凝滞下来。
顾彩虹可以看到戚雨牧倏然变化的脸色,她疑惑地想小翎是谁。
就听到一个清婉的声音:“雨牧,好久不见。”
一张清丽柔美的脸庞,五官却又比她的气质浓丽许多,让她看起来艳光四射。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袭粉色丝质的摇曳长裙,看起来就像个公主那样,踏着月色而来。
林翎。
顾彩虹看到这张脸,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是的,她曾经偷偷在网上查看过林翎的资料。因为她想知道,他爱着的那个人是何模样。
而此刻看到真人,比网上那些资料,那些舞蹈视频都更为鲜活惊艳,原来,她就是林翎。
戚雨牧青梅竹马的恋人,当初他找到她说不能结婚,告诉她他有心爱的女人,叫林翎。
“林翎。”戚雨牧低哑的声音唤出那个名字的时候,顾彩虹感到自己的心尖战栗了一下。
那两个人对视的眼神,已没有第三个人插入的余地。
顾彩虹胸口像被抽走了所有空气,觉得窒息难耐,又对上沈芳冷漠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个空间多余出来的人。
这应该是顾彩虹吃过的最食不知味的一餐饭。她静默地低着头扒饭,听戚贵生和戚雨牧谈到生意的事情,听林翎和沈芳聊着她在欧洲这些年的趣事。
其实气氛很好,如果不是戚贵生忽然叫她,顾彩虹应该能很快结束这段折磨人的时光。
可惜戚贵生偏偏叫了她,还问她:“彩虹,有没有打算要个孩子?”
戚贵生笑呵呵地说:“我啊,很想抱孙子,要是生个小公主就更好了,总之很想做爷爷,之前跟老姜聚会,那老家伙还向我炫耀他孙子,我就寻思着我儿子也结婚了,我也能做爷爷了啊。”
戚贵生沉浸在他的想法里,气氛陡然变化的却是另外四个人。
顾彩虹看到沈芳皱了眉,看见戚雨牧轻轻蹙起的眉宇,他的神情有些僵硬,应该是不想听到这些话。而林翎,她脸上甜美的笑容亦消失了。
林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顾彩虹可以感受到她眼里的高傲。
戚贵生在等顾彩虹的回答,顾彩虹只觉咽下去的食物冷得发苦,她轻声说:“爸爸,这事顺其自然就好。”
“对,对,顺其自然。”戚贵生笑得很开心,又看了她一眼,“你长得像你妈妈,我的小孙儿将来也一定漂亮。”
戚贵生在说到她长得像她妈妈的时候,顾彩虹明显感觉到沈芳对她投来极其嫌恶的一瞥。
她心底一颤,只能硬着头皮受下沈芳如利刃的目光。
晚饭后,顾彩虹被沈芳叫到了她处理日常事务的晨厅,显然她还有话对这个媳妇说。
当晨厅的门被关起来的时候,顾彩虹感受到一阵窒息。这间房子让她莫名想到一部老电影《蝴蝶梦》里的幽森厅堂,那个死去的前妻也有这样一间晨厅。
而她面前的沈芳,与电影里那位不苟言笑的女管家重叠在一起,让她心底泛起一股森然的寒意。
沈芳没让顾彩虹坐,顾彩虹便静静地站着。沈芳打量的眼从她脸上再到脚上,似乎把她看了个遍,顾彩虹听到她冷笑的声音:“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像许惠琳,没有你母亲当年一半的姿色。戚贵生也是老眼昏花了。”
事实证明,女人无论到多少岁都是善妒的,看来刚才戚贵生无心的一语,触到沈芳的逆鳞了。
沈芳不屑的眼神落在她脸上:“你身上这条裙子,这一年里,我已经是第三次看见你穿了。”她的口气很是嫌弃,“看来你丝毫没有把我之前的话放在眼里,我是不是指出过你着装的低级,要你提升品位?”
顾彩虹不发一语,只能轻轻地垂下头,她的双手搅在一起,心里亦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的言行举止,没有一样让我满意。实际上我很疑惑,作为顾之乔的女儿,你是怎样被教养出来的,真的没有一点名媛的气质。”沈芳轻蔑地说。
“之前我也说过,婚后希望你能辞去工作,安心在家不要再抛头露面。可显然你没有听,放任你出去工作这件事,既然雨牧没有反对,我也就不多说什么。可你得记着任何时候都不要丢我们戚家的脸面。”
“你很拮据?”沈芳忽然冷声的发问,让顾彩虹心口一震。
顾彩虹抬头看着沈芳,却见沈芳轻轻一笑:“想必顾之乔是不怎么管你的,你和你母亲都很落魄吧。”
顾彩虹不理她话语中的奚落,深吸一口气,直视她的眼睛:“是的,所以我没有钱买多余的衣服,也没有钱能达到您的那些要求。”
她准备好迎接沈芳的指责,谁知沈芳竟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轻蔑又有几分得意。
“许惠琳啊许惠琳,你也有今天。”
沈芳这句话让顾彩虹肯定了,这几位长辈当年有故事,而沈芳是十足讨厌她母亲的。
“顾彩虹,你不配当我的儿媳妇。”沈芳直视她的眼睛,说得冷漠无情,“我从不满意你,所以也乐得看你的笑话。对了,你这样的窘境,雨牧是不知情的。在他眼里你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他认为你是个挥霍又虚荣的女人,因为你的父亲顾之乔和你妹妹顾欢妤都对他这样形容过你。对了,他们还给你安了个罪名,说你平日里喜欢乱投资,所以才会一直缺钱。”沈芳抿唇而笑,盯着她的眼睛,“你得讨人厌到什么样子,连自己的父亲跟亲妹妹都如此不待见,生怕你过得好。”
顾彩虹因沈芳的话心底惊诧又痛苦,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妹妹竟会在背后这样编排她。
“不要对我儿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他永远不会属于你。你配不上我的雨牧,而我也会用尽手段将你赶出戚家!”沈芳冷冷地看她,轻嗤道,“这桩婚事本来就是戚贵生那个老东西一厢情愿的旧梦。”
沈芳忽然凑近过来,一双冰冷的眼睛露出怨毒的神色,死死盯着顾彩虹的脸,却又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我这一生最痛恨的女人就是许惠琳,她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你是她女儿,就跟她一样让人恶心,我提醒你,刚刚戚贵生的话听听就算了。”
沈芳覆在她耳边,轻声缓慢的语调却说出最恶毒的言语:“不要妄想用孩子来拴住雨牧,即便你有了孩子,我都有办法让你骨肉分离,到头来受伤的只会是你。”
沈芳阴恻恻地说完,退开几步,站在那里收敛了神情,露出雍容华贵的一笑:“希望你好自为之。”
顾彩虹已完全体会到她藏在面具下的疯狂跟怨毒,只觉手足冰凉,一颗心像浸泡在冰里。
老宅窗外的雨声簌簌,落在庭院里的声响颇有几分在山中的感觉。戚雨牧正坐在沙发里看书。
这是他过去的房间,许久未归,倒也找回了几分旧日的闲适。
听到声响,看见走进来的那抹纤细身影,他才意识到毕竟和从前不一样了。现在他是个结了婚的男人,有一个女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这个房间。
“妈妈似乎和你谈了很久。”他看一眼顾彩虹,只觉她的神情有些疲惫。
“嗯,一些家常的事情,我没有经验,她教我。”顾彩虹只能这样回应。她在想若对戚雨牧说出真相,告诉他他母亲说了些什么,他会有什么看法?
他会相信她吗?
答案让她止步,他不会相信她,并且会觉得她又是别有用心,臆造出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来中伤他母亲。
所以她只能避重就轻。这个男人讨厌她,她在他眼里很糟糕,他自然不会相信她的人品。
顾彩虹默然地环顾四周,这还是结婚后她第一次和他留宿大宅,也是她第一次进入他的私人领域。
他们同处一个房间的情况几乎为零,他应该不会想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
可这个晚上,她又没有别的去处。
顾彩虹想了想,轻轻地转身,看到了橱柜的所在。她打开柜子,松了口气,里面和她想的一样,放了一套替换的被褥。
戚雨牧看到顾彩虹捧着一床棉被,在地上安静地铺起来,不禁蹙了眉:“你在做什么?”
顾彩虹怔了一下,回过头看他:“我……铺一下床,我睡地上就好,这样不会打扰你……”
她话未说完,就见他啪地合上书页。
戚雨牧脸上的神情称不上愉快,看她的眸光更是有几分复杂厌烦的意味。
“你以为你的表演能吸引到我?”他幽冷的声音失了温和。
顾彩虹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他说:
“可不可以少做作一些?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会做戏的女人。婚前一脸诚恳地告诉我会取消婚约,还祝我幸福,可笑至极!后来你在我父亲面前做了什么?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场暗恋我许久,非常愿意和我结婚的戏码?
“现在,你和我结婚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你却还要做戏,你以为我会很欣赏你这样吗?你这种故作姿态的表演只会让我更厌烦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的话,然而字字诛心。
顾彩虹有一瞬被说蒙了,混乱的思绪慢慢消化他的话,感受到他字里行间的厌弃,苦涩溢满心间。
他是这样讨厌她。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认知到,她在他眼中如此不堪。
抓着被褥的手指打着战,她咬紧嘴唇,轻声说:“对不起,那我不铺了。”
顾彩虹的眼睛热得发痛,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被褥叠好,抱起来放回橱柜里。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然后是房门砰地关上的声响,是他气得离开了。
顾彩虹慢慢地滑坐在地,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板上,她轻轻捂住自己的脸,把哭声掩盖。
夜深了,窗外下起簌簌的雨,空气里有一股湿润的泥土气。顾彩虹静静地躺在大床的一边,睁着眼睛看着被雨滴模糊的玻璃窗。
戚雨牧是个很喜欢下雨天的人,她知道他的这个喜好,恍惚地想到多年前,在打工的咖啡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那也是一个雨天,她淋着雨,匆匆赶来接班。等她换上工作服回到吧台的时候,店里已没有多少客人。
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凝视窗外的青年。
这一眼如同万年,落在心田,芬芳的香气仿佛日光轻拂。
他俊美的侧颜惊心动魄,光线折射在那张脸上,连绒毛在光曦里都如此清晰。
他的美仿佛和雨雾融在一起,眉眼如雕刻,挺俊的鼻峰,坚毅的唇,幽黑的大眼睛仿佛玛瑙,深邃闪亮。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眼睛,他的眼尾微微上挑,波光潋滟,自有风情。
这时候风吹起,薄薄的白色窗纱遮挡了他的脸,在那白纱之下是若隐若现的朦胧。
她的生命里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样深的悸动,她对他一见钟情。
那以后,她发现他常常光顾咖啡馆,多半是在下午。
于是,她经常跟同事换班,特意调在了下午的时间上班。
戚雨牧会买上一杯咖啡,他喜欢喝拿铁。原本她以为以他这样独寡的气质,会是一个只喝黑咖啡的人,然而他不是。他的喜好很温暖,喜欢加糖加奶的拿铁。这样的反差,令她更加心动。
她观察他许久,看着他时而认真地做笔记,时而会和几个朋友相谈甚欢。
他对朋友笑着的时候,不再是外表那样高贵矜持的气质,他的笑容如春风化雨,那一笑温柔得令人心动。
真的,她从没见过笑起来如此温柔的男人。而那份温柔令她深深沉溺。
又一次,她看到他逗朋友的小狗,抚摸那只狗狗的模样动作,都温柔到不行。
她确定了在他生人勿近的外表下,那份深藏的暖意。
顾彩虹就这样看了他一年,有时他不点拿铁,她都会自己掏钱为他调制上一杯他喜欢口味的拿铁。
他大概以为是店里附赠的,也从没问过。顾彩虹想,他可能连她的脸都不曾认清过。
再后来,他大概毕业了,她再没见过他来过咖啡馆。
被告知有婚约,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惊喜与战栗。
她从未这么开心过,可这份雀跃持续不到一刻钟,在他告诉她他不想跟她结婚后,彻底破灭。他说他有恋人,虽然分手了,但他无心谈一份新的感情。
果然戚雨牧从不记得她,这个每次在他买咖啡时都会脸红的服务生,这个痴痴傻傻看着他的姑娘,对他而言,是个陌生人。
回忆让顾彩虹心底泛起熟悉的酸涩与痛楚,她闭上眼,眼泪默默地流淌下来,沾湿枕巾。
她疲惫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脑袋却蓦地一阵刺痛,让她整个人颤了一下。有一个幽冷却清晰的声音倏然响在她耳边。
“你哭什么?”
顾彩虹吓了一大跳,她急急坐起身,吸着气怔怔地望向床前的镜子。
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庞是她自己的,然而那眼睛却渐渐地变了,变得那样犀利清冷还带着奚落和嘲弄,她视线里的画面逐渐模糊,头痛欲裂。
顾彩虹痛苦地抱着头,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不!不!你不要出来!”
她失控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揪扯起来,想要努力保持清醒。
尖锐的刺痛都不能让她的状况好转,她下意识地看向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依然是那双幽冷不屑一顾的眼睛。她惊恐到极点,脑袋里漫过一股尖锐的刺痛,气息一窒,竟晕了过去。
戚雨牧独自在月光下散步的时候下起了雨。原本他是很喜欢下雨的,但今夜这场雨却让他的心绪更烦乱。他想起顾彩虹,心里就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偏偏她的一言一行都那么清晰。
她取下发簪时落寞的神情,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这个善于演戏、表里不一的女人有这样大的反应。
一直以来,他都在提醒自己,尽量无视她,随她作妖,不会影响他分毫,但最近似乎不起作用了。
“雨牧。”
他听到一声满含情感的呼唤。
他转身,看到了一张美丽的脸,林翎,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睡衣。
是和他一样睡不着吗?半夜了还徘徊在这寂静的花廊里。
“我回来了。”林翎看着他的眼睛,那双莹莹的美眸噙着泪水,“为什么不来看我?”
