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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7 05:5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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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砍了吾的魔角,在若千年前。
我在祝霖山的古树上睡觉,醒来竟发现天帝身着常人衣服站在满树落花下,背对着我凝视山下繁灯簇夜城之景。
月光柔和,轻风撩影。困意浓烈,翻身闭眸,欲再临梦乡。
“渃宁。”
凭风而来的音,绕过枝叶,来到耳畔。此声至时,似梦非梦。
却已入梦去。
真正醒来时东方微明,而天帝仍在,丝毫未动。
我觉好笑,便问道:“无邀,入我之镜。无礼待您,不离。为何?云上宫阙万间,玉石美人招手即现,看腻了,便来寻我这处荒凉地?”
他仍然沉默着。
“我恨你。”我盯着他的背影。
一如当年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经年酿造的愤恨中缓过来。
跃下树,去寻一些果子,因为我饿了。
在我转身的那一刻,他再次开口道:
“渃宁,让我看看你的角。”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古树后的密林。
“渃宁!求你。”他快步上来抓住我的手腕。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凭何物?又凭何事!”我质问。
将离生养者,历经生死别,归为世间尘——唯有彼时为敬畏万千未知而显角。
他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生死别。”
“呵。”唤出长刀挥去。
天帝被迫后退。
大风猛地刮起,无根不坚者逐其而去。刀尖所向之处,去存留亡。
那端,天帝定定地看着我,言说:“生死之战,不匿其角。”
此言一出,我立即收起长刀。
“生死之战并非生死别。”我转身就走。
背后利刃破空声传来,侧身躲过几个。
“莪卜夫人的遗信在我手上。”
我一愣,错过了防最后利刃的时机,被击溃在地上。我更没想到利刃上竟添了禁术,使我无法动弹。
“抱歉,我并没有什么遗信。”他走过来,将手放在我头上。
我愤恨,却无能为力。
天帝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咒语,我的角竟随之显现。
他放下手,看我双角良久。
就这样,我失去了我的角。
天帝也封了我的祝霖山,将我困在这里几千年。
酷暑寒冬,山崩地裂,饥荒无霖。这些都不可怕。
漫长岁月中,我只能与那棵古树为伴。
见惯枝叶春生秋落,飞花漫天似雪。也见惯枯木绽生,鸟巢倾覆。
青草生了又长,死了又起,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荒凉与生机交迭,永远没有尽头。
“你是谁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好奇地盯着我。
我看着树,一言不发。
他跑去摸摸树:“这棵树也存着你对离开的人的思念吗?就像爷爷一样。”
不,那是我的几千年。
我刚张开嘴,便又闭上了。他还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
“你跟我去摘果子吗?”他不自觉地歪歪头问。
见我很久都不回答,便绕过我走了。
不久,他便抱着一些青红野果回来了。小男孩将野果放到我前面,仔细地挑着。
“这些给你。”他挑给我的果子又大又红。
我扭过头去。
“很好吃的。你吃……”
“离开这里。以后别再来了。”我尽量不让自己的怒火伤害到这个小孩子。
他惊讶得睁大眼睛,没多说什么,抱着自己的果子离开了。
给我的还留着。
果子很红,似光泽下涂了一层暗血。
星子藏在叶上。
我透过枝桠看到的。
我懒得再去数。
风也不太愿意让我数,可能它认为这些不能用数去衡量,得用心。
于是我用心衡量了一整个夜晚。双眸也一晚没睡,陪着心。
东方微明,粗衣擦着草叶微小的音清晰可闻,由远及近。
我只浸在四周晨露的气息当中。
不一会儿,昨天听到的,稚嫩的童声在树下传来:
“一起玩吗?”
他一开始花一大段时间等上一句回应,后来捡些枝叶花草自顾自玩耍。
再后来,是纸鸢,是糕点,是书籍,是在树下仰望的单方面的对话,是倚在石壁上的岁月无言的流逝。
直到某一天,他望着我,认真说道:“你从未看过我一眼。”
我便闭上双眼,睡去了。
不知多少年前也做过的梦里,树上的少年叉腰笑说:“看着,我帮你摘。”
秋叶落下,身前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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