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些缺点比优点更能迷惑人,绿的冰种让你想买,发现有裂了让你觉得自己避过了坑,砍砍价买了还挺值。这都是吃透了赌石买家的消费心理。
新烧的瓷器整个都是新的,容易露怯,好多人就把底下贴一片老瓷器的底款,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以次充好。
有人直接拿水泥当原石在网上卖的都有,真正的水泥啊!纯粹骗人!」
我是一名玉雕师,曾混迹在赌石圈子,见识过全球最大的玉石公盘与赌石市场,从黑帮到奸商,这生意下藏着太多勾心斗角、环环相扣。
在缅甸的时候,我见过当地一个赌翡翠的老手老张,开头那些行业门道就是他告诉我的。
老张是德龙夜市的传奇人物。当年生意最不好的时候,他濒临破产,结果随手一块 8000 块钱的小后江料,切出一千多万的帝王绿。说是完全靠赌石翻身,毫不为过。
老张就坐在对面,穿着一身亮蓝色的 polo 衫,领子完全翻起来,非常中年。
「你切石头没有?」
见到我,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还没等我回答,又说:
「千万别买赌石啊!别碰那玩意!」
这话不是见了鬼了吗?一个自己做赌石的老板,而且还是靠着赌石翻身的老板,竟然对我说「不要赌石」?
在所有可以劝别人不要赌石的人之中,他是最没用说服力的。
我问老张:「张老师为什么这么说?」
「赌石你赢不了。」
「是完全赢不了吗?」
「完全赢不了。」老张非常轻蔑地说,这让我有点不爽。
「但是,我觉得我学了一年雕刻,对翡翠还是有理性客观的判断的,」我争辩道,「而且我做雕刻买明料就好,我就不会被有些人那种嗜赌成瘾的心态影响。虽然我还有很多不懂的,但要我来买赌石的话,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出大错,碰到我懂的,我觉得总能赌中切涨!」
「嗯?年轻人这么自信的吗?」老张说教到一半,听我还嘴,略有些惊讶。
「他们年轻人就是这样狂啊!」鸟叔也在旁边帮腔。
1
老张哈哈笑着,拉开办工作下面的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拿出一块石头,又翻找一阵,再拿出两块。老张把三块石头放在桌面上,排成一排。
他对我说:「来,你看看这三块赌石。」
这三块料子猛的一看,就觉得不赖,有东西!
还没等我细看,老张就对我说:「你不是说自己上不了当吗?我今天就来考考你,有没有有分辨原石的能力——这三块石头,哪一块是没有动过手脚的真货?如果你能看出来,我就让你在我今天店里随便挑一件原石走,支持你学雕刻的事业。」
这话一说出来,我赶紧半站起来,凑近了看三块石头。
左边的第一块石头是解口料,灰黑色的,粗沙粒的皮壳,大小和形状像是被切掉一头的、较大个的土豆。它切口的地方自然光下看起来晶体非常细腻,而且透出黄绿两种颜色,非常漂亮。黄翡绿翠,绿是铬元素致色的原生色,黄是铁元素致色的伴生色,黄色和绿色同在一块料子上,这种料子叫做「黄加绿」,自古都是翡翠里面价值最高的一种。
中间的第二块石头是一个青蛙皮的开窗料,所谓青蛙皮就是深黑泛着墨绿,油亮油亮的皮壳。这块料子上开了细细长长,路径不规则的窗,好像是松花蛋上面长的松花,又像是闭眼时浮在眼皮上的那种漂浮物。从开窗打手电下去,竟然是高级的正阳绿,绿得非常暖。而且水头也很长,光下去的地方又透又绿。
第三块大概有手心那么大,深红色透一些黄的皮壳,而且皮壳非常细润,犹如和田玉籽料的皮。这种原石应该是大马坎的水石。叫做水石跟和田籽料一个道理,是因为从山上滚落至水中,被河水跟泥沙常年冲击,皮壳非常润,非常好看。很多雕刻师在处理水石的皮的时候,直接保留下来,做成僧人的袈裟或者幼龙的蛋壳,又有创意又美观。
看完第三块,我抬头环视一圈老张店里铺满货架和地面的翡翠原石。这些,就是答对考题的奖品!这里面随便挑一块,想一想,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而这三块石头,乍看之下个顶个都是好料子。但是,老张让我从三块里找出一块没动过手脚的「真货」,这道考题,并不简单!