戚雨牧忽略心上的悸动,他们有过太多的回忆,深刻到不会一夕就烟消云散,他用了几年时间才让自己从那段深刻的感情里走出来。
但是,这一刻面对她,他竟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我后悔了。”林翎牵住他的手,男人的手掌一如过去宽厚温暖,她的心悸动着,看着他的眼睛,“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
“我结婚了。”戚雨牧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喑哑着声音告诉她。
这句话让林翎满腔热情如坠冰窟,可她不是会这样认输的女人。他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记忆,他对她的感情,又怎会就这样轻易烟消云散。
林翎凝视着戚雨牧,又再次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个错误还有机会更正。”
林翎的话让戚雨牧心口一跳,望着她炽烈的眸,那里面激烈汹涌的情感一如往昔,让他忆起曾经他们如何相爱过。
可是她离开的时候同样毫不留恋不是吗?
他觉得自己心口的火热忽然被冰水浇熄,一双沉静的眸子看着她,没有再泛起波澜,只是更坚决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能了,林翎。”
戚雨牧回到房中,就看到那个占据了他的床的一角,似乎就快要掉下去的身影。
他剑眉轻皱,觉得很是碍眼。在接触到那张清秀的睡颜时,他想要推醒她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他双手轻轻抱起她,只感觉怀中的身子轻如羽翼般。
戚雨牧叹了口气,将顾彩虹抱到床中央。
顾彩虹呼吸轻细,和窗外的雨声交融在一起,让他原本烦躁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下来。
戚雨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她白皙的脸庞,想要理一理她睡乱的额发。
她的睫毛忽然动了动,他以为她醒了,瞬间僵硬的手指触到她额头,一时竟心跳如鼓。
好在顾彩虹并未苏醒,只是动了动脑袋,似乎找到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戚雨牧深黑的眼眸在暗夜里静静望着她,眼神慢慢地柔和下来。
早晨,戚雨牧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意。而他模糊的视线里,望到了那个站在衣柜前的身影。
她在做什么?
他有些疑惑地反应不过来,脑袋还处在惺忪未醒的状态,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清晨六点。
她这么早就起来?
而后是更为令人窒息的一幕——顾彩虹脱下睡衣,准备换外出服。
她曼妙的身形沐浴在晨光下,让他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个新锐画家的一幅人体素描。
纤细苗条柔和的轮廓,流露出一股纯真,纤弱里带着静谧的温柔,入画般让人移不开眼。
“你在做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吓了顾彩虹一跳。她红着脸急忙拉好衣服,有些尴尬地回过头,对上戚雨牧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时,像小鹿一样慌乱地避开:“我、我准备外出,今天有工作,需要八点到工作室……”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马上就离开。”临了,她补充了一句,怕他被自己所扰觉得厌烦。
戚雨牧轻轻蹙眉:“你怎么去?你没有车,这里离市中心有段距离。”
“我可以坐公交车。我知道前面有公交车站,再换乘地铁……”她的话未说完,发觉男人深蹙的眉宇。
顾彩虹不知他是何意,想到沈芳数次不满她外出工作,讲着抛头露面丢脸之类的话,她在想戚雨牧是不是也同样这么认为。
下一秒,却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你等一下,我送你。”
“不用了。”顾彩虹被戚雨牧的这个提议吓了一跳,急忙拒绝。
“没有商量的余地。”男人剑眉轻蹙,俊脸沉静,这样忽然板着脸的时候气势十足,让人不敢违逆。
顾彩虹怔怔地望着他,心还在为他这个提议而跳跃不止。
顾彩虹坐在车上,忍不住偷偷看一眼戚雨牧。他在专注地开车,晨光勾勒着他的薄唇,鼻若悬胆,鲜明的轮廓宛如雕塑。她不由得想到一位诗人曾形容过美人的话,阳光也像爱着他。他的眼瞳在光线里折射出琥珀的光芒,是如此迷人。
可是气氛好像过于尴尬了,顾彩虹有点不自在地将头扭向窗外。其实,她不知道该对戚雨牧说什么。
他们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他开车送她这种事,这个第一次好像有些难熬。
“你不打算辞掉工作吗?”
男人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心头一怔,思绪瞬间拉回来,一切又再度变成了灰色。
“我不会辞职,我喜欢这份工作,也想要做下去。”她的语声虽轻,却很坚决。
“我知道了。”戚雨牧淡淡地回应。
“你觉得我外出工作,会让你不方便吗?”顾彩虹想了想,忍不住问他,毕竟沈芳是那样反感她出去工作,她想知道戚雨牧的想法。
“我无所谓。”
他依旧颇为冷淡的语调,让顾彩虹心神微黯。应该是这样的,他对她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顾彩虹望着窗外,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林翎和戚雨牧相视的情景,她心脏微挛,哑声说:“其实……”你想要离婚的话,我会签字的。
可这句话如鲠在喉,她终是没能说出来。她倏然想到自己的母亲,仿佛看到对方在失去顾之乔之后,那样灰暗若死的面孔。
母亲曾经自杀过,在以为丈夫要抛弃她,不会再出现以后。
母亲那样绝望的样子让顾彩虹把想说的话深埋心底。她深吸一口气,手轻轻按住自己酸涩的胸口,只能无言以对戚雨牧的冷漠。
车子驶入市中心后开始拥堵,戚雨牧说了一句:“你工作室的地址报一下。”
顾彩虹攥紧手中的包,温软地开口:“不用了,前面就是地铁口,你放我下来就好。”
戚雨牧愣了一下,转头看顾彩虹。
顾彩虹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这个时间很堵,我坐地铁会更快,能够按时到工作室。”
戚雨牧剑眉轻蹙。
顾彩虹知道自己这样说会让他不高兴,可她不想逃避什么。
戚雨牧将车靠边停在一间便利店前,顾彩虹正想开车门下去,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你等一下。”
顾彩虹怔了一下,只见戚雨牧打开车门走下去。
顾彩虹不知他要做什么,他也没和她沟通。她怔怔地看着男人修长的身形往便利店走。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袋子。
戚雨牧没有上车,而是敲了敲顾彩虹这边的车门。顾彩虹傻愣愣地下车来,盯着戚雨牧手里那袋看起来很像早餐的食物。
果然,男人将袋子递给她:“记得吃早餐。”
他说话还是硬邦邦的,可顾彩虹接过袋子的瞬间,心里像忽然被注入一股热流,连眼睛都有些发热。
袋子里装着一罐牛奶,一个食材很丰富的三明治,还有一盒蔬菜沙拉。顾彩虹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痉挛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见男人已转身上了车。
他再看了她一眼,便将车子启动,很快消失在她视线里。
顾彩虹捧着那袋他给她的早餐,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上扬,“啪嗒”一声,一颗透明的眼泪却落在袋子上。
顾彩虹在约定时间到达工作室,她是来见一个话剧女演员的。这位女演员要找一名私人化妆师,而她正需要增加收入,老板赵诚便给她提供了这个工作机会。
“戚小姐,你好。”顾彩虹刚进休息室,就看到漂亮的女演员坐在那里。对方身材窈窕,穿着一条短裙,修长的双腿让她看上去像个模特。
老板说这个女演员叫戚雅颂,在话剧界颇有名气。
如今见面,对方气质仪态,的确很是出众。
戚雅颂吟吟一笑,伸过手来和她握了下,一双慧黠的大眼睛看着她:“我该称呼你顾小姐呢,还是叫你大嫂?”
顾彩虹愣了一下,大嫂?
随即想到她叫戚雅颂……姓戚?
顾彩虹抬头看她,在记忆里思索有没有见过她。
戚雅颂笑起来,爽快地说:“别想了,我只在你跟戚雨牧结婚的时候见过你一面。我是戚雨牧的堂妹,不过关系不亲密。应该说,我是戚家的弃子,那边的人都看不上我,所以也不跟我来往。”
她心直口快地说出这番话,让顾彩虹有点消化不了。
“你好。”看着戚雅颂美艳的脸,顾彩虹心道戚家人的基因真是好,尽出俊男美女。
“我爸很早便去世了,我跟我妈以前一直生活在国外,大学时因为我辍学转去学表演,就被爷爷骂出戚家了。你明白啦,我是戚家的异类。”戚雅颂对顾彩虹眨眨眼,颇有点自来熟的味道。
顾彩虹被对方顽皮的用词逗笑,她也跟着笑起来,想到正题:“那你为什么找我做化妆师?”
“自然是见识过你的技术。之前你们工作室给一出话剧《秋满怀》做的造型设计还记得吗?女主角白瑶是我的好朋友,她那个民国妆美死了。那时候我在国外看到她的剧照,就问她是谁给她弄的,她就给我介绍了你。”戚雅颂声情并茂的样子充分让顾彩虹感受到她的热情,顾彩虹都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原来是白小姐的朋友。”顾彩虹当然记得白瑶,《秋满怀》的造型是他们流光工作室第一次接手的大型设计案,最后出色地完成,赵诚还给他们开了庆功宴。
“不过我主要是做造型设计,妆容妆面类的化妆,可能不及专业的化妆师。”顾彩虹看着她。
“我喜欢就好。”戚雅颂干脆地回答,“我不喜欢的,他就是拿过再多奖别人再吹捧在我眼里也只是路人,懂?”
戚雅颂直白的口吻让顾彩虹叹为观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爽辣直白的姑娘。戚雨牧说得对,她真的不像戚家人,是个异类。不过这个“异类”在顾彩虹心里是褒义的。
黄昏时分。
戚雨牧安静地坐在车里,盛安一边开着车,一边汇报今天最后的行程。
“总裁,要直接送你去‘悦庭’吗?”盛安在后视镜里观察着戚雨牧的神色。
这次悦庭的晚宴,是平常跟戚雨牧交好的那些生意上的朋友。他知道戚雨牧其实是个不怎么喜欢应酬的人,不过这个晚宴,应该算是摆脱不掉的那种。
“先回家。”
盛安微微一怔:“回家?”
好在他反应快,在后视镜里瞥到老板淡淡扫过来的视线,他立马不动声色地掉转车头,明白了老板说的回家是要回结婚后的那个住所。
半小时后,盛安送戚雨牧到了家,他在车里乖乖等老板。
看着老板颀长英挺的背影,一袭黑色的长大衣,真是有范儿,盛安不禁称赞。
戚雨牧可是他的偶像,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当面对戚雨牧说。
当年,戚雨牧设计珠宝的才华,让还在大学研修的盛安“一见钟情”,毕业后他铆足了劲挤进芬永珠宝,在偶像身边工作。好在他的努力让他如愿以偿了。
盛安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戚雨牧最近有些奇怪,戚雨牧好像在纠结些什么东西,有些烦恼。
这次从米兰回来后,戚雨牧回家的次数与日俱增。要知道过去一年,虽然戚雨牧结婚了,但大半时间都在国外,在国内时也是住在酒店的套房,很少回到婚房。
最近,老板已经数次“回家”,盛安觉得这应该是好事吧,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偶像能够在事业和爱情方面都是王者。
一进屋,戚雨牧就看到顾彩虹坐在晨厅里,专心画图。
虽然他对她的工作并不怎么关心,但也大概知道她是造型师,为很多影视公司服务。
黄昏的光晕给室内镀上一层浅金色,把所有的事物都照成暖色。她清秀的脸庞看上去很恬静,脂粉未施,长发随意地扎成一束,只有那只握着笔的手,在稿纸上涂涂改改,看上去十分灵活。
她这个样子让他忽然想,自己在做珠宝设计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个样子呢?
似乎有一点儿有趣,戚雨牧坐下来,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认真工作的顾彩虹。而她因为太过投入,并没有察觉到他回来了。
一段时间后,她搁下笔,舒了口气,双手向上伸了个懒腰,似乎创作告一段落。
这一刻,他看到她脸上轻松喜悦的神情,应该是很满意自己的工作成果。
这时,顾彩虹的手机响了,她很快接起。
“嗯,妈妈,是我,明天我会来。”
原来是她母亲打来的电话。
戚雨牧对顾母许惠琳有些印象。即使年纪大了,也看得出许惠琳年轻时是个大美人,这长相上来说顾彩虹并没有遗传到她的美貌,顾彩虹看起来要清汤寡水许多。不过顾彩虹有种干净的气质,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戚雨牧想到这一年来自己以工作繁忙为借口,居然从未去拜见过岳父岳母。对这段婚姻,他一直以来都是排斥厌恶的态度。
可这次从米兰回来,看过好友的婚姻生活,他想或许自己这种态度,也并不能让事情有任何好转。
他不知道顾彩虹是怎样对她父母说他的事,能够安抚住他们不来表达对他这个女婿的不满。
或许,她父母和她一样,觉得有戚太太的头衔就够了。
戚雨牧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这个让他不快的事情。
他轻叹一声,阻止那些负面的情绪继续蔓延。
但这声叹息,却惊动了刚挂掉电话的顾彩虹。
“你、你回来了?”她吓了一大跳,显然没想到戚雨牧会坐在那里。
“有一会儿了。”戚雨牧看着顾彩虹。
顾彩虹不知道怎么接话。
说实话,因为两人相处的次数少,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会让她紧张。
“晚上有个聚会,你和我一起参加。”戚雨牧的嗓音很好听,带着十足的男性魅力。
顾彩虹的脑袋有点乱:“我需要怎样装扮?”她下意识地就问出了让她觉得压力巨大的问题。
她还从未陪他参加过宴会,她不知道是怎样的场合,亦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样的打扮才不会失礼。
“不需要,你跟我走就可以了。”
闻言,顾彩虹稍稍松了一口气,压力顿时减轻了一些。
车子停在雅枫的时候,盛安回头对戚雨牧说:“总裁,到了。”
戚雨牧点点头,和顾彩虹一起下了车。
盛安看着老板带顾小姐走进雅枫,心里吃惊极了。
雅枫是江城有名的造型工作室,老板带顾小姐来这里,显然是要打扮她,应该是为她挑选晚上晚宴的衣服。
这是盛安第一次见戚雨牧为一个女人这样费心,不过对方毕竟是老板的太太,虽然过去他一直认为他们夫妻感情不好,没有夫妻的样子,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他得改变一下观点了。
作为一名处变不惊、历经捶打的特助,盛安很快收拾好情绪,下了车也走进雅枫,随时等候吩咐。
萨米和戚雨牧是旧识,按照戚雨牧的意思,她很快把顾彩虹打扮好。
当一身旗袍的顾彩虹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刚提醒自己要镇定自若的特助盛安被惊艳得合不上嘴巴,完全忘记了刚刚的心理建设。
那是一袭白底青花的短旗袍,旗袍上的纹样是水墨晕染的幽兰,与顾彩虹的气质十分契合。
盛安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读书时很喜欢的一位文学大师小说中的描述:“白地青花的丝巾,柔曼的水草,船夫的山歌,桨声灯影……”
顾彩虹的容貌并不属于惊艳型的,她很少化妆,好在耐看。此刻经过专业造型师之手,她整个人变得迤逦动人,有种清隽潋秀到极致的美,让人移不开眼。
看着短旗袍下露出的白皙修长的腿,戚雨牧突然心里别扭了一下,觉得不该给她配这么短的裙子,在他看来有点伤眼。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看着顾彩虹说:“走吧。”
萨米和戚雨牧很熟了,暗笑这个男人用面瘫来掩饰心底的不平静。但她没有点破,笑盈盈地目送他们离开。
她自己最满意的是为顾彩虹盘的发髻,顾彩虹那一头乌发像墨缎一样,很适合古朴秀雅的发型,瞬间变身成古典淑女。
戚雨牧的太太,果然出众,两人十分般配。
戚雨牧带着顾彩虹抵达晚宴地点时,从进门开始就不断有人投来目光。
顾彩虹走在戚雨牧身侧。其实她有点穿不惯高跟鞋,担心自己会出洋相。
就在她走得战战兢兢之时,男人的手伸过来,拉过她的手挽在他的胳膊上。
顾彩虹像心怀小鹿一样,恍惚地跟着他,这是第一次,他这样主动亲密地让她挽他的手。
“雨牧,你身边这位漂亮的女士不介绍一下?”相熟的朋友杜钦走过来,新奇地看着顾彩虹,毕竟戚雨牧身边少有女人。
“我太太,顾彩虹。”戚雨牧声音低沉。
杜钦惊讶地看着他们。
“你太太?啊,久仰久仰。”下一秒,杜钦绅士地牵起顾彩虹的手。
顾彩虹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吻手礼。
“杜钦是在美国长大的,刚回国不久,中文说得很好。”戚雨牧在旁淡声解释。
顾彩虹觉得很贴心,发觉这个男人内在很细腻也很温柔。
戚雨牧和杜钦寒暄了几句后,环顾四周:“萧飞呢?”
萧飞是戚雨牧最好的朋友,也正是这场晚宴的主办人,按说以萧飞的性格,早就应该过来调侃了,这会儿却不见人。
杜钦耸肩笑起来:“别提了,他正焦头烂额呢。原定的古筝演奏家忽然不能来了,可是方老已经到了,萧飞本就是为了招待他才请的这些人。这会儿他都在电话里骂人了,可还没找到合适的演奏者。”
戚雨牧剑眉轻蹙:“方老不能得罪,他这次的合作方老是主投?”
“谁说不是呢。”杜钦也跟着叹口气,“可这临时出的纰漏,而且古筝演奏不像钢琴那么好找呀。”
“我来想想办法。”
戚雨牧拿出手机,正准备帮朋友询问一下,却听到身边一道轻缓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想要找人弹奏古筝对吗?”
他讶然地转过头,看着忽然出声的顾彩虹。
杜钦接了话,笑着说:“是,戚太太可以帮忙?”
顾彩虹微红着脸,清澈的目光看着他们:“普通的演奏我还可以胜任,我有学习过,古筝证书是十级。”
“十级?那很厉害了啊,萧飞那家伙找来的那个专业乐团的,好像也是十级啊。”
“不能这么比,我演奏经验没这么丰富,跟专业的演奏家不能比。”顾彩虹连忙说。
杜钦笑起来:“戚太太,别谦虚,你等一下,我去找萧飞过来。”
杜钦离开后,戚雨牧看着顾彩虹。
顾彩虹被他望得有点心虚:“那个……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不是想给你惹麻烦。”
“我从没听你弹过古筝。”男人低沉的声音让顾彩虹心尖一荡。
“我的琴在家里……结婚后,没有搬过来。”
她轻细的声音让戚雨牧觉得有些可爱,他被自己这种感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严肃了一点,俊脸也板了起来。
顾彩虹误以为他生气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异样的尴尬跟沉默,好在这时萧飞跟杜钦走了过来。
顾彩虹在与戚雨牧结婚时见过萧飞一面,一米九的男人,乐天爽朗,仿佛跟戚雨牧不是一个频道的人。可就是这样两个人,是最好的朋友。
戚雨牧是珠宝设计师,萧飞做的却是服装生意。
“彩虹。”萧飞自来熟地握住顾彩虹的手。
那一声彩虹,让顾彩虹怔了一下,戚雨牧则是瞪了他一眼。
萧飞把两个人的反应收在眼底,暗自好笑。
“听说你会弹古筝,那真是来救我了。”萧飞笑意满满地说。
“不知那位老先生喜欢怎样的曲目?”顾彩虹想了想问。
“这个你跟我来,我告诉你。”萧飞热情地向她伸出手,意思让她挽他的胳膊,他回头看着戚雨牧,“雨牧,把你太太借我一下。”
当古筝琴声响起的时候,戚雨牧正执起一杯香槟,听杜钦侃侃而谈新一季的主题珠宝。
戚雨牧循声望去,那边远远的高台上,顾彩虹坐在那里。一袭水墨丹青般的古典旗袍,优雅温婉的发髻。她姿势端庄,虽看不清脸,但光是那样一个侧影,便让人感受到一位淑女的魅力。
琴声优美高扬,戚雨牧虽不大懂这些,却觉得随那古筝之声,心情沉静下来,有种高山流水的明快之感,安静且绵长。
他听到杜钦按捺不住的惊叹声:“哇,嫂子弹得真棒。”
杜钦察言观色,悄悄指给戚雨牧看:“你看那边,方老听得很入迷。”
戚雨牧轻轻啜一口酒,望着在舞台上的丽人。他眼眸深湛,只看着顾彩虹,一刻也不曾移开。
顾彩虹拨弦的双手灵活优雅,随着琴声行进到尾声,那方老忽然放声吟道:“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顾彩虹听了微微一笑,手指收音,对上方老,清婉的声音回道:“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好!好!”方老熠熠的眼睛望着她,忍不住拍起手来。
谁都能看得出老爷子很开心。
顾彩虹从台上下来,陪着方老说了好一会儿话,对方才肯放人。
萧飞对顾彩虹甚为感激,把她送回戚雨牧身边。
一会儿工夫,顾彩虹便被敬了好几次酒,虽有戚雨牧挡着,但不知不觉中,顾彩虹也还是喝完了一杯香槟,终于被萧飞跟杜钦放过。
等他们离开后,顾彩虹开始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一旁戚雨牧看出她有几分醉意,便说:“出去吹吹风?”
顾彩虹愣愣地看着他,一贯清澈的眼神都变得蒙眬,竟看得戚雨牧心脏一跳。
就见顾彩虹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忽然笑了:“好啊。”
这就是她醉酒的模样?戚雨牧忽略自己不平稳的心跳,用沉默维持自己的镇定。
他向她伸出手,顾彩虹柔软的手挽上来,然后整个身子的力量都放到他手臂上,他差点给她拖得一个趔趄。
难怪别人都说,千万不要给女人喝酒。
看来是有道理的。
“出发!”喝醉的顾彩虹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戚雨牧怔然。
宴会厅的后面是露天花园,夜景的灯光很是迷幻,五彩交织,就像是一个用灯画成的闪亮世界。
顾彩虹似乎看得很开心,戚雨牧听到她不断发出“好美”的惊叹声。
他心中疑惑,那杯香槟的酒精含量应该不高,可她喝醉了,还和平常判若两人。
戚雨牧忽然觉得,也许有必要给她立一个禁酒令,她的酒品实在不怎么样。当他还在思索的时候,顾彩虹却倏然放开他的手,往前蹦了一下:“哇,喷泉!”
她让他想到那部动画片里,进入仙境的爱丽丝,应该就是这个模样。
顾彩虹的眼睛闪闪亮亮,就像看到了什么珍宝一样,围着那泉水转了两圈,还走得跌跌撞撞。
戚雨牧不得不走近她,准备随时充当人肉垫子来支撑她的平稳。
“我可以去那水里走一下吗?”她忽然轻快地问。
戚雨牧心神一动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她脱下自己的高跟鞋,不,是踢飞了。
然后,她蹦蹦跳跳地走入喷泉池水里。
她穿的是短裙,那水没过她的膝盖,而她踩得不亦乐乎。
“顾……彩虹。”戚雨牧出声唤她,他突然发觉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心上的感觉很难描述,他禁止自己那些辨不清的情绪。
“回来。”他并不想看到她这样摇摇晃晃疯疯癫癫地走在水池里,活脱脱一个女疯子样儿。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怕丢脸,而是担心她会摔着。
但顾彩虹回望他的那一眼,让他想说的话全憋回去了,那样委委屈屈小心翼翼的一个眼神,还咬着嘴唇,真的让人很不忍,不忍去破坏她此刻的心情。
于是,戚雨牧闭嘴了。
他的沉默配合换来顾彩虹一个倏然绽放的笑容。
那笑容灿烂得让戚雨牧一瞬屏息,他怔怔地看着她,第一次无法思考。
“啊。”顾彩虹蹦跳地向前踩了一下,身子忽然一晃,眼看要摔倒,戚雨牧飞快扑上去,用自己颀长的身躯稳住了她。
顾彩虹咯咯笑起来,装着星辰一样的眼亮闪闪地看着他:“谢谢你啊。”
戚雨牧被她看得心跳怦然,听到她说:“我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名字叫《moonlight》,可惜它被砍了!它被砍了!”她愤愤地重复了两遍。
“女主角也这样赤脚走在水池里,而男主角默默跟着她,天知道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有多心动。”她梦呓一样地说着,随即又自己傻呵呵地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看着他,“那个,这位先生,你要不要也来走一下?”
戚雨牧被她看得心头一窒,忍不住哑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顾彩虹点了点头。
戚雨牧却不相信,他很怀疑她现在人都认不清楚,就这个酒品,万一碰到坏人……他沉了脸,贴近她,低头看她熏红的面颊,低声问:“我是谁?”
“我丈夫。”顾彩虹笑呵呵地看着他,手忽然伸过来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吊在他身上。
喝醉的人可真沉,就算是她这样娇小的女人。
戚雨牧伸过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腰身,稳住她,因她那三个字而感到心旌摇曳,从未有过这样的动摇。那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般。
丈夫一词于他而言,是一个陌生却又带着莫名责任感的名词,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沉甸甸。
“顾彩虹。”他哑声唤她。
“嗯?”她迷离的眼抬起,莹莹看着他。
戚雨牧仿佛被下咒般,不由自主地抽去她绾发的簪子,一头如墨缎般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
男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滑过她黑亮的长发,瞬间扣住她的脑袋,俯下身,性感的薄唇狠狠压上她柔软的樱唇。
“唔……”顾彩虹发出闷闷的抗议声,似乎想要推离他的桎梏。
然而,他紧紧地拥着她,改成双手环抱的姿势,扣着她纤腰,将她整个人都揽在自己怀里,加深了这个仿若梦幻的亲吻。
这一刻月光下,两个人的身影仿佛契合成一个,叠长大长的影子,在喷泉边相依相偎,所有的柔情,都化为缠绵的深吻。
晚宴结束后,因场地离市区很远,客人们都休息在了萧飞一早准备好的酒店房间。澜庭酒店处在半山,套房的阳台可以望见山景,颇有几分惬意。
戚雨牧安置好顾彩虹,才得空去冲澡。他临走时还不放心地回望她一眼,直到看见她乖乖地窝在一张大的沙发里,抱膝看着夜景才稍稍放了心。
门已被他锁好,他觉着以顾彩虹目前的状态应是不能自己开锁出去的。
“彩虹,乖乖的。”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叮嘱她。
得到顾彩虹的回应,他才转身走去浴室。
顾彩虹包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翻找出来接起,手机里传出她不怎么喜欢的声音。
“顾彩虹。”
顾彩虹微微皱了眉。
“顾欢妤,”顾彩虹也不客气地叫了对方的名字,“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现在很不舒服,脑袋晕晕沉沉,人像在旋转,太阳穴隐隐刺痛。
顾彩虹轻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并不想跟顾欢妤废话。
“你昨天打电话给童瑞尔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对他死心。你最好注意一点分寸,你结婚了,戚家也容不下你这样!”