「怎么样?能找得出来吗?」
「哎呦,我可得好好试试。」说着我把三块石头分别拿到自己面前,仔细地盯着看。
2
老张跟鸟叔喝着茶,我就在旁边认真的看石头。过了三分钟左右,我只能够察觉到一块石头的问题,剩下两块必然还有一块是有问题的,谁真谁假,好难分辨。
「看太久了!这个时候了还看不出来的,你再看十分钟也看不出来!」
老张一语道破我心中所想之事。
「辨别原始靠的不只是眼睛,你要是光用看的话,那还不如上淘宝看图片好了。你小子读书多,读没读过佛经?」
「略懂一点。」
「我考考你,佛经里面讲的六识是什么?」
「眼,耳,鼻,舌,身,意。」
「没错,对应的就是:色,声,香,味,触,法。」
「佛经说有六识,那辨别翡翠的时候只用眼睛一个,你说这人是不是就笨透了?」
「你要看懂石头也不只是眼睛的事情。手镯成品碰一碰,听一听,行家闭着眼都能知道是不是酸洗充胶;片料敲敲,也能知道有没有裂。还有像皮壳,你要是光用眼睛看,看不到足够多的细节。皮壳,行家都要靠手上的触感——随手一摸。这皮壳是什么厂口?大概是什么年代的?裂在哪、藓在哪、蟒在哪,就都知道了。」
「您说的对。」我点点头,说:「那香和味呢?总不用舔一舔石头,或者煮了喝汤吧?」
「哈哈哈哈哈哈,」老张笑得很欢,「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呢!」
「真的用得上鼻舌?」我很吃惊。
「你闻闻。」
难道这赌石还真能靠闻的?我稍稍凑近,对着石头闻了闻。
一股灰土的味道。
「诶不对不对!要像这样。」老张给我做了一个示范。
他随手拿起一块原石,把鼻子凑到几乎紧贴在上面的位置,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心想,要是照着他那样闻,基本上就是把自己当个吸尘器了,这么吸一鼻子灰,非得尘肺不可!可又想,一个人钻研石头,投入之深能到如此程度,可以说是非常求真了。
「再仔细闻。」老张对我说,像个命令。
虽然觉得不干净,但我也硬着头皮,用力吸了一口气。
「咦!?」我一皱眉,刚刚仔细一闻,竟然是一股熟悉而清凉的味道!
「哈哈,还可以,鼻子还算灵光。你告诉我,这是什么?翡翠上该不该有?」老张反问我。
我在心里其实已经琢磨了一会儿了,这味道到底是什么、怎么弄到石头上的。它闻着像薄荷脑或者牙膏,也可能是清凉油,反正绝对是某种日化。是工人搬石头的时候擦上去的?
「你再拿工具戳一戳开窗的地方。」
我找了根枣核形的雕刻磨头,捏着,往开窗的地方戳去。前几下,戳上去没有什么感觉;正当我纳闷的时候,有一下用力戳进去,里面的翡翠竟然软下去一块!
雕刻磨头
我的天!这是什么?
翡翠毕竟莫氏硬度有 6.5-7.5,岂是一般用东西一戳能够戳动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这块原石就是作假做得不够精细的,」老张说,「如果做得好,开窗的地方那一层不应该软,你戳应该是戳不动的。」
「这里面软的不是翡翠,是什么?」
(本专栏故事皆为作者亲身经历改编,名字为化名,所有图片均为本人现场拍摄或得到授权的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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