顾欢妤的每一句话都让顾彩虹皱眉,对方的声音就好像刺耳的喇叭,把她头脑里的噪音无限放大。
顾彩虹刚想反驳什么,脑海中蓦地刺痛像突然被狠狠敲打了一下。如果她能够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在一瞬变了。
此刻镜中映出一张冰冷的女性脸孔,她的眼神晦暗冷漠,锋利得仿佛冰刀一样,带着嫌恶与不屑,最后竟勾起唇轻轻笑了。
“顾欢妤。”顾彩虹用轻蔑的口吻喊出这个名字。
顾欢妤听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顾彩虹这个不对劲的语气,就听见顾彩虹冷冷的声音:“你以为你是谁?”
顾彩虹满脸不屑:“一个不要脸的小三的私生女,还敢对我大呼小叫。把你的话还给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看不住你的童瑞尔吗?那么害怕我联系他,你是觉得他跟我说一句话,就会不受控制地爱上我,把你抛弃?顾欢妤,你有没有发觉,自己有多可笑跟可怜。”她说着竟痛快地放肆大笑起来。
电话那边的顾欢妤被顾彩虹说得手足冰冷,几欲窒息。她万万想不到顾彩虹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不敢相信这会是顾彩虹,顾彩虹吃错药了吗?那个一向沉默以对温婉到让人倒胃口的顾彩虹,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顾彩虹,你疯了吗?”顾欢妤气得破口大骂,“你敢这样跟我说话!还是我说对了,你对瑞尔就是没死心,你想勾引他?我会告诉爸爸,你等着!别以为他会一直可怜你母亲,我要让他跟你们断绝来往!”
顾彩虹一脸无所谓地听她跳脚似的反击,只回敬给她三个字:“你随意。”
“顾彩虹!”顾欢妤不敢置信地大喊大叫。
顾彩虹无视她,挂断手机,并且干脆地按了关机键。
戚雨牧束着白色的浴袍从浴室走出来,就看到了很诡异的情景。
顾彩虹一个人对着镜子,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蔑跟不屑,她似乎在瞪着镜中的她自己。
镜中,她的面容呈现出一种不同往日的清冷傲慢,嘴角微扬:“你看看你这副样子,顾彩虹,你还要这样活到什么时候?”
戚雨牧的心脏里蹿过一股冷气,此情此景,他确定自己不是幻觉。
“顾彩虹。”他走近她,轻唤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来。
那一眼之下,戚雨牧从心里觉得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顾彩虹。虽然她有着跟顾彩虹一模一样的面孔,可眼里的寒凉、犀利、戒备,全然像一个陌生人,还是对他存有敌意的陌生人。
戚雨牧冷静了几分心绪,看着她说:“你喝醉了,觉得难受吗?”
他伸出手想去扶正她的身子,她如避蛇蝎般地躲开:“别碰我!”
她这样尖锐幽冷的声音,他也从未听过。
戚雨牧的脑海里迅速过滤着好几种可能,刚想要说什么,就看着顾彩虹忽然“咚”的一声,直挺挺地倒下身子落到床上。
戚雨牧急忙去看她,却发现她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睡了过去。
戚雨牧静默了几秒之后,帮顾彩虹脱去鞋子,扶着她躺好,替她盖上被子。
他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脑海中又掠过方才惊见的那张冷酷轻蔑的脸,和她满身的狠厉、防备、抗拒。
这是她喝醉之后的反常反应,还是……
想到某种可能性,戚雨牧心口一窒。他深呼吸了一下,放松自己,确定床上睡着的顾彩虹并无异样后,他放弃了找医生的想法。
这本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方才在喷泉边的那一吻,让他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并不排斥这个女人。
但是她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这是第一次,戚雨牧有一种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想法。
方才那样反常到诡异的情形,他并不认为是醉酒的反应。
戚雨牧沉思片刻,望着顾彩虹的睡颜,轻叹一声。他轻搂过她,觉得还是要给她换上睡衣,她才能睡得舒服些。
晨曦的光芒照进屋内,窗纱随清风拂动,轻抚在顾彩虹脸上,让她在脸颊痒痒中醒过来。
顾彩虹盯着天花板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应该是酒店的房间。
昨晚她的记忆断片,最后回想到的似乎只是月下的喷泉,戚雨牧……想到这个名字,她倏然望向身旁。
这一望之下,顾彩虹才发现目前的情形有多尴尬。
她竟像只无尾熊一样整个缠抱在戚雨牧身上!
好在男人还未醒,顾彩虹瞬间充血的脸才恢复一点。她镇定下来,轻手轻脚地放开他,想要回归规矩的姿势。
无论怎样想都记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显然她喝醉了,应该是戚雨牧带她回来的,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是这种情形躺在一起?
下意识地探进被褥检查自己,在发觉自己身上的旗袍已经换成了睡衣之后,整张脸又涨成了霞色,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了。
是戚雨牧帮她换的衣服吗?虽然他们是夫妻也并没什么,但……
顾彩虹觉得脑袋有点发蒙,似乎怎样都理不清楚以戚雨牧往日对她的态度,他怎么能容忍她这样肆无忌惮抱着他睡?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一定是这样。
迅速理清之后感觉松了口气,回身想要看看身边男人醒了没有,她摆出想要开溜的姿势,却不料转头就对上一双湛黑的大眼睛。
他什么时候醒的?
“早安。”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磁性的回旋,撞得她怦怦心跳,他的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慵懒的风情,迷人至极。
这好像是结婚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早安,还是在床上这种情形?无论顾彩虹怎么想,脑袋都像一团糨糊,她极不适应。
“那个,我……不好意思。”她想要道歉,她自我反省真的不能喝酒。
对上戚雨牧的脸,她一瞬间又有些看呆了。
男人的面庞是这样清晰地在她眼前,即使嘴唇周围带着一圈淡淡的胡楂,也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让他更添了几分性感。
他的眉眼如画一样,每一样都恰到好处,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她心里无端地冒出这样的念头。
戚雨牧和她想的却不是一回事。
他仔细看着顾彩虹,这才是一直以来他认识的顾彩虹。
沉静温婉的神色,神情里再无一点昨夜的偏执冷傲。
回想起昨夜惊鸿一现的画面,戚雨牧的心沉甸甸地落了下去。
显然,这里面存在着极大的问题,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顾彩虹……”他忽然想问她有没有生过病,特别是……精神疾病,但出口的话又哽在喉间。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样没有防备地看着他,他感觉自己心口一悸,仿佛被轻轻撞了一下。
咖啡馆里坐着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只见他穿着一袭白色的休闲西服,日光照在他的白西装上,就像被打上一层柔光。
他气质温润,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莫名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当值的丽丽忍不住想,谁能有幸做这位男士的女朋友呢,真的想一想都觉得羡慕。
丽丽忍不住过去为他添水。
他侧过脸对她微微一笑:“谢谢。”
哇,连声音都这么好听。丽丽晕乎乎地红了脸蛋。这时,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对不起,我来晚了。”
丽丽回过头,看到一个清丽典雅的女人,她的着装并不时髦,但整个人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是他女朋友吗?还真的……挺配的。丽丽有些酸酸地想,只能保持店员的礼仪离开。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个女人,身材纤细苗条,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非常有气质。
唉,丽丽大大叹了口气。
“我没有等很久。”童瑞尔笑笑地看着眼前的顾彩虹,“不介意的话我已经替你点好单,是你喜欢的花草茶。”他说话的时候,一双温柔的眼睛一直望着顾彩虹。
“谢谢你了,瑞尔。”顾彩虹和童瑞尔认识很久了,不过她要询问他的事情有点沉重,这让她的心情不是很好。
童瑞尔察言观色,正了正神色,柔声问:“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那天你在电话里并没有细说。”
“嗯,是这样的。”顾彩虹抬头看他。
童瑞尔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无助和害怕,这让他的心沉了沉。“是不好在医院说的话题吗?”
“我并不想去那里。”顾彩虹看着他,眼神坦白而真诚,“瑞尔,我好像又……看见她了。”
她的话让童瑞尔心神一紧,他望着她,半晌才说:“你说说看。”他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松弛的神情不去影响她,但声音还是因为担忧和震惊而有一丝喑哑。
“近来有些事让我压力比较大,可能影响了睡眠。有天晚上,我在镜子里看到了她。我看到她笑了,她的眼神让我很害怕,和以前一模一样……”顾彩虹讲出自己最深的秘密时,感到了透遍全身的寒意,仿佛看到那个让她惧怕的自己。
“后来呢?”
“后来我似乎是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一切正常。”
“就这样一次吗?你丈夫……他有没有发现你的异常?”提到她的丈夫,童瑞尔的声音又轻哑了几分。
顾彩虹的神情有点迟疑:“我……我不知道,前天我和他去参加一个晚宴,在晚宴上我喝醉了,之后的事我就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再出现过,但是雨牧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顾彩虹其实也不确定有没有再发生过什么情况,她醉酒那晚断片得厉害,心里总有些不安,怕戚雨牧发现她的秘密。但戚雨牧的表现一切如常,这让她稍稍放心了。
童瑞尔见顾彩虹提起戚雨牧时的神情,心里不免有几分淡淡的酸涩和怅然。半晌,他振作精神,认真问她:“彩虹,你可以跟我仔细说说你那晚见到她时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的心情……”
他是精神科的专家,自然明白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剧烈的情感变化,造成病人的精神状态不稳,这才是分裂人格出现的最大可能。
但彩虹的情况又不一样,过去几年里,她已经完全没有发病的状况,怎么又会……
顾彩虹轻轻抿唇,神情绷紧了一些:“最近我的压力的确有些大,那天也是因为跟婆婆有过一番不愉快的对话,我感觉到压力……”
“她很过分吗?”童瑞尔不由自主地问,声音里的担忧令他自己也有几分尴尬。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轻声说:“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要探听你的隐私,只是你知道的,如果她让你的情绪紧绷不快或者让你感到极大的委屈,造成激烈的冲突,或者想要保护自己,那么‘她’出现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可能是吧。”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双臂,只觉心烦意乱,“瑞尔,我很怕,我不想她出来,不想她扰乱我的生活……”
她的声音带着脆弱和混乱,童瑞尔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起,阵阵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摆脱这种对她过盛的感情,他是一个专业医生,而她在向他求助。
他沉吟道:“彩虹,这样,你抽空来我这里做一个全面检查,我们再讨论。你别太紧张,或许情况不像你想的那样糟。这种情况,治愈的病人有反复也曾出现过,需要我们耐心地对待。”
童瑞尔认真地看着顾彩虹,忍不住轻轻握起她的手:“相信我,不要害怕,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他喑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
在听到可能复发时,心口猛烈地牵扯了一下,只能怔怔地看着童瑞尔。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带着命令行事的盛安,看得一脸蒙,心里忍不住呐喊:出大事了。
老板只是让他留意太太最近的行程,可他没想到能看到这样一幕。
十一层窗明几净的会议厅,会议结束,负责汇报的总经理余笙松了口气,收拾资料的时候,还不忘看一眼就在身旁的戚雨牧。
方才会议中间,被戚雨牧犀利地指出几个他本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逃过的问题之后,他就再无怠慢之心。自己这位老板真是数年如一日的犀利雷霆,每次都是直指重点。
“余经理,恭喜你啦,听说你太太怀孕了。”宣发部的部长罗婷走过来,笑着揶揄他。
余笙冷汗。这罗婷算是他前任,两人虽然吹了,现在在公司也算相处还和睦,不过罗婷的厉害他是知道的。
“罗部长客气客气了。”余笙忙笑着寒暄。
“不办个party庆祝一下吗?”罗婷皮笑肉不笑地问。
余笙心头惴惴,汗流浃背:“这也没那么夸张啦,内人的怀孕也算意外,她自己三个月了才察觉。”
余笙只想罗婷放过自己,孰料老板的声音忽然响起:“女士怀孕的话,会这么久自己都没发觉?”
余笙差点惊掉眼镜。
罗婷亦是惊讶地望了戚雨牧一眼,随即回味他的话,又觉是老板对这方面有些弱智,实在好笑。
虽然生理常识谁都知道,但现实情况里,后知后觉的女性不在少数。
于是,罗婷忍不住说:“这个也算正常啊,就拿我这样的职业女性举例,如果工作很忙,生理期乱了也不会察觉,没有前期妊娠反应的话,那没发觉自己怀孕简直太正常了好吗?”
余笙跟罗婷看着他们老板若有所思又似乎高深莫测的样子,都在等着他发表什么“惊人”之语。
谁知只等来一个微微的颔首,然后就看到老板迈着大长腿,优雅地走出会议室。
余笙跟罗婷面面相觑,又彼此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就各自拿起文件离开。
戚雨牧坐在那里,看着盛安交给他的照片。
照片里,顾彩虹和一个年轻男人在一起。男人的年纪和他相仿,着白西装,举止文雅。
一张两人握手的照片映入眼帘,戚雨牧觉得有些不顺眼。
“董事长,这是我跟了太太几天拍到的。今天她跟这位男士见面,谈了一些事情,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似乎认识很久了。”
“他的职业?”戚雨牧沉吟问。
盛安佩服自己老板沉得住气,这任谁看了都会怀疑老婆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好不好,谁知道他家老板还能镇定发问男人来历。
“他叫童瑞尔,中海医院精神科医生。”
就在盛安还在为老板的沉稳不禁感叹时,就看到老板的脸色变了。
盛安惊讶地睁大眼睛,说实话,他跟随戚雨牧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戚雨牧有这样震惊的神色。
虽然戚雨牧很快收敛神情,换上一副淡然模样,但盛安还是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
“除此以外呢?”戚雨牧凝声问。
“还没有详细调查,不过已经联系了周先生。”盛安马上恭敬地回答。
“告诉周宇翔,我需要这个人的全部资料,尽快。”戚雨牧的指令一向简洁明了。
闻言,盛安也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了。戚雨牧回到家的时候,看见顾彩虹在沙发上整理一个小型的行李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他不禁微微蹙眉:“你要去哪里?”
近来顾彩虹已经颇为习惯戚雨牧时常回家了,对于他的出现也并不意外。
但在接触到男人那张俊美非凡的脸时,她还是乱了心跳,回答他:“我有工作,要随甲方到W市几天。”
“具体是几天?”
他问得这么详细让她微吃一惊。
“大概四天。”她坦白地回答。
戚雨牧不再说话了,她从他那张淡定自若的脸上,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想到她离开后他的三餐跟家里的家务问题,她又觉得以戚雨牧的能耐,还不需要她交代安排这些。反而很可能会嫌她烦,于是她决定不多嘴。
戚雨牧没有再出门的意思,顾彩虹准备了两人的晚餐。
他从书房出来时已换了便装,并且一副要同她共进晚餐的模样,令她有稍许不适应。
她看了看天边晚霞的颜色,忽然想这样的情景不正是她所想象的婚后生活吗?
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其乐融融地用餐,一起聊天,虽然等下可能跟戚雨牧只会大眼瞪小眼。
晚餐时,戚雨牧突然开口了,他一开口还是令顾彩虹差点呛到的惊人之语。
“你有没有怀孕的状况?”
男人的声音有一点儿迟疑。
“咳……咳咳……”
顾彩虹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她掩着嘴咳嗽着想要拼命镇定,一颗心却又如同乱跳的小鹿般冲撞着,视线落到男人脸上,才发觉他的脸上似乎有一抹不正常的淡淡霞色。
可他的脸还是板着,顾彩虹只觉得他似乎面瘫得更厉害。
戚雨牧说:“如果你怀孕了,要马上告诉我。”
顾彩虹呆滞了半晌,才轻声说了一个“好”字。
她真的揣测不出他的心思,他这个意思是好还是不好呢。
若说他不想她怀孕,她从他的神情里找不出厌恶。若说他想,但从头到脚打量他,却也不像那么回事。
一颗心怦怦地跳动,一餐饭在心不在焉中慢慢吃完,疑惑的视线还是不时地落到始作俑者脸上。然而对上戚雨牧英俊的脸,她只能感觉到让自己沉沦的魔力。
饭后,戚雨牧发出了让她更为震惊的言论:“我可以洗碗。”
男人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让她讶然地瞪大了眼睛。
戚雨牧被她看得有一丝不自在:“你煮的晚餐,我来收拾,这很合理。”
原来戚先生还是一个奉行不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哪。顾彩虹心中暗自偷笑。
可是她真的很怀疑,他会洗碗吗?他——会——吗?她只想大声重复这三个字。
“其实不麻烦的,碗不多,你可以去书房看会儿书或是处理事情,我来洗就好。”
想了想,说得尽量委婉。
她觉得还是自己来洗碗比较合适,不想看到一会儿戚先生打碎碗碟,还要她收拾,她觉得那反而增加她的工作量。
但是面对戚雨牧,这些话她又说不出口。
“你在质疑我?”聪明如戚雨牧,一下看出了顾彩虹的潜在意思。
“没有,没有。”头摇得像拨浪鼓,矢口否认,一脸纯真,她这副模样竟让戚雨牧觉得有些可爱。
他嘴角微扬,只转过身,撩起自己的衣袖,直接行动。
“那个不是刷碗的。”看戚雨牧架势很好地去抓一块抹布,忍不住提醒,“那边那块淡蓝色的海绵球,是刷碗的。”
戚雨牧俊美的脸保持镇定到面瘫的神色,“波澜不惊”地将抹布换成了海绵球。
他在寻找一种名为洗洁精的东西,然而他触目所及,一排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整齐地摆放在支架上……
珠宝设计师戚先生居然一时看愣了眼。
“这个。”顾彩虹抓起他拿着海绵球的手,在一个绿色的瓶子上挤按了一下,一股清新的柑橘味道随即溢出来。
戚雨牧的心跳动了几拍,不是因为那柑橘的甜美,而是因为那只手的触碰,软软的触感,令他情不自禁地心旌摇曳。
“不然,还是我来吧。”顾彩虹完全没有察觉戚先生这种旖旎的心思,她实在是看不出他身上有一丁点能干家务的气息。
“我来。”他的薄唇微微抿紧了,露出倔强的弧度。
通常戚雨牧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不爽,但不知为什么,被顾彩虹小看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
顾彩虹怕他生气,便站远了一些,迟疑地轻声说:“那你有什么需要就问我。”
她深知对方应该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笨拙的样子。戚雨牧的自尊心很高,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走回客厅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由衷地觉得戚雨牧的这一面很可爱。
因厨房是开放的设计,里面的动静可以传入客厅里,顾彩虹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实则为男人揪着一颗心,只希望不要听到锅碗瓢盆碎裂的声音。
然而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就传来一道清脆的玻璃砸碎的声音。
微微受惊地回头,对上戚雨牧同样受惊的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脸上懵懂疑惑纯挚的表情,简直让她乱掉心跳,一颗心为他雀跃不止。他真的太可爱了,抛去平常刻意装扮的成熟持重,竟是这样可爱的一个男孩子。
而这个人,是她的丈夫。
她好喜欢他。
戚雨牧不发一言地蹲下身想去捡碎片。
“放着不要动。”刚出声阻止,就看到了他被玻璃划伤流血的手指。
再也不要让一个没做过家务,全无家务细胞的人做这样的事了!
这是她见到戚雨牧流血后手足发凉的第一反应。
她跑过去满脸担忧地托住他的手,急声说:“你别动,等我拿医药箱,什么都不要碰了。”
“什么都不要碰了”这句话,像魔音穿脑,戚雨牧心里有那么几丝不甘跟不爽,还有些泄气。
很快拿来医药箱,先仔细查看戚雨牧的伤口里还有无碎片,确保没有之后,她才用棉签蘸了药水轻轻地压到他伤口上:“会有一点疼,忍一下。”
她忍不住轻轻地往他手指上吹气,想要减轻一点他的疼痛。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轻垂的侧脸,她皮肤白皙,秀发散逸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在柔光的照耀下有种吹弹可破的晶莹感。
她的神情里有种关切的温柔,这深深攫住了他的视线,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心脏上,并且温柔又固执地镶嵌进去,竟让他有些屏息。
顾彩虹吹着戚雨牧的手指,熟练地剥开创可贴替他包扎好伤口。
“好了,晚上洗澡的时候注意一下,不过这个是防水的……”她话音未落,倏然被他吻住了双唇。
男人的嘴唇温暖炙热,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他不抽烟,身上没有那些浓烈的气味,不知用的什么香水,一直都是这种清淡的仿佛森林和旷野的味道。他的气息让她沉醉,他的吻温柔又浓烈,吻得她心如撞鹿,她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地颤动,仿佛在倾诉这份缱绻的温柔。
第二天,戚雨牧醒来的时候,顾彩虹已经离开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顿时感到这栋屋子十分清寂。
顾彩虹坐在飞机上,关闭了的手机仍握在手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戚雅颂看她的神情,笑问:“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顾彩虹微红了脸:“戚小姐,你有男朋友吗?”“说了不要叫我戚小姐,叫我雅颂就好,嫂子。”戚雅颂顽皮地对她眨眨眼。
“那你也叫我名字吧。”每一次被她叫嫂子或者大嫂,都说不清自己那股羞涩从何而来。
戚雅颂爽朗地笑起来:“好呀!彩虹,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害羞的人,都跟我堂哥结婚这么久了。”
戚雅颂快人快语:“你跟我外出工作,我堂哥知道吗?说起来你结婚以后还能工作,我也蛮惊奇的。”
凝眸看她:“嗯,他没什么意见,婆婆就稍微有点……”
戚雅颂明白她的意思。
“看来也只有他一个人支持你。我就奇怪了,像伯母那种老巫婆个性,怎么可能放任你继续抛头露面?”
老巫婆?戚雅颂也太敢说了。顾彩虹想象了一下,居然觉得还真的有些贴合。
“舞台剧就表演三天,之后有个晚宴,你也和我一起参加吧。我想要一个惊艳全场的妆容。”戚雅颂率直的脾气,什么话都是直接出口。
顾彩虹轻声问:“为什么,那个宴会对你很重要?”
“是很重要,因为有前男友,而我想要让他看看我现在比以前更好的样子,让他觉得跟我分手是他的损失。”戚雅颂轻哼一声。
“舞台造型因为之前的接洽会议,我很有信心,但晚宴的造型,我得想想,时间很短。你想要怎样的?礼服得和妆面配合……”
顾彩虹认真询问的样子,让戚雅颂忍俊不禁,觉得她这样一板一眼的样子可爱透了。
“别担心,不急不急,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好好想。而且,凭我的姿色,都已经胜了一半了。”戚雅颂附耳对顾彩虹轻言,“我比他现在的女朋友漂亮多了。”
看她那么洒脱的样子,被她逗笑,由衷地说:“是,你非常漂亮。”聊到这个话题,戚雅颂也想起来:“彩虹,你知道林翎吗?知道她和我堂哥的事吗?我听说她回来了。”
“嗯,有见过一次。”提到林翎,顾彩虹的心情有点低落。
“我跟你说个秘密,我一直不喜欢她。”戚雅颂忍不住友好地拍拍她的面颊,像极了亲密的闺密。
“为什么?”顾彩虹有点惊讶,她以为像林翎那样的样貌和春风和煦的谈吐,应是非常讨人喜欢的。
“没什么,我的眼睛犀利。我有个外号,叫鉴婊达人,你知不知道?”戚雅颂轻笑起来,被她说得一愣。
戚雅颂又道:“像她这种从里装到外的‘绿茶’,可以说是我的雷点。可男人呢,好像偏偏非常喜欢这一型的。我没见过有几个男人能抵抗住,你说可不可笑?某种程度说,男人也真是愚蠢,识人不清。
“我听说她最近回来了,你要小心点提防她作妖。我堂哥曾经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应该属于那种冷淡的男人,但我只见过他对林翎一个女人区别对待。你知道吗?是她先要分手的,她要到国外深造,本想让我堂哥跟她一起走。但堂哥为了家族的事业拒绝了。这是他们分手的原因。”
轻轻应了声,她虽然大概了解,却也从未听人那么细地说过。
“我说这个不是要让你难过,只是想让你知道得多一些,一定要小心提防这个女人。她真的不简单。”
戚雅颂轻叹口气,一双莹莹的眸子看着顾彩虹:“我很喜欢你,第一次在婚礼上见到你就很喜欢。我觉得你和我堂哥很相配。我堂哥这个人其实很单纯,稳重能干只是他的外表,实则他跟我一样,心里住着个小孩,只是这一面的他,长大后我就再没见过了。
“戚家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有太多不好的东西,我和堂哥都见过。但我还可以选择自由不负责任,他却必须担负起家族的责任。所以我很开心,他能娶到你,彩虹,你温和善良又认真,真的很配他。”
顾彩虹被戚雅颂说得有几分脸红,还从没有人把她说得那么好。
“自从我爸去世以后,那个家里,我唯一关心的人只剩堂哥了。我希望他能幸福。”戚雅颂似乎回想起某些旧事,脸上露出怅然的神情。
她倏然一笑,转而说:“瞧这气氛,被我弄得怪怪的,总之你别有压力,和我堂哥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要是林翎那个‘绿茶’有什么花样,你尽管找我,我一定尽力帮你。”
戚雅颂握住顾彩虹的手,顾彩虹盈盈一笑。
戚雅颂喜欢她明媚温暖的笑容,忍不住又轻轻揪了下她的脸:“哈哈,就你这肉肉的小脸蛋,就比林翎那张蛇精脸可爱多了。”
顾彩虹被她说得有些无语。
戚雅颂哈哈大笑起来。
盛安静立在戚雨牧身边,而他的老板大人此刻正专注地翻阅着一份文件。
显然没有注意到旁边那道热情如火的眼神。
盛安汗涔涔,这样盯着他老板的是一个火辣美女,此次承办他们珠宝展GK公司的宣传总监。
对方的长相完全可以去当明星,盛安是这么觉得。
秦可沁的美是艳丽的、张扬的,在人群里你一定会首先看到她。
自合作以来,秦可沁对自家老板表现出的好感,让盛安很难不想歪。
可惜戚雨牧在这方面向来后知后觉,面对那种头皮发麻的盯人眼神,他依旧可以淡定自若。
这也是盛安极其佩服他老板的地方,换作是他被个大美女这样盯着,恐怕要坐立难安了。
“戚董觉得怎么样?活动场馆我们已经现场勘测过,可以提供这次展出所需的3D技术。而且周边交通都很通畅,虽是新展馆,却值得开发。”“企划书很详细,我这边OK,但是原定说好的彩排。我会去现场观看,到时如果效果不满意的话,秦小姐,我丑话说在前,如果达不到芬永珠宝的要求,那就没有下次合作了。”戚雨牧说得风平浪静,一双深湛的黑眸望向秦可沁。
秦可沁被他看得心旌摇曳。
戚雨牧英俊非凡,可用美来形容,在自小学设计的秦可沁眼里,这个男人绝对是上天的杰作,那种恰到好处的流畅线条,配上他淡定的神韵,简直如她梦中的大卫。
“戚董,方才我送给你助理的请柬,请务必出席。”秦可沁笑得美丽自信,眼中带着期盼。
“我听方董提过,不过地点是……”戚雨牧沉吟着。
“W市的落霞山庄,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W市?戚雨牧本想拒绝的说辞停住,蓦地想起顾彩虹去的地方就是W市。
是的,他名义上的太太顾彩虹,出差之后,只给他发过一条简单的短信:我到了,一切安好。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甚至做了从不做的事,去偷翻她的朋友圈,也只看到一条她在海边拍摄的风景照。
戚雨牧觉得自己最近在对顾彩虹的态度上很不对劲。为何会越来越在意她的事?
可是一想到那晚所见的那个无论是神情还是脾性都截然陌生的“她”,他就无法放心下来。
这件事,他必须要弄清楚。
一定是因为这样,他才这么在意。
戚雨牧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俊美的脸上神情趋于平静。
于是秦可沁收到了让她欢喜的答案,他说他会去。
顾彩虹回到酒店在大堂见到盛安的时候,很是吃惊。被盛安请上车,看到坐在车里的戚雨牧时,她的眼睛都睁大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
她的意外全都写在了脸上,莫名让戚雨牧想到一种名为兔子的小动物,这让他的神色里带上自己都不知道的淡淡笑意。
“出差,路过。”
男人的回答向来言简意赅。
顾彩虹渐渐找到真实的感觉:“那你……”
她想问他住在哪里,转而又想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有人安排好住的地方了,这些都不需她操心,更不用说他会和她住在一起。
这个想法让她莫名有点脸红。
“哦……”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两个的关系太尴尬了,一直以来他都表现得很讨厌她,他们没有约会过,也不曾心平气和地像一对正常夫妻那样做过什么。
所有的事情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邀请他吃晚餐?
她乱撞的心很快否决这个想法,他拒绝了怎么办?
“晚上我有公事。明天晚上你有空吗,和我一起吃晚饭?”戚雨牧又说出了顾彩虹不曾想到的惊人之语。
顾彩虹抬眼看他,就看到男人那张俊美分明的脸,他的眼睛很大很深,她非常喜欢那双眼睛,就好像要被吸进去。
她轻轻攥着手心,忽然觉得好遗憾:“明天晚上我有事,已经和我的客户说好了。”
突然,她好想爽约戚雅颂,因为她真的很想要跟戚雨牧出去,如果那是约会的话。
男人的表情好像僵了一下,顾彩虹瞧不出他的心情,可她拒绝他,总不是好事。她难免有一点儿心虚。
“我知道了。”
顾彩虹以为没有下文了,正尴尬地想找个借口下车,却又听见他说:“我住在蓝鲸酒店,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顾彩虹惊讶地抬头。
她的视线太清澈太意外,看得戚雨牧都有一丝狼狈,他多此一举地补充道:“如果你的客户允许,你觉得方便的话。”
顾彩虹倏然就那样笑起来,她甜美清新的笑容令他屏息了一下。
她为什么笑?是他刚才发问的样子很傻吗?
戚老板第一次陷入这种对自己莫名不自信的怀疑里。
“还是不了,毕竟我的工作还没完成,在这里的话,客户的要求也比较好合作。”顾彩虹虽然很想跟他回去,但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明天就是戚雅颂的重头戏,她想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戚雨牧失望了,然而他面上是绝对不会显露出来的。
“那么,我回去了。”他侧过脸对顾彩虹示意了下。
顾彩虹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飞快地下了车,轻快得就像只小兔子一样。
她这种太过自觉地远离,令戚雨牧呆滞了一下,再次自我怀疑,她是有多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于是,当天载着老板返回蓝鲸酒店的盛安觉得,老板的心情好像瞬间变到了阴雨天,害他连开车都变得小心翼翼。
第二天,落霞山庄。
顾彩虹和戚雅颂坐在车里,车子已开到圆形的大花坛边,可以望见里面的金碧辉煌。
“我怎么样?”戚雅颂紧张地握住顾彩虹的手,要她再确认一下自己。
“别紧张,你很美,完美无瑕。”顾彩虹看着戚雅颂的样子,温声鼓励。
戚雅颂拿出自己粉盒最后看一眼:“彩虹,你的手真巧,我也觉得这是我这三年里最美的时候。”
顾彩虹被戚雅颂的话逗笑了,她和戚雅颂一起下车。
戚雅颂穿着金丝罗纹的烫金晚礼服,衬得她窈窕曼妙的身材像一条美人鱼一样。
而顾彩虹穿的是一条海蓝色的渐变长裙,这是戚雅颂为她准备的。
顾彩虹喜欢这条裙子,因为走路的时候,裙摆悠悠荡荡,就像深蓝的湖水一样,风吹过来,飘逸秀美。
两人进入宴会厅后,戚雅颂很快找到她此行的目标人物,顾彩虹看她提着裙摆翩然而去,而她自己打算去到自助餐台,找个安静的角落。
戚雨牧手持一杯香槟,他身边秦可沁口若悬河地恭维,已让他有几分不耐烦。
这是GK十周年庆,要不是因为合作公司,方董也一再盛情邀约,他还真不想来这种地方。
看着秦可沁没有分寸地越来越凑近,戚雨牧稍稍往后偏了一下身子。他不得不出声提醒:“秦小姐。”
“嗯?”秦可沁还露出妩媚勾人的眼神,仰起头看她。
戚雨牧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冷声道:“你有些失态,我结婚了。”
男人无情讲出的话语,绝对是打脸秦可沁,她呼吸一窒,甚至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请你保持一个工作友人应有的距离。”戚雨牧不介意再冷冷提醒。
秦可沁的脸红了之后又倏然变白,一时间红白两种颜色让她艳丽的脸有些可笑。
她还从未遇到过对她如此无礼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是说他不喜欢自己的太太,是被迫联姻吗?
结不结婚对秦可沁来说根本不重要,既然那个女人没能得到他的心,那么她对自己的魅力是十分有自信的。在这方面她还从未输过。
可现在,这个男人居然这样直接打脸。
顾彩虹看着餐台边厨师烹制的美食,雀跃地加快了脚步。这种晚宴,没有应酬的烦恼,还有美食可以吃,再好不过。
然而视线里,倏然闯入一个人。
男人坐在那里,望见她后,神情也同样露出惊讶,随即他挑了挑眉,兴味盎然地盯着她。
顾彩虹看见他对自己勾勾手,她心中怦然一跳,整了整自己的裙子,朝那边走过去。
秦可沁正处于下不来台觉得没面子的时候,忽然看到男人冲着前方勾了勾手。
戚雨牧嘴角微扬,神色里带了一丝不自觉的魅惑。秦可沁从未见过他的这一面,那份性感真是勾魂摄魄。
可他在看谁?
秦可沁顺着戚雨牧的视线转过头,看见一个窈窕清秀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女人身穿一袭海蓝色的长裙晚礼服,一双修长的腿在裙摆下曼妙生姿,像湖水一样摇曳风情。
顾彩虹乖乖地走过来,心里、脑袋里一团空白,他怎么会在这里?
戚雨牧从头到脚打量她的视线,让她的心怦怦乱跳。
男人拍了拍他身旁的空位,启唇:“坐这里。”
顾彩虹依言坐下,视线才落到面前那个艳丽高挑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十分漂亮,长得有一点异域风情,一袭火红色的绚丽晚礼服,身材凹凸有致有料得让同性都脸红心跳。
这是谁?
就在她疑惑间,她听到面前的女子发问:“雨牧,她是谁?”
“秦小姐,我们还没亲到可以互叫名字的地步。”戚雨牧淡淡地纠正,转而看向身边的顾彩虹,俊美的嘴角轻扬,“这是我太太。”
“太太?”戚雨牧的声音让秦可沁瞬间失色,一双丽眸落到顾彩虹身上。
顾彩虹被她敌意酸涩的目光打量得有点不舒服,就感到戚雨牧的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搂,用一种温润亲昵的语气对她介绍:“彩虹,这位是秦小姐,我工作上的合作伙伴。”
秦可沁思绪几转,收敛失控的情绪,转而笑道:“原来是戚太太,百闻不如一见。既然戚太太也来了宴会,不如让我带你四处逛逛,今天是我们GK集团十周年,在外面也准备了很多惊喜给客人,落霞山庄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顾彩虹正想拒绝,就听到戚雨牧的声音:“不用。谢谢秦小姐的好意,彩虹会和我一起。既然不是工作时间,我很珍惜和太太相处的二人世界。”
戚雨牧的话仿佛在秦可沁的自尊心上给予最后一击,让她倏然间有种溃不成军的狼狈,她勉强维持着笑意:“那好,就不打扰你们两位了。”转身而去的每一步,高跟鞋都像是要在地面上砸出一个窟窿来。
顾彩虹莫名地看了这一场,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戚雨牧在用她挡那些他不喜欢的花花草草?
可是他的语气未免过于亲昵,他的所作所为似乎也都在扮演着一个专心致志的好丈夫。
无论如何,顾彩虹心里都是很欢喜的。
她听到戚雨牧的声音:“出去走走吗?”
“好。”她欣然而答。
男人先站起身,对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修长优雅,骨节分明,牵住她的时候亦是温暖可靠,让她心生依恋。顾彩虹再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为这名唤戚雨牧的毒药十足沉溺。
落霞山庄坐落在山间,外面就是一个很大的半坡,可以眺望山下的风景。
山庄本身也装饰得如同观赏公园一般,廊檐长亭,曲径通幽,小桥瀑布,很有一番江南水乡的风情。
夜晚在这里散步,微风习习,星空点点,有种静谧的舒适的温柔。
“好……好巧呀,你也来这里。”顾彩虹想要找一点儿话聊,但她觉得自己讲得很窘,并不自然。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戚雨牧的距离很遥远,虽然最近这段时间两人关系有所缓和,但那还是如同云雾里不真实的感觉,让她并不能在他面前镇定自若。
“你的裙子是谁给你准备的?”男人略微喑哑的声音,在这夜色里听起来更为摄人。
“是我的客户,她……她是个女孩子。今天我是陪她一起来这宴会的。”顾彩虹还是决定向戚雨牧保密她的客户是戚雅颂这件事情。
她的解释似乎让戚雨牧满意了,他深湛的眼眸很柔和,而她最喜欢他这种不经意里流露出的温柔。
一时间她竟有些看痴了。
“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他嘴角微扬,唇畔带着笑。
“我……”顾彩虹失语了,说出因为你好看这种话她觉得自己会显得太傻,只能轻咬着唇,想了想才说,“我读书的时候在书上看到过一句很喜欢的话。”
“什么?”戚雨牧因她忽然掉转的话题而有些好奇。
“他的笑眼,像温柔的暮霭,似山间淡淡云月。”她轻轻的声音像吟诗一般脱口而出。
她注视他的视线,让他心跳怦然,莫名为她这番话而心动神驰,她是在对自己说情话吗?
说完这句话的顾彩虹,脸烫得厉害。她忘记曾在哪里看过这句话,只觉得这一瞬特别契合戚雨牧,因为他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
一时有些屏息的气氛,在两人看到面前倏然开阔的一片景色后,被冲散了。
当他们越过小桥穿出帘洞后,跃然在面前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湖很大,而湖上灯光闪烁,竟停泊着几艘类似船只的透明“帐篷”。
顾彩虹也不知能不能用帐篷来形容,那物体更像是一艘艘小船,但造得别有情调,整个船身就像一只透明的帐篷,里面的装饰可以透过灯光看得非常清楚,是供人躺卧的毛毡。
显然,这些帐篷船是提供给客人们在湖上赏星的。
“要不要坐?”戚雨牧问顾彩虹。
顾彩虹的答案当然是好,她眼里闪烁的光芒,让戚雨牧看得出她极其喜欢这些帐篷船。
蓦地让他想到那晚喷泉边的她,她好像特别喜欢这些浪漫的小东西。
湖边守着一个员工,看到两人,便知他们要乘船。
“先生小姐请随我来这边。”
训练有素的员工引着他们上了一艘白色光耀的透明帐篷船,顾彩虹走进去,里面铺着一条羊毛毛毡,一方小小的日式案几上摆着一套茶具,里面空间很大,可供客人躺卧。
“等下先生跟小姐躺好之后,便可以开船,我们整个游览行程大概半小时,可以顺着莲花湖一路漂流看星空。”
“你说它还会漂流?”顾彩虹被员工的话打动。
“是呀,无人驾驶,透明舱会载着两位游览莲花湖一圈。”员工笑眯眯地回答她。
戚雨牧已经率先躺下来,顾彩虹随着他,躺在了另一边,为这新奇的体验感到不可思议。
仰躺在湖上,透明的天顶下的星空,分外迷人。
“这个真是太有心了。”顾彩虹忍不住赞叹。她是做设计的,对所有浪漫贴心的设计都有情怀,欣赏不已。
“哇,还有音乐。”
戚雨牧听着她雀跃欣喜的声音。她并未在他面前展露过这样的一面,这让他回想起她喝醉的那天,天真到如此热烈,灵动活泼。
“动了。”顾彩虹新奇的声音,就好像一个对什么都充满期待的孩子,令戚雨牧忍俊不禁。
透明的帐篷船随着湖水微微晃动地前行,一路而上,月夜星河,实在美矣。
“这音乐好棒,是古筝版的《繁花》。”他又听到妻子小小兴奋的声音,随即,她竟随着乐声曼声吟唱起来——
遇见你的眉眼,如清风明月,
在似曾相识的凡世间。
顾盼流连,如时光搁浅,是重逢亦如初见。
缠绵缱绻,有你的思念。
温暖在我掌心蔓延。
无涯荒野,谁忘了时间,一半青涩一半纯真。
戚雨牧觉得,这是他听过最美的歌声,温婉缱绻,丝丝入心。
她自己唱着唱着忍不住感叹:“真好听。”
戚雨牧知道她是在感叹那筝音的乐声,然而他在心里说,你的歌声更好听。
他不由自主地伸过手,轻轻覆住顾彩虹的手。
顾彩虹被男人倏然握住手,怦然心动的感觉瞬间让她轻轻悸动了一下。他温存的大手穿过她指尖,十指相扣,宛如最美妙的音符。
银河悠悠,琴声曼曼,这一刻竟是如此的美妙。她想她会永远记得,她爱他。
两人回到宴会厅,顾彩虹就看到朝她走过来的戚雅颂。
“彩虹,看不到你我还很着急,原来是被我堂哥拐跑了啊。”戚雅颂略有些得意地瞟了一眼戚雨牧。
哼哼,果然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就是在看到她的时候起了一闪而过的讶异也被他掩饰得很好。戚雅颂心中暗自好笑。
戚雨牧不动声色地陪了两位女士整晚,直到晚宴结束。宾客被招待在落霞山庄休息,顾彩虹回到房间冲澡。
戚雅颂早从戚雨牧的眼神里得到信号,她关上和顾彩虹套间的房门,乘着电梯去到了楼下的酒吧。
钢琴吧里,戚雨牧正坐在那里,调酒师为他调制了一杯淡味的琴汤尼,他慢悠悠地品着,看着戚雅颂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要一杯血腥玛丽。”戚雅颂很爽快地对调酒师说。
“戚雨牧,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
“我不知道你回国了。”戚雨牧抿了口酒,淡声道。
“喔,就半年而已,和国内的话剧团签了演出合同。”
“你别捉弄彩虹。”戚雨牧定定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我知道你对戚家不满,但彩虹不是你的玩具。”
“戚雨牧,你未免太看低我了吧!你以为我会对你老婆做什么?就算我恨戚家,还不至于拿她出气。”戚雅颂对他翻个白眼。
“在你身上的巧合只可能是别有用心。”戚雨牧笃定地回了她一句。
“喔,真不知彩虹怎么受得了你这个单调毫无想象力的男人。这世界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很多事情有着无法诉说的机缘。我与彩虹遇到,会找她来做我的化妆师,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化妆师?”戚雨牧剑眉微蹙,挑眉看向戚雅颂。
“看吧,你果然连你老婆做兼职的事都不知道。”
戚雨牧握杯的手停滞了一下,转头看她,在等她的下文。
“我这边的工作是她的兼职,我刚好需要一位特别好的造型化妆师,在朋友的介绍下请了彩虹,是她老板帮忙的。按照她老板的话,就是她需要用钱,所以才在工作之外又增加了这份兼职。我没有问过彩虹为什么需要兼职,这是她的私事,要问也是你的事。”戚雅颂笑笑地转着酒杯,“不过,身为戚家的儿媳妇,你戚雨牧的妻子,堂堂芬永珠宝的董事长夫人,居然因为缺钱需要做兼职,这事若传出去怎么都会成为笑柄和让人不解吧?”
戚雨牧因她的话微微挑眉。
戚雅颂冷笑一声:“这事你最好快点解决,如果传到你母亲耳里,我们戚家最不好惹的大夫人沈芳女士,我看彩虹不会有好日子过。
“戚雨牧,你行不行啊,怎么就对彩虹的事一无所知呢?听说你们是商业联姻,你不会只把你老婆娶回家当一个摆设吧,她的事你什么都不关心?”
戚雅颂狡黠地看着他,故意句句刺激他,说的都是他不喜的话。
他冷冷地看她:“与你无关。”
“哦,是与我无关咯。反正最多也就是一张离婚证书的事,我说得对不对?”戚雅颂轻笑一声。
“闭嘴。”
戚雨牧这两个字让戚雅颂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哈哈,戚雨牧,我还不知道有一天会从你嘴巴里听到这两个字。哎哟,看来触到你逆鳞了,你很听不得离婚这两个字?那就是说你对彩虹是认真的?”
戚雨牧已经不想听她任何的废话,站起身,扔下一句:“爷爷惦记着你,下礼拜就滚回去看看他。叔叔的坟冢他迁了地方,你不要和他吵架,好好说话,有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戚雅颂听着他的这几句交代,收敛了顽皮挑衅的神情,沉默了一下,只点了点头。
坐上飞机飞回江城的时候,顾彩虹的心绪仍起伏难平,只因为在酒店门口,戚雨牧那突如其来的一抱。
他的公事还没有处理完,所以还要留在W市,然而他问了顾彩虹回江城的时间,特意在早上等在酒店门口,说已经安排了车送她们去机场。
他的怀抱很暖,修长有力的手抓着她,就那样让她靠上他的胸口。怦然心动的感觉不受控制,她只觉得自己连面颊都红透了。
她心中欢喜甜蜜,觉得也许并不是自己想多了,戚雨牧似乎真的开始以她的丈夫自居,认真对待这段婚姻了。
是以在飞机上被戚雅颂调侃,顾彩虹都魂不守舍,丝丝甘甜像花蜜一样,渗满了心间。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满心欢喜地开启回程的飞行,而同一时间,戚雨牧坐在酒店房间里,听着盛安的总结报告。
“你是说童瑞尔现在是顾欢妤的男友?”
“是,他们交往已有三年。童瑞尔毕业于复信医科大学,今年是在中海医院精神科任职的第六年,现在担任副主任医生的职位。他擅长的领域是分离性心理障碍。”
“分离性心理障碍?”戚雨牧轻声重复,只觉一颗心更加沉重,“那么关于彩虹……”盛安神情凝重,想到他这些天埋头动用所有力量调查到的事情,他感到很难过,谁能料到看上去温婉清秀的顾小姐,竟曾患过精神疾病。
“她曾在中海医院秘密治疗过两年,那个时候她尚未满二十岁。是顾之乔亲自带她去找的专家秦放,恰好是童瑞尔的老师。这件事顾之乔极力保密,就连顾小姐的妹妹顾欢妤都不知道。那个时候顾欢妤刚好在国外念书。”
“你是说她很早就发病了?”戚雨牧心中一颤。
“是的,根据私家侦探的调查结果,顾小姐第一次发病是在十六岁。”盛安眉头紧锁,声音亦是沉重。
“她怎么会……”
“周宇翔说他能调查到的有限,但是跟顾小姐的长大环境脱不了关系。顾之乔很早就背叛了婚姻,在外面有另一个家庭。他与许惠琳离婚很早,顾小姐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中间的曲折艰辛,从找到的顾家老保姆那里能探到的不多,但大多数回忆起来,说是顾小姐和继母赵霜的关系很不好,赵霜曾打过她。”
听到这里,戚雨牧的心脏蓦地一抽。
“顾小姐读书时就半工半读,在咖啡馆兼职了很长时间。这样看来,顾之乔并没有担负她们母女所有的赡养费。对了,戚董你提及的那张卡,周先生调查了用途去处,顾小姐是转给了三甲医院中海医院。是付款透析费的。”
“透析?”
“对,许惠琳有严重的肾病,每个月都有一笔可观的透析支出和医药费。原本一直是顾之乔在支付,可是上个月开始忽然由顾小姐来支付了。”
“她的信用状况?”
“顾小姐的信用状况良好,无任何欠贷,她的银行账户也只有两个,很简单。”
戚雨牧听盛安全部报告完毕,心里涌起惊涛骇浪。
他感觉有一只手似乎重重拽着他的心脏,紧绷到难以呼吸。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浑蛋。
带着对一个女人的深重误会进入一场不心甘情愿的婚姻,他就这样对她不管不顾,他之前获得的所有信息都是谎言。
那些顾之乔说过的话,他母亲沈芳在他面前对顾彩虹的编派,长久以来,他都像个傻子一样照单全收。
就因为她临时改口结婚而触怒他,让他感到被陷害被背叛,他竟带着这样心盲眼瞎的偏执,去对待她。
此时此刻,戚雨牧忽然想到婚后种种,顾彩虹的各种样子都像胶片一样闪过他脑海。
她的着装总是很朴素,虽然他从不对女人的穿着上心,可此刻回忆起来,那些重复的衣物都变得分外清晰起来。
她是那么擅长家务,他看到过她打扫整理的样子,每个动作都熟稔至极,就仿佛她习惯了这样。
他说起陈嫂被辞退时候的恼意,直到这一刻,她那时惊讶茫然的样子才清晰地映在眼前。
她不知情!
听闻母亲的一面之词后,他就指责了她。
一定一定,还有许多这样不解的误会,让他在好多地方都伤害了她。
戚雨牧只觉自己的心情糟糕至极,外面晴空万里,而他的内心,就像下起一场漫无边际的大雨。
“顾彩虹……”
他轻喃着她的名字,只感到满满的心痛。
回到家,顾彩虹雀跃的心情还没得到一点儿释放的空间,就接到沈芳的电话。
“这个周六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沈芳冷冰冰的声音,就好像让她从空中降落下来。
“妈,我知道,是您的生日。”顾彩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只希望能快点应付完她。
“寿宴的同时我还要举办慈善活动,所以你准备充分,资料我会让秘书发给你。我希望你从谈吐到着装都得体,不要来丢我的脸,否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好的,我知道了。”顾彩虹一边回应她,一边却有些反感。她感觉自己的头又痛了,好像又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对她冷笑,无情地嘲笑她:这么软弱,这么没用,为何不反抗沈芳?
她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感觉手心都是汗,她太不喜欢这种感觉了。也不等沈芳再说什么,她倏然挂断了电话,并且快速将手机关机。
这一系列的操作一气呵成后,顾彩虹扔了手机,急急地喘气起来。她捂着自己的头,想要拼命把那个刺耳的声音甩出脑海。
她微弱地求救:“不,你不要出来!我求你,不要出来!”
“彩虹,你今天是化了烟熏妆吗?”工作室的同事笑着调侃。
只能勉强跟着笑。
昨天晚上她并没睡好,有些不敢睡,怕自己睡着之后事情会变得不可控,在她没意识的时候,那个“她”会不会出来做什么?
接到戚雨牧电话的时候,顾彩虹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下班了?”
男人轻沉的声音,莫名疏解了她有些绷紧的情绪。
“嗯,准备回去。”
“我这边的工作要到周六才能回来,周六是妈的寿宴。”
提到这个,顾彩虹心里又像压了块石头。
她已经收到沈芳的助理发过来的材料。说实话,她真的很不想去,不仅要在装扮上发愁,还要熟悉当晚沈芳慈善活动的内容,对她来说太累了。
“周五你去雅枫拿礼服,你不用操心,我会替你准备好,这样妈妈就不会说你什么了。”
戚雨牧破天荒的举动,让顾彩虹如获大赦。
“谢谢你。”顾彩虹不禁脱口而出。
男人怔了怔,说:“彩虹,我是你的丈夫。”
戚雨牧优雅沉稳的声音,让顾彩虹的心触电一般颤了一下。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却听他又说:“你可以多依赖我一些。”
周五下午两点,顾彩虹到雅枫去拿她的礼服。
因为上次跟戚雨牧来过一次,她进门后开始寻找唯一认识的萨米的身影。
柜台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白色得体的工作套装,面容秀美。别于一般店里的店员,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气场很冷。
顾彩虹走到她面前,对她微笑了一下,但对方并没有报以同样的微笑,依旧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顾彩虹暗想这样的服务也可以吗?还是因为雅枫的大名,所以它的店员独树一帜?
“你好,我是来取礼服的。请问萨米在吗?”顾彩虹依旧礼貌地搭话。
“萨米姐从前天开始就到东京公干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先生戚雨牧在这里订了礼服,让我这个时间过来取。”
我不觉得有弄错什么,过去戚先生一直在这里订衣服给林小姐,倒是你,我第一次见,你说自己是戚太太,能否也请你证实一下?”
她的语气让顾彩虹很不舒服,顾彩虹咬唇找出手机,拨打戚雨牧的电话。
她盼着戚雨牧快接,但好巧不巧,拨打过去居然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回应。
那冷面的女店员看顾彩虹的神色,似乎更加肯定了她在骗人,连眼神里都露出几分轻蔑来:“怎么,戚先生的电话打不通?”
顾彩虹心念数转之下,戚雨牧联系不到,如果她打电话给沈芳,让对方来证实自己的身份,无疑只有给自己找更多麻烦。而盛安的电话,她偏偏没有存在手机里。她记得盛安给过她一张名片,那张名片恰好不在她现在背的包里。
或许可以找戚雅颂?顾彩虹盯着手机上雅颂的电话号码思索了几秒,觉得自己并不想让她知道这样的事。且不说这店员认不认识戚雅颂,就算戚雅颂来了,可能最后也会搞到让沈芳知晓,这就不必了。
一瞬间竟连要证明自己是戚太太都如此艰难,真是荒唐又可笑。
顾彩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看着那个女店员:“希望你清楚自己所从事的是服务业,以你这种态度,不论在雅枫或是任何地方,都不会让客人感到舒服。”
那女店员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轻轻一笑:“那不好意思了,我是按照指令做事我接手的时候,就被交代了那件礼服是给林小姐的。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冒出的‘戚太太’。”
女店员上下打量顾彩虹,她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全身上下毫无品位可言的女人是戚太太。
戚雨牧是芬永珠宝的董事长,身为一名董事长夫人,应该是高贵的,而这个女人身上穿着过了都不知几季的衣服,甚至还漏毛边了。
女店员薛琪接到的指示里,戚雨牧确实定制了一条晚礼服给他今天晚宴的女伴。
戚雨牧和林翎的关系雅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林翎也一直是这里的老主顾。
所以林翎来取礼服的时候,薛琪热情地接待了她。薛琪对林翎有种莫名的崇拜,就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是她想要成为的完美样子。
她刚欢欢喜喜地送走林翎,得到两张江城大舞台芭蕾舞剧的VIP门票,正想着要约男朋友去体会一下高雅艺术,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戚夫人”就找上门了。
让对方联系戚雨牧的时候,薛琪还留有几分余地,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她也好找个由头。
但看对方根本联系不到戚雨牧,薛琪心中就肯定了,这女人是个冒牌货。
她在这行也算干了好些年头,眼神很毒,对那个阶层的名媛淑女一看一个准,而这个自称“戚夫人”的女人,她半点都看不出。
多半是不知哪里贴上来的不入流的网红,估计人家戚董逢场作戏了一下而已,这女的竟然当真了,还来雅枫撒泼。
薛琪理清楚思路,心里越发鄙视。
这时候风铃轻响,自动门开启,薛琪一看是她熟识的地产大亨王金声的夫人和女儿,急忙热情地迎了过去:“王太太,王小姐,好久不见。”
顾彩虹看女店员如画皮一样的变脸,自叹弗如,连方才被她冒犯而生的气都觉得不必了。
顾彩虹不再看他们,径直离开了雅枫。
“那是谁?”王太太有些好奇地多打量了一眼。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上不了台面来自抬身价的。”薛琪轻笑一声,轻蔑不在意的口吻。
“可我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王太太的这句话,让薛琪心里“咯噔”了一下。
慈善活动的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半,可沈芳要顾彩虹六点就到。
顾彩虹通过工作室的同事,借到了一条还算贵重的礼服,又在摄影工作室的朋友帮忙下,做了造型妆容,刚刚好踩点在沈芳要求她到的时间赶到戚家祖屋。
顾彩虹不得不去沈芳那间的晨厅见她,谁料刚一进晨厅,就看到一个明艳的身影坐在那儿,和沈芳相谈甚欢。
算是冤家见面吗?
顾彩虹打量林翎。若是往常,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观察林翎,可今天她实在是很好奇,林翎从她那里抢走的那件晚礼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认为是戚雨牧欺骗她,戚雨牧没必要这么做,那么只可能是林翎在其中动了手脚。
想到这里,顾彩虹莫名想到戚雅颂很响亮的那句“我可是鉴婊达人,那个‘绿茶’”。
以前她可能还会人道地想这样说一个女孩子有几分不礼貌,现在重新观察林翎,还真像是撕破了对方美丽的画皮,发现内里是让人作呕的存在。
不过,顾彩虹的眼神依旧是很“友善”的,只是不避开。
“你在看什么?”林翎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被顾彩虹看得有几分不舒服。
顾彩虹轻轻一笑:“没什么,就觉得林小姐这件晚礼服很漂亮。”
林翎身上的晚礼服是采用多重晕染的渐变色系,幻化出七彩晚霞的颜色,像极了落日时分被晕染的湖畔天空。裙身波光粼粼,风姿迤逦,高腰的设计颇有十八世纪的淑女风,而裙摆的流畅线条,让整个设计明艳生动。
他给她准备的,是她喜欢的款式。
顾彩虹一看到这件晚礼服,便能想到那个他们一起看晚霞星河的夜晚,心中不禁暗含甜蜜。
可能她打量的神色过于诡异了,连沈芳都有些诧异。沈芳皱了皱眉:“让你六点到,你还真是准备到最后一秒。”
沈芳严苛地把顾彩虹从头打量到脚,确认了她这件礼服是D家新季的代表作品,才没有出声发难。
所幸顾彩虹弄来了一条不寒酸的裙子。
她的晚礼服是紫色的,薰衣草田园设计的理念,抹胸部分设计成花卉的模样,裙摆紫色中照着多层透明欧根纱,看起来优雅飘逸又仙气袅袅。
林翎看得有几分恼火,这个女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弄到D家这款晚礼服,本意想看她出丑,未料没有称心如意。
也不知这顾彩虹从哪里弄到的,她明明跟她熟识的几家造型室都打过招呼,让他们不要为顾彩虹服务。
顾彩虹看出林翎眼中的懊恼与不爽,对林翎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看来林翎真的不怎么善良,想到戚雨牧也曾被她蒙骗,爱过这样的女人,顾彩虹忽然觉得,戚雨牧也不是那么完美的神话了。
“可男人呢,好像偏偏非常喜欢这一型的。我没见过有几个男人能抵抗住,你说可不可笑?”
戚雅颂说过的话忽然又像魔音穿脑一样在顾彩虹脑海里回响,她一个没忍住,竟轻笑出来。
顾彩虹这样一笑,让沈芳跟林翎两个女人同时不爽。
“你在笑什么,疯疯癫癫的。”沈芳忍不住轻斥。
这句话让顾彩虹心生反感,心中有股剧烈的情绪仿佛要澎湃而出,太阳穴的刺痛又倏然而至。
糟了,不妙。
顾彩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想要挣扎而出,一时间血色从脸上褪去。
或许她的神色变化太明显,沈芳还以为她是被自己骂了之后收敛了,这才有几分气顺地盯了她一眼。
“你和林翎都跟我出来,先到会场准备等下的剪彩活动。”
“妈,我觉得有点头痛,我想要去休息一下。”顾彩虹害怕事情会发展到自己不可控的地步,只能找个借口离开。
显然,沈芳很不满意:“怎么,交代你一点点事情,就要找借口偷懒?”
顾彩虹被她这句话一刺激,那股刺痛自太阳穴直冲脑际,糟糕,她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顾彩虹身子晃荡了一下,沈芳正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以为她要玩什么花样,却听到她一声冷笑:
“你也说了是一点事情,你身边不是有个可人儿什么都会吗?我看你们俩相处得那么好,这种时候你怎么就想不到交代她来做呢?”
“你在说什么?”沈芳满心怒火,她居然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岂料顾彩虹丝毫不畏惧她。
沈芳盯着顾彩虹,顾彩虹也在看着沈芳。
顾彩虹的眼睛黑而明亮,有种与往日不同的强烈气场,强到让沈芳一时竟有些无从开口。
顾彩虹嘴角微勾,又冷冷瞥了林翎一眼:“林小姐不是很想来取而代之吗?那这件事交给她,让母亲您看看她的能力。”
林翎也被顾彩虹如此直白的话说得下不来台,她内心的想法被揭露,让她有些恼怒。
“顾彩虹,你有没有礼貌?知不知道伯母是你的婆婆?”林翎作势去扶沈芳,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
顾彩虹轻轻一撩头发,甩给林翎一个无聊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大家都别演戏了,你们不累吗?现在我要去休息了。我只是嫁给你儿子,又不是你们戚家的劳工。你最好搞搞清楚,因为许惠琳的关系,苛待她的女儿,这话传出去了,你沈芳的名声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你说是不是?”
沈芳真的被顾彩虹吓到了,她就是做梦都想不到顾彩虹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你……”一时间,沈芳竟气到发抖。
顾彩虹转而又看向林翎:“还有你,绿茶,装什么样子呢?你那点心思也只能骗骗那些愚蠢的男人。你们两个女人倒是同一种人,难怪这么臭味相投。你要戚雨牧,随便,我不稀罕,毕竟我不能拦着别人一颗热切的心去做小三或者小四。你说对吗?”
顾彩虹冷冷一笑,幽眸中闪过冷蔑到极点的张狂:“不过你们两个搞清楚,别用那些龌龊心思来妨碍我。”她又看向沈芳,“有本事,让你儿子马上和我离婚。”
沈芳气得说不出话。
林翎简直想尖叫:“顾彩虹!”她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这样无情地奚落,这让她感到被羞辱冒犯的同时,还有种无地自容的挫败。
这个女人在狂什么?就因为她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戚太太?
林翎紧握双手,戚雨牧曾经是她的!过去他只属于她一个人!顾彩虹算什么东西?现在她居然要被顾彩虹这样说。
她的骄傲容不得这样的怠慢。
顾彩虹都懒得再理这两个让人作呕的女人,她潇洒地转身,婷婷袅袅地走出了晨厅。
长廊里空无一人,如果有人经过这里,会看到很诡异的一幕——那位年轻的戚太太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冷酷轻蔑,正在自言自语:“没用的东西,最后还是要靠我出来帮你。成天受这老太婆欺负,都让她爬到你头上了。顾彩虹,这样的日子你很喜欢是不是?你还是永远别醒过来了,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生活的。”
戚雨牧下了飞机就赶回戚家祖屋。
岂料刚进屋就看到母亲,她一脸郁气,身边还站着林翎。
然后他便发现了一个问题,林翎身上的那件晚礼服是怎么回事?
戚雨牧微眯了眼,视线倏然冷了几分。
林翎没有注意到他这些细微的变化,她现在急着要告状顾彩虹方才的无理。他一来,就好像拉开了她心里盘算的这场戏的大幕。
“雨牧,你回来了,你不知道,刚才顾彩虹对伯母有多无理,你看看伯母被她气的。”林翎做出十足的温婉和被吓到的模样,一边还安抚沈芳。
戚雨牧听见这话心中微微一沉,转而看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她给我道歉,你把她叫过来!”
沈芳在林翎的言语刺激下,心里的不忿更加放大,她觉得自己被顾彩虹冒犯了,许惠琳那个贱人的女儿,这样让她下不来台,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顾彩虹对伯母说了好多不好的话,伯母叫她做一点事情,她不肯,还说伯母整天搞事。这是对待婆婆该有的态度吗?”林翎声音温软,好似在替沈芳委屈。
“她……她还连我也骂了。雨牧,她一定是误会我和你以前的事,可是她也不能这样说我啊,我又做错了什么。”林翎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她一半演戏,一半也是因为想起方才顾彩虹骂她那般犀利戳心的言语,着实意难平。
“你不该骂吗?”
戚雨牧清冷平稳的反问忽然响起的时候,连沈芳都震惊了,她抬头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戚雨牧淡淡地看着林翎,而林翎面上血色尽失,本来蓄在眼眶里的泪真实地滴落下来。
“雨牧……”
林翎咬着唇,仿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身上的晚礼服,是我给我妻子为今天的晚宴而定制的,我就不问为何会落在你手里,你还把它穿在身上了。”
戚雨牧淡声道。
“至于母亲,我替彩虹跟你道歉,她有时会因为失眠而情绪失控反常,希望你谅解。”
“我看她是疯了!”见儿子维护顾彩虹,沈芳心里极度不是滋味,不过,晚礼服又是怎么回事?看来她有必要把事情弄弄清楚,免得无意中当了别人的靶子,以免和儿子产生嫌隙。
闻言,戚雨牧一惊,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感到一阵忧虑。
他脑海中飞快地转了转,镇定地对沈芳说:“我去看看她,母亲,刚才的事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戚雨牧最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顾彩虹。
虽然他做了心理建设,但面前的那个人,还是让他心头大震。
她不是顾彩虹了。
不,她是顾彩虹。
因为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只是此刻的顾彩虹是让人陌生的。
她坐在他最爱的那张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手里举着一杯红酒,似乎很惬意地品酒赏夜景。
他的出现,也没能让她有什么神色波动,她只静静地、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彩虹在哪里?”戚雨牧声音喑哑。
她放肆大笑:“顾彩虹吗?你不觉得她懦弱得不配存在于这个世上吗?”
戚雨牧镇定心神,没有退缩地看着她:“你不是她,你不能剥夺她的意志。”
“我知道你是谁。”顾彩虹轻嗤一声,冷冷一笑,斜眼看他,“你不过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其实你们两个根本没有感情。被迫结婚,你对她一直很冷淡,也不闻不问。她是个傻子,只敢偷偷暗恋你。我没见过比她更不堪更无聊的存在了。”
听到她说彩虹暗恋自己,戚雨牧心中掀起的涟漪只有自己知道,他感到一种被击中的疼痛,又似乎被缱绻地缠绕,那样丝丝扣扣,让心脏难受的同时又感到某种甜蜜,原来她真的是喜欢自己的。
这个顾彩虹却很犀利,眼睛盯着他,观察着他的神色。她冷笑道:“你在得意什么?她喜欢你又怎么样?只有她这样的傻子,才会喜欢你这种精明冷酷的男人。
“见到我,你毫不吃惊,可真够沉得住气。那天晚上,你就已经看出我不是她了对不对?”
“你要怎样才肯把身体还给她?”戚雨牧放缓了声音,尽量温和地问她。
“我不还,你又能怎样?”顾彩虹轻笑起来,“我可受够了她被那老女人欺负的事了。还有那对狗男女,那个贱女人……”
顾彩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罩上一层寒霜,神情沉郁无比。
贱女人是谁?
戚雨牧心念一转,尝试着问:“你很讨厌林翎?你不要误会,我和她……”
她轻蔑地冷哼:“林翎又算什么东西。”
很好,那么贱女人不是指林翎了。聪明的戚雨牧,自然想到了顾彩虹的父母和她的长大环境。
看来他有必要马上见见那位医生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他必须要处理好。
除了他以外,不能让别人看出顾彩虹的不对劲。他想要保护她,保护她最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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